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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也喜欢柠檬茶!(下)

2021-08-17 21:07 作者:机长phantom不推杆  | 我要投稿

发布新作:《原来你也喜欢柠檬茶!》(下)

·cp:安德烈亚斯·君特·卢比茨×邓肯·伍德(HE)

结局出乎意料地暖心啊~

·全程高甜!进来收获空中浩劫cp的甜蜜暴击吧!

·这算架空嘛……好吧不算的,为了保证文中时间、地名属实,我查阅了大量中文、英文和德文的资料,有兴趣了解4U9525事件的前因后果的宝贝也可以参考一下哦~

·强推BGM!


救护车上,邓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喉头万分酸涩,却一直没能流下任何一滴眼泪。他不住地耸肩、摇头。他一路跟着卢比茨被送进急诊室,在门口扶着墙壁等。别人劝他坐一坐,他只是摇头。别人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依然摇头。

经过检查,卢比茨只是伤到了静脉血管,失血量也不足以造成生命危险。处理好伤口后他被送往一间普通病房,不久后便醒了过来。

他没有睁开眼睛,左手腕传来钻心的疼痛。右手抓住被单,放开,再摸到裤子的布料,他反应过来他还活着,开始逐渐明白自己刚刚干了什么。他认为有人能拉住他的手,但是并没有。他身上开始有些发冷了。于是他睁开眼睛。

“万幸。”坐在他床边的一位护士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感觉。”他说,忽然有点想哭。

“你要喝点水或者吃点什么吗?”

“不了,谢谢。”

邓肯站在一个电梯间门口,地毯的皮革味道毛茸茸地包裹着他。他绝对不能失去卢比茨。为了卢比茨,他可以做任何事情,真心或者违心。他宁愿受自己思想的嘲讽,也不愿忍受分离的剧痛。

想明白后,邓肯上了楼,一步一步,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脏的跳动,每一次落下脚步心都悬在半空,再抬起脚时才重重砸落。他迟迟而行,缓缓以思,终于抬起手敲了病房的门。

“是谁啊。”他能听见卢比茨小声问。随后脚步声。

“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男孩。棕色头发。”女护士的声音。

“我男朋友。让他进来吧。告诉他,别被我吓到。”

邓肯自己开了门。病床上的男孩子一惊,随即款款笑道:“邓肯,你没有被我吓到嘛?”

“你这么可爱怎么可能吓到我。”邓肯噘着嘴蹲在他的床边,故意低头不看他。

“那就行呀。”卢比茨从被子中抽出右手摸着他的头,“我还怕我吓到你了。最近我的同事纷纷问我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了,成天愁眉苦脸还发呆,让我看着你点,怕你出事。”

邓肯仰起头,噗一下笑了,他与卢比茨目光相接的那一刹那笑容顷刻在卢比茨脸上绽开。

“所以你想对我说什么?”对视良久,卢比茨忍不住问。

“没啥。我想说的只有——安迪,如果你不想喝水的话,也许可以试试柠檬茶。”

 

邓肯本来做好了迎接暴风骤雨的准备,但出乎意料的是,卢比茨出奇的平静和温柔。第二天他就出院了,但因为还是很虚弱,邓肯给他请了一周的假,理由是两个人一块编的:切柠檬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手。他躺在另外一间卧室,邓肯买来一杯又一杯柠檬茶,他们一边喝一边谈天说地,时不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销假前一天,卢比茨挣扎着爬起来,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后面看着奋笔疾书的邓肯:“宝,陪我聊天嘛,你写啥呢?”

“A320的改装申请书。”

“什么?”

“A320。我要改装A320,陪你。”

 

公司很快批准了邓肯的改装申请,并且向他承诺学习期满后会将他调到德国之翼航空公司任职。邓肯就像卢比茨曾经说的那样,他三天学完一本理论书,模拟机上没日没夜训练,疯狂背书听课刷题,通勤车上都要写几年前卢比茨给他的那一摞题库。卢比茨给家人打了电话,承认自己日前自杀未遂,让他们帮忙联系了2009年为他治疗过的心理医生。他重新开始接受治疗,重新服用先前的两种药物。(抽屉里的药终于不再是过期的了)在一系列控制下他的工作和生活有条不紊。令两人唯一担心的是,卢比茨的视力依旧下降得厉害,反反复复去看病也找不出原因。

邓肯重新感觉到了幸福,并且还多了一份劫后余生般的感动。春天慢慢降临到杜塞尔多夫,每夜每夜他仿佛都能听见河水解冻的声音。花朵次第开放,阳光重新变得明媚,蝴蝶用纤长的足轻轻地触着水面,波纹一圈圈荡漾开来。他感到温暖、踏实,他和卢比茨一定都在努力变好,未来一定是明亮的。

看样子卢比茨也想开了。他看上去清明宁静。

但实际上,只有卢比茨本人知道,他在数着日子得过且过。他好像被泡软了一样,失去感受任何东西的能力了。这是幸福还是危机呢?

他不知道。2月很快就过去了,在邓肯的一个个问题中过去。他会问卢比茨A320电传飞控系统的基本原理,波音和空客CDU的打法有什么不同,偶尔也会问比较蠢的问题:

“安迪!这本书我从头到尾翻了这么多遍,上面竟然没有对MCP面板的讲解!”

“空客不叫MCP,叫FCU。”卢比茨回答。

 

3月,卢比茨的视力问题越加严重。他通过父亲联系到公司管理层,让公司对他的问题严格保密,不作停飞处理,只是开始减少他的航班数量,甚至会一连几天让他在家备份。邓肯的训练课程很多,因此大多数时间卢比茨一个人待在家里。

大把的空闲时间让这名内心痛苦的青年有了胡思乱想的机会。他开始有寻死的念头,抓过手机就疯狂在搜索栏里键入一切关于“自杀”的内容。“从几楼跳下去会死”“如何自制一氧化碳”“喝汽油”“割腕自杀成功率”“哪种毒药杀人不痛苦?”他心静如水地划过一行又一行文字,恍恍惚惚,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尝试自杀的那个1月下午,全天空的阴云都连成一片,灰白之中费力地挤出几丝刺眼的太阳光亮。他沉沦在周而复始里,宛若在时空的夹缝中飘荡。不真实感、不确定感,应该是他唯一确定真实拥有的感受了。

梦魇缠绕在他周身,因此一旦邓肯回到家,他便迫不及待地把他一把拉到床上,强迫他蜷成一团缩进自己臂弯里,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吸吮一通后方才允许他下床换衣服。邓肯每天都会被吓一跳,事后还总是抱怨外衣没换就躺在床上,有灰尘怎么办。卢比茨从他泛红的双颊中能读出来他其实是享受的,每一次抱怨都免不了转嗔为娇。

3月18日,因为视力问题太严重了,杜塞尔多夫的一位医生给他开了一张为期4天的假条,写着“持续的视力下降,原因不明”。一个庞大的计划正在他心中酝酿,等待合适的时机蔚然展开……

邓肯本来也想请假陪他,但由于卢比茨的极力阻止和公司领导诧异的眼神,他只得放弃了这个想法。不过考虑到卢比茨一直状态稳定,他也就放下心来。

于是卢比茨昼夜颠倒昏昏沉沉地在床上躺了四天。他竭尽全力让自己放松,闭上眼睛便不再睁开。将睡未睡之际是最神奇的。他时而回到14岁,第一次驾驶滑翔机沿着阿尔卑斯山脉北麓飞行,气流缓缓地托着他的身子,他似乎能看到迎面吹来的风的形状。调整姿态,借助风力,他就能一直不落地,飞得更高、更远。时而,他回到与邓肯初识的那个下午,赤铜色头发的小男孩还拥有稚嫩的面庞,脸颊的红晕与清澈的眸子如同阳光镀满星光。或者是他们第一次接吻,第一次执手共眠,偷偷从不见天日的教务处跑出来,看邓肯放单。他太令卢比茨着迷了。他们如此热恋,以至于卢比茨将他们两人的生命全部视为一体,全部视为卢比茨他自己的。

这又说明什么呢?向外看,拼命地从灵魂向外张望,卢比茨认识到自己的一无是处从未被改变过,只是被接受、被隐藏。他仍然会在学习的时候心不在焉;写的字仍然难以被阅读;仍然被人嘲笑、排挤;仍然期盼着用自杀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邓肯也应与他一样罢——邓肯心中难以排解的痛苦,与他心中阴暗的想法缠绕得难舍难分,像DNA的双链一样轮舞,到头来无非顾影自怜。此前他认为他所遭受的不公的待遇是因为周围的环境不够好,自己不够努力没能跳出糟糕的人群,于是他向上爬,携着邓肯,拼命逃脱,从无名无姓的学生成为了万众瞩目的飞行员,再往上爬,成为高级副驾驶、机长甚至是教员,从商、从政,和社会名流灯红酒绿,这一直是所有人的期望。但回顾自己走过的路,发现这所谓的进步并未给他带来任何他想要的东西。一个阶层有一个阶层的痛苦,一个阶层有一个阶层的快乐。然而他并未感受到丝毫快乐。

他明白了。这个社会结构没有任何问题,是他自己有问题,病入膏肓、愤世嫉俗、同流合污、斯文败类。他生来如此。生来如此!生来悲愤绝望,生来恶臭不堪还痴痴思索着为什么别人没有共入泥潭。他就是废物,是社会的不安定因素。他不配。也许邓肯也一样。更多的人都一样。都该去死,把社会留给成功者,留给天赋吧。他这么想着心中竟有一丝安慰,如同刚刚射杀了落入敌人手中的自己的孩子。

 

邓肯不知道男友每晚都梦见什么,他几乎每天的午夜都会忽然惊醒,猛地坐起来大喊一句“我们要降落了!!!”把邓肯一惊,赶紧爬起来安慰他,让他吃点药,帮着他重新躺好,给他盖上被子,听他反反复复说上至少一个小时的胡话。邓肯疲惫不堪,后来干脆读书读到凌晨,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完之后才睡觉。他每天都灌上无数杯速溶咖啡,喝到头痛欲裂,一看到咖啡胃里就翻江倒海。邓肯表现出反常的坚毅,他深信熬过去后一切就会变好,很好,非常好,无敌好。

如同来自绝境的哀歌,卢比茨期冀、恳求、祈祷自己的生命正在进行倒计时。

3月20日,他终于想出一个自我毁灭的绝佳方式。2014年他曾对邓肯说过,自己正在策划一个令人发指的行动,来让人们永远铭记。现在这个行动已经成型了。进展如此之快,让他有些恍恍惚惚的不真实感。

他上网搜索了A320舱门的落锁原理。

3月22日,也就是休完病假回去上班的前一天,卢比茨早晨五点多就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书桌旁抽出一张白纸,唰唰地用彩笔写上巨大的题目:“周日决定”。然后他换了彩笔比较细的一头,在题目下方写下了巴塞罗那的机场代码BCN。

“找到继续工作和生活下去的内心渴望……对抗压力和失眠……让自己放松。”他写道,一个一个字地嵌进纸张里,仿佛要刻进桌子,凿穿钢筋、木材,成为绝笔信,千万年后被挖出来的永久的文物。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他写了这三行字,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3月23日,卢比茨便回去工作,执飞了杜塞尔多夫往返柏林的航班。邓肯刚巧拿到了观察员的职位,向公司申请从3月24日开始随卢比茨的航班飞行、见习。公司允许他从3月24日的9525航班开始。这整整一天邓肯都摩拳擦掌,期待不已,卢比茨飞完航班回来已经很晚,他迫不及待地紧紧黏在卢比茨身上,缠着他玩。

“好啦,宝,别闹了。”卢比茨试图把他从自己身上拽下来,“去超市买点食物吧。冰箱里没有东西了。”

两个人就拉着手去了超市,买了面包、蔬菜、日用品和十几个柠檬。

“这么多柠檬?哪怕天天喝柠檬茶,恐怕用不完就都坏掉了。”卢比茨有点无奈。

“等着就知道了。”邓肯眼中闪烁着骄傲的神色,又从货架上拿下来一个柠檬放进购物车,“十五个,凑个整数。”

卢比茨苦笑着摇了摇头,左手推着车子,右手牵着邓肯去收银台付了款,把所有东西一股脑拢到巨大的购物袋中。袋子不堪重负,提手部分被扯得些许发白,不同的塑料包装彼此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一轮巨大的月挂在天穹,简单而又原始,碗口大,桶口大。

这一夜并不安宁。卢比茨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身子颤抖得厉害,大口大口喘着气。邓肯把手放在他的胸口,摸到他突突的,焦灼的,极不规律的心跳。他说是药物的不良反应,很快症状就会自行消失,却丝毫缓解不了邓肯内心的担忧。凌晨三四点钟一切终于归于寂静,邓肯胸腔中的憧憬重新开始呼呼燃烧,挂着微笑,他沉沉睡过去。

早晨起床后,邓肯照例给自己灌上了一杯浓咖啡,洗了一把凉水脸,和卢比茨一起吃过早餐,换上衣服准备出门。每天早晨他们一起换衣服,两人都脱掉上衣时卢比茨都喜欢搂住邓肯亲吻他的肩颈一会,这是几年以来的惯例。但这天早晨时间却比往日久了些,如同诅咒一般的祝福。由卢比茨开车,他将他们黑色的奥迪车停进杜塞尔多夫机场的员工停车区后,就和邓肯一起下了车。

卢比茨苍白而又结实,眼中有一种近乎决绝的疯狂,过度的兴奋在他脸上表现为疲惫。

“我们的车子真漂亮。”卢比茨紧紧扣住邓肯的手指,仿佛要将他压缩成能被握进手心里的大小一样,“一尘不染。”邓肯只是点了点头。到了航站楼他们就分开,卢比茨去执飞4U9524航班——从杜塞尔多夫到巴塞罗那的例行航班。邓肯并不跟班飞行,作为加机组坐在客舱中,接下来的4U9525航班才是他所期待的。

机长是帕特里克·桑德海默,飞行时长超过6000小时。他与卢比茨曾经搭班飞行多次,也从他口中得知一些邓肯的情况。他很信任卢比茨,但并不能理解卢比茨处处控制自己男友的行为。

邓肯坐在靠左侧机翼的位置上,这趟航班的上座率并不高,他身边的2个座椅都是空的。到达巡航高度不久,一名空服员来到他的身边:“伍德先生,桑德海默机长问候您,表示很期待与您的搭班飞行。”语毕,给了他一个大大的职业微笑。

邓肯也笑了一下:“告诉他,能与他一起飞行我感到很荣幸。顺便麻烦您转告副驾驶卢比茨先生,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事实上,他并没有多么迫不及待,仿佛前几日的激动都未曾存在过一样。咖啡并没有发挥多大的作用,发动机嗡嗡轰鸣,暖烘烘的阳光痒痒地刺在脸上,他很快就昏昏沉沉。

很快他就要步入一个新的阶段了:与卢比茨的感情、还有自己重新起步的事业。不可思议吧,他,曾经那么热爱737的他,竟然为了卢比茨改装了A320。他不是那种能为了爱情献出一切的人,但自己的全部却都在卢比茨的控制之下——梳什么样的发型、穿什么样的衣服、和什么人交往、车子加什么样的汽油、晚餐吃蔬菜还是水果——飞什么样的飞机。这样子的感情是健康的吗?能长久吗?能成就他吗?能毁灭他吗?是不是有辱人格尊严?是不是说明他太单纯?他什么也不知道,但他只是觉得,这样的感情让他觉得舒服、幸福。有一件事情他能够感觉出来,能够付诸行动,能够看到行动的效果。他正在和卢比茨一起掌控他们的未来,彼此平衡,缺一不可。

恍恍惚惚中,他闭上眼睛,觉得背部被轻轻推在椅背上,整个身子略略往前倾似的。一定是自己太困了。那就睡吧,他告诉自己,一会要精神饱满地见卢比茨呀。

此时,桑德海默正从洗手间回到驾驶舱。听见门锁的声音,卢比茨慌慌张张地快速转动了一个旋钮,门打开的前一刹那他浑身肌肉猛地一收缩,赶紧把手收回来重新放在腿上,眼睛重新目视前方,心脏怦怦跳动。

“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那就不要乱动啦。”桑德海默向右转了一下刚才那个旋钮,卢比茨才发现那个设定并未被完全复原,“你又不是第一天驾驶这架飞机了,这么好奇干什么。”

卢比茨点了点头,余光瞥见桑德海默入座,调整了一下座椅,系好安全带。

向外看去一方小小的天,竟是完全的蓝色。是蔚蓝、海蓝、克莱因蓝,蓝得让人生畏,蓝得让人胆怯,蓝得直嵌入他的皮肤,濡进他的瞳孔中去。

下坠的感觉消失了,邓肯又醒过来,叹了口气重新将头仰靠在座椅上试图重新入眠,却再无困意。

 

9525航班上,邓肯坐在驾驶舱的折叠座,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试图记下桑德海默和卢比茨的一举一动。

“都正常运作吧。”起飞前,桑德海默顺口问了一句。

“但愿吧,”卢比茨回答,“希望如此。”

到达10000英尺后,桑德海默拿过邓肯的本子,忍俊不禁:“你没必要记这么多。这些标准操作你自己肯定已经练得很好了——你怎么还记下我说的那句‘起飞前没来得及去洗手间’了?”

三个人都笑了,邓肯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卢比茨对桑德海默说:“你现在完全可以去洗手间。”

“不着急,爬升还在持续中呢。到达巡航高度再说。”

邓肯把头探到中央电子面板的位置,看着高度表的数字慢慢上升,终于在35000处停住了。桑德海默向马赛空管作了例行报告。他们即将飞越阿尔卑斯山脉,这段时间内飞行员不会和空管员联系,直到空管要求他们下降为止。

“如果你想去洗手间的话,现在就去吧。”卢比茨抬头对桑德海默说。

“好主意,我这就去了。”桑德海默说着起身,离开了驾驶舱。卢比茨立刻将驾驶舱门调整为“上锁”状态,并且禁用了桑德海默的紧急开门密码。但在邓肯看来,卢比茨只不过是快速地拨动了几个按钮。

“这是架老飞机了。”卢比茨向邓肯解释道,从驾驶座起身,“所以你看,还得手动上锁。新飞机就不用这样子。来,你坐到我的位置上。”

“……能行嘛?”邓肯犹豫地解开安全带。

“全自动控制的飞机。”卢比茨说着把邓肯按在副驾驶座上,右手抱住他的头贴在自己的胸口,左手向左转动了FCU的一个旋钮,直到再也转不动为止——上一趟航班上他转动的那个,然后他放开手,坐在折叠座上捧着邓肯的脸,微微地笑。

“看我,宝,别看窗外啦。窗外哪有我好看。”卢比茨说,“咱俩聊会呗。”

邓肯把腿放在座椅和中央电子面板之间的夹缝中,背对风挡,身子斜向后方正对着卢比茨。

“行呀,聊点什么呢——聊聊以后吧。” 邓肯灿灿地笑着,云层之上的阳光亮得炫目,在邓肯的脸上刷出一道光斑,果冻一样透明、柔软,微微颤动,“改装应该很快了吧,然后我就当副驾驶。你可得努力呀,安迪,争取快快放机长,这样我就可以和你一块飞了,白天晚上都要在一起。

“然后我们两个人要抓紧一切机会到汉莎工作。我们都得鼓起勇气参与会议和集会了,让公司领导看到我们的能力。汉莎的733应该不久后就退役了,我想看它们最后一眼。

“进入汉莎工作……然后,哎呀,等到我放了机长,我们就又没办法一起飞了。嘿嘿,不过如果你去当检查员的话,你就可以天天来考核我的工作。

“不行,检查员也不行。我看到的检查员都是些50多岁的老先生。不如这样吧,安迪,我先加入德国籍,咱俩在新西兰再买一套房子。放假的时候我们就去新西兰,让你看看真正的新西兰奶牛,有的黑底白花,有的白底黑花。”

邓肯说着双颊泛红起来,喉结滚动了一会,又缓缓开口道:“安迪,还好我们在德国……我们结婚好不好?”

还未等卢比茨说出任何话,邓肯自己就噗一声笑了:“哎呀,扯得太远了。这样子,安迪,我刚刚学会了制作一种全世界最棒的柠檬茶,回家之后我就给你做。恐怕家里那15个柠檬还不够呢!——安迪,你哭什么?”

卢比茨抬起手来抹了一下眼睛,指了指门外说:“你讲得太入神了,完全没听到机长在敲门呢。我让他进来。邓肯,你把自动驾驶仪的高度窗从100英尺调回35000英尺,看看空管是不是在联系我们。告诉他们我们很快就爬升回去。”

“发生了什么?”刚进门的桑德海默显得很焦急。

“一会再告诉您。”邓肯忽然明白过来,鼻头一酸,又情不自禁地咧开笑容,拿起对讲机,“马赛塔台,这里是德翼9525……飞机一切正常,我们这就爬升回去。……安迪,你坐回来吧。”

他和卢比茨都站起来,对视了几秒。忽然,邓肯一头扑进卢比茨怀里,大哭起来。

眼泪勾勒出卢比茨脸颊的弧度,一直流到嘴角,流到下颌,落地成花。他紧紧抱着邓肯,抚摸着他棕色的蓬松的卷发,他颀长的脖颈,他一抽一抽的肩头。盈盈地,他哭着、笑着。

“邓肯啊……我再也不自杀了……我们这就回家……去喝全世界最棒的邓肯做的全世界最棒的柠檬茶。”

邓肯方才起身,用力攥着卢比茨的手,笑吟吟地看向窗外。

整个天空如同刚刚大哭过一场那般清朗,蔚蓝的、碧蓝的、澄蓝的天穹,如同柠檬茶中叮当作响的碎冰,哗啦一下向这对恋人的心坎倾倒下来。

 

【尾声】

飞机如期顺利降落在杜塞尔多夫。落地后,卢比茨承认了自己原本的计划——9525航班上,将自动驾驶仪调整至100英尺(系统允许的最低高度),并将机长锁在驾驶舱门外,与邓肯一起撞向阿尔卑斯山北麓,杀死自己、邓肯以及飞机上的另外148人。9524航班上他趁机长出门的片刻,将高度短暂调整为100英尺。这是对回程的演练。

第二天,他主动去医院进行抑郁症检查,遵医嘱暂时停飞,住院治疗。邓肯也改回了原本的机型737-300,并且准备在该型号飞机退役后进行747机型的改装训练。三个月后卢比茨病愈出院,回到了原本的飞行岗位上,并且很快被提拔进汉莎公司。

不久后,他们建立了一个小小的公司,致力于关怀飞行员心理健康,干预可能出现的问题。利用节假日,他们在各个地方组织会议、进行演讲,向国家相关负责人员写信讨论。很多国家的民航管理部门都采纳了他们的建议,弥补了体制上的漏洞。他们的公司越做越大,得到社会各界的支持。就像卢比茨曾经说过的那样,他——和邓肯——确确实实做了一件改变整个体制的事情,确确实实值得被人们永远铭记。

在德国,同性恋婚姻早已合法化,因此2019年他们举办了婚礼。爱情转变为亲情,如同柠檬片被制成柠檬茶,更加沁人心脾。

2020年他们将公司运营的一部分收入捐赠给德国公共卫生系统,用来保证疫情期间机场设施和员工的安全。这时候他们已经是公司的明星人物了,卢比茨被擢升为机长,邓肯也顺利参加了747的培训,即将踏上机长岗位。在飞行之外,他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当然还是一起跑跑步,再喝上一大杯柠檬茶。

驾驶舱中主天下沉浮,人间烟火依旧可亲。比翼齐飞于彩色天际,拨开云层、穿过云海,奔赴彼此的相遇。熊熊燃烧的,是热恋、是信仰。

而每一个曾在黑暗中苦苦挣扎的人,终有一天会拥抱光明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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