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野蛮
这只龙虾刚刚褪去旧的外衣,新的外壳尚不结实,它在海底的沙土中快速蠕动,想要隐蔽自己。然而水压的变化暗示着有东西正在接近自己,它更快的朝附近的石头跑去,然而运气没有眷顾它。它感到柔软的背部多了5个发力点,将它夹了起来,跟着送到一张嘴中。龙虾的大部分很快被吃完了,只有触须和个别残渣掉落海底,任由更小的生物清理。
对美人鱼来说,这是一顿口感不错的美餐,她在水中翻了个身,朝着珊瑚礁的方向游去,想看看那里还有什么可以入口的生物。眼前游过一条条五光十色的小鱼非常可爱,这些并不在她的捕猎名单里,她在找更喜欢的种类,比如海胆,又或者……悠闲的鱼群突然慌乱的躲入珊瑚中,要么就是将自己埋入沙里。每当这一幕发生,便意味着,更大的掠食者来了。
一条5米长的鲨鱼出现,见到它,美人鱼同样很怕,从长辈那里听来的故事,曾无数次提到,他们中一些倒霉的同胞,丧生在这生物的口中,所以她总是很小心,因为在海里,猎物与猎手的身份随时都在改变。
难道是某条鱼不小心受伤,血液流入海中而引来了这家伙,管不了那些,美人鱼甩动尾巴,竭力想要躲避这条鲨鱼,想想那充满利齿的大嘴随时都会接近就让她不寒而栗。
求生欲激发了逃命的力量,不要想着能和这条鲨鱼战斗,她平时是会使用一些简陋的工具,可现在身边空空如也,珊瑚礁里找不到能用作抵御的东西,她觉得心跳在变快,因为鲨鱼已经逼近了。
水流在身边发生激烈的变化,鲨鱼从她上方游过,根本没有理她,能近距离观察一条鲨鱼对美人鱼来说也很罕有,一代代人鱼接受的教育就是要远离这些东西,他们被告知,这些庞大的捕食者不仅对鲜血敏感,对于其他生物的恐惧更敏感。可是,在鲨鱼超越她的刹那,她认为自己感应到了那条鲨鱼的恐惧。
又有一条鲨鱼从身边掠过,然后是第三条,在短时间内至少有5条鲨鱼先后从她面前游过,可没有一条针对她作出捕食的倾向。看着鲨鱼游来的方向,那里是海滨,有什么东西惊扰到它们了吗。
在珊瑚礁中她找到了一块比较扁平的峭壁,躲在下边,紧张的等待着接下去的变化。
水中传来剧烈的震动,一种很大,又有点细长的东西正朝这边游来,尽管这个深度光线不算充足,可她还是看清了那巨大的生物。长度约有20米,身披鳞片,四只张着蹼的锋利脚爪垂在身体两侧,它的颈部围着一圈鬣毛,头部有角,在嘴部有两条细长的须子。一条水龙,难怪就算鲨鱼也只能落荒而逃。
碧落可不是来捕食的,以前还在辽海时,她曾被两个哥哥带着捕猎,当时吃掉过一条小鲨鱼,但口感并不好,她更喜欢石斑鱼,今天在海里是为了工作,她游得不快,并不时的用龙须去感知变化,前方有珊瑚礁,应该会有大发现。
她绕着珊瑚礁来到底部,跟着察觉到一丝异常,有个和人差不多大的东西就在这附近。她向着那个方向深入,跟着水流变乱了。
看到一条龙慢悠悠的朝自己过来,除非体格有绝对优势,否则任何生物都会怕,美人鱼离开了峭壁,再次开启逃跑之路,她感到水中多了针刺的感觉,那条龙用了自己的能力,释放出小股的电流,想要把某些生物吓出来。
她是朝着水龙来的方向游,她知道这种生物因为身体原因想要转弯通常比她费劲,只要她把握住机会,躲到对方啃咬的距离范围外。
看到突然出现的美人鱼,碧落并没有太意外,以前在辽海的龙宫中,父亲总会让她身边跟着6条人鱼作为侍从,这些年放下公主身份的她只把美人鱼视为海中无意碰到的过客,就算对方怕自己,她也不会在意。
它没有攻击我,美人鱼诧异的发现,水龙对于自己视若无睹,可看它的样子,确实在寻找什么。龙是有智慧的物种,可以交流,只是她不确定该不该大着胆子去接近。
用长长的吻部蹭着珊瑚,碧落的龙须也在抖动,偶尔刮过海底的沙土,然后她要的东西出现了,一个贝壳。她侧过头,用龙须去触碰,挑逗贝壳,让它张开,跟着一颗小小的珍珠出现。
在她的爪子上勾着一小块渔网,碧落试着用爪子带着渔网罩住贝壳,可没成功,爪子不如手灵活,通常这时,她会选择变成人形,等将东西放好,再恢复龙形。可这次,有双手帮了她。
美人鱼拿起贝壳,大着胆子问:“你需要这个吗。”这个声音如果是在海面上被人听到将非常尖锐,会让人紧闭双眼,露出痛苦的表情,可在水中,声音很柔,有点类似海豚。
碧落点了点头,她侧过身体,将爪子上的渔网朝向美人鱼,美人鱼将贝壳放入网中,“你在搜集珍珠对不对。”她以前隐约听过与陆地之人有过接触的人鱼回来说,龙有收集珍宝的爱好,看来这条龙就是为了这事才寻找贝壳的。
碧落需要珍珠,她需要用珍珠去人类的珠宝商店换钱,再用钱去买其它日用品,所以她下海不只是体验从前的生活,也是工作。
“如果你帮我把鱼群赶到我的族人生活的地方,我就帮你找类似的贝壳怎么样。”美人鱼说。
互惠互利,碧落懂这个道理,就如她这些年和诺尔那样,如果帮这些人鱼捕猎,却能换来很多珍珠,这是划算的交易,在海洋中她始终是擅长捕猎,而不擅长找东西。

随着场景的转换,这次演出的高潮来临。只不过,舞台上演出的并不是人,而是一具具由细线牵引的木偶。幕后的木偶师娴熟的操纵丝线,令木偶摆出各种逼真的动作,在台下还有几十个人在配合,有些人念台词,有些人演奏音乐,还有些人控制着其他机关,等待合适的时机为表演添加更多的特效。
来观看的很多是孩子,但也有不少大人,相对于孩子们出于对童话或木偶玩具的兴趣,大人们更多是在意唱功,也有些人从美学角度去欣赏那些被制作的栩栩如生的木偶。
这场木偶剧据说是依照真实事件改编,故事分为五幕,第一幕讲述一艘船上,年轻的水手与自然搏斗,第二幕讲述在熬过风浪后他们来到一座岛,第三幕讲述水手们发现了岛上恐怖的秘密,一些特制的怪物风格的木偶登上舞台,这些怪物身形类似猩猩,却长着犬类生物的头部,在第四幕他们与水手展开了激烈搏斗。也就是在时,音乐与演唱者将情绪渲染到了极致。
“我们终将胜利,因为我们的力量源自文明,而他们顽固的拥抱野蛮。”透过著名男中音的嗓子,这句歌词不仅令孩子们兴奋,也引来了成年人的喝彩。
在第五幕,也是结尾,经过奋战,船员们击败了怪物,并因此获得了命运的奖赏,发现了岛上埋藏千年的宝藏,最终凯旋而归。
在掌声中,幕布徐徐落下,可观众心中的激情并未散去,一些人离开座位或者包厢,来到后台,想要见一见那些演员,更主要的是,有些家长想要买几个同款的人偶作为礼物送给孩子。
后台的走廊以及休息室里挤满了人,合唱班,演奏家,布景师,木偶操作师,还有更多来祝贺的人。卡迪隆拉着两个女儿,艰难的在人群中挤着,他不喜欢这种拥挤的环境,生怕女儿随时会被淹没在人流中,看着身前身后的人,以及嘈杂的声音,他有点后悔为什么要草率选择此时离开座位。
今天碧落去海里打捞物品,带着孩子们看演出的任务就落在了他身上,此前的几天,诺尔一直在辅导她们的功课,今天能出来放松,她们自然要去城市里看表演。
能选的节目有很多《夏日之风》、《死神的嬉戏》、以及大型合唱《波尔加狂欢》。可丽姬娅与拉扎娜却选了以前从未看过的木偶剧。也许她们只是想看看有没有新玩具,卡迪隆记得在家里两个孩子不时的就会用自动车比赛,碧落告诉他,那就是在剧院看演出之后买的。
“可惜妈妈没有来,真精彩,那些人偶的动作太棒了。”拉扎娜说。
“是的,打斗那段最好看。”丽姬娅说,她在幻想能不能把整个布景搬回家,但爸爸绝对不会答应。“下次再来要让妈妈也看看,她会喜欢的。”
她们的话却让卡迪隆有点失落,碧落来了就意味着他不能出现,为了避免闲言碎语,只要是进城,碧落总会和他分开。我是她丈夫,凭什么不能和她一块,难道就因为我死过几年。
为了不破坏两个女儿的心情,他只好隐忍不发。不过卡迪隆暗下决心,以后再看演出要去邻近的萨卡伊市,那里没有关于碧落的传闻,他一定要让全家一起出现。
耳边都是祝贺的声音,以及询问下次演出是什么时候。当然,还有询问木偶以及道具的微缩模型是否会上市,甚至有人问能不能现在就买走舞台用的木偶,参与演出的木偶具有潜在的收藏价值,这被工作人员婉拒,尽管考虑到木偶会出现损毁,事先预留了几个备用的,可他们真的没想过要出售,至少目前。
“未来会的。”一名木偶操纵师告诉他们,考虑演出的成功,所有木偶日后都会在玩具店出现,到时他们可以去买。
“太好了。”孩子们首先欢呼了起来。
“怪物的木偶也会出现对不对。”这个声音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那是个女孩,看着不到10岁。很难让人想象她会喜欢怪物的人偶,通常来问的人都想要精美的角色木偶,就算大人也不会喜欢那种造型怪异的道具。
那名木偶师,看上去60多岁,身材消瘦,前额突出。给人感觉是个曾经有教养的上流绅士,但如今家道中落,于是来这干点轻便的活赚取生活费,“孩子,你为什么会喜欢那些怪物。”
拉扎娜就是喜欢,她根本不怕那种造型,当然她也会去买造型正常的人偶,可还没来得及说,就有人插嘴了,“夏蒙尔曼先生吗,我是之前……”
夏蒙尔曼立刻用眼神做出示意对方不需要自我介绍,“勒鲁,我虽然表示希望你报道当年的事,可我还需要时间去回顾……”
木偶师与这个人走向道具间,声音也越来越小,其实就算他们用正常音调聊天,也很难不被周围的人干扰,所以要讨论正事,只能换个更安静的地方。
他还没回答我那。拉扎娜对此有点不高兴。而丽姬娅却揪着她的衣服,“你不该那么大声,让自己显得与众不同。”
拉扎娜意味深长的说,“我们本来就与众不同。”毕竟她们不是人,而是龙。
生怕两个女儿说漏嘴,卡迪隆立刻把她们拉出了后台,并表示等以后人偶出现在商店再说。“稍后还有节目,回去继续看,另外,别再多嘴。”
父亲的提醒起到了效果,坐在座位上,两个孩子老老实实的等待着接下去的演出。
幕布再次拉开,随着光照增强,舞台背后的机关也在运行,从台下,演员徐徐升起,管弦乐奏响,新的节目开始。这次的节目让卡迪隆意外的发现与碧落有点联系,讲述的是一位少女,历经千难万险最终拯救自己灵魂的故事。
如果碧落在,她会被感染的,并陶醉在演出中。卡迪隆看着台上的演员想。除了在酒吧工作时,平日里如果碧落不在身边他就有些不自在,也许是死掉的原因,他总是希望碧落陪着自己。
“我不再追问神灵,因为我知道,他们除了冷漠,什么也不会做。”当女演员唱完这一幕,为表演而训练的马就要登场了,那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演出的时间也有10年以上,在这家剧院深受欢迎,与其他马匹偶尔会受到灯光或乐器干扰不同,这匹从未出现过事故,它仿佛就是为表演而生,并且也能感受到观众的热情,在舞台上行走之余,它会频频将头扭向观众,似乎在等待属于自己的掌声。
白马迈着优雅的步子,来到演员面前,演员抚摸它的脖子,然后骑上去,在暗处训马师的配合下再次绕场一周,之后第一幕结束。
演出延续了歌剧院一贯的水准,依旧精彩,以至于当他们回到家,两个孩子还在为那个演员唱的更好而争论。
“看来我错过了好戏。”碧落背对着他们,正在整理今天打捞的东西,因为有人鱼的配合,碧落找到了不少珍珠,这些将与她搜集的珊瑚一道交给明天的买家。
“妈妈,你不知道今天的表演有多精彩。”丽姬娅脑海中还在回味演出的旋律,恨不得时间赶紧来到第二天,让碧落可以跟着她再去看一遍。
碧落摸了摸她的头,从两个女儿的脸上就能读出她们有多喜欢今天的节目,“剧院我随时能去,但有件事我想你们看不到。”她提起今天刚下海时的遭遇,离海面有数米的距离,碧落看到一个奇怪的人造物体,就像横放着的密封很好的木质圆柱体,她起初以为是某搜大船上掉下的货物,可等靠近后发现木制品的尾端竟然有螺旋桨在快速旋转,而且能有节奏地下潜和上浮,当时碧落一心扑在工作上,观察了片刻便远离了艘怪船。
水下的船,两个女孩脸上充满了好奇,水面上船来船往容易理解,但让她们想象人类能在水下也这么做,实在不可以思议。
“你遇到的可能是潜水艇。”卡迪隆说。
“潜水艇?”碧落说。
因为当过海员的缘故,卡迪隆以前听说过这种新奇的发明,据他所知,早在上个世纪,就有工程师构想过类似的船只,只不过受限与当时的技术,所有概念仅是纸上的草图,而在他当海员的那几年,曾有幸见过一种单人潜艇的试航,这么多年过去了,碧落遇到的应该是改良版。
“妈妈,看来未来有人要跟你抢打捞生意了。”拉扎娜打趣说。
碧落可不希望这种潜水艇在以后大规模制造,以前在海中浮到水面的时候她有过几次和船差点相碰的经历,幸好当时都躲开了,她没受伤,也没有人因此落水,但确实把船上的人吓得够呛,最危险的一次是被一艘捕鲸船误认成了鲸鱼,挨了几下鱼叉,可那样她也只是用吼声吓退了捕鲸者。但今天的事对她来说是个潜在的麻烦,如果未来水下这东西增多,她可害怕在海里高速行进时迎面撞上。
“海面已经都快被他们挤满了,水下他们还是少来。”碧落说。
“妈妈,今天你的收获好多。”丽姬娅看着桌上的珍珠,发现其中有好几颗是黑色的。
“是的,这些是客户特意管我要的。”碧落说,最近一位珠宝商在城中找到她,提出可以高价收购她的珍珠和珊瑚,可要求中特别提到珍珠最好是黑色,而且要的有点急,因此碧落也忙了起来,以至于没空跟女儿去看表演。
卡迪隆心疼妻子,不愿看她因为人类的要求而过于忙碌,他走上前,双手搂住她的肩,柔声说,“这几天你够忙了,稍微休息一下,不要总为了那群阔太太能对外人炫耀珠宝而累到自己。”
“对了,妈妈。”丽姬娅说,“爸爸给你买了礼物。”
礼物!碧落看向丈夫,只见他让大女儿拿出两瓶新买的酒,是著名的酒庄新上市的窖藏葡萄酒,“那晚上没让你喝痛快,这个是赔给你的。”
看到的酒,碧落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可听到丈夫的话,又有点小小的慌乱。他说那晚,碧落打算睡前喝点酒,结果被卡迪隆拿去,成为了情欲的调味料,除了最初的一小口,剩下的全被卡迪隆洒到了自己身上,想到当时的他的舌头滑过沾着酒的皮肤碧落就忍不住打哆嗦,到了第二天,她还担心是否依然带着酒味会被女儿们发现。
“妈妈你脸怎么红了。”拉扎娜看出她的表情不自然。
“呃,”碧落有点结巴的解释说,“呃,我,我……可能确实有点累了。”
看着妻子的样子,卡迪隆带点恶趣味的说,“看来这酒今晚可以睡前用到了。”
“不用了。”碧落连忙说,“晚饭我就喝。”睡前就免了,如果每次丈夫都这样,她就真得考虑取消安眠酒这个选项了。
“那可还真遗憾。”卡迪隆说,不顾碧落瞪他的眼神,他让女儿把酒放回了酒柜,自己凑到妻子耳边,悄声说,“那晚的酒口味真的很独特。”
碧落的脸又红了。

在远离闹市的街道上,碧落独自寻找着客户的地址。这笔生意对她来说有点反常,以前她都是把珍珠和珊瑚直接交到店里,拿钱就走,可这次对方却要求面谈,似乎按照说法,需要确认碧落提供的珍珠成色是否合格,再慢慢定价。
街道不宽,虽然迎面总有行人走过,但大致还算安静。经过打听,碧落顺着道路左侧来到一处拐角,又走过两栋房屋,一扇门映入视野,里面是个院子,坐落着一栋三层楼的建筑,与周围的房屋相比,这里带有一种高贵的感觉,房子用白石砌成,在院子中有两个小花坛,花园的西侧还有一处小的喷水池,池中养着几条小鱼。与那些真正奢华的豪宅比,此处显得普通,可在附近,这里绝对是最耀眼的。
碧落上前敲门,随后有仆人将她引了进去,一进门,首先看到的是各类橡木家具以及窗户上的天鹅绒窗帷,也许是因为以前是住海底,后来是山洞,碧落的家不会像传统的陆地家庭那样开窗户,所以她的目光难免会多停留几秒。然而这一看,却让她发现了微妙的异常,因为她注意到在门口,以及窗户旁边的墙上,画着很大的符号,这些携带宗教意味的符号为这栋建筑和它的主人平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你就是碧落对吗。”从客厅方向走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他身材高大,看着风度翩翩,神态中有着商人惯有的狡黠,“布盖·马登斯,很高兴见到你。”
碧落用点头来向他表达礼貌,虽然以前因为混迹酒吧被占过便宜,可她还是不习惯西方的吻手礼。她将随身携带的皮箱至于身体前侧,以示拒绝。
布盖看着鼓鼓的皮箱,以大小来说,对一个女士似乎沉了点,可碧落却拿着根本不费劲,就在他暗自猜测碧落的手劲时,从楼上传来的开门声打乱了原本的优雅氛围。
“你就永远躲在这个屋里吧。”愤怒的声音,愤怒的脚步正从二楼经过楼梯下来。这是个60岁左右的男人,却有着接近年轻人身上才有的冲动。刚刚在楼上他一定与别人进行了很激烈的争执,现在终于忍不可忍爆发了。
他经过布盖与碧落时,注意力主要落到了碧落身上,对于布盖,老人视若无睹,他用力推开门,又用力关上,像是故意在毁坏。
布盖鄙夷的看着他离去,然后对碧落一笑说,“家父过去的朋友,如今的无赖,不用在意。”
关于这些人的私事碧落不在乎,她关心的只有交易,尤其在听到对方是布盖·马登斯后,碧落还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从有过来往的珠宝商口中她听过这个名字,马登斯是这座城市珠宝生意做的最大的,包括邻近城市都有分店,很多上层名流都和他的店有着来往。
马登斯家从事珠宝生意起始于40年前的老马登斯,最初只是祖母绿宝石,后来延伸到了钻石、珍珠,玛瑙等各类名贵珠宝。碧落希望自己的付出能满足对方的要求,让她多赚点。
不待布盖提出,碧落主动打开了皮箱,里面放的大部分是珊瑚,有个小盒里是珍珠,其中5颗是黑珍珠,尺寸不大。
当看到黑珍珠时,布盖眼中明显闪过兴奋的光彩,可马上又隐去了。碧落明白通常这种时候就到了挑瑕疵的环节,鉴于对方在这个行业从事了许多年,碧落平静的外表是纠结的心。
布盖接过皮箱,让碧落在楼下客厅里等着,自己则拿着皮箱上楼,进入了一间书房。碧落猜测屋里还有其他人协助鉴定,她记得在要求中特别强调最好是黑珍珠,而自己拿来的估计不会让对方太满意。
她盯着屋里的大钟,看着钟摆有节奏的摆动着,在钟旁的墙上,放着几幅画,不是肖像,不是名画仿品,就是普通的描述出海的画。屋里其他角落也能看到瓷器,屋中有两面墙配着奢华的靠背长椅,客厅中心铺着厚实的地毯,在各处还摆着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工艺品。
碧落等着答复,就在这时,从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咆哮,“除了一个,其它杂质都太多了,告诉她,找点纯度更好的。”
这个声音有点苍老,可激动程度丝毫不比之前的人差,碧落以前也遇到过与心理预期落差很大的交易,可从没有买家以这样的态度对她,辛苦了好几天,而对方只是在屋里坐着看了会就把她否定了,垂头丧气之余碧落也有点懊恼,她真想一气之下不辞而别,可不行,毕竟她得把钱收走,不管多少。
布盖下来了,脸上挂着生意场标准的笑容,“珊瑚没问题,但是……”他侃侃而谈,说需要黑珍珠,其它珍珠在这时他的心中没有什么好价位,“黑珍珠只有一颗符合我父亲的要求,其他的杂质多了点。”
碧落耐着性子听,对方吐露出的每个词都意味着自己要少赚点。在沮丧之余,碧落却又另有发现,布盖的身上有股味,刚才那个离开的老人身上也有,楼上屋里的老马登斯在干什么,做化学实验吗,这不像是熏香。
布盖说了约5分钟,然后从身边的柜子里取出支票,货他收了,可是给碧落的钱确实不多,甚至不如之前的一次交易,“别的珍珠请不要再往这送了,我目前需要珊瑚与黑珍珠,主要是黑珍珠,最好大点,杂质少点。”
接过钞票,碧落没有露出失落,更无抱怨,她答应马登斯,会继续设法去找他要的。走出大门,碧落提着空空的皮包,心情却不如卸掉的货物般轻快,直到走出马登斯家的围墙她才叹出第一口气,早知道会这样,其它珍珠她应该留下,卖给别的商户,拿到的肯定比今天可观。
满载而来的期待与空空如也的失落,情绪的落差深刻的写在脸上。碧落决定立刻回家,只有女儿与丈夫的笑容能治愈她。可突然,从身后有只手抓住了碧落的手腕,碧落仓促的回过头,却发现抓着自己的竟然是早先离开马登斯家的那个老人。
一个老人当街抓着一个年轻女人的手,这很无礼,老人似乎也意识到这点,立刻松开了,可是他的语气依然很冲,“你是那个东方寡妇对不对,不要和马登斯做生意,再多的珍珠也帮不了那个混蛋。”
他是谁,不道歉,反而还用点威胁的口吻与自己说话。并且,从这个人身上,碧落又闻到了那股味,这次更清晰,那确实不是熏香,更像是燃烧野兽毛发才会产生的气味。
碧落因为气味而带来的表情变化对方看到了,他神秘兮兮地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味道吗,燃烧蝎尾狮的尾巴才会带来的。”
“蝎尾狮!”碧落诧异的说。在震旦可没有这种怪物,碧落还是嫁到西方后从书中看到的,那是种比普通狮子更大,具备剧毒的猛兽。曾有记载这些生物能独自猎杀犀牛或大象,更有蝎尾狮捕猎幼年落单的龙这样的报告。因此激怒了祖诺克,他命手下大肆屠戮蝎尾狮,以至于短时间内令这个物种数量锐减,如果不是因为它们的毒液能用来施展某些邪恶的法术以及爱用它们处决犯人,菲雷普利很能会默许此行为。大战结束后,蝎尾狮在西方被认为基本灭绝,但在其他地区的草原以及沙漠,这种生物依然能被人目击到。
蝎尾狮的毒素来自尾巴尖的毒勾,很多人在获取时因疏忽丢掉了性命。碧落怎么也想不到,一个珠宝商竟然会热心于魔法。“你又是谁。”尽管不想卷进无关矛盾中,可碧落还是有和马登斯继续做交易的意愿,黑珍珠的价值无需质疑,如果她能找到纯度更高的,她相信对方也能给出合适的价格。至于魔法,属于别人的私事范畴,只要不会危害到自己,碧落通常也不介意。
“你根本不知道他要黑珍珠是干么,不是作为珠宝,而是……”对方突然意识到了有些事不便透露,谈话戛然而止,“总之,你不要再和他交易了。”
碧落看着他消失在街角,虽然谈话内容很模糊,可以一些细节引起了她的深思。

“你在干什么?”晚饭后的卡迪隆与女儿疑惑地发现碧落竟然又一次打开了书柜,翻看从前买的禁书。自从他复活后,碧落就没在碰过那些书。原本她曾考虑销毁掉这些记载着让人不安内容的书,可由于之前诺尔遭遇危机时向她借阅过其中几本,如果未来还有用的上的地方,毁掉反而得不偿失,所以碧落决定继续保留。
“当然是想查点内容。”碧落说。
对于禁书,碧落的管控依然严格,不要说两个女儿,就算卡迪隆也不能接近,她明确说过,里面很多知识都有危险,除了她,家里谁也不许看。
在这件事上卡迪隆不会违抗,可也难免担心,他让丽姬娅与拉扎娜去一边玩,自己则站在门口说,“与你今天的生意有关对不对。”碧落回来时,他一眼就看出妻子心情不好,果然,看到皮包里的钞票他就明白这笔买卖亏了。他很想说,碧落没必要如此忙碌,自己也有工作,不去黑市已经为家里省了一笔开支,可看到她翻起了禁书,他意识到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过了约1个小时,碧落收起书,锁好书柜,走出来,尽管不让丈夫和女儿碰禁书,可调查的内容还是愿意与他们分享,“马登斯有问题。”
看过书后,碧落发觉马登斯家可能比她想象中要更复杂,她在门口,以及屋里其他地方看到的符号,确实与魔法有关,那是用来驱散邪灵的。另外虽然她没有上楼看到具体的情形,可不论是蝎尾狮的尾巴,还是珍珠与珊瑚,都是某些驱邪仪式必备的物品。碧落以前听人提到过一些上层名流会戴珊瑚戒指用于辟邪,而珍珠在东方一些医书中被描述具有治疗作用。在她的禁书中则有过利用不同种类的珍珠完成各种保护仪式的效果,黑珍珠可以用来降服作恶的邪灵,还需要配合蝎尾狮的尾巴以及名贵香料制成符咒,但书中对黑珍珠的纯度要求极高。
“有个人让我远离马登斯家。”碧落不确定是不是出于好心,在她看来那个老人和老马登斯势不两立,并且知道他遇到的困难,乐于看到对头遭罪。
“妈妈,那你就别帮他了。”丽姬娅说,她可不想让看到可怕的邪灵缠上妈妈。
“吝啬的珠宝商,也许他欠了某位死者的钱,所以被讨债的恶鬼纠缠了。”拉扎娜异想天开的说,对于所谓的邪灵,她倒是并不怕,在心中,拉扎娜始终认为妈妈对于禁忌知识的掌控能击退一切恶魔。
碧落喝了一小口酒,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跟马登斯交易,尽管因为收入让她非常失望,而且马登斯家的潜藏着危险的气氛,可一想到这个家庭受到邪灵的侵扰她又有点同情他们,她自以为理解楼上未露面的老马登斯为什么会如此歇斯底里,黑珍珠的施法效果会因为杂质锐减。
“我不会再去见他。”碧落说,但黑珍珠她还会去找,只不过会选择卖给其他店铺,相信以马登斯对于珠宝的敏锐消息,应该会很快转移到手中,避免与他见面而牵连进去,自己还能赚到钱并有可能帮到人,一举多得。
做出这个选择,碧落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这几天冷落了你们,明天去城里,我陪你们去剧院吧,对了,你们爸爸不是说你们想要木偶吗,我带你们去玩具店。”
姐妹俩开心极了,凑过去靠在碧落身边跟她说着想看的演出,以及木偶的事。碧落认真的听着,在听到拉扎娜想要怪物的木偶后不禁笑了,“那怪物长得不像蝎尾狮吧。”她打趣说。
“当然不像,那种木偶长得有点像狗。”拉扎娜说。
“爸爸,你在想什么。”丽姬娅发现从刚才卡迪隆就在走神,似乎沉浸在自己地思考中。
“碧落,你说那个人叫马登斯是不是。”卡迪隆说。
“对,怎么了,别告诉我你老毛病又犯了。”碧落说。
她以为我想干什么,找马登斯买珠宝垫在身下,卡迪隆摆了摆手,“你说的事让我想起以前当海员是听到的一件事。”成为海员的人就算不全是,也有相当一部分渴望冒险,这种精神基本是从小时候听到的故事中孕育出来的。长大后,在进入大海,连续漂泊数周甚至数月时,他们会用各自听到的故事来打发时间,卡迪隆在船上时常听伙伴提起过去海员的传奇,其中就有一个关于马登斯的人和他的事迹,这个故事里有点恐怖成分,可他现在想不起来。
“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卡迪隆说,“这件事影响在当时挺深的,甚至是……”看着女儿们渴望倾听的神情,他又实在想不起来,“给我几天,我去问问那些酒吧的海员,也许他们知道。”
“好了好了,不用急。”碧落说,因为死掉5年的原因,卡迪隆的相关记忆难免有偏差,她只把这当成丈夫想讲给孩子们的一则趣闻,并不在意他是否能立刻想起来。
但卡迪隆人被自己的回忆困扰着,他感到诧异,因为他发现自己回忆不起来的故事,似乎还与女儿们之前看到的木偶剧有些许关联。海员、马登斯、珠宝、冒险、木偶剧,每件事看着都毫无关联,可在背后,他坚信有条看不见的线能把这一切穿起来。只是无论是否能解开答案,他都希望碧落不会陷入什么危险。
次日,碧落在临近中午时带着女儿来到了城市,在此之前,她花时间清理了一下洞穴附近森林中的一栋小木屋,那是假如诺尔来见他们一家,却又扑空的临时落脚点。扫掉浮尘,更换日用品,一切收拾完,碧落又在海边看着两个女儿玩了一个小时水。由于她担心孩子会因兴奋露出真面目,所以没有带她们去设立的专门给女性装备的海滨游泳区,虽然少掉了热闹,可俩个孩子玩的仍然很开心,毕竟不是谁都能一边戏水,一边喷火球。
午饭选了城里一家靠近港口的餐厅,离卡迪隆打工的酒吧不远,本来碧落想着也许能让孩子们看父亲一眼,可卡迪隆始终没出来,碧落甚至想过要不要故意装成喝酒的顾客进去,可未免打扰到他,最后还是作罢。她带着孩子们去了城市里的图书馆消磨了会时间,之后才去了剧院。原本的计划是,只看一场演出,然后再买点食物接着就回家。两个孩子还想着去打听木偶剧里的木偶什么时候会出现在玩具店,在路上,她们也提到了卡迪隆关于一家人集体在观众席看表演的渴望。
“好吧,下次。”碧落说,也许真的是自己太小心了,怕引来意外。在梅里市可能不行,但萨卡伊市谁会在乎,一个东方女人与她的丈夫和女儿,“等我工作结束,我们就去。”
“妈妈,你还要去给马登斯捞珍珠吗。”丽姬娅问。
“帮那个吝啬鬼干嘛,让他去受罪吧。”拉扎娜说。
马登斯家的神秘色彩再次浮现在脑海中,对于那栋屋子里的人毕竟想用黑珍珠驱散什么她不感兴趣。可心底多少同情对方的遭遇,就算你有钱又能怎么样,面对邪灵,你的身份并不比普通平民来得安全。其实普通珍珠也足够满足家里的开销,可碧落还是决定帮一帮那个可怜的老人,既然他想要纯度高的黑珍珠,她就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找。
聊着轻松的话题,不知不觉间,她们来到了剧院所在的道路,可是迎面而来的空气中却让人闻到一股浓浓的烧焦的味道,并且有黑烟从不远处扩散到天空。
“天啊。”拉扎娜说,“剧院着火了。”
剧院及其附近的人乱成了一团,根据从剧院逃出来的人的说法,是照明用的灯因维护人员操纵失误砸中了杂物而诱发的火灾,一些腿脚快的人奔向邻近的消防站,因为从剧院高处的一侧,已经有熊熊火光冒了出来,如果不及时施救,不但剧院会毁于一旦,临近的建筑也要遭脏。
有人焦急,有人沮丧,还有些人已经主动加入了施救的行列,因为剧院里还有工作人员没有跑出来,他们希望能控制住火情,这些人也许对剧院没多少感情,可如果这毁了,他们将面临失业。
火焰似乎蔓延到了剧院内的马厩,用于演出的马,不论平时训练多么好,面对台下观众就算再从容不迫,此刻,大火将它们的恐惧本能完全放大,6匹表演的马挣脱了缰绳,在剧院内乱窜,还撞倒了几个忙着灭火的人。马的失控令局势更加严峻,它们的横冲直撞不但损坏了很多物品,还令火势恶化。
其中一匹马冲过观众席,踏坏座椅,将沿途能打碎的每件物品都破坏了,最后它冲出大门,跑到街上,诱发了人们新一轮的惊慌。
“嘿,”丽姬娅却对妹妹说,“不觉得这比歌剧好看吗。”
幸灾乐祸不好,可拉扎娜也这么看,尤其是那匹马因为不知该往那跑,又回不到剧院,只能在原地绕着圈,真的很滑稽。她根本不怕,还偷偷的算过,如果让火势继续,还有多久这歌剧院就会彻底烧坏。
“好了,我们躲开吧。”碧落说,尽管不怕马,可她也不想再出现上次那种女儿将马吓安静的场面。
那匹马确实曾有向她们所在位置跑来的倾向,这次丽姬娅用眼神吓退了它。如果不是不能当众变身,丽姬娅到愿意尝试下,看自己的龙形要多久才能捕猎这匹马,她不饿,但是这匹马看着确实很健壮,肉质应该也很好。
消防队在这时赶到,由马拉的带着梯子的消防车在前面,后面还跟着十几个人,人群自发让出一条路,可是那匹失控的马,却像是故意和他们作对,朝消防车冲了过去。为首的消防员拿着喊话器希望能叫来马的主人带走它,不要浪费他们宝贵的时间。
剧院正门又一次传来巨响,又有两匹马冲破玻璃大门,在人群中乱跑,火势也跟着来到售票间,“看来我们得换家剧院了。”碧落说。
两个女儿没有异议,不过她们希望等待救火结束,实际上她们把救火行动当成了表演,这可是真的,比演出来的可刺激多了。
陆续又有人跑了出来,是演员,工作人员,经理,一些人看着很狼狈,还有些人互相搀扶着,他们身上没有烧伤,而是被马撞的,也有些是逃跑是因为惊慌而被杂物绊倒的。碧落能听到一位剧院的会计在向驯马师抱怨,说要扣他钱,因为他训练的马只会添乱。驯马师则很委屈,他大喊着,“该死,这是火灾好吗,别说马,就算来头大象也只能跑。”
在跑出来的人中,有个人弯着腰,头低得几乎看不见他的脸,他脚步踉跄,每走一步都会有血滴到地上,他受伤了,而且不轻。他正朝着碧落所在的位置靠近,此时双腿一软,几乎要跌倒,幸亏碧落及时伸手扶住了他。
“你受伤了。”碧落说,她抬头张望,希望能看到有医生之类的人出现,可没有。此时她突然感觉手臂被握紧了。
伤者抬起头,看到碧落,虚弱中带着惊讶,“是你!”
碧落看着他,认出了那张脸,正是在马登斯家见到的那个愤怒的老人,“你,你怎么……”
接下来,更意外的一幕发生,来自她的两个女儿。
“是你!”拉扎娜说,“那个木偶师。”
“妈妈,他是剧院的木偶师……叫什么,夏蒙……”丽姬娅努力回忆着对方的名字。“好像是夏蒙尔曼。”
这些都不重要,夏蒙尔曼的腹部正在失血,碧落看到他衣服上有两个破洞,不要说一个老人,就算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这样失血也会危及生命,“有没有医生帮帮这个人。”可惜无人回应,对于他的伤,人们爱莫能助。
在那一刻,碧落甚至考虑要不要把自己的内丹吐出来给他吃,这也许能延续他的生命。
夏蒙尔曼的声音就像从一个破风箱中刮出来的,他的生命大部分已经随着血液流出了体外,在最后时刻,他用尽残存的力气对碧落说,“木偶……画……”
这俱身体随后一沉,倒在碧落怀里,“你……”碧落怔住了,夏蒙尔曼的血染红了她的手、上衣和裙子,她不明白这个老人最后时刻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剧院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扶起了死去的老人,并向碧落道歉,也许他在临终时意识不清,认错了人。
不会的,他在最后认出我了。碧落没有跟他们说自己昨天才见过他。当时他的精力还很旺盛,可今天就这样死了。尽管只是有一面之缘,然而鲜活的生命在眼前逝去还是让她感到惋惜。
“妈妈,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丽姬娅问。
“我不知道。”碧落说,“也许只是……”那句遗言太短了,对于她这个外人来说莫名其妙,碧落甚至怀疑自己可能听错了。
“也许只是新木偶的设计图。”拉扎娜说,除了为燃烧的剧院和死掉的木偶人哀悼,她也在遗憾,那些木偶以及制作图纸可能也随着大火付之一炬,她买不到了。
碧落没有换剧院,夏蒙尔曼临死时的眼神始终压在她心头,他一定有很多话想说,可这些秘密只能带入地狱了。她领着姐妹俩在城市散了会步,又去公园坐了片刻,两个孩子买了面包,喂着脚边的鸽子,最后就回去了。
夏蒙尔曼的尸体被警察带走,后来通过验尸得知,他的伤不是因为火灾造成的,而是枪击,他的腹部有两处枪伤,伤口挨得很近,可是问遍当时剧院的工作人员以及负责救火的人也没有人表示听到过枪响,毕竟当时精神都处于高度紧张,很容易忽略与此无关的事。
沉闷的一天并没有因为回家而结束,碧落依旧显得心事重重,总是回忆着遗言的内容,木偶,画,指的是什么。这种走神让她在做饭的时候差点被烫到,如果不是丽姬娅眼尖及时提醒了她。
卡迪隆回到家,看到妻子的情况便想方设法要让她转移注意力,“还记得我跟你们提到的海员间流传的事吗,我问到了。”
“你在酒吧通常不是比较沉默吗,没引起外人怀疑吗。”碧落说。
卡迪隆起初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来随着酒吧的人变多了,几个造船厂的人来喝酒,正巧又问起了他对于维修的看法,他也借机询问了关于马登斯和航海的事。有个船员听见了,可能是为了让聊天有个话题,便讲述了他知道的事。
东西方的海上商贸长达数百年,在前往东方的过程中,船员们曾发现一处群岛,他们将其称为瓜莱群岛,在群岛中最大的岛上,住着一个民族,他们身材与外人比略显矮小,自称为皮奥人,很早之前皮奥人就和路过的商船有过接触,并用自己打猎得来的动物毛皮与其他手工制品向商队的人换取一些东西,主要是铁器。慢慢的瓜莱群岛成了一个行程中的补给站,商船行驶到这总会停留几天,随着深入交流,外界对皮奥人的了解也渐渐增多。
皮奥人是更早之前的人从其他大陆迁移到这个群岛的,他们向外人展示了依照祖先遗留下的海图的复原品,那看着就像是用椰子纤维、石头。贝壳胡乱拼凑起来的一个大致方形的图画,可是在与依照精密绘制的海图做对比后,这些航海者又不得不钦佩古人的智慧。
与印象中隔绝的岛民该有的原始风貌不同,皮奥人的建筑充满了现代感,根据记录显示他们的房屋非常模块化,大致是以方形和梯形居多。屋内被分成好几块,用于睡眠、娱乐、工作。几根光滑的木梁支撑着天花板,每间屋子可供4-6人居住。
“这些人在建筑方面对于数学的理解,一点不亚于我们。”一位船长在自己的日记里这么写道。人口不过万余人的皮奥人在岛上的文明堪称繁荣,他们房屋整洁,坐落有致而且在与外人接触中非常善于讨价还价,此外他的艺术品、天文历法以及书籍也具有很高的文化价值,“考虑到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走出这片群岛,这一切堪称奇迹。”
然而,最让外界感到惊讶的是皮奥人的饮食风俗,皮奥人似乎信奉素食主义,日常几乎不摄取任何肉类,他们虽然打猎,也仅是为了谋取毛皮制作衣服或者与商船做交换。这件事传回西方后一度让某些倡导素食的人感到愉悦。可很快的,到过瓜莱群岛的船员们便告诉了外界一个堪称恐怖的消息。皮奥人吃肉,而且他们吃的是同类。
有些恐怖小说或传记中竭力描绘食人族的残忍,但皮奥人似乎是个例外。他们食人只发生在族内有人去世的时候,逝者的亲属会将逝者的部分内脏取出吃掉,之后他们会给尸体举行庄重的仪式,打着节拍很好听的手鼓,在岛上最高处堆起一个石台,吸引附近猛禽让它们吃掉尸体大部分的肉后再收敛遗骨埋葬。皮奥人认为食用逝者内脏可以让生者保持与逝者在灵魂上的联系,至于后续的行为,按他们的说法,是将生时对自然的索取在死后还给自然。只有一种情况皮奥人不会去吃人,就是当这个人生前犯了罪,犯罪的人被认为灵魂是不洁的,一旦吃了,会对清白的人带来玷污。
因为这样,皮奥人一下子被外界冠以了野蛮的标签。但他们并不在意,依旧保持着独立的风俗。而往来的船只也因为这些人并没有威胁到自己,对此持忽略的态度,毕竟瓜莱群岛在航行中的补给和修整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局面的打破来自于40年前,一艘商船停靠后,船上的两位船员,夏尼·马登斯和埃里克·夏蒙尔曼像船长汇报了一件令人不寒而栗的事,皮奥人开始诱捕外来的商船上落单的船员。有些船员在岛上打猎,无故失踪,最后查出竟然是被皮奥人吃掉了,而更让人恐惧的是,皮奥人的食人习俗竟然源于对腐朽阴云的邪恶崇拜。据推测,很有可能是在远古时,腐朽阴云的影响在世界各地出现,因此衍生出了个种种耸人听闻的膜拜与传统。
鉴于他们的邪恶行径,为了保证不再有受害者出现,几艘全副武装的大船开赴瓜莱群岛,手持火器的船员遇到的最激烈抵抗仅仅是皮奥人的弓弩和长矛,这是场差距巨大,且没有任何悬念的战斗,2个月之后,最后几个皮奥人在想要渡海逃到临近小岛时,被乱枪射落,淹死在海中。
就如传闻中对每一起勇敢的行为,上苍都会给与奖励一样。在后续针对皮奥人的住地搜索遇难者尸骨时,船员们意外发现在村子下方有一个宝石矿,能挖出祖母绿,祖母绿在皮奥人的生活文化中占据重要地位,他们用祖母绿制造各种佩戴品以及用来装饰房屋。这个发现让那些船员几乎一夜暴富,其后整整5年,瓜莱群岛挤满了从世界各地渴望财富的人,而马登斯的宝石生意也正是从那时开始的。
“这就是当年的故事。”卡迪隆说,“如果你们去城市图书馆查阅40年前的报纸,还能看到相关的详细记录。此外,那场木偶剧确实就是根据当年的事改编过来的。”
“可是爸爸,为什么皮奥人的木偶都像狗。”拉扎娜问。
“瓜莱群岛上生活着一种有着美丽毛皮的类似狼的生物,皮奥人拿他们当图腾。遗留下来的记载中提过,他们会在屋里绘制这些生物的外形,并制作面具在仪式中使用,当然这种仪式恐怕是很邪恶的。”卡迪隆说。
“爸爸,你说发现皮奥人邪恶秘密的人有一个叫夏蒙尔曼对不对。”丽姬娅说。
“是的。”卡迪隆说,“怎么了。”
丽姬娅有点激动的说,“那个夏蒙尔曼就是木偶表演师,几天前妈妈去和马登斯交易,还见过他。”
“哈,看来就是他把当年的经历编成木偶剧的。”卡迪隆说,可是随后他又产生疑问,40年前那批人多数都发财了,夏蒙尔曼怎么会沦落到在剧院表演木偶剧,也许是因为经营不善而破产了吧,这是卡迪隆的猜测。
碧落却沉默不语,直到两个女儿都看向她,她才说了句,“他们真可怜。”这是指皮奥人,对于神秘的存在产生了错误的认识,发展出恐怖的习俗,害了别人,最终害了自己。“也许……”这出尘封的旧闻令碧落陷入了沉思,老人垂死的脸仿佛依然在眼前,夏蒙尔曼死了,之前他和马登斯会面非常激愤的离去,会不会就是因为他也遇到了同样的事,困扰马登斯的邪灵是不是就是皮奥人的鬼魂,如果是的话……“我明天还要出海,你们去找诺尔。”已经死了一个人了,不管是否和邪灵有关,她决定尽量帮老马登斯渡过难关,毕竟这个世界悲伤的事,还是越少越好。
碧落一早将孩子们送到了诺尔家里,委托她继续辅导她们的功课,她不敢把女儿们送到人类学校,怕她们因自制力差而闹出大乱,而这里的精灵们习惯了龙的来访所以不会介意。碧落同时再次跟她提了希望能尽快向外界澄清关于腐朽阴云几千年来被曲解这种事,在这方面,诺尔比较谨慎,这可不仅是针对史书的重新修订,而是彻底颠覆人们的对于过去善恶的认知,会在社会上造成颠覆性的影响,别说她,全体精灵都无法担当这样的风险。
碧落也知道纠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只好不再坚持,这两天她的行程很紧,把女儿送到诺尔的小镇就立刻回到海中去寻找黑珍珠,直到下午5点左右再去接孩子,她的努力确实有收获,因为扩大了寻找范围,黑珍珠的数量比以往多了。
这天晚上,卡迪隆回来后带来一个消息,与碧落的有关,城里有个人在找她。
“是谁。”碧落原本的计划是明天依旧会出海,直到星期六才会进城去买日用品。
“一个报社工作的叫勒鲁的人,好像我记得之前在剧院他想要采访夏蒙尔曼。”卡迪隆说,他是在酒吧顾客的闲话中听到的,说勒鲁正委托他人在城里各种酒吧寻找东方寡妇的踪影。他根本不知道,自从丈夫复活后,碧落就再也不去那种地方了。
一个记者为什么要找自己,难道是想询问夏蒙尔曼的事。碧落和老人只见过两次,第二次他就死了,自己实在提供不出什么有用的内容。可是考虑到对方可能很着急,她还是决定去见见勒鲁,正好再去买点酒。

当碧落出现报社门外,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有好些人都记的这个来路不明的东方寡妇,总是能搞到瓷器。他们有些人在让市民心有余悸的戈迪案中,因为碧落的被捕还写过各种揣测文章,最过分的甚至说她的孩子是她从别人那偷来准备献祭的,现在她找上门,多少让写过歪曲报道的几个人有点紧张。
勒鲁终于见到了她,先是好好观察了一番,对于这样的眼神碧落以前还不太开心,现在则是习以为常。她唯一担心的是不要因为这次会面,再为自己增加几笔无聊的传闻。
二人的谈话在报社附近的咖啡馆展开,碧落平日不太爱喝咖啡,总觉得虽然品尝起来味道也很苦,却不如震旦的茶好渴。不过作为礼貌,她还是拿起杯子,放到嘴边微微抿了一小口。
“没想到这么快你就来了,”看着眼前的女人,勒鲁想到的是关于她的离奇传闻,尽管她的服饰完全是西方化的,可外表以及东方色彩浓厚的发音还是会引人浮想联翩。“抱歉,打扰你了。”
“你想问什么。”碧落说。
“几天前剧院着火你在现场对吧。”勒鲁说,“而且,有目击者说,夏蒙尔曼死时,只有你在他身边。”
难道我又被怀疑与谋杀有关了。不,碧落马上打消了这种念头,如果真是如此,现在面前站着的应该是警察而不是记者。“是的。”碧落承认说:“最后时刻确实我在他身边。”
勒鲁一下激动起来,就像抓住了重要线索,“他有没有跟你说些什么。”
“有,”看到对方聚精会神的样子,碧落说,“也许你会失望,只有两个词,木偶、画。”
勒鲁的表情愣在那,现在成了碧落在观察他,困惑与失望交替出现。作为遗言那两个词真的太简短了,他祈求碧落努力回忆,是否夏蒙尔曼还说了别的,“这牵扯一些事,他来找我,说要揭穿40年前的肮脏秘密,很重要。”作为记者,勒鲁调查了夏蒙尔曼的背景,推测可能与瓜莱群岛的事有关,不论是剿灭信奉腐朽阴云的食人族,还是后续的宝石开采,都是陈年旧事,但如果还能挖出新的内幕消息,不但能提高报纸销量,也会让他扬名。
他想要博眼球,而碧落想到的则是夏蒙尔曼垂死的脸,千言万语因生命戛然而止被堵住。那张脸写满了耿耿于怀与不甘心,他想告诉我什么,或者说不是我,只是希望我传递给外界,也许就是眼前的人,“抱歉,我帮不了你。”碧落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可能只有与夏蒙尔曼非常亲密,了解他生平的喜好的人才能领悟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她想要走,却被勒鲁拦住,碧落是仅存的线索,他不愿意就这样断掉,“再好好想想,拜托了。”
碧落又坐回座位上,经过几分钟让人难熬的寂静后,她说话了,“我在之前见过他一次。”她首先强调,这事未必和现在的事有什么联系,他提到在马登斯家的匆匆一瞥目击到的事,夏蒙尔曼用很冲的口吻警告自己别和马登斯往来。
“马登斯,有趣了。”勒鲁说,马登斯可不止是城里有名的珠宝商,更是一位慷慨的慈善家,城里的医院、学校、孤儿院都收到过他的捐款,老马登斯的口碑不差,私底下很多人乐意为他的健康而干杯。
言尽于此,本该结束了,可勒鲁还在问,“夏蒙尔曼,就没再暗示过别的,具体困扰老马登斯的是什么,女士,我可以跟你说说我的内幕。”他告诉碧落关于夏蒙尔曼的尸检报告,他死与枪杀,肯定是火灾发生时中枪的。“我在事后去了剧院,夏蒙尔曼的工作间都被找遍了,也没有线索,屋里有木偶,但没有画。”
“也许在他家里。”碧落敷衍说,她只是想结束这次会面,却没想到提醒了勒鲁。
“对,你说的对。”这几天他跑警局,医院,剧院,询问警察和剧院的工作人员,却忽略了夏蒙尔曼的家。“来吧,女士。”他邀请,甚至带点半强制性的请碧落和他同行,希望在路上她还能回忆起更多细节。
这个人就像闻到猎物气味的狗,一点都不愿放过。为了一劳永逸,碧落决定陪他走一趟,可马上又自嘲的想,她不是记者,也不是警察。这件事上她投入的精力已经有点多了。
走过熙熙攘攘的街道,二人来到一条略显邋遢的小巷里,这里的房屋或单独或成套的租给了刻图师、囊中羞涩的学生,野鸡公司的代理人,几个穿着有点脏的孩子从他们面打闹着跑过。
原本抱有热情的勒鲁此时恢复了一定的理智,“你要注意,这条小巷发生过几起抢劫……”
他想让碧落不用担心,说出了事自己会保护她,可碧落却打断说,“放心吧,我会保证你安全的。”
不知道是不是多疑,碧落的话在小巷里让勒鲁的心中多了几分阴影,他再次想到围绕在这个女人身上的传闻,之前的邪恶谋杀,以及据说她徒手杀死一只戈迪的事。
“我能……”最终他也没敢问,而是向沿途的人打听夏蒙尔曼的住所
路过一家杂货铺的后墙,目的地到达,他敲了门,跟着有个中年女人走了出来,经询问得知夏蒙尔曼租住在这里。“你们是找他的,看着不像警察。”女人在得知勒鲁是记者后便喋喋不休地说着,夏蒙尔曼和她们一家共同租下了这个房间,他最近的房租交迟了,偶尔脾气不太好,很容易变急躁,“那家伙总是说他的生活要改善了,可我看不出来。”
“他有没有提过其它的事。”勒鲁装作不经意的问。
女人说的多数是琐事,不过倒是提到夏蒙尔曼的木偶做的不错,还送给过附近的孩子。“我的孩子还想要木偶那。”碧落小声说。
因为是合租,女人保有夏蒙尔曼屋的钥匙,打开门,二人进入。女人在这时意味深长的瞥了碧落一眼,那眼神似乎在怀疑碧落的身份。
屋内里很干净,尽管这个地段不算好,但能感觉出主人在营造出一种优越生活的假象,不过此时屋里的抽屉都被打开了,衣服胡乱地放着,而在炉架上能看到灰烬,是最近才燃烧过的。经询问得知,有个自称是夏蒙尔曼同事的人来过这,过了会又离开了,当勒鲁询问那人长什么样时,女人却回忆不清楚,只说对方戴着帽子,裹着围巾,自称感冒了。每天都要因生活奔破的人不会刻意去注意外人的样貌,因此勒鲁失望的结束了询问。
碧落观察着屋内,窗台上躺着几个木偶,而柜子和抽屉里都是不值钱的杂物,但意外的是餐具很精美。跟着她的视线来到了墙上,有幅画,不是风景画,更像是这个房间的布景画,联想到夏蒙尔曼的遗言中出现了画这个词汇,碧落下意识的走了过去。
她将画框从墙上掀起来,轻轻巧打墙壁,得到的只是沉闷的声音,看来墙里不存在夹层,碧落因为冒失的行为尴尬的笑了笑。
但她的行为吸引了勒鲁,他再次端详着这幅画,画的内容确实是屋内的布景,有个细节引起了他的注意,画中的木偶摆出了战斗的姿势,站在椅子上,手持武器面对着地板上仰头咆哮的怪物木偶。
“木偶……画……”勒鲁再次回想起碧落转述的夏蒙尔曼的遗言,与照房屋的布置进行对比,他来到怪物木偶的位置,用手轻轻触碰地板。随后地板被打开,一大被布包裹着的铁盒出现,铁盒中放着几张纸,和一块珍贵的祖母绿雕像,像犬科动物的头部。读完上面密密麻麻的内容,碧落和勒鲁缄默良久。随后他们离开夏蒙尔曼家,走出小巷,两人就此分别。

“想听个故事吗。”晚饭后碧落说。
故事永远可以让好奇心旺盛的孩子变得安静,她们坐到妈妈身边。然而卡迪隆却感觉妻子的本意似乎不单只是逗两个女儿,她是遇到了使心情发生变化的事。
“我要讲的故事,你们的爸爸几天才讲过。”碧落瞅着丈夫说,“而我要说的是另一个版本。”
皮奥人有食人习俗不假,可他们信奉腐朽阴云,乃至袭击路过商户,完全是夏蒙尔曼和马登斯编出来的谎言。皮奥人拥有的祖母绿让两人看到了致富的途径,他们希望能与当地人合作,系统的挖掘岛上的矿藏,却遭到拒绝,皮奥人会用祖母绿制作配饰,却不会大量开采,他们无法理解外人对于宝石贪婪,屡次交涉不能如愿的二人一怒之下做出了邪恶的决定。
他们先是故意在停靠群岛的商船中散布关于皮奥人袭击落单船员并吃掉的谣言,而后更是偷偷从皮奥人埋葬亲人的墓地中随便扒开一个坟,取走一小节骨头,砸变形以此来冒充受害者。在回到西方后,他们雇佣媒体写手大肆炒作,撰写虚假的信息,将皮奥人包装成野蛮又邪恶的暴徒。为了使更多人被鼓动,夏蒙尔曼拿着偷来的骨头数次当众展示,用愤怒的言辞去控诉不存在的罪行,大众很快得出共识,出于对航路安全,乃至全世界的考虑,信奉腐朽阴云的皮奥人必须被消灭,于是,800名枪法娴熟的枪手降临瓜莱群岛。然而纵使皮奥人灭绝,夏蒙尔曼依旧没放过压榨利益的机会,他将这件事改编成木偶剧,皮奥人的形象也与他们的图腾结合,成为了怪物。
夏蒙尔曼在稿件中详细回忆了整个过程,但是在字里行间,碧落感到的不是对于当年暴行的忏悔,叙述者的口吻甚至有点洋洋得意,他写道民众是多么好欺骗,那些媒体在没去考证的情况轻易就接受了他们的叙述,此外,皮奥人全部死光后,船上仍有相当数量的弹药没有用完。
随着故事的徐徐道来,空气仿佛被凝固,卡迪隆和姐妹俩都没有说话,家里就如入睡般安静,只有屋中的火光还在有节奏地跳动。
钟表的报时声让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拉扎娜立刻说:“那妈妈,也就是说困扰马登斯的就是皮奥人的鬼魂了。”
“他们都是坏人,就不要帮他们了。”丽姬娅说,“不卖马登斯黑珍珠,让他自己去海里捞吧。”
卡迪隆没有说话,因为他相信,依照妻子的性格,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次日,晚7点左右
在梅里市一条名为巴登河的下游,坐落着一座公共浴室,每天都有不少人来此洗浴,洗掉疲惫,洗掉脏污,有时也作为享受与社交手段,人们在浴室里讨论各种优雅或下流的内容,赤裸着的身体解放了精神,以至于有人说,在浴室里,你藏不住任何秘密。
布盖·马登斯身上现在只是松垮垮的裹着块白浴巾,上半身基本是裸露的,坐在洁白的石质长椅上。他喜欢在简单的冲洗身体后,来到蒸汽浴室坐上10分钟,最后再去冲洗一番。
屋里的蒸汽浓度让一切都显得雾蒙蒙的,水汽粘在身上,带来一种自外而内的舒服感。有个人这时走到操纵蒸汽的阀门前,轻轻拧动,令蒸汽比之前稍微小了点。
“刚刚的程度就合适。”布盖说。
随后那个人向他走来,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并不是赤裸的脚面接触大理石地板才会有的声音,而是高跟鞋。
“你好啊,马登斯先生。”碧落的出现让所有人目瞪口呆,这是男性区,却有个女人走了进来。
蒸汽在她巧克力色的衣服上凝结成水珠,下面穿着褐色过膝的裙子,在脚踝与其上一小段露出的腿部能看到裹着黑色的长丝袜。与在蒸汽浴室中其他人惬意的神态相比,她显得很严肃。碧落有意调低蒸汽,因为接下来的对话,她希望布盖能适当的冷静些。
一些人有意回避,另一些则用男人才懂的心照不宣的眼神看着她。有时男人和他的情人会在约会时来这里,清洁身体后,去附近的旅馆坦诚相见。布盖有过几个情人,可现在他是单身。况且碧落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如果……”他想说,如果碧落指望通过献身这种手段让珍珠有个好价钱还是免了吧。但是碧落的着装与那些卖弄风情的女人有很大不同,非常的素净,此外她的脸上更看不到任何轻浮的笑容。
碧落来到他身边,慢慢坐下,这下反而让布盖十分不自在了,“女士,我们是不是太……”他注意到其他几个人在看他,他不由得把腰部的布勒紧了点。
“马登斯先生,我去你家找你,却不在,你的仆人告诉我你来了这,正好我想跟你谈点事。”碧落提到离开他家的那天,遭遇了夏蒙尔曼,跟他展开了不友好的对话。
布盖的脸上留下汗滴,不知道是因为浴室的温度还是内心的紧张,“你怎会认识夏蒙尔曼。”
“我看过他的木偶戏。”碧落说。
布盖的反应更不好了,“他,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警告我离你们远点,并跟我说了他木偶剧的灵感。”碧落说。
激动令血涌到了布盖脸上,令大脑突然一阵晕眩,他赶紧起身,来到不远处的水池边,用凉水洗了几把脸,“别说了,那些都是假的。”
“可是夏蒙尔曼已经死了,先生。”碧落说。
“他死了!”布盖表情错愕,呼吸变得不协调,他再次来到水池边洗了几把脸,小声说,“有些事很复杂,不是你想的那样,能离开这,到我家再聊吗。”
碧落理解他不希望谈话影响到马登斯家的名誉,便同意了,而且她不喜欢有些人偷偷看她屁股的眼神。
在更衣室换好衣服,拿起手杖,布盖走出公共浴室。在路上因为不安,他的手总是紧紧握着手杖,偶尔手臂会痉挛似的甩动几下,像是要抛掉什么不好的念头,“女士,你不了解,他是个无赖,经营失败而破产,便总是纠缠我们家,你不要听他的谎言。”
“关于皮奥人的情况,当年究竟是怎么样的,你父亲提过吗?”碧落问。
这句话触动了布盖,他突然抖了起来,这时,天空中乌云飘来,阴影罩住了二人,布盖选了一条离家近的小路,现在街上再无其他行人,当走过一处路灯光影分明的线条时,布盖猛地挥起手臂,将手中那根质地坚硬的手杖砸向碧落的脑袋。他用尽了全力,以为会听到骨头折断的声音,然而折断的却是手杖,并且他的手也被震得生疼。
碧落的头上没有流血,甚至没有看出有伤口,布盖畏缩着向后退,碧落向他步步逼近,并抓住他的咽喉,没用力,但保证他跑不了,“夏蒙尔曼说的关于皮奥人的事都是真的对不对。”
回答她的是一声枪响,布盖取出防身用的小手枪,枪是双发射口,两颗子弹近距离击中碧落的腹部。
碧落松开手,摇晃了几下,跟着向后靠着墙缓缓的倒了下去。
“妈的,你这女人,和那个混蛋一样想敲诈我们对不对,当年杀光那群野蛮人,他拿到了自己那份,破产是他自己经营不善,可他竟然来找我们要钱,得不到就用诅咒来害我父亲,那老混蛋早年接触过不少人,从心怀不正的法师那学到了龌龊的知识,但我父亲也透过关系学到了自保的方法。还有我,嘿嘿,就像这样,”布盖拿着手枪,再次做出射击的动作。“你这婊子,别以为知道就能威胁我们。”
“皮奥人到底是……”碧落呻吟着说。
“他们该死,占着宝矿不肯让我爸开发,谁在乎那些同类相食的野蛮人。”布盖蛮横的说。
“现在有人在乎了。”一个声音,之后是更多的脚步声。
布盖没有向那边看,慌忙就要逃,可没想到看似快死的碧落站了起来一脚将他踹翻在地,等他起身,已经被勒鲁以及跟来的警察包围了。勒鲁很兴奋,因为他比这座城市,甚至整个国家的报纸更早找到了重要的新闻,这会让他的事业在未来显著提升。
“你,你……”布盖难以置信的看着碧落,这样的距离,那两枪肯定打中,碧落的衣服上也有弹孔,可她依然没有受伤与流血。
“你毕竟是什么。”勒鲁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关于碧落的谣言再次在这些人脑海中萦绕。
那两枪确实很疼,但指望这样的火力打破龙的外皮还是妄想,估计也就是皮肤上会有点红肿,几天就能好,“我衣服下面垫了铁板。”碧落没指望他们相信这些话,可也没人会让她撩开衣服查看。
盖布·马登斯被逮捕了,在审讯中他交待了很多问题,因为他们没有满足夏蒙尔曼的贪婪,他便威胁要公开当年的事,让老马登斯名誉扫地,还不知从那学来了巫术诅咒老马登斯,忍无可忍的盖布于是潜入剧院纵火,借着混乱杀害了夏蒙尔曼,之后再先警察一步来到夏蒙尔曼家,因为担心他留了当年的纪录,布盖烧毁了屋里能找到的每一张纸,有些是笔记,有些是写着诅咒的讲解。他以为这样就能销毁所有不利的证据,没想到隐藏的秘密被勒鲁发现,并且碧落设局,诱导他说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事,之前碧落只是怀疑夏蒙尔曼的死与老马登斯有关,没想到是小马登斯。
尽管招供了罪行,可不论是对于杀害夏蒙尔曼,还是当年父辈针对皮奥人的屠杀,盖布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愧疚。尤其是对于皮奥人的事,马登斯家有句格言,为了利益,有时你得制造敌人。以前的皮奥人是,最近的夏尼尔曼是,现在论到了碧落,只是令布盖没想到的是,碧落是他打不赢的敌人。
一件事解决了,还有一件,碧落必须要做个了断。
她径直来到老马登斯的住宅,见到碧落又来了,并且身上还有弹孔,仆人自然不同意她进来,可是碧落扬言有重要的事要和夏尼·马登斯面谈,她大声说着夏蒙尔曼的名字,还有皮奥人,很快就来到二楼,见到了老马登斯。
“你带珍珠了吗。”老马登斯首先关心的还是这件事。
看来杀掉施咒者也不能让他摆脱邪灵的困扰,老马登斯给人的印象非常憔悴,形容枯槁,阴郁凝固在脸上,上下牙床不时的打颤,头也有点秃,眼神游离不定,仿佛担心屋里的某个角落随时会有邪灵闯进来,任谁看到他都会认为深入骨髓的恐惧正紧紧攥着他的灵魂,这是个急需外人伸出援手的可怜人。当然也可能很可恨。
碧落打量完他后把目光落到屋内的布置上,出于意料的简单,一张写字台以及真皮座椅,一张床,还有一个放着各类宝石饰品的玻璃柜。写字桌上摆着未收走的盘子与刀叉,看样子老马登斯将自己的饮食起居都局限在了这间屋子里。在寻常之外的与众不同是,整个房间的墙上,天花板和地板写满了将近100多种驱逐邪灵和保护灵魂的咒语以及符号,地上画着个大圈,圈内放着用来作法的物品,房间里熏烧的味道更浓,显然吃完饭后他又进行了一次仪式。作为外行,他能做成这样,碧落自认为不如他,尽管掌握了不少魔法知识,可她从来没有真去实践过。
“谈谈皮奥人。”碧落说。
“那些野蛮人。”老马登斯说。“该死,你带没带珍珠。”
“拿着别人的尸骨,编故事。”碧落揶揄说,“你该和夏蒙尔曼一起去导演人偶剧,那样收益应该也不少,你也许不知道,有多少孩子喜欢看这些。”
老马登斯的情绪刹那间被点燃,他冲上去,抓住碧落的双臂,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她,看他的样子,如果身边有能作为武器的东西,他会和布盖一样尝试杀死碧落。“你和他是一块的对不对,先是他诅咒我,然后你再来卖黑珍珠,想要敲诈我,你这婊子。”
他的想象力堪称丰富,当然也可能是精神极度错乱的胡言,“他们死了,还在遭受羞辱。”碧落说。
老马登斯爆发出一阵几近癫狂的大笑,“他们,没人在乎那些野蛮人,你知道又能怎么样,当年发财的不止我和夏蒙尔曼,每个参与者都收获颇丰,还有写报道的记者,因为能实地记载这些事并扬名而感到自豪,你知道当我们回来时,港口欢迎仪式多么盛大,男男女女都在庆祝,整个城市受益于这笔财富,皆大欢喜。错的是那些野蛮人,他们拒绝我的建议,宁愿让那些宝石的光芒委身在那种小岛,简直浪费,只有在大城市,待在贵妇身上,或者点缀在王冠才是宝石的意义,他们如同挡道的野狗,只能被踢开。”他用手指向玻璃柜,里面有一个与在夏蒙尔曼家发现的一摸一样狗头祖母绿雕像。
敲门声又从楼下传来,仆人刚开门,勒鲁以及警察就涌了进来,他们推开阻挡的仆人,跑上二楼,就看到老马登斯怒气冲冲的在朝碧落喊叫。
事已至此,争辩已经毫无意义,碧落推开他,取出随身束紧的口袋,松口后举高,将里面的黑珍珠悉数倒了出来,珍珠砸到地板,四处滚动,而老马登斯像是着了魔,俯下身,拼命的去捡,每捡起一颗,他都要取出滤镜仔细观察。碧落没有再去瞧他,而是走向程放着珠宝的玻璃柜。
“你要干什么。”勒鲁问。
“拿走我的报酬。碧落理所当然的说,“你看我像会给人无偿服务的人吗。”在所有珍宝中,她只取走了那枚祖母绿。
“我还以为她多么高尚,原来也是利益。”一名警察小声说。却没人阻止她这样做。
老马登斯被逮捕了,为了彻底消除他身上诅咒,警方请来了专业的魔法师,但是令他们惊讶的是,魔法师在对他进行了检查后,设法解除了咒语,可即使这样,老马登斯的癫狂依旧没有好转,他表示那些恐怖的邪灵还是总浮现在眼前。魔法师则给出了另一种结论,这已经不是魔法因素,而是他自身的心理因素。在人生的最后10年,老马登斯是在精神病院度过,关在四壁都覆盖了软垫的病房里,尽管身陷囫囵,他依然会用命令的口吻让医生去给他找珍珠,“黑珍珠,不能有杂质。”
碧落不知道这一切,她也不关心。只是在她回到家后,看到她身上的弹孔,卡迪隆的眉头皱得比平时紧,他很想见见开枪者,拧断开枪的手。
第二天,她进城去查了航海图,跟着举家做了一次跨海旅行,前往瓜莱群岛。
脚下的土地是否就是曾经皮奥人的居住地,没人知道,因为那些记载中的方形建筑已经不复存在,眼前出现的仅是被废弃的矿坑,在皮奥人灭绝后的第5年,岛上的祖母绿被挖光了,寻宝人没有放过每一寸土地,包括皮奥人的墓地,埋葬的尸骨全被挖了出来,丢弃在荒野或被踩碎,直到这里所有的价值被彻底榨干。据说后来这个岛曾被政府讨论是否用来流放囚犯,出于运送成本的高昂,最终没有通过。
杂草,倒塌的旷工木屋,被遗弃已经锈迹斑斑的工具,这些就是唯一的痕迹,而最初的面貌,再也找不到了。甚至连记载中皮奥人视为图腾的,有着漂亮毛皮的犬科动物,碧落也没有看到。听说因为栖息地被破坏,它们不得已捕食当地人带来的家畜,最后的结果就是成为第二个被灭绝的物种。
将祖母绿放在草地中,碧落明白这种行为连象征意义都很牵强,也许下一次大雨,这块宝石就会无影无踪,往来于东方的船只依旧会在群岛间停靠,除了暂歇,不会再有别的事可做,可能偶尔还有船员会谈论下当年挖矿的故事。
妈妈为什么要这么做,姐妹俩不理解,如果说是替皮奥人报仇,可她似乎什么也没做。临走前,透过报纸她们听说关于当年的事已经开启了重新调查,报纸在铺天盖地的报道,凡是参加了那场屠杀,并且还在世的人都被陆续找了出来,但不少人身居高位,有钱有势,他们摆出最诚恳的忏悔姿态,并将一切推到了马登斯和夏蒙尔曼身上。还有些顽固的人,坚决不承认当年错了,他们认为做的是对的,杀掉食人的野蛮人,这是为了捍卫人类的文明。
“妈妈不仅是同情,更是感同身受。”卡迪隆说。
“我们比他们幸运。”碧落说,她的祖先至少逃过了追杀,并找到了新的家园。但皮奥人没有,他们的种族,他们的家园,他们的文化已经被彻底抹去了,只有一些图书馆中基本不会有人去翻的书页中还残存着他们活过的证据。从这里挖出的祖母绿此刻应还戴在某些人身上,可有谁会刻意去调查它们的来源。
“妈妈,我们回去吧。”丽姬娅说。
“这个岛真荒。”拉扎娜说,在她看来还不如托迈林,那里至少还保留了一些遗迹,还有一块纪念碑供她们瞻仰,而这里,除了萧条与落败,什么都没有,连天空飞过的鸟发出的鸣叫,都带着一种苍凉感。
“我们走。”碧落说,“不过既然出来了,跟我回趟东方吧。”她想去见见父母和两个哥哥,相信这次见面,除了两个女儿,卡迪隆也会受到欢迎的。
“没问题。”卡迪隆早就预料到她会这么说,幸运的是,他所在的酒吧老板最近去邻国度假了,所有员工也放了假,他有的是时间陪碧落回东方。
进入大海,快速的远离岛屿,就在这时,从背后,一阵海风吹来,奇怪的是,从风中碧落似乎听到了另一种旋律,像是鼓声,又像是呐喊声,仿佛整个岛都活了,在用尽力气,想要告诉这个世界岛上曾经的事。

木偶戏吸引了孩子们的目光,而这次是东方的,尽管表达的文化与西方不一样,吹拉弹唱的风格也有别管弦乐,甚至连台词姐妹俩听着都比别人慢半拍,可她们依然喜欢,不单纯的是对于木偶造型的喜爱,以及这个故事。故事讲述的是一群骗子,借着给龙王娶妻之名,恐吓并哄骗民众,谋财害命最终被人揭穿而作法自毙的故事,每一段唱功,木偶的每个动作,都竭力传达着创作者的感情,引人入胜。
看着木偶戏,碧落突然想到,未来的某天,在西方的剧院里会不会出现这样的节目,一群原始人,在面对文明程度更高的外来者迫害时,奋勇抵抗,并最终战胜了他们。外来者中一定会出现一个良心发现的人,他会带领原始人战胜坏人,并获得这些人由衷的感激与祝福。
“你在笑吗。”卡迪隆以为碧落是因为木偶戏在笑,他有点不太理解妻子为什么会这样。他以为碧落会不高兴,因为故事中的骗子是打着给龙王娶妻的名义将无辜少女沉入河里淹死,听说这事在震旦历史上真发生过,最后骗子被官府逮捕,遭到愤怒的民众制裁,被扔到水里淹死。可碧落却在笑,带着点傻气。
“没什么。”碧落说,“只是胡思乱想。”
就算真出现这样的节目又能证明什么,碧落告诉自己,他们真的是想表达对于当年罪行的忏悔吗,不是,他们只是想证明自己是文明人,到最后,这仍旧是一个文明战胜野蛮的故事,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