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丝戏(现代文扩写)

1921年,北平。
皇城的夜晚依旧像往常一样平静,我独自走在石板铺就的大街上,望着空荡荡的的街道,我感慨着时代的变迁。曾经,皇城的夜市很是繁华。家家店铺灯火通明,好不热闹。然而,由于最近的不太平,晚上实施宵禁,街上因而空无一人。我是西城区警察局的一个警卫,今天轮到我来巡逻了,所以我独自走在这里。
眼看着前面的房屋越来越少,我知道自己进入了郊区。这里已经出了城,我的巡逻任务也完成了,正准备往回走的时候,远远的看到,街道上有一个黑影。我顿生警觉,大声道:
“谁在那里?大半夜不睡觉出来瞎晃悠什么?”
那个身影并没有理我,仍然自顾自的往前走,丝毫不为所动。
“站住!”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住了他,这才看见,这是一个佝偻着身体踽踽独行的老人。他白发苍苍,看上去特别的苍老。看见我拦住他,他站在了那里。
“小伙子,你要拦着我,就拦吧。反正我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那个老人一脸的绝望。
看着他衣衫褴褛的样子,我知道,他很可能就是一个普通的流浪汉。恻隐之心击败了我的理智,我把老人搀到路旁,扶着他坐下。
“算了,难得你我有缘见面。”我不再严肃,对他说,“我们爷俩聊聊吧。”
“好吧。”老人也稍稍缓和了情绪,道,“看你和那些兵痞也不一样,也罢,你说吧。”
“其实吧,我觉得,其实你我一样,都是这社会底层的人吧。”我苦笑道,“就我们的上司,人家连个窝头对我们都很吝啬。我又不像其它的同事那样,懂得迎合上司,所以经常被他们欺负。工资被克扣,经常累上几个月拿不到一个子儿……”
“唉……苦命的孩子。” 老人也苦笑了起来,道,“我啊,这几十年就凭着这个手艺混口饭吃。现在啊,我让你那同事们追着满大街跑,说我影响市容。其实啊,就是因为我不愿意给他们塞钱。”老人说着拿出了一个提线木偶。说也奇怪,老人虽然衣衫褴褛,但是这个木偶却是看上去很是崭新。我定睛一看,这是一个仙女木偶,身着一身织锦衣服,面色白净。看着看着,我有些恍惚了。因为这个木偶实在是做的太逼真了。除了比真人小了一号,真的找不出别的差别了。
“好东西啊!”我看着老人手里的木偶,赞叹道。
“就是这破玩意,我还指望他来吃饭呢,最后却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老人从我手里拿过用来照明的油灯,道,“借个火吧,我来取个暖。”
老人把他的木偶点燃,放到我们面前,道,“我看哪,这东西,现在对我也就这点用了。”
结果,我和老人赫然看见,眼前的火中,浮现出一个芊芊女子的身影。只见她款款走向老人,深深地向着老人鞠了一躬,接着道:
“陪了您大半辈子,很抱歉没能给您带来幸福的生活。若是能让您取暖,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我就能帮您到这里了,再见……”
说罢,那个女孩子消失在了火光之中。火越烧越旺,亮光照亮了我和老人惊愕的脸。良久,我们才平静了下来。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不知不觉一晚上过去了。老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混浊的泪水从深陷的眼窝中流了出来,进而,老人大哭了起来。
哭了好一阵子,老人将这一捧木偶烧剩下的灰烬收了起来,放在原先包着木偶的布包里。慨然长叹道:“暖和是暖和了,可是啊,我也就剩我一个人了。她陪了我一辈子,我没有妻子,没有儿子。我却把她烧了……糊涂啊!”
我目送着老人远去,心里顿生惆怅。老人又何尝想离开唯一陪伴他的这个伴呢?生活啊,就是这么残酷。昨天若是老人没有把木偶点燃,他怕是也会独自冻死在这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或许,老人只是不想让他的唯一伴侣忍受这份孤独而已吧。
几十年后,老人早就离开了人世,而我也老了。京城里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因为和平已经到来,人们不必再躲避战乱了。我依旧独自走在这大街上。走过喧闹的街道,我来到了街道的尽头。在一处角落里,我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店铺。这里是一个雕刻手的自家店铺,经营者是一个看上去比我还要年长一些的老人。
“您好啊!”我走进店铺,道,“您这里是经营雕刻的吗?”
“是啊。”老人徐徐点头道,“这里好久没人来了,你有什么事吗?年轻人?”
我坐了下来,和老人分享了这个郁结在我心里多年的心事。老人点了点头,道:
“巧了。我的师父曾经告诉我说,有一个演木偶的老师傅曾经找他雕刻过一个木偶,我的师父说,那是他这辈子最杰出的作品,那位老师傅也是他的知音。”老人笑了,道,“年轻人,你说的这个老师傅,怕不是我的师父当年遇见的那个知音吧。”
于是,在我们的追忆之中,我们逐渐地勾勒出两个年轻人一见如故,彼此相知的情景。两人分别时,老人的师父送给那个我遇见的老人一个木偶,这个木偶陪伴了他大半生。后来老人的师父先于我遇见的老人离开了人世,我遇见的那位老人深感知音丧失之痛,于是就借着我的油灯烧了那木偶。谁知木偶化作人形向老人作揖告别,并在我和老人惊愕之中化作灰烬。
沉吟良久,我和老人相视一笑,道:“老人家,不知道我能不能有幸再一次目睹这只木偶的芳容呢?”
老人低下头,想了许久,道,“我试试吧!明年你再来取吧。”
第二年,当我如约来到这个胡同里找老先生的时候,迎接我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面孔。
“等您很久了。”年轻人道,“您要找的那位老人已经去世了,他是我的父亲。父亲临终前交代我,一定要将这个送给您。”
我接过年轻人递过来的布包,向着他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老人的店铺。
回到家里,我把这个布包打开,里面赫然出现了一个木偶。不同的是,它虽然像木偶一样可以动,却没有了线。我捧着它看了好久,看着看着,我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老者手里那个和我手里这个颇为神似的木偶。泪水湿了我的眼眶,我仿佛一下子明白了老者当年的心境。
以上这些,都是我的父亲告诉我的。父亲走之前,叮嘱我,要把这个没有线的木偶放在他的相片旁边,每天要像是对待母亲一样对待这个木偶。开始的我很难理解。可是,如今年过花甲的我,也渐渐的理解了父亲当年的心境。
三年前,我把自己的经历分享给了几个年轻人,这才有了现在你们所看到的言和的歌《牵丝戏》。
记得我当着木偶的面听到这首歌时,我总觉得身后似乎吹起了一阵风。我把目光转向木偶,发现它似乎在对我笑。看起来,它也很喜欢这首歌呢。
晚上,我梦到了一个酷似那个木偶的翩翩女子。她走到我跟前,轻声道:“谢谢你了,年轻的有缘人。”接着便离开了我的视线。我试图朝着她离开的方向追赶,却不小心摔倒了。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在做梦。我把原先在父亲灵位旁边的木偶又郑重的用专用的湿毛巾擦拭了一遍,这才又安心的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