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魂曲·chapter.4：走丢的黑猫

24小时前，伦纳德·多卡米从外面买来了今天晚上的食材，打开家门却发现客厅中早就已经站着一位不速之客。那是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纤细身影，背影有些眼熟。 “谁？”伦纳德厉声问道，手抚腰间，长刀出鞘闪出一丝寒光。哪怕是休息日他也有随身佩刀的习惯。 少女从容的退下了长袍的帽子，转过脸来。那张脸孔伦纳德毫不陌生——乌黑如墨的长发，碧绿的眼瞳像上好的翡翠，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眼神却冰冷得像在注视一个无机物。在与她的目光相接的刹那，一股寒意从脚下涌起、弥漫全身。 伦纳德终于明白了……从他把自己的工作证上交给南茜开始，他早就已经成了一枚弃子。 “您安，多卡米先生。” 南茜微笑着，缓缓接近伦纳德。她的身形比伦纳德瘦小许多，此时此刻却带来异常的压迫感，仿佛准备捕猎的猫科动物轻手轻脚地接近它的猎物。 “我说过我会保守秘密，为什么——”伦纳德有些绝望地说道，他还想再争取一点时间。至少……脑海中闪过凯尔的面孔，至少让他再见亲友一面，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称得上家人的存在了。 “很抱歉。”南茜脸上的笑容转为冷笑，一把修长的剃刀从袖管里滑到她手中，“只有死人才最能保守秘密。” 眨眼间，那瘦小的身影就来到了伦纳德身前，剃刀毫不迟疑地划向他的颈部。“锵！”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两把刃器摩擦出银色的火花。剃刀刀刃被武士刀弹开，南茜轻巧地往后一跳，躲过了接下来的一记竖劈。伦纳德并没有给她调整态势的空隙，再次横刀砍来。 “铛——”而这次砍中的却不是刃物也不是肉体，是类似于干燥树木的东西。伦纳德定睛一看，有两根结实的藤蔓破土而出横在了二人之间，纠缠的枝干将武士刀的刀刃牢牢卡住。 南茜的身影闪电般出现在他身侧，一刀砍来。 就在刀刃即将砍到伦纳德脖颈的瞬间，青年的身影突然消失在了原地，化为一只灵巧的黑猫跳开，窜到房间的另一头。 “怎么了？多卡米先生，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会乖乖就死的。毕竟，我所代表的说不定就是中央监狱的意志，也就是圣奥尔塔国的意志。” 一边说着，南茜一边将剃刀收进怀里，交缠的双手十指化作疯长的藤蔓，眨眼间就充斥了整个房间。千万条藤蔓如同锋利的刀刃朝伦纳德刺来，伦纳德此时也恢复了人形，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另一把武士刀——在家里放多一把佩刀也是他的习惯之一。 “抱歉，我不想成为弃子。”他一字一句地说着，架起长刀，刀刃被熊熊燃烧的蓝色鬼火包围，折射出奇异的光彩，“斩灭！” 蓝光一闪，屋内的温度刹那间升高，蓝色火焰将整个屋子团团围困。藤蔓的碎片四处飞散，又在空气中被燃烧的烈焰吞噬。 燃烧的藤蔓散发出奇异的香味，火焰迅速扩散到了南茜身上。她身上的黑袍被烧起来，而她脸上的神情却分毫不改，“那么，就让你心安理得地死去吧。” 她一把揭掉身上的黑袍，伦纳德诧异地发现眼前的少女被衣物遮挡的身体部分竟然都被无数某种奇异的藤蔓缠绕着。蓝色火焰只能在这件藤蔓铠甲的外围燃烧，根本无法伤及里面她真正的肉体。 地面突然传来莫名的震颤。随着砖石碎裂的声音，更多的植物无视屋内的高温迅猛地生长出来。攀附窗户的树藤将玻璃震碎，暖炉中爬满了盛开奇异花朵的植物。沙发、墙壁、天花板，所有角落和边缘都疯狂地长出草木。 “你到底是——” 伦纳德说不出话，这种能力已经远超越了圣奥尔塔国度居民所拥有的祝福。植物的囚笼从四面八方向他包围而来，伦纳德拼命地挥砍长刀，可那些植物哪怕被砍断又能迅速再生，火焰也烧不尽这些旺盛的生命力。伦纳德步步后退，最终退无可退、脊背靠在了墙壁上。他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而面前的少女却似乎还十分从容。 “怎么样。这样，你可以安心了吗？” 藤蔓一点点向伦纳德的喉咙逼来，而他的双脚已经被荆棘死死缠住，退无可退了。 “安息吧，多卡米先生。谁叫你那么不走运，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藤蔓缠住了伦纳德的喉咙。他知道自己真的要死了，就在这里，被自己曾经尊敬和服从的上司杀死。 “我会永远记住你是一位多么出色的下属的。” 碧绿色眼瞳的少女露出一个几乎怜悯的微笑，从怀里抽出剃刀。她似乎不急于立刻杀死伦纳德，而是用冰冷的刀刃抵在他的喉管，欣赏他临死前的表情。 死到临头之时，伦纳德注意到的却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细节。那就是，剃刀光滑如镜的刀面上，似乎倒映出了

另一个东西

。 那是什么，黑色的鸟类翅膀吗？ 是死神的使者来接他了吗？ 一切都停滞了。 那种停滞来得非常突然，就好像观看电影的顽童恶作剧地按下了暂停键。火焰不再燃烧，藤蔓不再生长，甚至连面前的少女都真如一只精致的人偶一样一动不动，维持着用刀抵住伦纳德喉咙的姿势。整个空间似乎突然被冻住一般，连空气都不再流动。 伦纳德也愣住了。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也是这停止的布景中的一部分。 直到黑衣的青年冲进二人之间，手起刀落割断了伦纳德身上的藤蔓。 “还不快走！”他冲伦纳德喊到。那是403。原本已经化作黑色的飞鸟逃离囚牢的403，此刻又出现在伦纳德面前。有那么一瞬间，伦纳德怀疑是不是见到了临死的幻觉。 403一把拉住伦纳德，力道大得几乎把他的皮肤抓破。在感受到那股清晰的刺痛感的瞬间，伦纳德终于回过神来——这不是幻觉。自己还没有死。 “你到底是——” “少说废话，快点兽化离开！” 伦纳德犹豫了两秒，不得不决定顺从403。他变成黑猫后，青年一把把他抓起来、塞进自己身后的背包，“别出声！” 然后他似乎听见了鸟类翅膀扑动、卷起空气的声音。他想问问403要带他去哪，但此时伦纳德·多卡米的体力和精神都已经到了极限。在明白自己已经脱离危机之后，猛然放松的感觉反而压垮了他的意识，他的眼前就这样陷入了一片黑暗。 那应该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具体的岁数已经记不清，大概就是充满了活力，喜欢漫山遍野奔跑的年纪吧。在山间玩耍的时候，伦纳德和凯尔看见山崖上的灌木丛中结着一种颜色非常鲜艳的莓果，那仿佛灯笼一样明亮的色彩仿佛在暗示着其中蕴藏的甜美的味道。 “伦尼！你看那个！” 同伴兴奋地指着莓果的方向，“那个叫蛇莓，是可以吃的，我在图鉴上看到过的，运气真好！” 是啊，在山上疯玩了一整天，他们已经又累又渴了。可凯尔害怕山崖的高度，于是伦纳德自告奋勇去摘。就在他手脚并用地爬上山崖、把那丛鲜亮的果实摘到手中时，他突然发现一丝妖艳的色彩从灌木丛中闪出来，那是一条花纹鲜艳的毒蛇。他想撤手，却已经来不及了。被惊扰的蛇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随着剧痛和毒素在体内扩散的麻痹感，他的眼前也陷入了一片黑暗。失去意识的时候，他听到凯尔在自己身边无助地哭喊着，他想把手里摘到的莓果交给自己的朋友，却再也没有力气动弹一下。 “……怎么回事？他怎么睡了那么久都不醒？……” “应该是中毒……桑妮，草药煎好了吗？” “很快就好！……” 迷迷糊糊地似乎有光透过眼睑的缝隙渗进来，还有人的说话声。听的不真切，是谁的声音呢？是凯尔和他的母亲吗？那次被蛇咬之后，他就是在凯尔家的床上醒来的。他看到的是哭红了眼睛的亲友，和正在给自己的伤口上药的亲友的母亲。见到伦纳德醒来，凯尔变得又惊又喜，却又忍不住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他，是自己的错，自己不应该让他去摘那些蛇莓的……而凯尔的母亲则温柔地用毛巾擦去伦纳德的伤口渗出的脓血，又给伤口敷上草药。 伦纳德很想让凯尔别哭了，那是他自己愿意去摘的。可他发不出声音，也无法动弹，只能无力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腾地，一股巨大的不安笼罩了他，仿佛面前的场景成了一张老旧的照片，随时会风化破碎，照片上的人们也会随之离他而去。伦纳德感到恐惧，他拼命想呼喊亲友的名字，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黑暗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眼前的场景也逐渐向后退去，缩成一个黑暗中小小的光点。不，不要。不要离我而去。伦纳德无助地大喊着，别走，不要，不要走—— “……凯尔……” 喉咙中终于能发出一点声音了。也就在同时，伦纳德醒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块陌生的木制天花板，没有悬挂任何照明设备。充斥着屋子里的光是自然光，此刻应该是白昼。 “哇！” 随着一声惊呼，一张陌生的面孔唐突出现在视野里。是一名少女，正瞪着一双圆圆的杏眼惊讶万分地看着他。 “他醒了！哥哥，黑鸟大人，他醒了！” 少女呼喊着什么人跑开了，视野里又只剩下天花板。伦纳德的头有点痛，他感觉自己好像刚从一场漫长的睡眠中醒来。 直到另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视野里，伦纳德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那是囚犯代号403的青年，不过在这里，他应该有自己的名字。 “恭喜你，死里逃生的感觉怎么样？” 青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