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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狩猎(一)

2023-05-09 22:26 作者:成竹叶雨  | 我要投稿

前城是阿戈尔所建造的第一座移动城邦,它停在科诺尼亚海沟的东侧,距离中央城约两百余里,是拱卫中央城西北侧的一处重要堡垒。

这座堡垒已经很久没有移动过了,海流带来的丰富泥沙掩住了前城的城底,藻类编织的外衣遮住了前城的外壳,若非是尾部不断排出的反应堆冷却水,与出舱口偶尔撕破黑夜的灯光,这里简直与海底的小山丘无异。

近几日的前城很热闹,无数的舰艇在前城与中央城之间流动,它们首尾相连,舰上的灯光仿佛在深邃的海底之中织出了一条玉白色的珍珠项链。

这座城市的居民在疯狂的逃离,仅仅是三天的时间,数十万的居民便离开了自己生活了几十年之久的地方。他们带走了自己的一切,只留下了冰冷的房屋与空荡荡的工厂。繁华的城市忽然间变得如鬼城一般寂静,连绵不绝的产线停止运转,还未完工的器械就静静地躺在传输带上。

乌尔比安站在市区的一栋别墅前,他看了看歌蕾蒂娅发给他的报告,上面详述了前城目前糟糕的状况。作为这里新的话事人,乌尔比安明白,有些事情是得去做了。 


天阴,下着小雨,屋内没有开灯。乌尔比安与德累斯顿坐在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一片小池塘,细密的雨滴铺洒在池面之上。德累斯顿给乌尔比安倒了一杯茶,杯中清澈的茶水冒着滚滚的热气,但随即在冷彻的气氛之中消散

 “乌尔比安,我们上次见面还是多久?”

 “德累斯顿,我不是来谈这个的。”

 “我知道,可我想谈。”

德累斯顿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放至桌上,身向后仰,靠在椅子上,舒服地敲了一个二郎腿。德累斯顿很放松,他有恃无恐。

德累斯顿:“十一年年前你被捕入狱的时候,我们都很紧张,那时我刚到前城,交接的政务都还没处理完,老师、同门们的电话便不停的响。乌尔比安,你只在监狱里待了一天的时间,随后我们就听闻,你服罪了。”

乌尔比安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德累斯顿也同样盯着他,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转而是一片刺骨的冰冷。

德累斯顿:“阿戈尔的政坛从来都是一个戏剧院,我们的老师,我们老师的老师······政法系统的各处都散布着我们人,他们根本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一天、两天、三天,至多三天的时间,你就能被无罪释放,可你呢?老师跟我说,你认罪了,当时我也坐在这里,也坐在这把椅子上,我盯着那片池塘中的鱼,我想了整整一天一夜。乌尔比安,读书之际,我是很喜欢你这位师弟的,聪慧、能干,实践派,从不玩嘴皮子,无论是我还是老师,都曾以为你能在阿戈尔的政法系统中大展身手,我们也曾在背后默默地为你助力,可你呢?十几年了,自我们毕业之后,我所见到的乌尔比安,变成了什么样呢?”

德累斯顿盯着乌尔比安的眼睛,在那里,在乌尔比安深邃的眼窝之中,安放着一双恶魔的眼睛,漫步着深邃的血色。

德累斯顿笑了笑,是嘲弄,也是遗憾。乌尔比安盯着德累斯顿的眼睛,那些情绪他一清二楚。深海猎人是怪物,是玷污了阿戈尔尊贵血统的肮脏之人,乌尔比安饱受唾弃与嘲弄,他比谁都清楚,阿戈尔人对深海猎人的厌恶。但乌尔比安的内心很平静,他总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阿戈尔需要我们。”乌尔比安淡淡地说。

“阿戈尔不需要怪物。”德累斯顿冷哼一声,他并不意外,乌尔比安就是那样的家伙,他的眼中有阿戈尔,但他的眼中没有自己。

“你有多久没跟老师联系了,乌尔比安?”

“这事也关乎老师吗?”

“不一定。”

“可你才是市长。”

“我?不,我马上就要被调走了,我不是市长,你才是。”德累斯顿一摊手,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随即便静静地坐下来品茶。

乌尔比安盯着杯中的茶水,他轻抚着茶杯的杯身,但一直没有动这杯茶。他本想跟德累斯顿叙叙旧,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也没有必要了。他站起身来,快步地走了出去。在出门之际,乌尔比安回头看了德累斯顿一眼,德累斯顿也恰好在背后盯着他,双目相对,没有任何的感情。乌尔比安明白,德累斯顿绝不会帮他解决目前的困境,相反,眼下糟糕的境况更有可能是他一手操作的。乌尔比安的这位师兄,向来不是一个和善的人。

乌尔比安走入雨中,回到了自己的车上,他拨了一个电话,许久,电话才接通,电话那头传来少女无奈的叹气声。

“斯卡蒂。”

“嗯?”

“到中央广场等我。”

“嗯。”

少女挂掉了电话,乌尔比安也启动了引擎,汽车在雨中急加速,暴躁的轮胎在湿滑的地面上拉出了一道尖锐的响声。

 

中央广场并不大,身处与市中央最为繁华的位置,由六个巨型的商城围住。斯卡蒂坐在街边的花坛边,放眼望去尽是琳琅满目的广告以及各色的商店。只是这些店铺都大门紧闭,原本繁华热闹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微风轻卷着地上的尘末。

“那边的小姑娘。”

斯卡蒂转头,看到了街角处的一家花店,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站在一堆花盆后面,正朝着她招手。

斯卡蒂犹豫了,她很警惕与这些平民打交道,但斯卡蒂还只是位二十二岁的小姑娘,她无法抑制自己对于世界的好奇。斯卡蒂最终还是走了过去。她带着墨镜,遮住了她的眼睛。

“来,送你一束花。”老人将一束剑兰递给了斯卡蒂。

“给我的?”

“嗯。”

“唔,那好吧,谢谢。”斯卡蒂接过那束花,淡粉色的花朵上散着清香。她将花轻轻地放在自己的鼻翼,剑兰淡雅的香味,是斯卡蒂最为偏爱的味道。

“如果我们猜错的话,你应该是那些人吧?”老人提着水壶浇着花,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斯卡蒂漠然,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白色而细腻的头发,血色深邃的双眼,可以让我看看吗?”老人抬起头,乐呵呵地盯着斯卡蒂,他很和善,看起来并没有恶意。

斯卡蒂沉默了一会儿,取下了自己的墨镜。那是一对血色的双眸,眸面透亮,但却又深邃如渊。老人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随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你不害怕吗?”斯卡蒂问。

“为什么害怕?白色的头发,红色的眼睛,无论怎样,不还是阿戈尔的少女吗?”老人笑了笑,“它们很美丽,阿戈尔人的眼睛,无论什么颜色,总是有着别样优美的纹路,你有仔细地看过自己的眼睛吗?”

斯卡蒂沉默了,她喜欢自己的脸庞,她也喜欢自己那头白色且细腻的长发,斯卡蒂常常会整理自己的妆容,但斯卡蒂从未认真地看过自己的眼睛,她喜欢明亮的蓝色,她喜欢父母的眼睛。

“城里的人都走了,你不离开?”斯卡蒂在花店边站了一会儿,她问道。

“我不离开,阿戈尔人有阿戈尔人的生活。”老人摇摇头,他指了指花店侧面的墙壁,那里贴满了照片,斯卡蒂看到了老人从小到大的身影,“我五岁的时候,一位阿戈尔的行政官到我家来,他告诉我的母亲,我有栽种的天赋,于是我就开始学习栽花,我十六岁的时候,又一位阿戈尔的行政官到我家来,他跟我说,中央广场有一家花店,需要一位老板,于是我就到了这儿来,这里就是我,我哪也不去。”他摇了摇头,拾起了桌边的剪刀,细心地给盆栽修理起枝丫来。

斯卡蒂盯着那些照片,许久,她有些动容。斯卡蒂总是很脆弱,她是一位阿戈尔的小姑娘,但又不全是。孤身之际,斯卡蒂总是会想起很多事情,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想起了自己的家乡,想起了自己熟悉的那悠扬的歌声,也想起了在悲戚的共鸣声中碎裂的城市与布满猩红的海洋。

斯卡蒂忽然间害怕了,她看着眼前这位慈祥的老爷爷,她害怕了。她不应该和她人有什么过多的纠葛,有关心就会有留恋,有留恋就会有割舍。

斯卡蒂向老人道谢,默默地离开了。她是深海猎人,是怪胎,也是灾星,她身上的血液与气味吸引着那些肮脏的家伙。斯卡蒂望向天空,她始终明白,这里的碎裂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她不应该和这位老爷爷谈话的,因为她知道,当这位老人的血肉混入冰冷的海渊之际,她的内心会有难以忍受的触动。

斯卡蒂是孤独的,斯卡蒂应该孤独。

 

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彪悍的越野车在柏油路上拉出了两条漆黑的长线,乌尔比安推门而出,顺带从副驾驶的位置上抓出了一只小女孩。

德尔菲娜显然是晕车了,她晃悠悠地走了几步,软软地扑入了斯卡蒂的怀中。

斯卡蒂抬头,瞪了一眼乌尔比安。这个家伙有个好习惯,也有个坏习惯,好习惯就是他从不犯法,这是一位前阿戈尔大法官的职业操守,坏习惯就是这家伙从来都行走在法律的边缘,这是一位前阿戈尔大法官出色的职业能力。

乌尔比安的车速就是道路的限速,斯卡蒂从未见过能将车速控制得如此精准之人,无论是直线还是转弯,车速都被死死地定格在那不可逾越的数字之上,乌尔比安也习惯于急加速与急刹,这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但对于同坐一车的乘客而言,那简直就是煎熬。

“斯卡蒂,药。”德尔菲娜颤颤地说道。

斯卡蒂从德尔菲娜背后的书包之中找出了一个小瓶子,她将药喂入了德尔菲娜的嘴中,德尔菲娜的身体出现了异常的震动。斯卡蒂扶着她,感受着她肌肤表面那奇异的谐振,这些细胞在此刻都被唤醒,她们兴奋,她们高歌,她们重塑了德尔菲娜的身体的状态。

斯卡蒂并不奇异这种状态,所有的深海猎人都熟悉这种药物,在深夜,斯卡蒂常常会蜷缩在某处,她也会轻抚着自己肌肤,感受着那些律动,她也会想,自己是否真的成为了“怪物”。

“乌尔比安!”清醒过来的德尔菲娜恶狠狠地盯向了乌尔比安,她捏紧了自己的小拳头,咬牙切齿,但她并没有动手,因为她知道,自己是打不赢乌尔比安的,如果自己能如斯卡蒂一般保持着十八岁少女的身躯,那么她可能还能与乌尔比安肉搏一番。可惜深海猎人的躯体会在改造之后会停止生长,德尔菲娜停留在了自己的十岁,她很孱弱。

乌尔比安有恃无恐,他轻松地将德尔菲娜从自己的小窝之中抓了出来,绑架一般地将她带到了这里,德尔菲娜对他根本就无可奈何。但乌尔比安也并非无理之人,德尔菲娜总是保持着一些小孩子的脾性,这或许与她的躯体有关,但作为一队的队长,德尔菲娜也有她必要的事情去做。

乌尔比安从车内拿出了两把武器,一把是剑刃长为80厘米的中型剑,另一把则是可以放在怀中的小型匕首,他将这两把武器扔给了斯卡蒂,又从车中拿出了一个1米2左右的长棍。斯卡蒂认识那把武器,在空间局促的地方它是一根长棍,但如果条件允许,棍的一端会伸长,而另一端则会弹出一根锋利的镰刃,那正是乌尔比安最为喜欢的武器。

“这是市内。”斯卡蒂轻声说。

“那又怎样?”乌尔比安盯向了斯卡蒂。

斯卡蒂移开了视线,她知道乌尔比安又想说什么。乌尔比安是个很严厉,很无趣,很麻烦,很啰嗦的人,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斯卡蒂她应该怎么做!

“三队的队训。少说,多做。记住了吗?斯卡蒂。”乌尔比安苛责到。

“唔。”斯卡蒂轻轻地点了点头。她将剑背在自己的背上,又将匕首系在了自己的腰间。斯卡蒂拉着德尔菲娜,她们跟随着乌尔比安,一起走向了这座城市的下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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