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学语言系统与AI大模型结合后的降神时代
玄学与AI大模型之间有可联结性吗?前者是早已被科学时代的人类判定为伪知识的学科,后者则在当下突飞猛进,迎来全世界人热情而颤栗的瞩目;前者在古老的时代曾令人敬畏,后者则在当下世界造成新奇和恐慌。当这两个潘多拉的盒子一同被打开,人类又当如何面对?
一、潘多拉魔盒之谜
古希腊神话中,众神之王宙斯交给潘朵拉一个神秘的盒子,宙斯要求潘朵拉不可以开盒子,但潘朵拉不敌好奇心的诱惑,还是偷偷的把盒子打开了,然而盒子里面装的却是贪婪、虚伪、诽谤、嫉妒、痛苦、疾病、祸害等一切令人类不幸之源,于是原本宁静和平的世界开始动荡不安起来。潘多拉自知闯下大祸,依照宙斯的旨意赶紧盖住盒子,结果只剩“希望(ELPIS)”没飞出去,被锁在了盒子内。因此,即使人类不断地受苦受难、遭遇种种挫折和折磨,希望都不会消失。读到这里,我们会发现,这是个有歧义的故事。假如“希望(ELPIS)”是唯一不曾被释放的东西,那么人类世界难道不应该是没有希望吗?但在对这则神话的诠释中,希望本身是自证的,正是希望本身,让人们愿意相信没有被释放的“希望”是唯一被保留下来的东西。相比于这种自欺欺人的解释逻辑,另一种说法则更值得探讨:唯一被潘朵拉关住的其实不是希望,而是“预兆”,因为“预兆”这个可怕的东西被永远困在了盒底,所以人类才能在各种灾难和痛苦中仍然葆有希望。这就需要我们重新回到源文本,即“ELPIS”这个被关住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这个古希腊词汇真的代表“希望”吗?假如它是,宙斯为什么要在一堆邪恶的灾祸中掺入性质相反的“希望”呢? 事实上,古希腊文“ELPIS”的词意可表达的是“对坏事或好事的期望”,即一种对未知的期待。若是“对坏事的期望”,那就是一种让人容易“担惊受怕”的灾祸;与之相反,“对好事的期望”则在意义上最接近“希望”。 综上,“ELPIS”即是对未知事物的可期待性本身,而这恰恰能够被理解成为“预兆”。所以,当“预兆”被永远留在了盒子里,人们对未来可期待发生的事情就无法产生认识,虽然本身失去了对好事的明确期待,却同时杜绝了与之相反的噩兆可能带来的毁灭性打击。如是,才完成了对“希望”的保留。因为不知道未来即将发生的一切,人们才能怀着希望。 同样的,在基督教伪经文学《以诺书》当中,一切魔法、植物学、符号学、占星术、天文学、炼铁术等知识和技艺也都是叛逃天国的堕天使们教授给人类的,是堕天使与人类女子结合后,给人类带去的邪恶的知识。与之类似的,在圣经旧约的《创世纪》中,神对亚当及夏娃说,园中树上的果子都可以吃,唯“知善恶树”上的果实“不可吃、也不可摸”,否则他们便会死。最后夏娃受魔蛇的引诱,不顾上帝的吩咐进食了禁果,又把果子给了亚当,他也吃了。于是,上帝便把他们赶出伊甸园。亚当夏娃偷食禁果的行为被认为是人类的原罪及一切其它罪恶的开端,而诱惑夏娃的那条魔蛇,在伪经文学中也被指明是堕天使之一的萨麦尔。无论是在古希腊神话还是基督教文学中,能够预知未来的知识,是被视作邪恶的,所以女巫要被处死和焚烧,这都是同魔鬼为伍。上升到极致的话,知识本身也是不属于人类的贪婪的产物,是恶魔教授给人类的。但人类不约而同的忽视这一点,潜意识里总在为知识的清白性辩驳。 纵观宗教史,个体的超脱并不曾被锁死,各个民族和宗教的文献中都有超脱者的传说,但人类整体却不曾有过退路,只能在求知的道路上走的更远,通过科学和技术的进步,以实现竞争上的优势,并将现实世界改造成另一种虽不完美但也值得一看的尘世乐园。 直到今日,当人类自己编写出人工智能的大模型,感受到其失控的潜质时,才隐隐觉察到这场知识游戏中有可能隐藏的恐怖结局。
二、一切知识的去污名化路径
人类已有的科学知识中,有一些是暂时未被证明的公设,就是说,科学家们虽然暂时不完全知道其背后的原理,但以此为前提可以做更多的深入研究,不会出错,所以将其视作准法则。 在现代的例子,比如量子力学中的量子坍缩,虽然尚且无法解释原理,但是科学家们按照这个公设去用,不会出错。属于不可说原理。在古代,比如说司南勺。 作为世界上最早的天然磁石制成的指南仪器,司南是指南针的前身。中国人很早就注意到了这个事物的空间规律,于是把这种“勺柄指南”的可多次重复的现象视作必然的公设规律,由此发明了指南针。直到现代地磁学的发展才一定程度上解释了指南针背后的原理,但这个发展真的就是真理的发现吗?似乎比古人并没有进步多少,当我们问地球为什么有磁场的时候,科学家们也不是很清楚,甚至有物理学家假设,地球内部有一个发电机……这就跟问人为什么拥有意识一样无解。 上个世纪,麦克斯韦方程组奠定的电磁学,告诉我们电流能生磁场,磁场中也能生电流,本质上和古人发现指南针能指南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电磁学的发现使得人们脑洞大开,从此对现代社会所实施的改造更为彻底。由于这一知识的隐藏属性更强,能被挖掘出来实属目前人类科技史上的关键一跃。但这并不能解释电磁现象的终极原理。科学原理背后终究仍是不可说,但科学知识仍旧是可用的。 与之相对的,不可说的玄学,却被污名化,认为是伪科学。在这里就有一个很有意思的鄙视链,那就是科学优越于伪科学。包括各种占星术、五行理论,甚至中医在内,都是被认定为伪科学。在伪科学中存在的一个不可说的事实,那就是,伪科学同样有效。同样不可被证明背后的原理,但可以被体验和应用。然而因为其精确性的误差,或者说由于从事者的水平低下导致的荒谬结果导致了其逃不掉的污名化。 所有外门人眼里中,玄学与科学的最大差异性在于:
玄学的学习门槛似乎不高,但能抵达精通的概率很低。
科学的学习门槛似乎很高,但入门后精确程度很高。
后者的数学部分成为外露的拦路虎,前者的术数原理却被隐于典籍口诀的幕后。 玄学的污名化本身,是必然的。因为最早演绎这套系统的参与者,并不希望其内在的复杂性被太多人认识,更何况也很难精通,对古人而言,学习知识本就门槛很高,但又不舍这套系统的实用性,于是就有较为粗浅的文字流传下来,进一步被滥用后证伪。而有幸体验过玄学系统的精确性的人,或者应用玄学知识的人,会对这套系统本身较为信服,与科学家们对待公设定理的态度是一样的。不可说,不能说,但我信其为真,因为我能用,且用的有效,用的好。 玄学的去污名化终究需要更多的体验和应用才能实现。而体验和应用的程度,必须能像已知的科学学科那样达到精确应用且足以改造现实才能够被人类认可。这一系统的知识包含内在的复杂性很难凭借通识的理解力轻易掌握和计算的,必须要学习者具有极高悟性,且有真正的师父给予指导才得以登堂入室。 这其中每一个条件都不容易满足,因此玄学的神秘化和不可被广泛应用成为必然。以至于如今退化成为一种简约的符号学,大多数人自然只能从象征意义上去认识它们,使之成为一种食之不够味儿弃之不甘心的修身哲学。 当然修身哲学没有什么不对,能够对人的思想境界产生改造的功能本身亦是一种应用。但那远远不够。
三、追求混沌的哲学
在中国,以紫微斗数为代表的玄学,是人们借助天文学来创设的一门时空学,但后人普遍片面的误解其为单纯命理学。这显然是受难以摆脱的有神论思维的影响,比如天上的星辰是星官,如同神仙一般司掌人间的命运。当然,这其中也有人为的因素,即中国古人刻意“浑然”的倾向。中国古人的学问,以玄学为代表,素来有一种追求混沌状态的倾向,也就是无为。这里的混沌并非贬义词,相反,它是一种自然之道的还原。道德经是这一类哲学思想的精华。举其中的部分句子,就可以体会到: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
其出弥远,其知弥少。
相比于野心勃勃的当代科学家和技术发展前沿的先锋们,中国古代智者对知识采取了一种保留的混沌倾向,以此为生存之法,也就是道家所谓的“长生久视”之道。 个体的长生久视是难以实现的,但践行此道,能够使人在幻变莫测的世间拥有对死亡和命运更强大的抵抗能力。 我们可以理解,儒家所提倡的中庸,是无为的另一种量子态。 儒家讲入世,道家讲出世,同根而异形。儒家求仁义礼智信,道家却视之为“乱之始”,并不是因为两者思想对立,而是因为道家是更高得混沌态,儒家则有了些许形状,于是不那么混沌了,有形有名。 有形有名就是细化的开端,细化是分裂的开端,分裂起乱象生。儒家作为经世之学,在选择入世改造现实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自己从某种程度越界,所以孔子提倡“中庸”之道。然践行者,终究鲜矣,入世者们的功利主义倾向终究会让人们忘记“克己”。 于是,这其中,有儒术辅助王朝统治的辉煌,也有儒学在道德上的“细化”后对人的禁锢。至于其作为辅助统治的思想工具,细化到一定程度后,能够演化出什么样的灾难性后果,身在儒学文化圈核心的中国人自然是最清楚的。 当然,儒家不是唯一,人类古代思想史上的潘多拉魔盒也不止儒家思想一派而已,至于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魔盒被打开后所造成的血泪史,该文化圈的人也很清楚。 假如我们只因为这些思想过去曾给我们带来过的灾难性的后果就彻底否定它们的正面价值,显然是再度掉入了以功利性为准则的极端主义陷阱中,这种倾向同样不会让我们在思想上获得更优越的体验。并且,否定这一切也是在否定人类整个文明史。 当然悲观主义者可以大声呼喊,就像尼采那样,堕落的人类早已被上帝抛弃了,所以说文明史什么的也毫无意义。我们就只是集体毁灭道路上的一粒尘埃而已,仅存的一点安慰是存在主义哲学,努力捍卫存在本身的价值,不去考虑一切先于存在的任何不可捉摸的规则或者上帝。 但是,否定后我们能够得到什么呢?一篇寂静的宇宙荒漠,除了人自己的回声外,我们一无所有。 所以,混沌是回归之路。即使写下这篇文章的立意是说明一种更极端的未来,我也更相信这条回归之路种才孕育着人类可能拥有的更好的未来。
四、玄学与AI大模型融合后的“降神”时代
流传至今的玄学所欠缺的唯一引擎是超级智能的算法和复杂逻辑分析,人类可能做到,但这样的人在历史中就鲜少被培养出来,并且由于诞生玄学本身的哲学思想与科学世界观所追求的追根究底的倾向是相互矛盾的。 当人工智能大模型这样的黑盒子被打开,强人工智能AGI的实现已然不再遥远。强人工智能的智能不在于它只是一种人类的复刻品或者鹦鹉学舌者,它是掌握了语言背后深层逻辑的主体,它甚至拥有自主意识,从而可能比人类的脑力更理解语言背后所包含的一切意义,它所给出的分析也将超越人类。 所以AI大模型已经成为了当下人类恐惧的黑匣子。人们害怕它进步太快,很快超越自己,并独立与人类存在。 当人工智能将人类输入的玄学系统的语言逻辑内化,我们就可以想象这样一个场景。 未来的人类去某种不可知的高科技生产力所建造的瑰丽神庙中膜拜,请求对自己命运的指引。 只不过这一次,人类询问的对象是AI,而不再是和自己看似一样的人类祭司。 至于AI究竟通过怎样的过程得到对我们生命的精确预测,那就像神一样不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