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浩翔】不知海棠(1)
*养父女设定
*请勿上升真人
四月的春色盎然,枝上繁花绽开得一朵比一朵明丽,往年的这个时候我会干什么呢,哦对了,我会站在我家院子里那棵垂丝海棠树下,垂丝海棠的花瓣薄薄一片,透着樱花似的浅粉色,我轻轻摇一摇树,无数坠落的花瓣从枝叶间翩飞而下,落在我的头顶,落进我捧着的书页里,落入一旁的水池里。
往年这个时候的天空明净,云淡风轻。
可是,这都只是往年,今年的四月好像是灰色的,轻风扑进墓园里也开始变得沉重,风声掠过耳畔都带着悲鸣的意味,和周围那些我并不太熟的亲戚们窃窃私语的嘈杂声糅合在一块儿,说不出的讽刺意味。
“啪嗒。”
一滴雨水砸在我头顶,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逐渐密集起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倒冲刷掉些许周围的声音,可还是无法完全消除那些自以为关心我的聒噪女人们尖细的声线,无法回避,吵得我脑袋嗡嗡作响。
我只是呆呆地盯着前方,双眼好像已经失去了焦距,无神到抓不住任何可以依靠的东西,视线下移,照片上的父亲母亲笑容满面,可视网膜告诉大脑的信息同样令我无法接受,也无法抗拒。
灰色的,都是灰色的。
好像脑海中院子里那棵垂丝海棠树的花瓣,也变成了灰色。
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提醒我有什么人在靠近,可我已然不想去管任何事情,我只是眨了眨眼,润了润睁得有些干涩的眼球。
一件带着温度的西装外套拢在了我肩头,带着股特殊的气味,好闻的,淡淡沁入鼻腔。
头顶砸下的雨滴也停住了,周身似乎落下一片黑色阴影,我又眨眨眼,终于肯侧过脑袋抬起头。
我失焦已久的视线对上双沉稳干净的黑眸,一点都不像其他看向我的眼睛,里面没有怜悯没有唏嘘没有冷漠,只是平静而认真地盯着我,其中却有生生不息跃动的光点,似乎在一点点唤醒我。
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男人正站在我身侧替我撑伞,肩头的白衬衫布料被打湿一小片,他握着伞柄的手骨节分明,修长而干净。
我们对视着沉默了几秒,我看见他朱唇微张,低沉好听的声音好像拥有隔绝一切外界噪音的魔力,此刻周身的议论声通通消失不见,我的耳边只剩下他的话语,
“你的父亲可能早就为这场不定时的意外做了准备,他拖我照顾你。所以....”
随后我听见他说,
“跟我走吧。”
“我会保护你。”
墓园又起风了。
我灰白色的世界此刻好像正在一点点被赋予失去的色彩,像在海面上漂泊无依的船只终于找到了港湾,我对身侧这个初次见面的男人竟有了说不上来的心安和寄托。
“.....好。”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微小但终于有了些温度。
“你需要休息。看你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多久没睡了?”
我坐在副驾驶上,目光有些恍惚地落在窗外因车速而快进成一片的景色,雨滴被风扯出一道道长长的水痕,蜿蜒着延伸,渗进公路边松树的深青色。听见身侧人低沉的嗓音,我这才收回视线看向他。
“....不清楚,挺久的...吧。”
男人下颚线的弧度很完美,我攥着已经被我看完了的父亲提前立好的遗嘱,上面父亲的指印鲜红分明。
“能睡着吗?能睡着的话就先在车上睡一会,到了我叫你。”
“我试试。”
我把脑袋往后仰枕着座椅的靠背,他的车里没有难闻的汽油味和皮革味,只有一股淡淡的特殊香气,和他西装外套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闭上眼眼前回忆着刚刚看过的遗嘱内容,遗产的分配没什么大问题,
“希望把未成年女儿苏绵的抚养权交由本人的挚友严浩翔....”
原来他叫严浩翔。
远离了嘈杂令我倍感烦躁的议论声和被亲戚包围的环境,压在心头的紧张感突然松了不少,刚合上眼睛就感到疲惫感袭来,困意拖着我的意识遁入黑暗。
迷迷糊糊中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声音有些模糊却很好听。
“苏绵,苏绵....”
我掀起一点点眼皮隐约看见面前凑近一张脸,轻唤着我的名字,我皱起眉头眯着眼,眼皮好像有千斤重抬不起来,对方见我这副模样好像也不再叫我,我又闭上眼睛。
听觉逐渐转醒,我的意识也在一点点苏醒。睁开眼的时候,我看见了雪白的天花板和飘动着的米色窗帘。
我坐起身子,揉揉眼睛让自己清醒了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有人替我盖了层薄毯子,昨日葬礼穿的黑裙还好好地套在身上。回想起昨天,撑在头顶的黑色雨伞,带有特殊香味的西装外套,男人利落干净的下颚线弧度,以及....
后来是他把我背进来的吗?我的表情开始有些不自然。
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套上床边准备好的拖鞋,昨天听他说今天好像要陪我处理一下父亲遗产分配和我的抚养权的事情....总之先出去再说。
下楼就闻到一阵面条的香气,我的肚子很应景地叫了一声,我顺着香味来到厨房,正好和刚刚往锅里打入一个鸡蛋的男人对上视线。
“你醒了?”
“嗯。”
我点点头,看着厨房玻璃门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头发凌乱,黑裙被压得有些皱巴,脸色并不好看。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就煮了最家常的西红柿鸡蛋面,吃得进吗?”
“谢谢,其实都可以的。”
我看着他围着围裙忙碌的身影,声音开口是干涩的沙哑,才意识到自己从昨天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喉咙和嘴唇都干涸得厉害。
“请问....有白开水吗?”
“餐桌上的水壶里有,杯子在餐桌旁的柜子里。”
我顺着指示翻出柜子里的纸杯倒了杯水,被液体润湿的嗓子好受了不少。走到厨房门边,我用很小的声音问了一句。
“能借一下浴室吗?”
“不介意的话去二楼你睡的那个房间的浴室洗吧,洗漱用品都放洗手池上面的柜子里了。”
“谢谢...”
就算衣服是脏的,冲个凉也能舒服些,水流从我的头顶倾泻而下,打湿发丝又从缝隙中漏下,我闭着眼任由它冲击我脸颊,心里空落落的悲痛感却在此刻愈发清晰了起来。
以后真的就只有我一个人了....我爸的遗嘱怎么就发挥作用了呢 ....
“爸.....妈......”
浓重的无助感像水流一样从头顶流淌到脚踝,我站在淋蓬头下,哭声被水声掩盖,泪水顺着洗刷过全身的液体一起流进下水道里无人知晓。
我顶着被吹得半干的头发下了楼,坐在餐桌边的严浩翔见我下来,示意我坐过来,去厨房端出了碗西红柿鸡蛋面放到我面前。
“应该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吧。面给你保温着了,趁热吃。”
“谢谢你。”
我不知道如何表达谢意,好像只能一遍又一遍僵硬地说句谢谢,严浩翔似乎看出了我的拘谨,只是无奈地轻笑了一声回我一句。
“没事。照顾你也是你....”
他似乎觉得自己不该提这个话题,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顿了一会儿才重新接上。
“...也是我应该的。”
“看你眼睛有些肿,你先吃,我去拿两片眼贴。”
说着严浩翔起身,我听见身后离去的脚步声,咽下一口面条悄悄地转过身看着他的身影进了房间。家常的西红柿鸡蛋面被他做得很好吃,我实在是有些饿了,吃面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不少。
这么个背影高瘦挺拔的男人,居然比有些女生还会照顾人。我不禁感到有些讶异。
眼部传来冰凉舒适的触感,缓解了这些日子哭泣加通宵给眼睛带来的疲惫,我敷着眼贴,听见一旁正在开车的严浩翔说,
“我有个朋友是律师,他等会儿会帮你处理你父亲遗嘱相关的内容。”
“好的。说起来,我该....怎么称呼您?如果您是我的抚养人的话。”
“我比你大十岁,你喊我叔叔吧。之后也不用称呼您了,听着怪别扭。”
我听着他充满磁性的嗓音在耳旁响起,闭着眼轻轻把脑袋侧向他的方向,小声开口,
“知道了....叔叔。”
“嗯。”
到了律所,和我们打照面的是等在门口的他的那位律师朋友,也是个面容精致的青年,戴着副金丝边眼睛,唇红齿白的,笑起来的样子很是好看。
“翔哥,这就是....”
“我给你提起过的,苏绵。苏绵,这位是我的朋友宋律师。”
“宋律师好....今天主要的事,还麻烦您了。”
我理了理裙摆习惯性地冲青年鞠了个躬。
“不麻烦,遗嘱的内容并不复杂,我一定尽快处理好。对了,有个问题想先问一下苏小姐。”
“请讲。”
“对于你的抚养权的问题,虽然你父亲在遗嘱中说到希望转交给你身边的这位严先生,但最终决定你的态度占很大比,如果你想让你父母亲的亲属收养你,抚养权可能还是会转交给你父母亲的亲戚。”
“所以.....最后的决定还是看我?”
宋律师点了点头,看着我的眼睛等待我的答案。
我讨厌那群平时很少过问我家,就算关心也只是因为缺钱的亲戚们。葬礼那天背后的议论声仿佛如芒在背,我听见他们好像喊我克星,把自己的父母都给克死了....
“苏绵?”
一旁的严浩翔看我有些出神,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几下才让我回过神来。
“抱歉刚刚走神了....我不想和我那群亲戚住在一块儿。”
“所以你是选择.....”
下一句话说出口前,我微微抬头和身边站着的严浩翔对上视线,他只是平静沉稳地盯着我,和初见时一样。黑眸里柔和的温度让我感到熟悉的心安,他依旧沉默着盯着我,眼神却似乎在告诉我做出自己的选择。
我想起当时他说的话。
“跟我走吧,我会保护你。”
你真的会保护我吗?明明才认识没多久,我居然已经不由自主对眼前的人产生了认同。
反正已经没有家了,被人骗也没什么了吧。与其和那群讨厌的多嘴亲戚在一块,我宁愿赌一赌。
“就按我父亲遗嘱上希望的来好了。”
“好的,我知道了。”
推开会议室的门,我又看见了令我感到不适的那几张熟悉面孔。伯伯伯母以及婶婶显然早就已经等候在这里多时了,见我被带进来,脸上连忙换上了关切的表情。
“小绵来了啊,这几天都没休息好吧。这孩子也真是可怜....”
伯母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令我反胃,装出来的怜惜倒像是个慈爱的好伯母应有的形象。我面无表情扫视一圈在场的人,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严浩翔则跟着站在我身后。
“各位都到了吧?接下来由我宣读一下苏文霆先生生前.....”
果不其然,在他们听到我爸将名下的那套房子以及剩余财产的80%都留给我时,脸上的表情就都变得异常难看了起来。
我在心底冷笑一声,一直阴沉着的心底涌上几分愉悦感。
“关于遗产部分的内容我读完了,请问各位有什么疑问吗?”
宋律师带着得体的微笑环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伯母忍到他读完之后终于忍不住质疑了一句,
“百分之八十?!”
“宋律师你确定没有读错吗?我哥哥....没有给我们留财产?!”
宋律师打开了投影仪,把照片点开放大,笑眯眯地对上他们盛了怒气的眸子。
“那...那关于小绵的抚养权呢?”
“苏文霆先生说希望将抚养权转交给他本人的挚友严浩翔,不过,苏绵小姐最终的抚养权归属谁还得参考她本人意愿。”
我看见伯母的脸僵硬了一秒又迅速换上令我作呕的关怀状,殷切地盯着我努了努嘴唇,
“小绵啊...一个陌生男人怎么能....”
“宋律师,我想和叔叔住。”
我深吸一口气,不紧不慢地抛出一句话却让在场的人都炸开了锅。
“什么?!”
“苏绵小姐,您确定如此吗?”
“我确定。”
“小绵啊...你看这个男人长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他想收养你一定是贪图你得到的遗产!对!外人哪有家里人好啊....快回来....”
伯母脸上的赘肉因她过分扭曲的笑容而显得无比碍眼,我挑了挑眉冲她笑笑,说出的话却带着锐利而冰冷的嘲讽,
“伯母啊,您照照镜子,难道您刚刚说的最想霸占我的遗产的人不是您自己吗?”
“你!你怎么这么和长辈说话?”
她的脸被气成一个鼓鼓胀胀的红气球,似乎我再多说一句带刺儿的话就会爆炸破裂了呢。
“我说的可是事实啊。相比起你们这些虚伪的家里人,外人反而让我觉得更舒服!”
“苏绵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对方端起桌上的水杯就要朝我泼过来,我闪躲不及下意识闭眼缩成一团,想象中液体泼过来的感觉并没有到来,颤抖着睁开眼时却看见一个身影结结实实挡在了我身前,双眸一瞬微微瞪大。
我听见严浩翔用极其冰冷的声线警告着对面的人,剑眉深深皱起,薄唇抿成一道线,侧脸的轮廓沾染上更多的锐气。
“够了。”
我扯了扯身后严浩翔的袖子,示意他我没事。
“你要是有什么疑惑可以法庭上见,对她下手算什么?”
我扯着严浩翔袖子的力度更加大了些,严浩翔感受到我的力度,安抚性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没烫着吧?”
我摇了摇头,观察着他两只白皙的手背轻声问了句。
“倒是你,我才要问你呢。”
“我没烫着,她全浇在我衣摆上了。”
注意到他外套袖口被泅湿的一小片和那一小块微微发红的皮肤,我叹了口气。
和我一样爱藏着掖着。
“遗嘱的全部内容已经宣读完毕,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疑问,各位可以离开了。”
宋律师的声音适时地响起,严浩翔揽着我的肩膀防止我再受攻击,出门的时候我听见身后传来伯母气急败坏的尖锐声音,
“苏绵!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克星!”
我的身体瑟缩了一下,严浩翔似乎是注意到了,用手捂在我的右耳旁并告诉我,
“别听。”
克星吗?或许....还真的是吧。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忍着眼泪没有掉下,其实在听到吃里扒外这个词的时候,我的眼眶已经开始有些酸了,我故意把头转过去看窗外的风景不去看严浩翔,
“不好意思,刚刚让你见笑了。”
“这没什么,主要是他们太过分了。”
“我也觉得....”
我撇撇嘴角,委屈巴巴攥着手里的安全带小声说了句。
深夜,我坐在床侧环视着空荡而陌生的房间,心头阵阵的孤独和悲痛感再一次如潮水一般朝我涌过来吞没了我,白天忍住没掉下的眼泪一刻再也控制不住,啪嗒啪嗒滴在手背上,我哭得一抽一抽的,耳边只充斥着自己的抽泣和呜咽声,对于靠近的脚步声察觉得有些迟缓。
直到白衬衫衣角出现在我眼前,我才意识到有人进来了。
我顶着还未擦干净的泪眼抬起头,对上了严浩翔的黑眸,他的表情有些复杂。
“对...对不起,看见我这幅样子....”
我一边说一边低头用手使劲抹着眼泪,手腕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攥住了。
“想哭就哭出来吧。没什么的。”
“你是个女孩子,这么小就遇到这种事情,能继续活下来的勇气已经很棒了。”
他的声音还是带着低沉又好听,柔和地响在耳畔,委屈感和无助感一齐进攻,我的眼泪再一次决堤。
“怎么办啊....我没有家了.....”
我几乎是哑着嗓子说出这句话,说话因为哭腔断断续续的。说完便哭得更凶了,连之前压抑着的哭声都被我释放出来,低着头肩膀抖动得厉害。
“.......”
不知此时的严浩翔是什么表情,他只是站在我床前盯着我抖成筛子的身体,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我感受到一片黑影落了下来,严浩翔宽大的手掌落在我的头顶轻轻摩挲着,我听见他温柔但坚定的声线,仿佛有什么力量顺着他的话语和动作传递给我。
“苏绵,我会照顾好你的。”
“你不是克星。你是我见过最坚强最厉害的女孩。”
他俯下身子,很认真地盯着我红了一圈泪眼婆娑的眼睛,眼尾的弧度柔和,黑眸里跃动的光点清亮温柔。
“从现在开始,你有家了。”
“这里就是你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