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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马娘怪文书】无声铃鹿x训练员 流星

2022-09-09 22:27 作者:Yuya游矢  | 我要投稿

小学生文笔,ooc不可避。



        他抬头看着星空,偶尔银光掠过,那是他期待已久的流星。

        科学上来说,流星只是宽广宇宙中迷路的固体块,飞行间不小心被地球引力所捕获,从而坠入地面。绚丽的尾巴是它与大气层摩擦产生的光热,看起来很美,但代价是将自己燃烧殆尽。

        流星当然是没有意识的,即使有,也会惊恐万状地想要逃离燃尽的命运吧。可是人类往往会为划过天际的流星兴奋得振臂高呼,甚至将自己的思念或者愿望寄托在它的身上,如果流星有意识的话,会觉得哭笑不得吗?

        某种意义上,好像在歌颂死亡。

        他怔怔出神,直到心脏的悸动将他拉回现实。

        这可不是什么遇见美少女的心动,而是名副其实的心脏抽动,他不禁轻咳一声,左手紧紧捂住胸口。

        但他没有太过紧张,已经习以为常了,通常来说过一会就会恢复正常。

        ——这个瞬间,一道流光从他面前划过。

        心脏突然高速鼓动,他的视线不自觉地随她而去,她一瞬间划破空气,黑夜中拖着些许橙红余迹,仿佛流星划破夜空。

        当然只是错觉了,那是她的栗色长发和尾巴,星光照映下,她摇曳的长发就像火一样鲜艳,也难怪他会看成流星。

        他不禁站了起来,注视着那红色的背影,马娘的速度实在惊人,不一会就从他的视线中消失,可他的视网膜上仍残留着鲜红的轨迹,绚丽迷人。

        他自嘲地笑了笑,按了按胸口,转身离去。

        “刚才的人,好像有点难过

        她一边奔跑,一边享受着眼前飞快向后延伸的风景,却不自觉地回想起路边的人。

        他按着胸口,好似有一些痛苦。

        但转瞬间,她的注意力就回到了奔跑中,虽然只是一条乡间小道,可她愉悦得像是奔跑在一碧千里的草原中,一望无垠。

        她轻轻笑了。



        他很喜欢看流星。

        幼时觉得流星燃烧就像自己短暂的人生,只是流星划过会留下绚烂的辉迹,而他死时默默无闻罢了,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不过,现在则是单纯喜欢流星的美丽——并且实在太闲了。

        最初因为憧憬赛马娘而想要成为训练员,进入URA训练员学院拼了命地学习,随着时间流逝热情却日渐平淡。现在有没有后悔呢?他说不太清了。

        时不时就需要入院休养的那段时间,他与外界接触的渠道几乎只有电视或者课本,电视上总是播放着赛马娘的比赛,那挥洒汗水、肆意奔跑的身姿实在极美,与自己被禁锢在床上的虚弱身躯形成对比。

        “将来,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呢?”医生姐姐微笑着问他。

        “想要成为——像赛马娘一样的人。”幼年时他总是郁郁寡欢,但那天他是笑着回答的。

        真棒,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医生姐姐温柔地摸摸他的头。

        看流星的爱好在那时就已经根深蒂固,而那些赛马娘在草场奔跑的身姿像流星一样闪耀。

        如果有一天可以不再病魔缠身,他一定要让自己的人生像她们那样闪耀。幼时的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未来,却那样激昂壮志。

        现在他真的摆脱病魔了,却这样碌碌无为,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又抬头看向无垠的星空,可夜空只有几乎永恒不变的繁星,流星哪里是那么容易见到的呢?也就是碰碰运气顺便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罢了。

        他站起身拍拍屁股,准备打道回府,可他顿住了。

        夜色里一颗橙红色的流星正拖着尾迹向他飞来,不,那不是什么流星,那是一位马娘!

        之所以看成流星,是因为马娘的速度如流星般迅疾,她的步伐坚实,双腿跃动间力量无声积蓄流动,有猫科动物追猎时肌肉运动的流畅美感;她的长发风般摇曳,像是火流星灿红的尾巴,在暗沉的夜中拖出一道明亮至极的轨迹。

        生命的动感和幻想的梦幻集中在她的奔跑中,协调圆融。

        “天马”——不知为何,他想起了这种神话中的虚幻生物。据说天马是一种生着四足,以羽翼在天空奔跑的幻兽,它的足强健有力而羽翼舒展如天使飞翔,带着它飞往更高更远的天空,所到之处会留下点点光迹,仿佛璀璨的银河。

        简直跟流星一样,他暗暗地想。

        现在火流星就要经过他了,红色光弧愈发明亮,他的心脏跳动也愈渐激烈,可突然间心房狠狠收缩,他不禁捂住了胸口,坐倒在草地上,轻轻咳嗽几声。

        这六年,不,快七年了。做过手术后心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悸动了,他突然想起今天还没吃药,咳嗽着低头要从口袋中取出药瓶。

        “那个您还好吗?”

        声音轻柔,很有一些通透感,他抬起头,一瞬间被那明媚自然的美震惊,下意识仰身。

        少女眉目清秀,没有任何化妆,此刻她俯下身,一头栗色长发自然垂落在一侧,青空般的蓝眸透着担心。

        透过那双眼眸他好像看到了草原上无云的蓝天,视线尽头青空无法穷尽。

        他回过神,眼前的少女轻皱眉头,大概是担心这个青年睁着眼睛失去意识了。

        “咳,没事,老毛病了,不用担心。”他有些尴尬,少女虽然极美,可看呆了眼还真是头一次,希望对方不要回头就报警把他当做痴汉抓起来

        “那就太好了那么,请您注意身体,晚安。”好在少女没有在意,她轻舒了一口气,静静微笑,转身回到了小道上。

        他看着那重新奔跑的背影,有些失神,真没想到那个少女居然会主动向他搭话,虽然是出于善心,担心他的身体健康。

        头一次,他感谢起了这副虚弱的身躯。

        少女逐渐跑远,跑得飞快,离远了看真的像流星一样炫目,距离太远他看不到表情,可女孩奔跑的姿态充满了热情和自由,那么的耀眼。

        她一定很喜欢奔跑,没来由的,他这么想。

        如果可以多聊几句就好了

        可他们的交谈居然仅此几句!他不禁有些沮丧,而且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心率很快,但这次他确信了,这不是什么手术之后的后遗症。

        他对她一见钟情了。

        恰在此时夜空中一抹银光掠过,是他等待许久的流星!

        “希望,可以和她再次相遇。”

        这是他第一次向流星许下愿望。



        “再来一圈!”

        严厉的训练员板着脸,下达指示。

        “是!”无声铃鹿应声,她克制自己的速度,温存体力等待冲刺时机。

        脚步有些僵硬,好像迈不开腿…她不断告诉自己,这样的奔跑方式才是正确的,体力有限,必须适当分配好体力才能赢下比赛。

        可心情却有些烦闷。

        “好,今天就到这里。”训练员点了点头,严厉的表情略微溶解,她看向无声铃鹿,罕见地露出了些许满意。

        “体力的分配你已经很熟练了,古马级的第一场比赛是1800米的情人节锦标,你完全具备夺冠的能力,好好休息,在新的一年上绽放光芒吧。”她收起笔记本,语气肯定。

        “谢谢您,都是您指导有方。”铃鹿低头道谢。

        她摆摆手,转身离去,而铃鹿的发帘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表情。

        入夜,训练场四下无人,几盏照明灯发着寂寞的冷光,将偌大的训练场照得苍白森严,丝毫不见白天的热闹,显得幽冷清净。

        只有一个脚步声孤单地往返,一圈又一圈。

        “现在这样还不行的!”

        无声铃鹿轻轻喘气,她已经不知道练习了多少圈,却总不能让她满意。

        经典级的比赛,她跑得并不好,训练员告诉她不过是技巧尚未熟练,到了古马级,随着比赛技巧的成熟,她一定可以大放异彩。

        古马级的第一场比赛已经近在眼前了,虽然训练员说已经没有问题,她却一直有些不安。

        不,与其说是不安,不如说是“不快”教科书告诉她,比赛的前半段,必须抑制自己的速度,尽可能温存体力,在终盘最终冲刺时爆发自己的极速

        ——那就必须,压抑尽情奔跑的心情。

        她突然停下了,双腿灌铅般沉重,跑不动——也许该说是不想跑了。

        奔跑,真的应该是这样子的吗

        她有些迷茫地望向夜空,繁星一如既往地闪耀,空旷的训练场中只有树影摇曳,唯有自己在跑道上练习,好像独享风景。

        真是绝美的风景,但总觉得好像不应该是这样的,自己所期待的,好像不是这样的风景。

        没来由的,那几晚因为没跑够,而不知不觉跑去的公园浮现在眼前。

        那里的星空也是同样美丽,却更加广阔,夜空下广阔的世界却空无一人,视线尽头只有看不清轮廓的边界,周围都是随风摇摆的草坪,中间一眼望不到头的道路不知道通向哪里,跑在上面,仿佛奔向世界的尽头。

        风景随风而略微扭曲,可反而增加了朦胧的美感,微风吹在略有些发热的皮肤上,更显得清风凉爽。

        那么的自由自在,那么的随心所欲。

        可是好奇怪,现在的奔跑,却找不到那样的感觉了。

        她忽然想起那一晚遇到的那个青年,这样想来其实也不算空无一人。

        他现在,也在看着这片星空吗?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在独享那片景色呢

        忽然有些羡慕了,羡慕他能自由自在地享受那个风景。

        她低下头,轻轻锤了锤自己的胸口。

        该继续练习了。




        这几晚他又坐在公园草地上,抬头静待流星的到来。

        但除了流星以外,他还在等待着另一位少女,其实他也知道很无谋,根本不知道那位少女还会不会来。

        可他还是想等在这里,他向流星许过愿了,应该会实现的吧?他是那么的喜欢流星。

        于是流星好像真的实现了他的愿望。

        银光在夜幕中划过,他等待已久的流星终于到来。少女的红影出现在黑夜中道路的另一头,不,不对,那分明是橙红色的火流星忽然出现在无边的夜空中,绚丽地划过夜空。

        那么的令人惊喜。

        他激动起来了,不顾心脏的悸动,站起来将手举过头顶,正要大力向她挥手。

        他停住了。

        少女的跑姿远不如之前那样美丽,步伐僵硬,仿佛被什么东西掣肘。

        她慢慢跑近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挥了挥手。

        幅度很小,只是不太熟的人偶然见面打个招呼的程度,他甚至有点希望少女微笑着点点头就接着跑过去。

        可少女还是停下了,他有些始料未及。

        “那个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少女缓缓停在他面前,面露困惑。

        该不会是已经把他忘了吧?他有点紧张,但那也不奇怪,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罢了。

        “这个”他急得抓耳挠腮。

        “啊!我想起来了,您是之前的那位您的身体还好吗?”少女突然回忆起来了,盈盈一笑。

        “嗯嗯,还过得去”他猛点头,却有些词穷,真奇怪,其实他本不是那么笨拙的人。

        大概这就是俗话说的恋爱会让人降智了。

        “那就太好了,那么,不打扰您了,晚安。”少女轻轻鞠躬,转头又要回到奔跑中。

        连一步也不留,真是喜欢跑步的女孩啊。

        “啊等等!”情急之下他喊出声,但没想好后续的说辞。

        “那个还有什么事吗?”少女转过身,有些疑惑。

        “这个对了!”他急中生智,“我看你的跑步姿势好像有点奇怪你还好吗?”

        大脑疯转间他终于想起了自己训练员学院学生的身份,这能圆过去吗?他有点紧张。

        “啊是这样吗?”少女有点惊讶,“我确实感觉跑得不太舒服请问您是怎么知道的?”

        姑且还是猜对了,他抹了把不存在的汗。

        这倒不全是扯淡,他确实感觉到少女的奔跑有什么异常,至少是远没有上一次看到的美丽舒畅了。他就地坐下,拍了拍身旁的草地,示意少女也一起坐下。

        她犹豫了片刻,轻轻坐在草地上。



        “那个,您是怎么看出来的呢?”少女抱膝坐在他的身侧,扭头看向他。

        “其实我是训练员,大概可以看出来啦。”虽然是候补的,他在心里补上一句。

        “原来是训练员先生”她深以为然,轻轻点头,“您觉得我的问题出在哪呢?”

        她的表情很认真很真诚,青空的蔚蓝注视着他,少女散发出的淡香勾动着心弦,让他不由自主地把编好的谎话吞了下去。

        思考片刻,他还是如实说出了感受:“我觉得今天的你,好像跑得不太尽兴。”

        “上一次,也是在这条小路上,你跑得很开心很热情,脸上带着笑容,越是奔跑,跑得越快,笑容就越灿烂,就好像

        他犹豫了一会,“就好像,自由自在地奔跑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无拘无束。”

        “今天的你跑得很压抑,是在烦恼着什么吗?好像自己限制着奔跑的动作,压抑着自己的速度,努力模仿着什么人的奔跑。不”他又否定了自己的话,“应该是努力模仿着教本吧?模仿教本上标准的先行跑法。”

        日本赛马界已经发展了许久,怎样才可以跑得更快、以什么样的跑法才可以让胜率最大化这些早已被研究透彻,总结出了一套标准的程序,详细到哪里的竞马场、多少米的赛道、草地还是泥地、左回还是右回

        现在想来,少女的奔跑和教本上的标准几乎一模一样,可却全然不见前几日的愉快和美丽。

        潜意识中,他觉得这样的奔跑好像并不适合她。

        他滔滔不绝起来,讲述着教本上的内容,像个向女孩炫耀的青春期少年。往日死记硬背才刻在脑海中的纷乱知识从未如此清晰,他暗自庆幸自己在训练员学院学得还不错。

        他终于回过神来,眼前的少女楞楞地看着他,他尴尬地住口了。

        “啊抱歉,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他挠挠头,想必少女已经听烦了,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的!您说得很好,几乎都说中了”她抱着膝盖,歪着头注视他,微微笑了,栗色长发洒下,柔顺得像是丝绸。

        他有些看呆了,少女小鹿般微笑,如精灵那样空灵。

        夜幕下星星一眨一眨,她抬起头,看向无垠的夜空,好像在与星星对视,“其实,我的训练员也是这样对我说的比赛必须合理地分配体力和速度,才可以在最后赢下比赛一味地全速飞奔是行不通的。”

        “我也努力那样做了,训练员说这样就好,下一场比赛一定可以赢其实我也觉得,这样就是最好的跑法,毕竟理论书本也是这样说的。”

        她没有说这是她最喜欢的跑法,而是说这是最好的跑法。

        “听完您的话我更加确信了,这样跑就是对的就一直这样跑下去好了。”少女再次扭过头来看向他,星夜下月光落在她的侧颜,还是那么好看,却好像有一点无力。

        刚才她的笑像小鹿那样可爱,可现在看起来小鹿却受了伤,在勉强自己前行。

        “你,想要怎么奔跑?”他忽然淡淡地问。

        “诶?”少女愣住了,一时间没能理解他的问题。

        “你喜欢怎样奔跑?你最开始奔跑的初衷是什么?”青年神情认真,注视着她的眼神让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初衷?自己开始奔跑、参加闪耀系列赛的初衷是什么呢好像太过久远,自己已经忘了。

        这一年来她一直在为了提高自己而刻苦训练,修正自己的跑法,但成绩也说不上理想,于是她更加努力,学习模仿着正确的比赛方式。

        当初是为了什么开始跑步呢?那个初衷好像被繁重的记忆淹没在最底,找不出来了。

        “初衷是很重要的,它会决定你从今往后奔跑的方式,会决定你今后可以跑多远。”

        “我再问一次,你奔跑的初衷是什么?”他很认真,他只是区区一个训练员学院的学生,可此刻他就像她的训练员。

        “我”她轻轻张口,却无话可说,终于低下了头。

        青年跳了起来,站在她面前,大大地挥舞手臂,“跑起来吧!想不起来的话,跑起来就好了,就在这里,用你最舒服、最尽兴的方法去跑,不要有任何的限制,想怎么跑就怎么跑!”

        “这样,一定就能想起最开始奔跑的初衷了。”他微微笑了,向少女伸出了手,要将她拉起来。

        少女惊异地抬头,那个青年背对着黑夜,月光洒下的银芒笼罩着他,他像是带着光,要伸手将她拉出黑暗。

        她不自觉地伸手,拉住了那只温热有力的大手,他轻轻用力,将少女从草地上拉了起来。

        两手相触,她和他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去跑吧,跑到痛快跑到满意为止,我就在这里等你。”他转过身看向远方,大大地笑了,明明是黑夜,却像阳光那样灿烂。

        广阔的草地公园好像一眼望不到头,草尖随轻风摇摆,微黯的路灯投下的暖色光紧密相连,在小道上排出了一条略有些暗淡却温和的光之路,让人不禁想要走到尽头,一探究竟。

        不,应该是跑到尽头才对。

        确实是想让人一路奔跑下去的景色,她的心脏开始高鸣,奔跑的欲望已经溢满,今晚来的时候她还带着烦闷,可现在她却不可抑止地想要奔跑起来!

        她转头看向青年,青年笑着,没有说话。

        我去了!”



        少女摆好姿势,飞奔出去,仿佛赛马娘出闸那样势不可挡。

        不过话说回来,她本来就是赛马娘。

        他确认了少女没有回头,紧紧按住自己的胸口。

        胸腔中的心脏高昂地跳动,宣示着自己的存在感。像是医生说过的后遗症,却又不痛不喘,心脏轰鸣间将血液泵向全身,不可思议的是没有丝毫不适,反而还感觉到胸口的淡淡热力随着血流温暖了全身。

        其实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不该说那么多的,可那一瞬间他看着少女勉强自己的神情,他还是不由自主地问了出口。

        他想起了前几天少女的奔跑,就像数年前卧病在床时在电视上看到的赛马娘那样美丽。

        真奇怪,这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难道这就是所谓心动的感觉?

        是不是心动的感觉他不知道,但看到她最后奔跑的表情,他确信自己是真的对那个少女一见钟情了。

        他笑了笑,随着少女跑远,心跳也逐渐平复。

        少女奔跑在洒满灯光的小道上,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的小道仍见不到尽头,周围的风景迅速后退,头上的星星甚至在缓缓变幻着光芒。一个人也没有,静寂的空间只有她的脚步声回响。

        这片景色唯有她一人独享。

        心脏的轰鸣丝毫没有减弱,似乎叫嚣着“给我全力去跑”——而她也确实是这样做的,其实前几天她还在这样不顾一切地全力奔跑,可好像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这几天她一直为即将到来的情人节锦标做准备,只要在奔跑,就是在练习准备使用的先行战术。

        那段时间真是度日如年般漫长。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自己全力地、自由地、随心所欲地奔跑,再次享受着奔跑的快乐,这就很足够了。

        ——这就是,自己奔跑的初衷吗?

        (训练员先生,就是想让我想起这个吗?)

        她好像潘然醒悟,然而就连这样的思考在她脑海中都没有停留一秒钟,就立刻沉淀到了心底,她要全身心享受奔跑在独自一人的风景中,无暇顾及其他。

        她终于笑了,发自内心的。

        “感觉怎么样?”青年笑着问。

        少女撑着膝盖喘气,颈间挂满了汗珠。

        “非常,开心!”她抬起身,终于调整好呼吸,脸上挂着的疲劳清晰可见,却无法掩盖少女满是辉光的笑容。

        “现在应该想起奔跑的初衷了吧?”他问着,却已经猜到了答案。

        “是的我想起来了,我是为了什么而奔跑。”少女再次望向夜空,她的眼中星光闪烁般璀璨。

        “是因为开心是因为,跑步是那么的开心,独自一个人跑在最前面,欣赏着只属于我的景色,是那么的开心和幸福”她收回目光。

        “最前方的景色,不想让给任何一人,我想看到没有任何人在的,最前方的景色。”她转身面对青年。

        “这样的理由,可以吗?”少女微微笑了,有些羞涩又有些自豪。

        “当然可以了。”他大力点头,回应着她的笑容。

        “就这样做吧,不用搞什么战术,也不用搞什么花招了,就这样从一开始就全力奔跑吧,领跑到最后,别让任何人追上你,就这样独占最前方的景色好了。”他肯定地说着,看着少女那一往无前的奔跑,他相信她有能力做到。

        “训练员先生我可以做到吗?”她期待地看着他。

        “一定可以的!”回答是那么的迅速而毫不犹豫,青年大大地笑了,“如果输了,就再来这里,跑个痛快就好啦。”

        “我很喜欢来这里看星星,到时如果我在的话会好好听你诉苦的。”他说谎了,其实他已经打定主意每晚都来。

        谢谢您。”她看着他,由衷地轻轻鞠躬。

        “我想要改变奔跑方式这件事可以请您和我一起去向训练员说明吗?我不太擅长跟别人说话”少女有些害羞地挠了挠脸颊,说来奇怪,明明他们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可她却好像对他生不起一丝戒备,将藏在心间的隐秘全部倾诉了出来。

        “这个”他慌了神,激情之下他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他只是一介训练员候补罢了,可不是真正的训练员。

        少女身着中央特雷森学院的运动服,如果真的和她一起去到那个学院,想必自己的谎言一秒钟就会露馅了吧?

        “咳,其实我是地方的训练员,没有考到中央的牌照不过我在努力就是了。”他挠了挠头,只得编了个半真半假的谎话。

        果然谎言只能用谎言来掩饰,他不由得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少女的眼神没有任何轻蔑或者鄙夷,不过他也早就看出她不是这样的人了。

        “那么,就请您加油了,等您来到中央的那一天,请”少女思虑片刻。

        呵呵,还是下次再说吧。时间也不早了,我该回宿舍去了,下次,再在这里见面好了。”最终她还是盈盈一笑,打断了自己的话,和他道别。

        “诶你的名字是什么?!”他急急追问。

        青年神色焦急,已经丝毫不见刚才的认真,简直像个不舍得分别的小男孩心情舒畅下,她不禁有些恶作剧的心情。

        “就叫我和姬(waki)好了。”少女的微笑有些神秘,她说出了自己幼年时,源自于母亲的小名。

        并不是想对他隐藏身份,她只是想在自己最闪耀的时候——又或者他拿到了中央牌照的时候,再充满自豪地告诉他自己的真名,到那时

        她想到未来,不禁轻笑出声。

        和姬明显的假名,他苦笑了一下,倒也正常,这其实是他们真正认识的第一天,准确地说,是第一夜,不想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一个陌生男性是正常的。

        不过他没有太在意,他也同样说谎了不是么?还有很多时间,等日后自己考到了中央牌照,再堂堂正正地去问她的名字就好了,到那时

        他想到未来,不禁微微笑了。

        他抬起头,又一颗流星划过,星夜深邃而静谧。



        “真叫人吃惊

        穿着白色西装的女性惊讶地看着手上的计时器,场中她的担当——无声铃鹿正飞速疾驰,看到手上的计时器和她与对手拉开的距离,她不得不承认铃鹿的状态远不是之前可比了。

        不,即使不用看那几串数字,只是看到场中少女的笑容就知道了,之前的铃鹿虽然也很快,却好像背负着什么枷锁奔跑,虽不至面如死灰,却也说得上怅然若失。现在却容光焕发,精神好到她都羡慕了。

        不看到铃鹿这样的一面,还真不知道原来她那副样子其实是状态不好的表现,这可真是训练员失格了。

        她苦笑了一下,注视着铃鹿。

        明明在比赛中,她却完全没有将对手看在眼里,不顾节奏地一头冲刺,她梦幻的大逃简直将理论打了个粉碎,终盘的加速宛如流星。

        那不是自大,她是字面意思上的没有留意对手,只是享受着只有自己一人的景色。

        “无声铃鹿冲线!成功逃亡到了最后,以4马身压胜情人节锦标!”

        二月的风很凉爽,眼前没有对手,也听不清观众的喧闹,她只觉得草地前所未有的鲜艳,好像真的来到了无边的草原,那艳绿勾动着她奔跑的欲望,直到冲过终点线,她才好像回到了竞马场。

        已经结束了吗?她有些没回过神来,训练员朝她招了招手。

        “跑得很不错,起初我还有些怀疑你提出的大逃跑法,真没想到可以赢到这个地步是我看走眼了。”训练员坦率承认自己的失策。

        “不是训练员小姐的错!我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真正的想法只是遇到了那位训练员先生,才”铃鹿稍稍低头。

        “是之前说的那个地方训练员吧?真有点好奇他到底是怎么发现这份潜力的有朝一日真想见见他啊。”训练员微微笑了。

        铃鹿没有说出他们相遇的具体细节,那是她悄悄藏在心中的小秘密。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东西是不舍得和别人分享的。

        铃鹿抬起头,“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她的眼神飘向远方,像是看着某个远在天边的人。

        训练员愣了愣,铃鹿大概是相信那个人一定会来到中央。但中央可不是那么好进的,她自己就是最清楚的人。

        可铃鹿笃定的眼神让她没来由地相信了,于是她也期待起了那么一天。

        夜晚的星空还是那样一尘不变,不过其实那只是因为在人类的时间观上看,星星变化的幅度实在太小,人类无法察觉罢了。

        以寿命只有区区几十年的渺小人类来度量说不定有数十、数百乃至数千甚至数万亿年历史的星星,未免有些妄自尊大了,可青年仰望着星空,固执地数着星星,猜想着它们的历史,微微笑了起来。

        今晚他的心情很好,其实应该说最近的心情都非常好,过往看起来毫无变化的无聊星空在他眼里都变得变幻莫测了。

        他看着空中缓缓旋转的星星们,慢慢等待着那颗流星,既感觉度秒如年,又有着满心欢喜。他的过去的生活很苍白,最近却开着玫红色的蔷薇。

        那位少女几乎每一晚都会来跑步,她总是微笑着打个招呼,然后沿着小道一路跑去,而他就那样坐在草地上看星星,同时等待着她的归来;跑到尽兴后,她就会回到他的身边,轻轻喘着气,慢慢调整呼吸,接着坐在他的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跑步和流星。

        其实真是很普通很平淡的日子,除了流星比较赏脸总是光临以外,真没什么特殊的。他们聊的也是最普通的话题,青年有时给少女的跑步提建议,少女有时询问天上的星星叫什么。

        可就是这样的日子让他感到平安喜乐,连晚上做梦都时不时地梦见那位少女奔跑在绿荫草原上。醒来后倒也不是没想过一个个地去查她的真名,可思来想去之后他还是放弃了,正如他隐藏自己的身份,那个女孩特地隐瞒自己的真名想必也有她自己的理由,那个理由他不想问,至少现在不想。

        于是他学习更加刻苦,将白天的时间全部花在学习上,只为了早日拿到中央的牌照,走进中央特雷森学院的大门,与她相见,正面问出她的名字,然后

        他不禁勾起嘴角,重复起无数次的想象,胸腔中的鼓动欢欣雀跃。

        “训练员先生?”回过神来,少女亭亭玉立,双手叠在身前,长发随风飘舞,气质空灵纯净。

        “啊,你来了抱歉刚才有点走神”他猛地站起来,又是挠头又是弯腰,不知道是幻想中被人打断而不好意思,还是见到了心上人高兴得手舞足蹈。

        “呵呵,没关系,我也才刚来”少女掩嘴笑着,好像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她是真的觉得有趣,青年点头哈腰,慌张的模样让她不禁笑了起来,看起来完全不像那个敏锐地洞察她心中隐秘的训练员,倒像是个普通男生那样手足无措。

        他挠着头,眼神不好意思地飘忽,却时不时偷偷看向她。

        他的眼神让少女的脸颊略微有些发热,明明还没有开始跑步,心跳却悄悄加速。

        少女不自觉地微微垂下眼帘,有些不敢与他对视,本能的,她觉得有些害羞。

        她鲜有这样的心情,除了跑步的时候以外,心跳竟然也会这样加快,在星夜下和青年共度的每一晚,青年将视线转向她,都会令她这样怦然心动。

        真是奇怪的感觉,可她不排斥他的那个眼神,不知为何,他的眼神总让她感到莫大的欢喜。

        奇妙的沉默流淌在空气中,却意外的怡人,少女终于抬起眼神,却恰好与青年的视线相碰,他们的心脏轻轻一跳。

        沉默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香甜,他们的视线像被蜂蜜黏滞,也像被磁铁吸引,越靠越近。

        那,我先去跑步了!”最终还是她先醒了过来,有些慌乱地别开眼神,不等他回应,转身就开始了奔跑。

        不能再不跑了,继续和他对视下去,说不定就

        不过,那好像也不错。奔跑中景色很快占据了她的全部思考,但脑海中小小的角落,女孩轻快地微笑起来。她不自觉地抚上嘴唇,唇角勾起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她跑起来像是一颗火流星拖着焰尾,转眼间就逃离了他的视线,空气中残留着一些甜香的余韵。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手指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嘴唇,明明唇间没有相碰,可他却感觉他们好像用视线接吻了

        他注视着少女留下的尾迹,突然觉得今天真是最好的一天,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连天上的流星划过都没有察觉。



        青年坐在书桌前伸了个懒腰,太阳就要落山,结束了一天的学习,就要到他每天最期待的时间了。

        与那位少女相遇已经过去差不多半年了,他还是不知道她的名字,不过少女好像对他越来越亲近了,而他在梦中见到她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这到底算不算加深了关系呢?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概就是这样了吧。他无声地笑笑。

        青年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又过得很慢,与她相处的时光飞快流逝,但等待每天的夜晚简直度秒如年。

        遇到那位少女之前其实他真是个讨厌时间的人,既讨厌时间过得太快又讨厌时间过得太慢。

        接受心脏移植前,他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的,与生俱来的脆弱心脏随时停跳都不奇怪,他数着日历,有一天没一天地过着,有时会觉得时间过得太快,看不见的死期正飞速逼近;有时却又觉得时间过得太慢,每一天都在提心吊胆中等待器官提供者的出现。

        即使真的出现了器官提供者,自己的生命也不过是通过他人的不幸来延续的,那段时间他的心情实在很复杂。

        等待的过程是如此煎熬,死神隐没了身形缓缓逼近,巨镰也许先钩走他的灵魂,也许先钩走别人的,如果是后者,那么取而代之他可以就此苟延残喘。

        最终他还是等到了心脏供体,勉强赢了时间一步。

        他苦笑了一下,时间之神真是跟他开了个残酷的玩笑。

        青年取出装着抗排斥药物的药瓶,仰头吞下药片,该出发去那里和梦中情人相见了。

        路上他看到了车站边两位盲人女性正训练着导盲犬募捐,他毫不犹豫地把钱包里的零钱都放进了募捐箱。其实以往他也会多少捐一些零钱,但从未像最近这样心情喜悦,他发自内心地感谢着向他捐献心脏的人,因为生命的延续,他才能由衷感受到生命的喜悦,才能遇到那个少女。

        和她的相遇,让他重新回想起了生命的珍贵,现在他终于想通了,只有好好珍惜这份延续的生命,才是回应捐赠者的善意最好的方式。

        他自嘲了一下,不知何时他都快忘记重获新生时的美好和感动了。

        遗憾的是他不知道捐赠者是谁,幼年时父母医生只是摸摸他的头,什么都没说。

        如果多一些人注意到有人正在病床上痛苦万分,也许器官捐献者的群体就会更大了,也许就会多几条生命被人们无声的善意拯救了。

        过去他没有接受捐赠的时候,他可以假装没有察觉这一点,但现在他已经不能置身事外了,因为他也曾为病痛困扰,也接受了别人的善意,也许该说是生命,那么他也想要为别人搭一把手。

        他把玩着手中的器官捐赠卡,已经有些发旧,从他离开医院的那天起他就一直带着,收在钱包里。

        他默默思考,怔怔出神。

        无声铃鹿小心翼翼地装好便当,按照草上飞教授的摆盘技巧,尽可能摆得好看些。

        其实真有些害羞,她是第一次做便当,做菜本身是气槽教的,而摆盘是草上飞教的,她无意识地想第一次为什么人做饭,大概要做得好看些。

        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吧?”她用力盖上盖子,想着那个人的反应,不自觉地微微笑出了声。

        可得早点出发,否则室友回到宿舍,说不定就要饿虎扑食一样扑向她第一次做的便当了,她暗暗向特别周道歉,在心里承诺下次一定做一份给她。

        最近她去那里的时间越来越早了,几乎是一吃完晚饭,就迫不及待地去见那位训练员,其实以往她总会在晚上再稍微跑一跑,但现在她更喜欢在那里,在那片景色下,在他的视线下跑步。

        都是跑步,大概没差的吧?铃鹿说服着自己,默默加快了脚步,路上她回忆着这半年和他共度的时光,不自觉地柔和微笑。

        “训练员先生!我又赢了哦,这次也是一路大逃到最后呢!”

        “噢,很不错嘛,有没有我的一份功劳呢?”

        “呵呵这个,应该是有一点点的吧~?”

        “才一点点啊

        ……

        “和姬,我又通过了一项考试,大概很快就可以到中央去了。”

        “那就恭喜您了,我在中央等着您。”

        “欸真想快点完成最后的考试啊,现在感觉无论什么都难不倒我了!”

        “不可以大意哦,考试和跑步是一样的,小心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哦。”

        “可我看你跑步的时候也没有将任何东西放在眼里吧?不管对手还是观众全部都抛在脑后,眼里只有自己的景色。”

        “诶您是怎么知道的?”

        “光看你在这里跑步就知道啦,叫都叫不住。”

        “这可能只是跑步的时候太专注了不过,如果是您的话,我还是会好好放在眼里的!”

        ……

        “啊训练员先生,您没有吃晚饭吗?虽然很小声,不过您的肚子响了起来

        “咳,既然很小声就不要说出来啊明知道我就是尽可能不想让你听到嘛。”

        “呵呵,那真是对不起了。不过不可以哦,晚饭还是要好好吃的,必须好好吃饭才可以跑得快呢!”

        “难道你只知道跑步了么是因为今天学习比较忙,就没有时间吃晚饭啦。健康管理我自信还是做得蛮好的。”

        “这可不是借口哦。如果这样的话那明晚开始,就由我来做便当带给您吧?这样也可以早一点来跑步了

        话说到最后,少女的脸颊已经有些通红,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理解了这话的意思。

        但少女显然没有撤回前言的意思,她紧紧盯着他,青空色的眼眸在夜中熠熠生辉,好像在期待他的答复。

        他愣了愣,“好啊。”

        ……

        铃鹿走在路上,连经过她的训练员都没有察觉,训练员本想张口叫住她,可看铃鹿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她也是过来人,太懂这种感情了。

        她苦笑了一下,不禁埋冤起那个素未谋面的地方训练员,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将那个只知道跑步的铃鹿迷成这样的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她现在很少再干预铃鹿的奔跑了,只教授一些谁都能教的体能训练课程,而铃鹿却连战连捷,显然跟那个地方训练员很有一些关系。

        她信任着铃鹿,而铃鹿信任着那个人,那么她也同样。

        上次铃鹿说他很快就会来到中央了,最初她还不太相信,可看到铃鹿源源不断的胜利,她不得不承认至少在铃鹿身上,他做的要比自己更好。

        那她大概也该寻找新的担当了,看到铃鹿提起那个人的神情,她知道什么都不用说了。

        她看着铃鹿欢欣的背影,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帅哥呢?

        她微微一笑。



        “噢,来啦。”

        星空下,青年抬起头,看到少女出现在道路的另一头,起身打了个招呼。

        “晚上好,训练员先生。”少女轻轻点头,不同于以往的空手,今天她提着一个袋子,或者说包裹。

        他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心跳不可避免地加快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收到女生亲手做的便当,怎么能不激动呢?

        毕竟还是成年人,他尽可能想在年下的心上人面前掩饰期待,却不觉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

        少女轻笑了一下,她已经对他很熟悉了,有时这个青年非常严肃,她向他请教跑步的问题时他总是很正经地给出意见,生怕对她的奔跑造成一点点不好的影响;有时这个青年又会露出稚气的一面,像是涉世未深的小男孩,表现出孩童般的阳光和天真却不自知。

        她不知道他的大半人生确实太过苍白,苍白得像医院冰冷的天花板,而她的出现是他生命中最鲜艳的红蔷薇,也像是窗外一闪的火流星。

        她轻轻在他身边坐下,将带着胡萝卜花纹的包裹布解开,漂亮的便当盒便露了出来,看起来还非常新,似乎是新买的。

        她将便当盒递给青年,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他打开便当盒,一时间傻了眼。

        五颜六色的菜肴摆在盒中,水煮西兰花、青椒煎玉米、高汤煎蛋卷、煎香肠、炸猪排另一边的白米饭上洒着海苔碎和炒蛋粒,还散发着热气,看起来是刚做好的样子。被封在便当盒中的香气一瞬间释放出来,和缤纷的菜色一起让人馋涎欲滴。

        唯一的问题是实在好看过了头,白米饭上用海苔碎铺出了一张笑脸,煎香肠还细心地做成了章鱼状,看起来像是给小朋友做的春游便当。

        这是把他当成了小孩子么?

        吃惯了病号餐和便利店便当的他从不知道“便当”这种东西居然可以这么好看,他的父母都是大忙人,即使在他时常卧病在床的那段日子都很少有时间看望他,更不用提给他做便当了。

        不过他也没有怨恨,虽然不在他的身边,但他还是知道父母深深地爱着他,即使在他差点没挺过去的时候都没有放弃治疗,默默地支付着高昂的医疗费用,拜此所赐他终于活到了现在。

        只是多少有点遗憾,没能尝过母亲的手制便当,说来其实他的母亲并不怎么会做饭就是了。

        少女吃惊地望着青年,他一副马上要热泪盈眶的样子,一时间没判断出来是饿死鬼投胎还是难吃得想哭。

        “那个味道不好吗?”少女小心翼翼地问,她对习自气槽大师的手艺还是蛮自信的,那个严肃的气槽微笑着说第一次做成这样非常不错了,现在看来好像是奉承话。

        她说想给有些孩子气的人做便当,气槽思忖了片刻,就笔走龙蛇地写好了菜单食谱,让她收好,然后亲自示范了一遍做法,她觉得自己模仿得还不错才对。

        难道是菜式口味太孩子气了,他不喜欢吗?她有一点点慌张。

        “不是的!真的很好吃。”他终于从便当盒中抬起头来,嘴角还带着饭粒。“真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饭了。”

        其实也没有真的好吃到飙泪,也就是普通的家常菜程度,只不过他连吃家常菜的机会都少得很,再加上梦中情人的滤镜才感动得想哭。

        想必这是她第一次做便当,虽然很努力地摆盘,可惜菜肴还是被盒盖压得变了形,颜色好看是好看,形状就有那么点歪歪扭扭了,显然是经验不足了。

        他感动地看向少女的手,她的手指因为第一次尝试烹饪而缠满了创可贴并没有,少女的手白皙似玉,和过去看到的一模一样。

        “那个和姬很擅长烹饪吗?”其实他想问的是她是否很擅长给人做便当,特别是男生,但没好意思。

        “不是的,这是我第一次做饭呵呵,教我做饭的同学还夸我第一次烹饪动作却很快呢。”少女想起同学的评价,掩嘴笑了。

        难道是“很快”这个点让她高兴么?天空的流星划过,青年一边欣赏流星一边享受便当,将槽吐在了心里。



        “我吃完了,感谢招待。”

        “粗茶淡饭,招待不周。”

        青年装模作样地客套,少女也装模作样地还礼,他们对视了一会,都忍不住笑了。

        “和姬不去跑步么?差不多该是跑步的时间了吧?我就坐在这看星星等你好了。”他抬腕看了看表。

        “嗯还是先陪您散散步吧?吃完饭还是要走一走比较好。”她温婉地微笑。

        “好啊好啊。”他干巴巴地点头,大喜之情无以言表。

        七月的夜风已经有些许凉意,但又不会让人觉得冷,恰维持在“凉爽”的程度。树影和小草同时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像在唱歌或者跳舞。远处的景色看不太清轮廓,只有霓虹灯不断变幻色彩。但冷光在暖色调的路灯下都显得微弱,他们并肩走着,聊着不着四六的话题。

        星夜很美,今天没有云朵,星星们发着强烈的光,像是微笑守望着地上的人们。

        给星星赋予“人”的特质真是太狂妄了,可他欢喜地顾不上思考,觉得真是美好的一天。

        其实遇到她的每一天都很美好,只是对心脏不太好,见到她总是心跳个不停。

        他轻咳两声,心脏移植多少会有一点后遗症,他的并不算严重,甚至可以说他的体质算是很好的,医生说心脏的原主人本身十分健康,加上适配度很高才会有这样的效果,即使是和健康的普通人对比,他的体能都算得上强。

        大概这点也得感谢父母,感谢父母给予自己这样的体魄,让自己能挺过等待供体的那段时间。

        “那个您还好吗?”耳边的声音银铃般清脆,他转过头,少女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他蓦然想起了他们最初的对话。那时候她也是这样问他,只是离得有点远,他突然间有了已经过去半年的实感。

        而现在她就在他的身边,很近,肩膀之间不过几公分。

        他笑了笑,“没事,只是心脏的老毛病而已,别担心,要听听我的过去吗?”

        “啊如果我可以的话”少女有些吃惊,这还是他第一次要谈起自己的过去。

        少女觉得有些喜悦,却慢慢变得沉重了。

        “其实挺无聊的,不是什么有趣的故事。”他挠挠头。

        “小的时候,我是没办法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的,我的心脏天生有某种重症,体质也非常虚弱。医生说不接受心脏移植的话,很难活到成年,心脏移植本身不难,可心脏来源只能看运气,可能明天就有,也可能直到死去都等不到。”

        “同龄的孩子都在学校上课,或者在操场踢足球的时候,我只能躺在病床上,慢慢数着剩下的日子。不,严格来说是对明天还会不会到来而提心吊胆吧,实际上根本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他无所谓地笑笑,像是在讲别人的事情。

        “住院生活是很枯燥的,病房全是白的,地板是白的,墙壁是白的,天花板是白的,床单是白的,床上的人也是惨白的。真的是很单调苍白的生活,好在病房里唯一一台电视是彩色的,透过它我多少能了解到外面的彩色世界。”

        他的语气很平淡,少女默默揪紧了心。

        “我还记得那一天,那是很普通的一天,我在电视上看到了赛马娘的比赛,是什么比赛我当时还不太懂,只知道赛马娘们穿着颜色各异的决胜服在绿茵上奔跑,带头的马娘全力飞奔,摄像头离得远,根本拍不清她们的表情,我却感觉她们好像笑得肆意张扬,在尽情燃烧释放自己的热情和活力

        年龄相近的女孩们梦想闪耀,而苍白的男孩坐在病床上,缓缓数着自己不规律的心跳。少女并不在场,可她看他的侧脸,却不自禁想象到了那个情景,慢慢低下了头。

        “你是不是觉得我当时很难过?”他慢慢地问,不等她回答就接着说了下去,“其实没有的,我当时没觉得很难过,因为很多人都说赛马娘是背负思念和梦想奔跑的精灵啊,有时那份思念和梦想也会传达给别人,激励别人从困苦中重新奋起。我想说得真好!于是我也有了思念和梦想。”

        “那之后一个很熟的医生姐姐,噢,现在该叫医生小姐了。医生小姐问我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其实大概只是鼓励我和病魔斗争吧?我蛮感谢她的,要不是她问了我这个问题,也许我就会把梦想藏在心里,让它被时间慢慢消磨,直到心脏停跳的那一天吧?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他扭头看向她,微微笑了。

        “我想成为像赛马娘一样闪耀的人,我要一直活下去,努力——

        他想了想,像是灵机一动,孩童般大大地笑了,“努力变得更好,变得温柔,像赛马娘一样,给予别人梦想,或者支持别人的梦想。”

        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于是我就努力想成为一名训练员啦,为了支持赛马娘的梦想。”

        其实那位医生姐姐还是他的初恋,他没敢说出来。不过也没事,说是初恋其实只是单相思罢了,据说那位医生姐姐是有男朋友了,他的第一段恋情也就在短短几天内无疾而终了。

        少女缓缓抬头,青年吃了一惊,她的脸上竟然挂着泪水。

        他有些手忙脚乱,“这个已经没事啦!后来我努力撑了下去,终于等到了心脏供体,心脏移植手术很成功,你看,我现在已经壮得像头牛了!”

        他挺起胸膛,稍微用力地捶了捶胸口,好像要证明自己确实健康得很,事实上他也确实非常健康,除了需要定期服用抗排斥药物。

        少女轻轻擦了擦眼泪,微微露出笑容,“不是的我只是觉得很感动。训练员先生真帅气呢,勇敢地击退了病魔,忠实地践行了梦想。”

        她是真的很感动,不是为他的不幸,而是为他的坚强。大概也是这样坚强帅气的人,才能那样鼓舞她了,甚至大胆地给不是担当的马娘提跑步的建议。

        在今天以前,她都还只是为了开心而奔跑,一定要说到“梦想”的话,大概就是跑得更快,独占没有任何人在的景色罢了。

        可现在她好像看到了新的风景,梦想如此广阔,以至于她开始想要分享给某个最重要的人了。

        她沉醉其中,默默下定了决心。

        “我不是那么厉害的人”青年愈发害羞了,“其实在遇到你之前,那个梦想已经慢慢有些褪色了,确实还在坚持要考中央的牌照,但也没有那么大的热情了

        热情很容易随着时间过去而慢慢消退,得到了时间后的他也是一样。好在他遇到了流星般闪耀的她,重又回想起了那份感动。

        “如果这样的话,”少女抬头看向他,嗓音轻灵却含着金石的意志,“下一场比赛,可以请训练员先生也到现场观看吗?”

        他愣了愣。

        “请训练员先生好好看着我的奔跑,将我的那个闪耀的样子记在心中吧,我一定会发出最亮的光,让训练员无法移开眼睛,就像

        少女微微一笑,“就像,训练员先生第一次看到赛马娘的比赛时那样,将那份梦想和热情深深刻在您的胸中。”

        “宝冢纪念,请您见证我的梦想,与我一起分享那份梦想好了。”

        “我想成为能给观众,也给您带去梦想的赛马娘。”

        青年看向她的青蓝色眼眸,竟好像看到了青空下草尖律动,而少女在竞马场中疾驰,竞马场中欢声雷动,她将所有对手甩在身后,她的前方没有任何人,梦幻般逃亡。

        不是没有人,他就在她最前方的终点线,等着她与他一起分享那片无人的景色。

        “那你的名字呢?你的名字是什么?!”他急急地问。

        “不需要问的,那一天,解说会大声呼唤我的名字——呼唤以一着冲线的,胜者的名字。”少女竖起食指挡在唇前,看起来有些神秘,却带着无可撼动的决心。

        “做个约定好了,在我第一个冲线时,请训练员先生等着我,在终点线等着我,来到我的身边。”她少有地调皮微笑,许下了最重要的约定。

        我知道了,那就这样约定了,等你第一个冲线时,我会在终点线等你,到那时——一定要回到我的身边。”

        他重重点头,夜空的流星见证着两人的誓言。



        宝冢纪念,于阪神竞马场的2200米草地中距离赛,是古马年级以来铃鹿跑过最长的比赛,但不是问题。

        只看到铃鹿的表情,训练员就明白了,今天的她状态绝佳,只是距离稍长一两百米这种小事,对现在的铃鹿来说根本不足挂齿。

        铃鹿出场了,观众席的欢呼刹那间淹没了整个竞马场,她的奔跑就是这样充满梦想,吸引了无数的粉丝。训练员微微一笑。

        铃鹿做着深呼吸,她听到了观众席排山倒海的掌声,实在很是鼓舞。不过,她最想听到的,还是那个人的声音。

        她看向终点线的方向,不见那个人的身影,但她信任那个人,既然做了约定,那他就一定会在她第一个冲过终点时在终点线等着她。

        大概是堵车了吧?完全不奇怪,她和训练员来到竞马场时外面就是人山人海,公路上鸣笛声此起彼伏,都在争抢停车位,好快点进场。

        “司机师傅,能不能开快一点?我有紧要事!”

        马路上水泄不通,青年着急地催着司机,可司机一副半睡半醒的模样让他有点提心吊胆,好在虽然看起来迷糊,司机的车技还是蛮不错的,至少比他那刚拿到驾照的水平要强多了。

        “小伙子是要去看宝冢纪念吧?没法子,大伙都是冲着那场比赛去的嘞。比赛和马路都是这样的嘛,大伙都想快,可不能都如愿。”司机有些暗示地说道,颇有哲学意味。

        都什么时候了还给他搞这套!关键是这关西腔说起哲学话题听起来还有些韵味…他急得挠头。

        “年轻人啊,既然这么着急,为什么不早点出门呢?”司机大概是察觉到他的焦急了,也不开玩笑了,收起了关西腔。

        因为,有不得不做的事。”他紧了紧口袋中握着的证件。

        那是中央训练员的资格证,其实那个约定之后不久就是最终考试了,他顺利通过了考试,但证件的正式发放还需要一段时间,他本不应那么早就拿到证件的。

        可他等不及了,他想在那个少女最闪耀的瞬间站在终点线迎接她的归来,同时取出崭新的中央训练员资格证,堂堂正正地告诉她,自己已经够格站在她的身边了。

        于是他特意去URA想求得一个绿灯,好在他是以同届第一的成绩取得了中央资格,中央特雷森学院的理事长大笔一挥,特准他提前拿到证件,领取时间就在今天上午。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堵得这么厉害,他看了看表,离比赛开始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

        铃鹿站在闸门后,缓缓调整呼吸,她的眼中已经只有最前方的景色,以及某个青年。

        “比赛开始!所有选手一同出闸!不愧是宝冢纪念的强者们!迅速找好了自己的路线!但是无声铃鹿,无声铃鹿越众而出!一马当先地开始逃亡!”

        状态很好,出闸的瞬间自己就独占了前方的景色,很快就已经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了,眼中只有自己,以及——终点线。

        第一次经过终点线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可铃鹿完全没有一丝怀疑,她相信每天都在那片草地等她的那个人一定会遵守约定。

        气槽遥遥望着最前方的铃鹿,即使只是望着她的背影也能感受到她的状态绝佳。她和铃鹿是好朋友,也是看着她从经典的先行战术转换到“无谋”大逃的人,她曾感叹过铃鹿最初的连连失败,也惊叹于铃鹿之后的连战连捷。

        铃鹿的改变是从情人节锦标开始的,从那场比赛开始她以大逃战术击败了一个又一个对手,没有任何人可以追上她,铃鹿在等级赛中就像她的奔跑那样流星般飞驰,直到现在来到了与女帝同台竞技的舞台。

        虽然与她奔跑在同一片草地上,可铃鹿的眼睛大概也没有看向她吧?铃鹿总是只看着最前方的景色,现在也许还看着某个人。

        铃鹿找她学做饭的时候连她都被惊住了,真想不到那个只知道跑步的铃鹿也会一脸羞涩地说想给某人做便当,那时候的眼神就像赛前看到的那样,注视着某个远在天边的人。

        她太懂那是什么眼神了,因为她也有这样的人总是在等着她。

        气槽终于开始发力,但她感觉自己大概是追不上铃鹿了。铃鹿不断加速,栗色的长发飞扬,在阳光下略略发红,就像红色的天马飞翔。

        “来到第四弯道!选手们开始发力!她们能追上最前方的逃亡者吗?!距离越来越近!”

        青年终于赶到竞马场了,心脏搏动间肾上腺素疯狂分泌,他竟然是一路跑着过来的,可他却不觉得疲劳,反而精神百倍,心脏有力地将血流泵向全身,为他的双腿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他暗暗感谢着心脏的原主人,这颗心脏远比他想象的要强而有力。

        比赛已经接近最终直线了,但他还来得及,这个观众通道离终点线并不远,稍微走两步就到了。

        “最终直线!领先的是无声铃鹿!但是后方也步步紧逼!气槽从外道逼近!气槽追上来了!跑在最前方的会是谁?!”

        终点线已经近在眼前了,最前方的青年正摇摇挥手,那个约定已经近在眼前,铃鹿看不太清他的脸,只有欢欣雀跃,她再度加速!

        “还有100米!强者们互不相让!谁能够收下阪神的桂冠?!”

        他终于来到终点线旁的观众席,大力挥舞着手臂,已经能看到那道红影了,她的栗发正随风飞扬,就像流星的尾焰。

        “无声铃鹿——冲线!!凭借追不上的大逃,精彩地斩获大赏桂冠!!”

        终于做到了!首个G1胜利!这正是她迄今为止最闪耀的一刻了。铃鹿迈过那道终点线,缓缓减速,带着无限的欢喜转身,要看向那个约定要在最前方的景色迎接她的青年。

        她呆住了,那个青年并不是他,他是气槽的训练员,正朝着拿下三着的气槽缓缓挥手。

        而她所希望看到的身影——哪里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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