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马娘怪文书】无声铃鹿x训练员 流星
小学生文笔,ooc不可避。

他抬头看着星空,偶尔银光掠过,那是他期待已久的流星。
科学上来说,流星只是宽广宇宙中迷路的固体块,飞行间不小心被地球引力所捕获,从而坠入地面。绚丽的尾巴是它与大气层摩擦产生的光热,看起来很美,但代价是将自己燃烧殆尽。
流星当然是没有意识的,即使有,也会惊恐万状地想要逃离燃尽的命运吧。可是人类往往会为划过天际的流星兴奋得振臂高呼,甚至将自己的思念或者愿望寄托在它的身上,如果流星有意识的话,会觉得哭笑不得吗?
某种意义上,好像在歌颂死亡。
他怔怔出神,直到心脏的悸动将他拉回现实。
这可不是什么遇见美少女的心动,而是名副其实的心脏抽动,他不禁轻咳一声,左手紧紧捂住胸口。
但他没有太过紧张,已经习以为常了,通常来说过一会就会恢复正常。
——这个瞬间,一道流光从他面前划过。
心脏突然高速鼓动,他的视线不自觉地随她而去,她一瞬间划破空气,黑夜中拖着些许橙红余迹,仿佛流星划破夜空。
当然只是错觉了,那是她的栗色长发和尾巴,星光照映下,她摇曳的长发就像火一样鲜艳,也难怪他会看成流星。
他不禁站了起来,注视着那红色的背影,马娘的速度实在惊人,不一会就从他的视线中消失,可他的视网膜上仍残留着鲜红的轨迹,绚丽迷人。
他自嘲地笑了笑,按了按胸口,转身离去。
“刚才的人,好像有点难过…”
她一边奔跑,一边享受着眼前飞快向后延伸的风景,却不自觉地回想起路边的人。
他按着胸口,好似有一些痛苦。
但转瞬间,她的注意力就回到了奔跑中,虽然只是一条乡间小道,可她愉悦得像是奔跑在一碧千里的草原中,一望无垠。
她轻轻笑了。

他很喜欢看流星。
幼时觉得流星燃烧就像自己短暂的人生,只是流星划过会留下绚烂的辉迹,而他死时默默无闻罢了,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不过,现在则是单纯喜欢流星的美丽——并且实在太闲了。
最初因为憧憬赛马娘而想要成为训练员,进入URA训练员学院拼了命地学习,随着时间流逝热情却日渐平淡。现在有没有后悔呢?他说不太清了。
时不时就需要入院休养的那段时间,他与外界接触的渠道几乎只有电视或者课本,电视上总是播放着赛马娘的比赛,那挥洒汗水、肆意奔跑的身姿实在极美,与自己被禁锢在床上的虚弱身躯形成对比。
“将来,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呢?”医生姐姐微笑着问他。
“想要成为——像赛马娘一样的人。”幼年时他总是郁郁寡欢,但那天他是笑着回答的。
“…真棒,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医生姐姐温柔地摸摸他的头。
看流星的爱好在那时就已经根深蒂固,而那些赛马娘在草场奔跑的身姿像流星一样闪耀。
如果有一天可以不再病魔缠身,他一定要让自己的人生像她们那样闪耀。幼时的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未来,却那样激昂壮志。
现在他真的摆脱病魔了,却这样碌碌无为,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又抬头看向无垠的星空,可夜空只有几乎永恒不变的繁星,流星哪里是那么容易见到的呢?也就是碰碰运气顺便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罢了。
他站起身拍拍屁股,准备打道回府,可他顿住了。
夜色里一颗橙红色的流星正拖着尾迹向他飞来,不,那不是什么流星,那是一位马娘!
之所以看成流星,是因为马娘的速度如流星般迅疾,她的步伐坚实,双腿跃动间力量无声积蓄流动,有猫科动物追猎时肌肉运动的流畅美感;她的长发风般摇曳,像是火流星灿红的尾巴,在暗沉的夜中拖出一道明亮至极的轨迹。
生命的动感和幻想的梦幻集中在她的奔跑中,协调圆融。
“天马”——不知为何,他想起了这种神话中的虚幻生物。据说天马是一种生着四足,以羽翼在天空奔跑的幻兽,它的足强健有力而羽翼舒展如天使飞翔,带着它飞往更高更远的天空,所到之处会留下点点光迹,仿佛璀璨的银河。
简直跟流星一样,他暗暗地想。
现在火流星就要经过他了,红色光弧愈发明亮,他的心脏跳动也愈渐激烈,可突然间心房狠狠收缩,他不禁捂住了胸口,坐倒在草地上,轻轻咳嗽几声。
这六年,不,快七年了。做过手术后心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悸动了,他突然想起今天还没吃药,咳嗽着低头要从口袋中取出药瓶。
“那个…您还好吗?”
声音轻柔,很有一些通透感,他抬起头,一瞬间被那明媚自然的美震惊,下意识仰身。
少女眉目清秀,没有任何化妆,此刻她俯下身,一头栗色长发自然垂落在一侧,青空般的蓝眸透着担心。
透过那双眼眸他好像看到了草原上无云的蓝天,视线尽头青空无法穷尽。
他回过神,眼前的少女轻皱眉头,大概是担心这个青年睁着眼睛失去意识了。
“咳,没事,老毛病了,不用担心。”他有些尴尬,少女虽然极美,可看呆了眼还真是头一次,希望对方不要回头就报警把他当做痴汉抓起来…
“那就太好了…那么,请您注意身体,晚安。”好在少女没有在意,她轻舒了一口气,静静微笑,转身回到了小道上。
他看着那重新奔跑的背影,有些失神,真没想到那个少女居然会主动向他搭话,虽然是出于善心,担心他的身体健康。
头一次,他感谢起了这副虚弱的身躯。
少女逐渐跑远,跑得飞快,离远了看真的像流星一样炫目,距离太远他看不到表情,可女孩奔跑的姿态充满了热情和自由,那么的耀眼。
她一定很喜欢奔跑,没来由的,他这么想。
如果可以多聊几句就好了…
可他们的交谈居然仅此几句!他不禁有些沮丧,而且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心率很快,但这次他确信了,这不是什么手术之后的后遗症。
他对她一见钟情了。
恰在此时夜空中一抹银光掠过,是他等待许久的流星!
“希望,可以和她再次相遇。”
这是他第一次向流星许下愿望。

“再来一圈!”
严厉的训练员板着脸,下达指示。
“是!”无声铃鹿应声,她克制自己的速度,温存体力等待冲刺时机。
脚步有些僵硬,好像迈不开腿…她不断告诉自己,这样的奔跑方式才是正确的,体力有限,必须适当分配好体力才能赢下比赛。
可心情却有些烦闷。
“好,今天就到这里。”训练员点了点头,严厉的表情略微溶解,她看向无声铃鹿,罕见地露出了些许满意。
“体力的分配你已经很熟练了,古马级的第一场比赛是1800米的情人节锦标,你完全具备夺冠的能力,好好休息,在新的一年上绽放光芒吧。”她收起笔记本,语气肯定。
“谢谢您,都是您指导有方。”铃鹿低头道谢。
她摆摆手,转身离去,而铃鹿的发帘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表情。
入夜,训练场四下无人,几盏照明灯发着寂寞的冷光,将偌大的训练场照得苍白森严,丝毫不见白天的热闹,显得幽冷清净。
只有一个脚步声孤单地往返,一圈又一圈。
“现在这样…还不行的…!”
无声铃鹿轻轻喘气,她已经不知道练习了多少圈,却总不能让她满意。
经典级的比赛,她跑得并不好,训练员告诉她不过是技巧尚未熟练,到了古马级,随着比赛技巧的成熟,她一定可以大放异彩。
古马级的第一场比赛已经近在眼前了,虽然训练员说已经没有问题,她却一直有些不安。
不,与其说是不安,不如说是“不快”…教科书告诉她,比赛的前半段,必须抑制自己的速度,尽可能温存体力,在终盘最终冲刺时爆发自己的极速…
——那就必须,压抑尽情奔跑的心情。
她突然停下了,双腿灌铅般沉重,跑不动——也许该说是不想跑了。
“…奔跑,真的应该是这样子的吗…”
她有些迷茫地望向夜空,繁星一如既往地闪耀,空旷的训练场中只有树影摇曳,唯有自己在跑道上练习,好像独享风景。
真是绝美的风景,但总觉得好像不应该是这样的,自己所期待的,好像不是这样的风景。
没来由的,那几晚因为没跑够,而不知不觉跑去的公园浮现在眼前。
那里的星空也是同样美丽,却更加广阔,夜空下广阔的世界却空无一人,视线尽头只有看不清轮廓的边界,周围都是随风摇摆的草坪,中间一眼望不到头的道路不知道通向哪里,跑在上面,仿佛奔向世界的尽头。
风景随风而略微扭曲,可反而增加了朦胧的美感,微风吹在略有些发热的皮肤上,更显得清风凉爽。
那么的自由自在,那么的随心所欲。
可是好奇怪,现在的奔跑,却找不到那样的感觉了。
她忽然想起那一晚遇到的那个青年,这样想来其实也不算空无一人。
…他现在,也在看着这片星空吗?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在独享那片景色呢…?
忽然有些羡慕了,羡慕他能自由自在地享受那个风景。
她低下头,轻轻锤了锤自己的胸口。
该继续练习了。

这几晚他又坐在公园草地上,抬头静待流星的到来。
但除了流星以外,他还在等待着另一位少女,其实他也知道很无谋,根本不知道那位少女还会不会来。
可他还是想等在这里,他向流星许过愿了,应该会实现的吧?他是那么的喜欢流星。
于是流星好像真的实现了他的愿望。
银光在夜幕中划过,他等待已久的流星终于到来。少女的红影出现在黑夜中道路的另一头,不,不对,那分明是橙红色的火流星忽然出现在无边的夜空中,绚丽地划过夜空。
那么的令人惊喜。
他激动起来了,不顾心脏的悸动,站起来将手举过头顶,正要大力向她挥手。
他停住了。
少女的跑姿远不如之前那样美丽,步伐僵硬,仿佛被什么东西掣肘。
她慢慢跑近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挥了挥手。
幅度很小,只是不太熟的人偶然见面打个招呼的程度,他甚至有点希望少女微笑着点点头就接着跑过去。
可少女还是停下了,他有些始料未及。
“那个…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少女缓缓停在他面前,面露困惑。
该不会是已经把他忘了吧?他有点紧张,但那也不奇怪,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罢了。
“这个…我…”他急得抓耳挠腮。
“啊!我想起来了,您是之前的那位…您的身体还好吗?”少女突然回忆起来了,盈盈一笑。
“嗯嗯,还过得去…”他猛点头,却有些词穷,真奇怪,其实他本不是那么笨拙的人。
大概这就是俗话说的恋爱会让人降智了。
“那就太好了,那么,不打扰您了,晚安。”少女轻轻鞠躬,转头又要回到奔跑中。
连一步也不留,真是喜欢跑步的女孩啊。
“啊…等等!”情急之下他喊出声,但没想好后续的说辞。
“那个…还有什么事吗?”少女转过身,有些疑惑。
“这个…对了!”他急中生智,“我看你的跑步姿势好像有点奇怪…你还好吗?”
大脑疯转间他终于想起了自己训练员学院学生的身份,这能圆过去吗?他有点紧张。
“啊…是这样吗?”少女有点惊讶,“我确实感觉跑得不太舒服…请问您是怎么知道的?”
姑且还是猜对了,他抹了把不存在的汗。
这倒不全是扯淡,他确实感觉到少女的奔跑有什么异常,至少是远没有上一次看到的美丽舒畅了。他就地坐下,拍了拍身旁的草地,示意少女也一起坐下。
她犹豫了片刻,轻轻坐在草地上。

“那个,您是怎么看出来的呢…?”少女抱膝坐在他的身侧,扭头看向他。
“其实我是训练员,大概可以看出来啦。”虽然是候补的,他在心里补上一句。
“原来是训练员先生…”她深以为然,轻轻点头,“您觉得我的问题出在哪呢?”
她的表情很认真很真诚,青空的蔚蓝注视着他,少女散发出的淡香勾动着心弦,让他不由自主地把编好的谎话吞了下去。
思考片刻,他还是如实说出了感受:“我觉得今天的你,好像跑得不太尽兴。”
“上一次,也是在这条小路上,你跑得很开心很热情,脸上带着笑容,越是奔跑,跑得越快,笑容就越灿烂,就好像…”
他犹豫了一会,“就好像,自由自在地奔跑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无拘无束。”
“今天的你跑得很压抑,是在烦恼着什么吗?好像自己限制着奔跑的动作,压抑着自己的速度,努力模仿着什么人的奔跑。不…”他又否定了自己的话,“应该是努力模仿着教本吧?模仿教本上标准的先行跑法。”
日本赛马界已经发展了许久,怎样才可以跑得更快、以什么样的跑法才可以让胜率最大化…这些早已被研究透彻,总结出了一套标准的程序,详细到哪里的竞马场、多少米的赛道、草地还是泥地、左回还是右回…
现在想来,少女的奔跑和教本上的标准几乎一模一样,可却全然不见前几日的愉快和美丽。
潜意识中,他觉得这样的奔跑好像并不适合她。
他滔滔不绝起来,讲述着教本上的内容,像个向女孩炫耀的青春期少年。往日死记硬背才刻在脑海中的纷乱知识从未如此清晰,他暗自庆幸自己在训练员学院学得还不错。
他终于回过神来,眼前的少女楞楞地看着他,他尴尬地住口了。
“啊…抱歉,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他挠挠头,想必少女已经听烦了,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的!您说得很好,几乎都说中了…”她抱着膝盖,歪着头注视他,微微笑了,栗色长发洒下,柔顺得像是丝绸。
他有些看呆了,少女小鹿般微笑,如精灵那样空灵。
夜幕下星星一眨一眨,她抬起头,看向无垠的夜空,好像在与星星对视,“其实,我的训练员也是这样对我说的…比赛必须合理地分配体力和速度,才可以在最后赢下比赛…一味地全速飞奔是行不通的。”
“我也努力那样做了,训练员说这样就好,下一场比赛一定可以赢…其实我也觉得,这样就是最好的跑法,毕竟理论书本也是这样说的。”
她没有说这是她最喜欢的跑法,而是说这是最好的跑法。
“听完您的话我更加确信了,这样跑就是对的…就一直这样跑下去好了。”少女再次扭过头来看向他,星夜下月光落在她的侧颜,还是那么好看,却好像有一点无力。
刚才她的笑像小鹿那样可爱,可现在看起来小鹿却受了伤,在勉强自己前行。
“你,想要怎么奔跑?”他忽然淡淡地问。
“诶…?”少女愣住了,一时间没能理解他的问题。
“你喜欢怎样奔跑?你最开始奔跑的初衷…是什么?”青年神情认真,注视着她的眼神让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初衷?自己开始奔跑、参加闪耀系列赛的初衷是什么呢…好像太过久远,自己已经忘了。
这一年来她一直在为了提高自己而刻苦训练,修正自己的跑法,但成绩也说不上理想,于是她更加努力,学习模仿着正确的比赛方式。
当初是为了什么开始跑步呢…?那个初衷好像被繁重的记忆淹没在最底,找不出来了。
“初衷是很重要的,它会决定你从今往后奔跑的方式,会决定你今后可以跑多远。”
“我再问一次,你奔跑的初衷是什么?”他很认真,他只是区区一个训练员学院的学生,可此刻他就像她的训练员。
“我…”她轻轻张口,却无话可说,终于低下了头。
青年跳了起来,站在她面前,大大地挥舞手臂,“跑起来吧!想不起来的话,跑起来就好了,就在这里,用你最舒服、最尽兴的方法去跑,不要有任何的限制,想怎么跑就怎么跑!”
“这样,一定就能想起最开始奔跑的初衷了。”他微微笑了,向少女伸出了手,要将她拉起来。
少女惊异地抬头,那个青年背对着黑夜,月光洒下的银芒笼罩着他,他像是带着光,要伸手将她拉出黑暗。
她不自觉地伸手,拉住了那只温热有力的大手,他轻轻用力,将少女从草地上拉了起来。
两手相触,她和他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去跑吧,跑到痛快跑到满意为止,我就在这里等你。”他转过身看向远方,大大地笑了,明明是黑夜,却像阳光那样灿烂。
广阔的草地公园好像一眼望不到头,草尖随轻风摇摆,微黯的路灯投下的暖色光紧密相连,在小道上排出了一条略有些暗淡却温和的光之路,让人不禁想要走到尽头,一探究竟。
不,应该是跑到尽头才对。
确实是想让人一路奔跑下去的景色,她的心脏开始高鸣,奔跑的欲望已经溢满,今晚来的时候她还带着烦闷,可现在她却不可抑止地想要奔跑起来!
她转头看向青年,青年笑着,没有说话。
“…我去了!”

少女摆好姿势,飞奔出去,仿佛赛马娘出闸那样势不可挡。
不过话说回来,她本来就是赛马娘。
他确认了少女没有回头,紧紧按住自己的胸口。
胸腔中的心脏高昂地跳动,宣示着自己的存在感。像是医生说过的后遗症,却又不痛不喘,心脏轰鸣间将血液泵向全身,不可思议的是没有丝毫不适,反而还感觉到胸口的淡淡热力随着血流温暖了全身。
其实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不该说那么多的,可那一瞬间他看着少女勉强自己的神情,他还是不由自主地问了出口。
他想起了前几天少女的奔跑,就像数年前卧病在床时在电视上看到的赛马娘那样美丽。
真奇怪,这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难道这就是所谓心动的感觉?
是不是心动的感觉他不知道,但看到她最后奔跑的表情,他确信自己是真的对那个少女一见钟情了。
他笑了笑,随着少女跑远,心跳也逐渐平复。
少女奔跑在洒满灯光的小道上,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的小道仍见不到尽头,周围的风景迅速后退,头上的星星甚至在缓缓变幻着光芒。一个人也没有,静寂的空间只有她的脚步声回响。
这片景色唯有她一人独享。
心脏的轰鸣丝毫没有减弱,似乎叫嚣着“给我全力去跑”——而她也确实是这样做的,其实前几天她还在这样不顾一切地全力奔跑,可好像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这几天她一直为即将到来的情人节锦标做准备,只要在奔跑,就是在练习准备使用的先行战术。
那段时间真是度日如年般漫长。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自己全力地、自由地、随心所欲地奔跑,再次享受着奔跑的快乐,这就很足够了。
——这就是,自己奔跑的初衷吗?
(训练员先生,就是想让我想起这个吗…?)
她好像潘然醒悟,然而就连这样的思考在她脑海中都没有停留一秒钟,就立刻沉淀到了心底,她要全身心享受奔跑在独自一人的风景中,无暇顾及其他。
她终于笑了,发自内心的。
“感觉怎么样?”青年笑着问。
少女撑着膝盖喘气,颈间挂满了汗珠。
“非常,开心…!”她抬起身,终于调整好呼吸,脸上挂着的疲劳清晰可见,却无法掩盖少女满是辉光的笑容。
“现在应该想起奔跑的初衷了吧?”他问着,却已经猜到了答案。
“是的…我想起来了,我是为了什么而奔跑。”少女再次望向夜空,她的眼中星光闪烁般璀璨。
“是因为开心…是因为,跑步是那么的开心,独自一个人跑在最前面,欣赏着只属于我的景色,是那么的开心和幸福…”她收回目光。
“最前方的景色,不想让给任何一人,我想看到…没有任何人在的,最前方的景色。”她转身面对青年。
“这样的理由,可以吗?”少女微微笑了,有些羞涩又有些自豪。
“当然可以了。”他大力点头,回应着她的笑容。
“就这样做吧,不用搞什么战术,也不用搞什么花招了,就这样从一开始就全力奔跑吧,领跑到最后,别让任何人追上你,就这样独占最前方的景色好了。”他肯定地说着,看着少女那一往无前的奔跑,他相信她有能力做到。
“训练员先生…我可以做到吗?”她期待地看着他。
“一定可以的!”回答是那么的迅速而毫不犹豫,青年大大地笑了,“如果输了,就再来这里,跑个痛快就好啦。”
“我很喜欢来这里看星星,到时如果我在的话会好好听你诉苦的。”他说谎了,其实他已经打定主意每晚都来。
“…谢谢您。”她看着他,由衷地轻轻鞠躬。
“我想要改变奔跑方式这件事…可以请您和我一起去向训练员说明吗?我不太擅长跟别人说话…”少女有些害羞地挠了挠脸颊,说来奇怪,明明他们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可她却好像对他生不起一丝戒备,将藏在心间的隐秘全部倾诉了出来。
“这个…”他慌了神,激情之下他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他只是一介训练员候补罢了,可不是真正的训练员。
少女身着中央特雷森学院的运动服,如果真的和她一起去到那个学院,想必自己的谎言一秒钟就会露馅了吧?
“咳,其实我是地方的训练员,没有考到中央的牌照…不过我在努力就是了。”他挠了挠头,只得编了个半真半假的谎话。
果然谎言只能用谎言来掩饰,他不由得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少女的眼神没有任何轻蔑或者鄙夷,不过他也早就看出她不是这样的人了。
“那么,就请您加油了,等您来到中央的那一天,请…”少女思虑片刻。
“…呵呵,还是下次再说吧。时间也不早了,我该回宿舍去了,下次,再在这里见面好了。”最终她还是盈盈一笑,打断了自己的话,和他道别。
“诶…你的名字是什么?!”他急急追问。
青年神色焦急,已经丝毫不见刚才的认真,简直像个不舍得分别的小男孩…心情舒畅下,她不禁有些恶作剧的心情。
“就叫我…和姬(waki)好了。”少女的微笑有些神秘,她说出了自己幼年时,源自于母亲的小名。
并不是想对他隐藏身份,她只是想在自己最闪耀的时候——又或者他拿到了中央牌照的时候,再充满自豪地告诉他自己的真名,到那时…
她想到未来,不禁轻笑出声。
和姬…明显的假名,他苦笑了一下,倒也正常,这其实是他们真正认识的第一天,准确地说,是第一夜,不想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一个陌生男性是正常的。
不过他没有太在意,他也同样说谎了不是么?还有很多时间,等日后自己考到了中央牌照,再堂堂正正地去问她的名字就好了,到那时…
他想到未来,不禁微微笑了。
他抬起头,又一颗流星划过,星夜深邃而静谧。

“真叫人吃惊…”
穿着白色西装的女性惊讶地看着手上的计时器,场中她的担当——无声铃鹿正飞速疾驰,看到手上的计时器和她与对手拉开的距离,她不得不承认铃鹿的状态远不是之前可比了。
不,即使不用看那几串数字,只是看到场中少女的笑容就知道了,之前的铃鹿虽然也很快,却好像背负着什么枷锁奔跑,虽不至面如死灰,却也说得上怅然若失。现在却容光焕发,精神好到她都羡慕了。
不看到铃鹿这样的一面,还真不知道原来她那副样子其实是状态不好的表现,这可真是训练员失格了。
她苦笑了一下,注视着铃鹿。
明明在比赛中,她却完全没有将对手看在眼里,不顾节奏地一头冲刺,她梦幻的大逃简直将理论打了个粉碎,终盘的加速宛如流星。
那不是自大,她是字面意思上的没有留意对手,只是享受着只有自己一人的景色。
“无声铃鹿冲线!成功逃亡到了最后,以4马身压胜情人节锦标!”
二月的风很凉爽,眼前没有对手,也听不清观众的喧闹,她只觉得草地前所未有的鲜艳,好像真的来到了无边的草原,那艳绿勾动着她奔跑的欲望,直到冲过终点线,她才好像回到了竞马场。
已经…结束了吗?她有些没回过神来,训练员朝她招了招手。
“跑得很不错,起初我还有些怀疑你提出的大逃跑法,真没想到可以赢到这个地步…是我看走眼了。”训练员坦率承认自己的失策。
“不是训练员小姐的错!我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真正的想法…只是遇到了那位训练员先生,才…”铃鹿稍稍低头。
“是之前说的那个地方训练员吧?真有点好奇他到底是怎么发现这份潜力的…有朝一日真想见见他啊。”训练员微微笑了。
铃鹿没有说出他们相遇的具体细节,那是她悄悄藏在心中的小秘密。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东西是不舍得和别人分享的。
铃鹿抬起头,“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她的眼神飘向远方,像是看着某个远在天边的人。
训练员愣了愣,铃鹿大概是相信那个人一定会来到中央。但中央可不是那么好进的,她自己就是最清楚的人。
可铃鹿笃定的眼神让她没来由地相信了,于是她也期待起了那么一天。
夜晚的星空还是那样一尘不变,不过其实那只是因为在人类的时间观上看,星星变化的幅度实在太小,人类无法察觉罢了。
以寿命只有区区几十年的渺小人类来度量说不定有数十、数百乃至数千甚至数万亿年历史的星星,未免有些妄自尊大了,可青年仰望着星空,固执地数着星星,猜想着它们的历史,微微笑了起来。
今晚他的心情很好,其实应该说最近的心情都非常好,过往看起来毫无变化的无聊星空在他眼里都变得变幻莫测了。
他看着空中缓缓旋转的星星们,慢慢等待着那颗流星,既感觉度秒如年,又有着满心欢喜。他的过去的生活很苍白,最近却开着玫红色的蔷薇。
那位少女几乎每一晚都会来跑步,她总是微笑着打个招呼,然后沿着小道一路跑去,而他就那样坐在草地上看星星,同时等待着她的归来;跑到尽兴后,她就会回到他的身边,轻轻喘着气,慢慢调整呼吸,接着坐在他的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跑步和流星。
其实真是很普通很平淡的日子,除了流星比较赏脸总是光临以外,真没什么特殊的。他们聊的也是最普通的话题,青年有时给少女的跑步提建议,少女有时询问天上的星星叫什么。
可就是这样的日子让他感到平安喜乐,连晚上做梦都时不时地梦见那位少女奔跑在绿荫草原上。醒来后倒也不是没想过一个个地去查她的真名,可思来想去之后他还是放弃了,正如他隐藏自己的身份,那个女孩特地隐瞒自己的真名想必也有她自己的理由,那个理由他不想问,至少现在不想。
于是他学习更加刻苦,将白天的时间全部花在学习上,只为了早日拿到中央的牌照,走进中央特雷森学院的大门,与她相见,正面问出她的名字,然后…
他不禁勾起嘴角,重复起无数次的想象,胸腔中的鼓动欢欣雀跃。
“训练员先生?”回过神来,少女亭亭玉立,双手叠在身前,长发随风飘舞,气质空灵纯净。
“啊,你来了…抱歉刚才有点走神…”他猛地站起来,又是挠头又是弯腰,不知道是幻想中被人打断而不好意思,还是见到了心上人高兴得手舞足蹈。
“呵呵,没关系,我也才刚来…”少女掩嘴笑着,好像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她是真的觉得有趣,青年点头哈腰,慌张的模样让她不禁笑了起来,看起来完全不像那个敏锐地洞察她心中隐秘的训练员,倒像是个普通男生那样手足无措。
他挠着头,眼神不好意思地飘忽,却时不时偷偷看向她。
他的眼神让少女的脸颊略微有些发热,明明还没有开始跑步,心跳却悄悄加速。
少女不自觉地微微垂下眼帘,有些不敢与他对视,本能的,她觉得有些害羞。
她鲜有这样的心情,除了跑步的时候以外,心跳竟然也会这样加快,在星夜下和青年共度的每一晚,青年将视线转向她,都会令她这样怦然心动。
真是奇怪的感觉,可她不排斥他的那个眼神,不知为何,他的眼神总让她感到莫大的欢喜。
奇妙的沉默流淌在空气中,却意外的怡人,少女终于抬起眼神,却恰好与青年的视线相碰,他们的心脏轻轻一跳。
沉默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香甜,他们的视线像被蜂蜜黏滞,也像被磁铁吸引,越靠越近。
“…那,我先去跑步了…!”最终还是她先醒了过来,有些慌乱地别开眼神,不等他回应,转身就开始了奔跑。
不能再不跑了,继续和他对视下去,说不定就…
不过,那好像也不错。奔跑中景色很快占据了她的全部思考,但脑海中小小的角落,女孩轻快地微笑起来。她不自觉地抚上嘴唇,唇角勾起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她跑起来像是一颗火流星拖着焰尾,转眼间就逃离了他的视线,空气中残留着一些甜香的余韵。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手指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嘴唇,明明唇间没有相碰,可他却感觉他们好像用视线接吻了…
他注视着少女留下的尾迹,突然觉得今天真是最好的一天,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连天上的流星划过都没有察觉。

青年坐在书桌前伸了个懒腰,太阳就要落山,结束了一天的学习,就要到他每天最期待的时间了。
与那位少女相遇已经过去差不多半年了,他还是不知道她的名字,不过少女好像对他越来越亲近了,而他在梦中见到她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这到底算不算加深了关系呢?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概就是这样了吧。他无声地笑笑。
青年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又过得很慢,与她相处的时光飞快流逝,但等待每天的夜晚简直度秒如年。
遇到那位少女之前其实他真是个讨厌时间的人,既讨厌时间过得太快又讨厌时间过得太慢。
接受心脏移植前,他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的,与生俱来的脆弱心脏随时停跳都不奇怪,他数着日历,有一天没一天地过着,有时会觉得时间过得太快,看不见的死期正飞速逼近;有时却又觉得时间过得太慢,每一天都在提心吊胆中等待器官提供者的出现。
即使真的出现了器官提供者,自己的生命也不过是通过他人的不幸来延续的,那段时间他的心情实在很复杂。
等待的过程是如此煎熬,死神隐没了身形缓缓逼近,巨镰也许先钩走他的灵魂,也许先钩走别人的,如果是后者,那么取而代之他可以就此苟延残喘。
最终他还是等到了心脏供体,勉强赢了时间一步。
他苦笑了一下,时间之神真是跟他开了个残酷的玩笑。
青年取出装着抗排斥药物的药瓶,仰头吞下药片,该出发去那里和梦中情人相见了。
路上他看到了车站边两位盲人女性正训练着导盲犬募捐,他毫不犹豫地把钱包里的零钱都放进了募捐箱。其实以往他也会多少捐一些零钱,但从未像最近这样心情喜悦,他发自内心地感谢着向他捐献心脏的人,因为生命的延续,他才能由衷感受到生命的喜悦,才能遇到那个少女。
和她的相遇,让他重新回想起了生命的珍贵,现在他终于想通了,只有好好珍惜这份延续的生命,才是回应捐赠者的善意最好的方式。
他自嘲了一下,不知何时他都快忘记重获新生时的美好和感动了。
遗憾的是他不知道捐赠者是谁,幼年时父母医生只是摸摸他的头,什么都没说。
如果多一些人注意到有人正在病床上痛苦万分,也许器官捐献者的群体就会更大了,也许就会多几条生命被人们无声的善意拯救了。
过去他没有接受捐赠的时候,他可以假装没有察觉这一点,但现在他已经不能置身事外了,因为他也曾为病痛困扰,也接受了别人的善意,也许该说是生命,那么他也想要为别人搭一把手。
他把玩着手中的器官捐赠卡,已经有些发旧,从他离开医院的那天起他就一直带着,收在钱包里。
他默默思考,怔怔出神。
无声铃鹿小心翼翼地装好便当,按照草上飞教授的摆盘技巧,尽可能摆得好看些。
其实真有些害羞,她是第一次做便当,做菜本身是气槽教的,而摆盘是草上飞教的,她无意识地想第一次为什么人做饭,大概要做得好看些。
“…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吧?”她用力盖上盖子,想着那个人的反应,不自觉地微微笑出了声。
可得早点出发,否则室友回到宿舍,说不定就要饿虎扑食一样扑向她第一次做的便当了,她暗暗向特别周道歉,在心里承诺下次一定做一份给她。
最近她去那里的时间越来越早了,几乎是一吃完晚饭,就迫不及待地去见那位训练员,其实以往她总会在晚上再稍微跑一跑,但现在她更喜欢在那里,在那片景色下,在他的视线下跑步。
都是跑步,大概没差的吧?铃鹿说服着自己,默默加快了脚步,路上她回忆着这半年和他共度的时光,不自觉地柔和微笑。
“训练员先生!我又赢了哦,这次也是一路大逃到最后呢!”
“噢,很不错嘛,有没有我的一份功劳呢?”
“呵呵…这个,应该是有一点点的吧~?”
“才一点点啊…”
……
“和姬,我又通过了一项考试,大概很快就可以到中央去了。”
“那就恭喜您了,我在中央等着您。”
“欸…真想快点完成最后的考试啊,现在感觉无论什么都难不倒我了!”
“不可以大意哦,考试和跑步是一样的,小心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哦。”
“可我看你跑步的时候也没有将任何东西放在眼里吧?不管对手还是观众全部都抛在脑后,眼里只有自己的景色。”
“诶…您是怎么知道的…?”
“光看你在这里跑步就知道啦,叫都叫不住。”
“这…可能只是跑步的时候太专注了…不过,如果是您的话,我还是会好好放在眼里的!”
……
“啊…训练员先生,您没有吃晚饭吗?虽然很小声,不过您的肚子响了起来…”
“咳,既然很小声就不要说出来啊…明知道我就是尽可能不想让你听到嘛。”
“呵呵,那真是对不起了。不过不可以哦,晚饭还是要好好吃的,必须好好吃饭才可以跑得快呢!”
“难道你只知道跑步了么…是因为今天学习比较忙,就没有时间吃晚饭啦。健康管理我自信还是做得蛮好的。”
“这可不是借口哦。如果这样的话…那明晚开始,就由我来做便当带给您吧?这样…也可以早一点来跑步了…”
话说到最后,少女的脸颊已经有些通红,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理解了这话的意思。
但少女显然没有撤回前言的意思,她紧紧盯着他,青空色的眼眸在夜中熠熠生辉,好像在期待他的答复。
他愣了愣,“好啊。”
……
铃鹿走在路上,连经过她的训练员都没有察觉,训练员本想张口叫住她,可看铃鹿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她也是过来人,太懂这种感情了。
她苦笑了一下,不禁埋冤起那个素未谋面的地方训练员,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将那个只知道跑步的铃鹿迷成这样的…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她现在很少再干预铃鹿的奔跑了,只教授一些谁都能教的体能训练课程,而铃鹿却连战连捷,显然跟那个地方训练员很有一些关系。
她信任着铃鹿,而铃鹿信任着那个人,那么她也同样。
上次铃鹿说他很快就会来到中央了,最初她还不太相信,可看到铃鹿源源不断的胜利,她不得不承认至少在铃鹿身上,他做的要比自己更好。
那她大概也该寻找新的担当了,看到铃鹿提起那个人的神情,她知道什么都不用说了。
她看着铃鹿欢欣的背影,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帅哥呢?
她微微一笑。

“噢,来啦。”
星空下,青年抬起头,看到少女出现在道路的另一头,起身打了个招呼。
“晚上好,训练员先生。”少女轻轻点头,不同于以往的空手,今天她提着一个袋子,或者说包裹。
他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心跳不可避免地加快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收到女生亲手做的便当,怎么能不激动呢?
毕竟还是成年人,他尽可能想在年下的心上人面前掩饰期待,却不觉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
少女轻笑了一下,她已经对他很熟悉了,有时这个青年非常严肃,她向他请教跑步的问题时他总是很正经地给出意见,生怕对她的奔跑造成一点点不好的影响;有时这个青年又会露出稚气的一面,像是涉世未深的小男孩,表现出孩童般的阳光和天真却不自知。
她不知道他的大半人生确实太过苍白,苍白得像医院冰冷的天花板,而她的出现是他生命中最鲜艳的红蔷薇,也像是窗外一闪的火流星。
她轻轻在他身边坐下,将带着胡萝卜花纹的包裹布解开,漂亮的便当盒便露了出来,看起来还非常新,似乎是新买的。
她将便当盒递给青年,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他打开便当盒,一时间傻了眼。
五颜六色的菜肴摆在盒中,水煮西兰花、青椒煎玉米、高汤煎蛋卷、煎香肠、炸猪排…另一边的白米饭上洒着海苔碎和炒蛋粒,还散发着热气,看起来是刚做好的样子。被封在便当盒中的香气一瞬间释放出来,和缤纷的菜色一起让人馋涎欲滴。
唯一的问题是实在好看过了头,白米饭上用海苔碎铺出了一张笑脸,煎香肠还细心地做成了章鱼状,看起来像是给小朋友做的春游便当。
这是把他当成了小孩子么?
吃惯了病号餐和便利店便当的他从不知道“便当”这种东西居然可以这么好看,他的父母都是大忙人,即使在他时常卧病在床的那段日子都很少有时间看望他,更不用提给他做便当了。
不过他也没有怨恨,虽然不在他的身边,但他还是知道父母深深地爱着他,即使在他差点没挺过去的时候都没有放弃治疗,默默地支付着高昂的医疗费用,拜此所赐他终于活到了现在。
只是多少有点遗憾,没能尝过母亲的手制便当,说来其实他的母亲并不怎么会做饭就是了。
少女吃惊地望着青年,他一副马上要热泪盈眶的样子,一时间没判断出来是饿死鬼投胎还是难吃得想哭。
“那个…味道不好吗?”少女小心翼翼地问,她对习自气槽大师的手艺还是蛮自信的,那个严肃的气槽微笑着说第一次做成这样非常不错了,现在看来好像是奉承话。
她说想给有些孩子气的人做便当,气槽思忖了片刻,就笔走龙蛇地写好了菜单食谱,让她收好,然后亲自示范了一遍做法,她觉得自己模仿得还不错才对。
难道是菜式口味太孩子气了,他不喜欢吗?她有一点点慌张。
“不是的!真的很好吃。”他终于从便当盒中抬起头来,嘴角还带着饭粒。“真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饭了。”
其实也没有真的好吃到飙泪,也就是普通的家常菜程度,只不过他连吃家常菜的机会都少得很,再加上梦中情人的滤镜才感动得想哭。
想必这是她第一次做便当,虽然很努力地摆盘,可惜菜肴还是被盒盖压得变了形,颜色好看是好看,形状就有那么点歪歪扭扭了,显然是经验不足了。
他感动地看向少女的手,她的手指因为第一次尝试烹饪而缠满了创可贴…并没有,少女的手白皙似玉,和过去看到的一模一样。
“那个…和姬很擅长烹饪吗?”其实他想问的是她是否很擅长给人做便当,特别是男生,但没好意思。
“不是的,这是我第一次做饭…呵呵,教我做饭的同学还夸我第一次烹饪动作却很快呢。”少女想起同学的评价,掩嘴笑了。
难道是“很快”这个点让她高兴么?天空的流星划过,青年一边欣赏流星一边享受便当,将槽吐在了心里。

“我吃完了,感谢招待。”
“粗茶淡饭,招待不周。”
青年装模作样地客套,少女也装模作样地还礼,他们对视了一会,都忍不住笑了。
“和姬不去跑步么?差不多该是跑步的时间了吧?我就坐在这看星星等你好了。”他抬腕看了看表。
“嗯…还是先陪您散散步吧?吃完饭还是要走一走比较好。”她温婉地微笑。
“好啊好啊。”他干巴巴地点头,大喜之情无以言表。
七月的夜风已经有些许凉意,但又不会让人觉得冷,恰维持在“凉爽”的程度。树影和小草同时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像在唱歌或者跳舞。远处的景色看不太清轮廓,只有霓虹灯不断变幻色彩。但冷光在暖色调的路灯下都显得微弱,他们并肩走着,聊着不着四六的话题。
星夜很美,今天没有云朵,星星们发着强烈的光,像是微笑守望着地上的人们。
给星星赋予“人”的特质真是太狂妄了,可他欢喜地顾不上思考,觉得真是美好的一天。
其实遇到她的每一天都很美好,只是对心脏不太好,见到她总是心跳个不停。
他轻咳两声,心脏移植多少会有一点后遗症,他的并不算严重,甚至可以说他的体质算是很好的,医生说心脏的原主人本身十分健康,加上适配度很高才会有这样的效果,即使是和健康的普通人对比,他的体能都算得上强。
大概这点也得感谢父母,感谢父母给予自己这样的体魄,让自己能挺过等待供体的那段时间。
“那个…您还好吗?”耳边的声音银铃般清脆,他转过头,少女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他蓦然想起了他们最初的对话。那时候她也是这样问他,只是离得有点远,他突然间有了已经过去半年的实感。
而现在她就在他的身边,很近,肩膀之间不过几公分。
他笑了笑,“没事,只是心脏的老毛病而已,别担心,要听听我的过去吗?”
“啊…如果我可以的话…”少女有些吃惊,这还是他第一次要谈起自己的过去。
少女觉得有些喜悦,却慢慢变得沉重了。
“其实挺无聊的,不是什么有趣的故事。”他挠挠头。
“小的时候,我是没办法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的,我的心脏天生有某种重症,体质也非常虚弱。医生说不接受心脏移植的话,很难活到成年,心脏移植本身不难,可心脏来源只能看运气,可能明天就有,也可能直到死去都等不到。”
“同龄的孩子都在学校上课,或者在操场踢足球的时候,我只能躺在病床上,慢慢数着剩下的日子。不,严格来说是对明天还会不会到来而提心吊胆吧,实际上根本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他无所谓地笑笑,像是在讲别人的事情。
“住院生活是很枯燥的,病房全是白的,地板是白的,墙壁是白的,天花板是白的,床单是白的,床上的人也是惨白的。真的是很单调苍白的生活,好在病房里唯一一台电视是彩色的,透过它我多少能了解到外面的彩色世界。”
他的语气很平淡,少女默默揪紧了心。
“我还记得那一天,那是很普通的一天,我在电视上看到了赛马娘的比赛,是什么比赛我当时还不太懂,只知道赛马娘们穿着颜色各异的决胜服在绿茵上奔跑,带头的马娘全力飞奔,摄像头离得远,根本拍不清她们的表情,我却感觉她们好像笑得肆意张扬,在尽情燃烧释放自己的热情和活力…”
年龄相近的女孩们梦想闪耀,而苍白的男孩坐在病床上,缓缓数着自己不规律的心跳。少女并不在场,可她看他的侧脸,却不自禁想象到了那个情景,慢慢低下了头。
“你是不是觉得我当时很难过?”他慢慢地问,不等她回答就接着说了下去,“其实没有的,我当时没觉得很难过,因为很多人都说赛马娘是背负思念和梦想奔跑的精灵啊,有时那份思念和梦想也会传达给别人,激励别人从困苦中重新奋起。我想说得真好!于是我也有了思念和梦想。”
“那之后一个很熟的医生姐姐,噢,现在该叫医生小姐了。医生小姐问我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其实大概只是鼓励我和病魔斗争吧?我蛮感谢她的,要不是她问了我这个问题,也许我就会把梦想藏在心里,让它被时间慢慢消磨,直到心脏停跳的那一天吧?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他扭头看向她,微微笑了。
“我想成为像赛马娘一样闪耀的人,我要一直活下去,努力——”
他想了想,像是灵机一动,孩童般大大地笑了,“努力变得更好,变得温柔,像赛马娘一样,给予别人梦想,或者支持别人的梦想。”
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于是我就努力想成为一名训练员啦,为了支持赛马娘的梦想。”
其实那位医生姐姐还是他的初恋,他没敢说出来。不过也没事,说是初恋其实只是单相思罢了,据说那位医生姐姐是有男朋友了,他的第一段恋情也就在短短几天内无疾而终了。
少女缓缓抬头,青年吃了一惊,她的脸上竟然挂着泪水。
他有些手忙脚乱,“这个…已经没事啦!后来我努力撑了下去,终于等到了心脏供体,心脏移植手术很成功,你看,我现在已经壮得像头牛了!”
他挺起胸膛,稍微用力地捶了捶胸口,好像要证明自己确实健康得很,事实上他也确实非常健康,除了需要定期服用抗排斥药物。
少女轻轻擦了擦眼泪,微微露出笑容,“不是的…我只是觉得很感动。训练员先生真帅气呢,勇敢地击退了病魔,忠实地践行了梦想。”
她是真的很感动,不是为他的不幸,而是为他的坚强。大概也是这样坚强帅气的人,才能那样鼓舞她了,甚至大胆地给不是担当的马娘提跑步的建议。
在今天以前,她都还只是为了开心而奔跑,一定要说到“梦想”的话,大概就是跑得更快,独占没有任何人在的景色罢了。
可现在她好像看到了新的风景,梦想如此广阔,以至于她开始想要分享给某个最重要的人了。
她沉醉其中,默默下定了决心。
“我不是那么厉害的人…”青年愈发害羞了,“其实在遇到你之前,那个梦想已经慢慢有些褪色了,确实还在坚持要考中央的牌照,但也没有那么大的热情了…”
热情很容易随着时间过去而慢慢消退,得到了时间后的他也是一样。好在他遇到了流星般闪耀的她,重又回想起了那份感动。
“如果这样的话,”少女抬头看向他,嗓音轻灵却含着金石的意志,“下一场比赛,可以请训练员先生也到现场观看吗?”
他愣了愣。
“请训练员先生好好看着我的奔跑,将我的那个闪耀的样子记在心中吧,我一定会发出最亮的光,让训练员无法移开眼睛,就像…”
少女微微一笑,“就像,训练员先生第一次看到赛马娘的比赛时那样,将那份梦想和热情深深刻在您的胸中。”
“宝冢纪念,请您见证我的梦想,与我一起分享那份梦想好了。”
“我想成为能给观众,也给您带去梦想的赛马娘。”
青年看向她的青蓝色眼眸,竟好像看到了青空下草尖律动,而少女在竞马场中疾驰,竞马场中欢声雷动,她将所有对手甩在身后,她的前方没有任何人,梦幻般逃亡。
不…不是没有人,他就在她最前方的终点线,等着她与他一起分享那片无人的景色。
“那…你的名字呢?你的名字是什么?!”他急急地问。
“不需要问的,那一天,解说会大声呼唤我的名字——呼唤以一着冲线的,胜者的名字。”少女竖起食指挡在唇前,看起来有些神秘,却带着无可撼动的决心。
“做个约定好了,在我第一个冲线时,请训练员先生等着我,在终点线等着我,来到我的身边。”她少有地调皮微笑,许下了最重要的约定。
“…我知道了,那就这样约定了,等你第一个冲线时,我会在终点线等你,到那时——一定要回到我的身边。”
他重重点头,夜空的流星见证着两人的誓言。

宝冢纪念,于阪神竞马场的2200米草地中距离赛,是古马年级以来铃鹿跑过最长的比赛,但不是问题。
只看到铃鹿的表情,训练员就明白了,今天的她状态绝佳,只是距离稍长一两百米这种小事,对现在的铃鹿来说根本不足挂齿。
铃鹿出场了,观众席的欢呼刹那间淹没了整个竞马场,她的奔跑就是这样充满梦想,吸引了无数的粉丝。训练员微微一笑。
铃鹿做着深呼吸,她听到了观众席排山倒海的掌声,实在很是鼓舞。不过,她最想听到的,还是那个人的声音。
她看向终点线的方向,不见那个人的身影,但她信任那个人,既然做了约定,那他就一定会在她第一个冲过终点时在终点线等着她。
大概是堵车了吧?完全不奇怪,她和训练员来到竞马场时外面就是人山人海,公路上鸣笛声此起彼伏,都在争抢停车位,好快点进场。
“司机师傅,能不能开快一点?我有紧要事!”
马路上水泄不通,青年着急地催着司机,可司机一副半睡半醒的模样让他有点提心吊胆,好在虽然看起来迷糊,司机的车技还是蛮不错的,至少比他那刚拿到驾照的水平要强多了。
“小伙子是要去看宝冢纪念吧?没法子,大伙都是冲着那场比赛去的嘞。比赛和马路都是这样的嘛,大伙都想快,可不能都如愿。”司机有些暗示地说道,颇有哲学意味。
都什么时候了还给他搞这套!关键是这关西腔说起哲学话题听起来还有些韵味…他急得挠头。
“年轻人啊,既然这么着急,为什么不早点出门呢?”司机大概是察觉到他的焦急了,也不开玩笑了,收起了关西腔。
“…因为,有不得不做的事。”他紧了紧口袋中握着的证件。
那是中央训练员的资格证,其实那个约定之后不久就是最终考试了,他顺利通过了考试,但证件的正式发放还需要一段时间,他本不应那么早就拿到证件的。
可他等不及了,他想在那个少女最闪耀的瞬间站在终点线迎接她的归来,同时取出崭新的中央训练员资格证,堂堂正正地告诉她,自己已经够格站在她的身边了。
于是他特意去URA想求得一个绿灯,好在他是以同届第一的成绩取得了中央资格,中央特雷森学院的理事长大笔一挥,特准他提前拿到证件,领取时间就在今天上午。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堵得这么厉害,他看了看表,离比赛开始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
铃鹿站在闸门后,缓缓调整呼吸,她的眼中已经只有最前方的景色,以及某个青年。
“比赛开始!所有选手一同出闸!不愧是宝冢纪念的强者们!迅速找好了自己的路线!但是无声铃鹿,无声铃鹿越众而出!一马当先地开始逃亡!”
状态很好,出闸的瞬间自己就独占了前方的景色,很快就已经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了,眼中只有自己,以及——终点线。
第一次经过终点线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可铃鹿完全没有一丝怀疑,她相信每天都在那片草地等她的那个人一定会遵守约定。
气槽遥遥望着最前方的铃鹿,即使只是望着她的背影也能感受到她的状态绝佳。她和铃鹿是好朋友,也是看着她从经典的先行战术转换到“无谋”大逃的人,她曾感叹过铃鹿最初的连连失败,也惊叹于铃鹿之后的连战连捷。
铃鹿的改变是从情人节锦标开始的,从那场比赛开始她以大逃战术击败了一个又一个对手,没有任何人可以追上她,铃鹿在等级赛中就像她的奔跑那样流星般飞驰,直到现在来到了与女帝同台竞技的舞台。
虽然与她奔跑在同一片草地上,可铃鹿的眼睛大概也没有看向她吧?铃鹿总是只看着最前方的景色,现在也许还看着某个人。
铃鹿找她学做饭的时候连她都被惊住了,真想不到那个只知道跑步的铃鹿也会一脸羞涩地说想给某人做便当,那时候的眼神就像赛前看到的那样,注视着某个远在天边的人。
她太懂那是什么眼神了,因为她也有这样的人总是在等着她。
气槽终于开始发力,但她感觉自己大概是追不上铃鹿了。铃鹿不断加速,栗色的长发飞扬,在阳光下略略发红,就像红色的天马飞翔。
“来到第四弯道!选手们开始发力!她们能追上最前方的逃亡者吗?!距离越来越近!”
青年终于赶到竞马场了,心脏搏动间肾上腺素疯狂分泌,他竟然是一路跑着过来的,可他却不觉得疲劳,反而精神百倍,心脏有力地将血流泵向全身,为他的双腿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他暗暗感谢着心脏的原主人,这颗心脏远比他想象的要强而有力。
比赛已经接近最终直线了,但他还来得及,这个观众通道离终点线并不远,稍微走两步就到了。
“最终直线!领先的是无声铃鹿!但是后方也步步紧逼!气槽从外道逼近!气槽追上来了!跑在最前方的会是谁?!”
终点线已经近在眼前了,最前方的青年正摇摇挥手,那个约定已经近在眼前,铃鹿看不太清他的脸,只有欢欣雀跃,她再度加速!
“还有100米!强者们互不相让!谁能够收下阪神的桂冠?!”
他终于来到终点线旁的观众席,大力挥舞着手臂,已经能看到那道红影了,她的栗发正随风飞扬,就像流星的尾焰。
“无声铃鹿——冲线!!凭借‘追不上的大逃’,精彩地斩获大赏桂冠!!”
终于做到了!首个G1胜利!这正是她迄今为止最闪耀的一刻了。铃鹿迈过那道终点线,缓缓减速,带着无限的欢喜转身,要看向那个约定要在最前方的景色迎接她的青年。
她呆住了,那个青年并不是他,他是气槽的训练员,正朝着拿下三着的气槽缓缓挥手。
而她所希望看到的身影——哪里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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