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无欺 / 第四章：The End of "R"s（下）
第四章：The End of "R"s（下）
漆黑的房间，只能接着门缝里透进的光略微辨认出物体的轮廓——仅仅对人类来说。这又是同一个走廊的不同房间，过去几分钟里，外边的烟雾发生器和子弹已经被收拾干净，只有血迹出于某种目的而保留了下来。特拉夫坐在房间边缘的一把黑色木质椅子上，两个十字架坠饰已经归还于他，他用手把十字架放进了制服口袋里，但手却没再抽出来。稍远处有个铁架子，平时应该是用来存放清洁工具的，此时它已被清扫一空，而艾莉丝维特则坐在上面，这比特拉夫坐的地方高一些。她隔着布料抚摸着受伤的手，痛感以及缓解了不少。
“你没有同伴么？”男人问道。
“现在不是过去了，肃清之后，同族可不是那么好见到的——这点你们应该比我清楚。实际上，有要帮忙的也被我拒绝了。”
虽然这些年来血族如同打游击一般各自为战，也摧毁过许多敌对组织，人类中似乎流传着血族卷土重来的言论，但实际上颓势难改，这个世界明面上已经没有血族的容身之地，他们只是在为生存而流浪。所以艾莉丝维特拒绝了同伴的帮助，这是她出于私心的战斗，没有必要将同伴们都暴露在阳光下。
此时距离计划的时刻还有些时间。
“我说这些是要让你知道，我有充分的理由要干掉他。”艾莉丝维特说，“而我会告诉你这些，仅仅是因为你是特拉夫。”
三十多年前，在那场针对血族的肃清中，R商会选择了成为资助者之一，而商会中地位最高的赫尔与默克，对促成这一选择起了莫大的推动作用。
尤其是佛斯·默克，他近乎狂热地支持着“肃清”的进行。不止如此，他甚至把那作为己任，还组建了一支针对血族的私人武装，由于他致力于保密工作，而且这支武装总是伪装成公开机构的部队，没人知道这支武装是何时出现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从肃清直到今天，在此时此刻，他们都没有停止活动。
“只有佛斯·默克我不能放过。相比于他，亨利·赫尔只是事前警告，可见这警告对默克丝毫不管用，这样倒好。”艾莉丝维特一边轻抚着受伤的手，一边平静地陈述着。她在之前看到特拉夫走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他身穿的正是那支部队的制服之一，和政府机关的制服极为相似，但可能是没来得及调整，可以明显看出尺寸不怎么合身，大概只是为了混进来而临时作的乔装打扮，这也是艾莉丝维特没有大打出手的原因。如若不然，他早已是具尸体了。
“为了保护人类而杀吸血鬼有什么问题？这么做的人数不胜数。”特拉夫问。艾莉丝维特觉得这问题蠢得要令她发笑。
“保护人类？他只是想要除掉我们而已，他们才不关心人类的死活。为了知道我们的据点在哪，他们只会偷偷地看着我们杀人，然后跟着我们回去，好把我们一锅端。”
那场肃清仍未结束，佛斯·默克成为了它的继承者。为了今天，艾莉丝维特已经准备了太久。
“……这就是你要杀他的理由么？为了复仇？”
“不单单是复仇。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总让我想起过去。不杀了他，我无法……”她保留了最后的那个词，忘记、逃离、释怀……或者怎样都好。她继续说：“退一万步，即使他们真的在保护人类，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只要是人类，就是我的敌人。”
特拉夫说："包括我？"
“如果你要阻止我的话。”
“我站在人类这边。”
“哼，你也终于变得现实了。”
男人说：“我一直都很现实。”
“我不这么认为。”
“那你倒是说说我做过什么不现实的事？”
“……”艾莉丝维特沉默了，她感到了一丝违和。
“为什么不说？”
被这么一催促，这下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在套我的话。你自己做过什么为何要问我？”
“……”
没有回复。
黑暗中，艾莉丝维特似乎看见对方举起双手，拜了个无奈的姿势，他说：“我脑袋受了点损伤，会不定期的失去一些记忆。”
她想起确有此事，但会失忆倒是头次听说。
“我没听说过这种病。”
“事实如此。”
一来一去如赌气般的对话逐渐耗尽了她的耐心，她有些生气地说道：“别以为可以用一句忘记了就摆脱过去。”
“那你就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艾莉丝维特很是莫名其妙。这家伙到底想知道什么？如果是自己要干掉默克的理由，他早就知道了。
于是，艾莉丝维特回忆起了当年发生的一切，回忆起了那个在她面前满口莫名其妙的话的男人，那个由于自己的行动而引火烧身的男人，那个几乎以生命为代价让她认清了现实的男人，然后，一双大手，撕裂了画面。她将这些总结成为了一句话——
“理想主义者的妄言没有价值，像默克这样的家伙会把你的理想撕得粉碎。”
“……这次你还真是直截了当。”
特拉夫似乎有点惊讶地说了些意义不明的话，但她没有在意，接着说：“如果你要成为我的敌人，我也不会杀了你，但你得在这儿待到他死为止。”
“如果我说不呢？”
“那可由不得你。”说罢，艾莉丝维特从铁架上跳了下来，落地便飞身向特拉夫扑过去，他显然来不及躲开。但只见特拉夫更早地将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刹那间她便看清了他手上拿的东西，那不是枪。
“呃——！”一道亮光闪过，艾莉丝维特发出了痛苦的声音。这光有些偏黄，那是血族厌恶至极的颜色，尽管瞬间闭上了眼睛，但视野一片血红，脸上仍如同烈火灼烧一般。但这不足以遏止她的动作，虽然闭上眼踉跄了一下，但她仍旧凭着闭眼前的视觉记忆，笔直地冲向特拉夫所在的那把椅子，举起手刀劈了下去。
这一击结实地命中了东西，但接下来的几下却扑了空，此时艾莉丝维特总算勉强睁开了眼睛，但视觉仍未恢复，大片大片红色的暗斑闪烁着，充斥视野。模糊间，她看见房门大开，于是追了出去，走廊上不见任何人影，想要沿着血迹追上去，但特拉夫脚底的血液或是凝固了，或是已被他处理掉了，地面上并无线索。
视野恢复后，她只能先回到房间，查看了自己打掉在地上的东西，是一个特拉夫刚才拿着的手电筒，但外形不同于她见过的，那和太阳类似的光就是它发出的，不过此时已经损坏熄灭了。这手电筒发出的光比艾莉丝维特见过的任何手电筒都要强烈，但仍旧远不及太阳，不幸的是刚才在昏暗的房间里呆了许久，那光才造成了比平时更加严重的影响，如果这些都在特拉夫的计算内的话……
走廊上的窗户外，东方的天边正泛起鱼肚白，时间不多了，而此地也不宜久留。艾莉丝维特拿出特拉夫之前留下的通信装置，摁了一下上面那个似乎是呼叫的按钮，毫无反应，于是她默默地把装置收回了口袋，如果特拉夫执意要阻止她，那么他们迟早会再见面，只希望那时不是刀刃相见。
……
橘黄色逐渐占据了东方的天空，只剩几片碎云如水中泡沫，游荡在越来越小的灰蓝色中。时间已到上午，今天是云销雪霁的好天气，但气氛却仿佛阴云密布。特拉夫身穿着黑色的制服，在大楼的走廊里大步前行。身份标识牌的编号是7012-03-06D，它的主人是某个从窗户里掉下来的倒霉鬼，他只是借来用用。
艾莉丝维特实在是难以预测，通过不久前的交手特拉夫确信了，即使是120年前的现在，她也不是自己单枪匹马就能战胜的存在，这种情况下要保证默克的生命安全，在幕后行动恐怕已经很难达成目的，这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还是让默克明白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比较好。
吸血鬼入侵一事已经上报了，但是随后派去调查的人没有发现艾莉丝维特的踪影，只留下了几处弹孔和血迹，现在，特拉夫正前往默克的所在地，这是默克点名，大概是要给他派任务，正合他意。
那是位于地下的一个房间，厚重的灰色钢制保险门，表明了这个房间的重要性，这可不是办公的房间。当特拉夫经过曲折的地下走廊来到这里时，看见保险门上用白色字体写着一个字母“B”。口有两个身穿同样制服的人守着，他们看了看特拉夫身上的标识牌，收走了他的武器，便拿出钥匙，特拉夫看见那钥匙上同样刻着一个字母“B”。当那人把钥匙插进锁孔，传出了开锁声，开门后，里面却还有另一扇，上面用白色字体写着“A”，与此同时，打开的那扇门的另一面也是“A”，特拉夫对这不寻常的构造有些在意，但守门人用力敲了敲门，打断了他的思考，过了几秒，第二扇保险门发出了同样的开锁声，这次来自靠内的一侧，这下这房间才缓缓地张开了口。
特拉夫进入了房间，地下陈腐的空气扑面而来，远比走廊里要浓厚。整个房间并不大，铺着深色地毯，呈纵向长方形，两边摆了椅子和茶几，尽头有一张办公桌。环视周围，入口内侧门的另一面果然写着“B”，房间侧面还有另一扇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这扇门同样有着保险门的外观，上面的字母仍是“B”，但这扇门明显不是通向走廊，此外值得留意的，就是一角的通风管道了，不过那个尺寸还不足以容纳一个人进入。房间内几乎没有任何死角。
一声轻咳使他的视线集中到了尽头的办公桌那里，桌子两旁有4名穿着制服且拿着枪的护卫，这几个护卫比起其他人，还带着完全遮住脸的面罩，但仍能感觉他们正紧盯着自己，而桌子后面坐着的身穿西服的人就是佛斯·默克了。默克和特拉夫相互注视着，特拉夫不知他是否注意到自己的手下换了个人，这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应该没记住每个底层人员的脸，不过就算他察觉到了，也没关系。特拉夫直挺挺地立正站在房间中央，然而默克只是带着似笑非笑的眼神审视着他，过了一会，他才开口问：“你叫什么？”
与年龄上的印象截然不同，默克的声音中气十足，外表看上去也十分健朗。
“萨里尔，编号7012-03-06D。”特拉夫用同样洪亮的声音回答道。
“你的报告我已经收到了，所以我才会在这里。真亏你一个人能从那吸血鬼手上全身而退。”
“我只是恰好占了天时地利，默克先生，那条走廊窗户朝东，太阳也升起来了。但你却还呆在这封闭的地下室。”
“这座大楼里可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默克摊了摊手，“我已下令把城市外围的巡逻部队调回来，不久这栋楼里的部队就会翻倍。”
“先生，你太低估吸血鬼的能力了，楼内安插的巡逻太少，她还潜伏在这里的某处，我敢肯定她会在那之前行动。”
“这不正是我叫你来的理由吗？”
“是想让我去找她出来？”
“当然不会只让你一个人去，会有人跟你一起找的。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听听你对那吸血鬼的看法。”
默克说完从桌上一叠文件的最上方拿起一张纸递出，特拉夫于是上前接了过来。那是一张简单的画像，此前特拉夫上报时大致地描述了艾莉丝维特的外貌，不得不佩服画这张画像的人，从那会儿到现在还没多久，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了十分符合他描述的形象。画像上，留着及肩短发的艾莉丝维特正咄咄逼人地凝视着他，眼睛部分还特意用红色上了色，颇有些画龙点睛的意思。
特拉夫放下画像，说：“我想你应该知道她，艾莉丝维特。”
默克听到这个名字，似乎整个人都震了一下，旁边的护卫仅仅是把枪提高了一点，但看来艾莉丝维特在这个时代就已几乎无人不晓了。从肃清之后没过多久她就初露锋芒，当时人们认为不过是吸血鬼残党在负隅顽抗，但在一次又一次地围剿失败，以及几次重大的流血事件后，人类才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而这一切，仅仅是三十年内发生的事。肃清的最大败笔、反吸血鬼组织的眼中钉、吸血鬼的标杆，艾莉丝维特，如今对最后一个肃清相关的组织吹响了复仇的号角。
“嚯——”接着默克只是后仰着靠上椅背，用不可思议语气说：“她就是那个肃清的余寇……艾莉丝维特？还真是好巧不巧。”
“恕我直言，先生，艾莉丝维特是个十足的怪物，而且非常狡猾，我认为她不是你——我们可以对付得了的，至少在保证你的安全的情况下，很难对付。”
“你似乎很了解她啊。”
“她制造的事端罄竹难书，想不了解都难。”
“照你这么说，如果连这个最坚固的地方都防不住她，我还要怎么对付她呢？”
“我的建议是——先生，你应该离开这座城市。”
默克脸色一变，沉默了一会，问道：“……你说什么？”
眼看默克似乎就要爆发，但特拉夫没有停下来：“我是说，别待在这座城市了。”
“……你是让我逃跑？”
“不，是避其锋芒。”
默克坐在椅子上，盯着那张艾莉丝维特的画像，似乎在考虑些什么，但是突然，他站了起来，强硬地说道：“对我来说毫无区别，我没这打算，我不会丢下我的人。”
“她的目标是你，只要你不在，她自然会——”
“笑话。那可是吸血鬼，这里所有人都是她的目标。而且，吸血鬼会越来越强大，如果我今天不杀了她，那我永远都杀不了她了。”
默克的视线死死地抓住特拉夫的面孔，压低嗓音说：“倒是你……你是什么人？我的手下对吸血鬼可没有这种想法。”他的话音刚落，那四名护卫便齐刷刷地将枪口对准了特拉夫，其中两个慢慢地移到了特拉夫的侧面。默克接着质问：“还是说，你是故意这么说的？你根本就没管他们是死是活？”
“……”特拉夫沉默了。倒不是因为身份被怀疑，这本就没有超出他的预料，真正令他沉默的是默克的回答，是被任务目的影响了思考，将默克视作艾莉丝维特的唯一目标的自己。“只要是人类，就是我的敌人”，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艾莉丝维特的话。但无论如何，默克才是当前的第一优先级，所以特拉夫说：“这都没有关系，我不能让你死了，我是来警告你的。”
“你还是先保住自己吧，你觉得你能从这里逃掉？”
“如果我说能呢？”特拉夫说着，启动了手表。作为普通人类，在这样一个密室之内被四杆枪指着无疑令人绝望，但特拉夫不一样，他毕竟从属于“猎人”。说的难听些，“猎人”是一个十分抠细节的组织，即使在像这次这种没法进行实时指挥，资料不完善的特殊任务里，他们也在装备上下足了功夫，虽然很多时候让人抱怨细节太多，但这次却帮了大忙。“手表”作为一个佩戴在手腕上的装置，正常情况下需要用另一只手才能操作，但“猎人”很贴心地一同准备了外接控制器，让其可以单手操控，同时“手表”也搭载了“蜂鸟”的控制系统，此时，那个控制器被手套包在他的手中。
下一瞬间，巨量的灰色烟雾喷流从那一角的通风管道中涌进了来，“蜂鸟”携带的小型发烟装置虽然范围不及专门的设备，但速度却快得多，足以在数秒之内灌满房间，烟雾中的能见度会降至几乎为零。
“什么鬼，烟……！”
砰！一声枪响回荡在周围，这令特拉夫吃了一惊，桌子后面的默克由于慌乱而并没有下令，但还是有什么人直接开枪了，是那四个护卫之一。子弹命中了他的后背，不过只是令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刺痛和灼热，并未贯穿他的防弹衣，与此同时，他迅速从口袋里拿出了简易一次性面罩戴上，这烟雾和之前对付艾莉丝维特的不同，有致人短期急性昏迷的效果，但持续时间不长，一次性面罩也绰绰有余，不过默克护卫所戴的非防毒性面罩就另当别论了。即使特拉夫行动迅速，但仍然由于吸入了少量烟雾而感到轻微乏力，而房间内的其他人再也没能开出第二枪。
“里面发什么了什么？！喂！喂！开门！！”保险门外侧传来了守门人惊慌失措的敲击声，但没有里面的人解锁内侧门，他们终究没法进来。烟雾仅仅过了几分钟就散去了，默克与他的护卫纷纷倒在地上，看上去是陷入了昏迷，不过烟雾的效果不会持续很长时间，特拉夫无视门外的声音，为了以防万一，从默克和护卫身上搜出了全部10把钥匙，其中5把上面写着“A”，另外5把则写着“B”。他用写着“B”的钥匙，顺利地打开了侧面那扇写着“B”的门，门后是一段狭长的地下通道，只有惨淡的黄色灯光作为照明，经由四通八达的通风管道，即使是这段最隐蔽的通道也没能瞒过搭载了光学迷彩的“蜂鸟”，这才有了这次的备选计划。
特拉夫将默克拖到走廊上，然后关上了保险门，门的走廊一侧写着“A”，于是他用对应的钥匙上了锁，这样一来应该就没人能进到这个走廊了。他扔下面罩，背起昏迷的默克开始前进，根据之前的探索，虽然似乎没准备使用，但默克还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这条长约不到1公里的通道连接着地下水道，沿着它走最终可以去到城市的外围。默克已经不在大楼里这件事，目前还没有别人知道。
通道的地面有些潮湿，上方的通风管道里响着不间断的嗡嗡声，昏黄的灯一盏又一盏地从头顶掠过，背着默克走了大约半小时，通道到了尽头，这期间没有人从后面追来，默克也仍在昏迷中。尽头仍旧是一扇相同的保险门，特拉夫用相应的钥匙打开了它，进入了地下水道，环境变得更加潮湿阴暗了。就在此时，一段噪声打破了静默。
沙——沙沙——无线电的特有噪声缠绕在默克的身上，这也使得他本人有了反应。
“什……呃……”默克的意识正以比想象中更快的速度恢复着，这么看来，呆在吵杂地下室里的那四名护卫应该也早就醒了，他们没有追来足以说明保险门起到了作用。
“你醒了？”特拉夫问，把默克放了下来。
“……”默克看了看他，接着又扫视四周，似乎理解了状况，但他没有回答特拉夫，只是一脸阴沉地迅速从腰间拿起了对讲机，拉长天线，简单调节后开始了通话，但他只是默默听着。对讲机另一头只听一个人喊着：“……支援！吸血鬼出现了，这家伙和以往的不同！总部正请求支援！有人吗？！”同时背景里有着间断的枪声。开始了，特拉夫想到。
默克对着对讲机说：“情况怎么样？吸血鬼在哪？”
“吸血鬼到1楼了！虽然路线曲折但她确实在接近地下室！我们有点挡不住！她用我们的人做盾牌！”对方焦急地喊道，而枪声还在持续。
“我知道了，就来。”默克说完，转身就准备往回走。特拉夫见状挡在了他面前：“你觉得我会让你回去？”
“我必须回去，不然他……”特拉夫看到他的眼神充满焦急。
“你回去改变不了什么，R商会不只在这一个城市有据点，救不了所有人，现在至少把你保下来，还可以东山再起。”
面对他的劝诫，默克却不以为然地说：“你觉得你就这样拯救了佛斯·默克？”
特拉夫闻言道：“什么意思？”
默克没回答，他拿起对讲机，按下按钮，对其中说道：“默克先生怎么样了？”对讲机静默了一会儿，然后传来了回答：“尚且安全，默克先生正在指挥作战！但情况不乐观，吸血鬼的体力比想象中还要好，中弹多发都没倒下！”
他放下对讲机，看着愣在原地的特拉夫。怎么回事？默克正在指挥作战？那眼前这家伙又是谁？特拉夫的大脑高速运转着。
“你……”他不愿想到这个可能。他想起了烟雾充满房间时的那声枪响，为何只有那名护卫在命令下达前就开火？
“你不是默克……你是……”他想起了从五个人身上搜出的十把钥匙，为何默克作为领袖，钥匙的权限却不比手下更高？
为何那四名守卫都戴着遮住脸的面罩？
他又想起了在听到艾莉丝维特名字时他们的反应，最终，他还是说出了那个猜想：“……替身。”
……
由于亨利·赫尔的遇害，大楼内的人大部分已经疏散了，只留下了武装人员和少量工作人员。对艾莉丝维特来说，如果一座堡垒找不出破绽，那便唯有强攻。特拉夫离开后不久，在同走廊的一个储物间里，她将靠墙的大木柜向前移动了一个身位，这个柜子拥有和墙壁相同的尺寸，一眼几乎看不出房间比原本要小。艾莉丝维特在柜子和墙壁间的隔层躲过了第一次搜查，当她决定好时，就将柜子像门一样推开，走了出来，没有一点声音传出房间。
艾莉丝维特从声音判断出房间外的走廊上有复数个人，分散在两端，于是将门打开，接着以最快的速度将一个横着倒下的高木柜推了出去，木柜撞在对面墙壁上，声音响遍了整条走廊，那些东张西望的巡逻员齐刷刷地转过头来，但他们只有一半人看到了接下来从房间中闪出来的艾莉丝维特，另一半人的视线完全为木柜所遮挡。走廊就这样被拦腰截断，进攻开始了。
在对方能有所反应之前，艾莉丝维特以超出人类的力量扔出一个铁桶，精准无比地砸倒了最前面的人，紧接着其他人就开枪了。她开始向前冲刺。
“是吸血鬼！”他们大喊。
“快报告！快！”从木柜的另一侧也传来声音。艾莉丝维特毫不在意，仅用了不到两秒，她以手臂擦伤为代价冲到了被她砸倒的人的位置，那家伙倒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着，她便一把拽起那人顶在身前，继续发起进攻。她的身躯比起全副武装的男人来说稍显矮小，上半身几乎都处在遮蔽之下。对方一瞬间犹豫了一会，但仍然毫不手软地扣动了扳机，子弹倾泻在了人肉盾牌上，还不足以穿透。不过这家伙肯定是没命了。艾莉丝维特就这样逼近到了下一个人跟前，毫不停歇地隔着人盾全力顶了过去，将其撞倒后顺势夺下武器，击毙了他。下一个。
在她进攻的同时，走廊另一端的人也推开了挡路的木柜，形成包围之势，艾莉丝维特注意到了这点，但后面的人离她尚有一段距离，射击欠缺精度，她便扔下人盾，用夺来的两把枪加大了对前方的火力压制，以迅速推进到走廊的拐角处。此时艾莉丝维特已中弹数发，身后的走廊地面上血迹斑斑，有她自己的，也有敌人的，引发了她的吸血冲动，让她无视疼痛变得更加狂热。上午的耀眼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了走廊的地面，对艾莉丝维特来说如同火焰的围栏，在近乎染红的视野中，艾莉丝维特仍旧死死锁定了那些阻挡在前的人类。
她只希望特拉夫不在其中。
……
特拉夫和那个替身“默克”很快达成了一致，迅速掉头返回，期间没有一句对话，“默克”时不时地用对讲机和同伴联系，从报告中可以听出情况十分不容乐观，艾莉丝维特似乎对自己受伤毫不在意。特拉夫则忙于操控“蜂鸟”，“蜂鸟”此刻正将地下室的情况传回到“手表”的屏幕上，大门紧闭，有四名身穿制服带着面罩的人在房间内，似乎正用对讲机传达指令，真正的默克应该就在其中。同时特拉夫还尝试着用之前留给艾莉丝维特的通信装置与之取得联系，很显然那个装置并未损坏，因为他已经成功启用了强制通话，但对方毫无回应，只有持续不断的枪声和击打声，证明装置仍在艾莉丝维特身上。
不到二十分钟，他们已经来到了那扇保险门前，但此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喂！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有人没？！咳咳……”替身“默克”对着对讲机大吼道，以至于嗓音有些沙哑，混杂着咳嗽。对讲机另一头是一片可怕的沉默。“该死。”他说着，调节旋钮，转到了另一个频道。
替身“默克”对着对讲机说道：“默克，你在吗？”
“……我在。”
“我联系不到其他人了。”
“我知道。”对方的声音出奇的平静。
“怎么办？”
“走。”
——砰！
“走什么走——喂？！默克！喂？！操。”替身说到一半，对讲机里突然传出一声不祥的钝响，又如同爆裂的炸药，似乎就来自附近，随后就没有了声音。这不是个好兆头，这个声音同时也传到了特拉夫的通信装置里，是通过艾莉丝维特持有的那一个，这一次就清楚多了。
“是枪声！”特拉夫反射性地说，并且还不是手枪，而是精度较差、口径更大，足以在人身上刨去一大块肉的家伙，他确信默克的手下装备了那种东西，好在之前他们没用那玩意打自己，防弹衣也撑不住。他有些激动，因为装置另一头那本该持续不断的枪声，已经停止好几分钟了，不好的预感每一秒都在加剧。他看着“手表”屏幕，房间内的四个人摆出了警戒的姿态。
“默克”焦急地催促他：“快开门！”
特拉夫拿出之前搜刮的钥匙中的一把，写着“A”，对应了保险门这一侧的编号。在特拉夫将钥匙插进去之前，第二声枪响从他的通信装置中传出，他赶忙插了进去，顺利打开了门。
——本该如此。那扇门却纹丝不动，甚至连钥匙本身都无法转动，特拉夫以为是钥匙错了，于是换了其他钥匙再次尝试，却没有一把能够打开。
“怎么回事？”特拉夫问。
“该死的是二级锁！”那人暴躁不堪地锤着保险门，“混蛋，默克！给我把门打开！”话音未落，通信装置里传来了第三声枪响，这又让他停了下来。
“二级锁？”
替身把整个额头靠在门上，对着坚硬的钢铁说道：“只有默克拿着的唯一钥匙才能上二级锁，也只有他才能解锁。显然你没拿到，因为它不在默克身上，而是在房间里别的地方。总之这下谁也别想进去了。”
第四声枪响。这四声枪响都来自同一个地方——地下室正面的保险门外。现在他们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了。
“如果十万火急，他会主动撤出来的。”特拉夫一边操作着“手表”一边说道。
“你不该抱这个希望。默克已经六十多岁了，R商会的确可以继续运行，但部队不能，保密工作也不能，失去了这些，他没有时间，也没有信念从头再来了。他没有回复我，他不会走出这扇门的，一旦停下，他就走到尽头了。
“我做过以假乱真的面部和声带手术，这让我看起来老了许多，但没关系，我在必要的时候代替默克承受危险，这是我唯一的工作……现在，你让我失业了。”
“为什么？默克为什么对此这么执着？这能改变什么？”特拉夫不解地问。
“我不清楚，至少这三十多年我没看到什么变化，斗争依旧，吸血鬼仍在活动。以后……谁知道以后如何？”他依旧靠着门。
“……”
“你可别搞错，我们并不后悔。防患于未然，我们不去消灭他们，今后被消灭的就是我们。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我们无力阻止。”
“你是有证据才这么说的？”
“没有。但必须如此，吸血鬼就这样。”
“那如果他们会适可而止呢？”
“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它们是吸血鬼。”
“……”特拉夫不知如何回答。
第六声枪响。替身转过头来，他的眼神死了，此前一直燃烧在他眼中的焦虑也一并熄灭了，现在他背靠门坐了下来，出奇的安静。特拉夫还不想放弃，但他已几乎清醒认识到了这一失败，他没料到所有的变数，只是不愿承认自己无能为力。
第七声枪响过后，地下室正面的保险门传来一声沉闷的断裂声，随后缓慢地、不可逆地朝着反方向打开，然后脱落了。灰尘与碎片之中出现的是一个黑色的身影，他身上的制服已经满是弹孔破烂不堪，脸几乎不可辨认，但看起来他是默克的手下。室内的四个人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那人随即鲜血四溅，不可思议的是他仍在前进，就这样移动了进来。很快，他进到离开门口一米之远的地方后，停了下来，在他身后立刻闪出一个更矮小的身影：散乱的白色短发附着着灰尘，全身上下渗出的血斑几乎将那衣服染成了红与黑的迷彩，但最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她那远比血液更加鲜红的瞳孔，还有她那尖牙利齿的嘴，开合之间几乎能看见牙齿上沾染的鲜血。在场的每个人都下意识地感到，即使将武器里所有的子弹都倾泻到她身上，也杀不死这个怪物。
当艾莉丝维特出现在视线里的那一刻，这场战斗的结果就已经判明，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她甚至没有躲避，在对方来得及将枪口转向她之前，就已经飞身一脚，把其中一人重重地踹飞到了墙上。之后的简直称不上是战斗，很快，再也没人能够反抗她了。
艾莉丝维特把那四个人的面罩扯了下来，其中有一张她认识的脸。那人双腿俱断，无力的靠倒在通风管道口下方的墙角，沉重地喘息着，然后他说：“他说的没错，你可真是个十足的怪物啊，这么多子弹都没让你倒下。”
“谁？”
“……不知道。”
艾莉丝维特稍加思索，似乎想到什么，说：“那么他应该已经提醒过你了，如果你早听他的，也许还能活下来。”
“我已经逃过一次了，没有第二次。如果我今天杀不了你，那我永远都杀不了你了。”
“你看来是疯了。”艾莉丝维特略带鄙夷地说，“肃清早已结束了。”
“我疯了，没错，从我亲人被吸血鬼杀害时起，我就已经疯了。”默克回击道，“你……为了复仇？巧的是……看来我们是同类。”
“绝非如此。”她的回答斩钉截铁。
“……何以见得？”
“你已经完了，我还没有。”
“……哈哈哈哈。”默克先是轻蔑地笑了起来，随后他的表情狰狞了起来，“不，结束了。亨利死后，我就是最后一个见过肃清的，再无他人……我的复仇剧已经落幕……你的也一样。”
“这就是你的遗言？”
“今天是你们吸血鬼赢了……但人类绝不会屈服。”默克说着，缓缓地举起了左手，那只手上，握着一把手枪。但他没有把枪对准自己，而是指向了艾莉丝维特。
……
“……艾莉丝维特！”
艾莉丝维特拿出了她口袋里的东西，一个通信装置，这东西从十几分钟前就没有安静过，但她始终无视了它。
“干什么？”她对着通信装置说道。
“……你什么也没有改变。”装置里传来没有任何语气的声音。
“说什么都已经迟了。”艾莉丝维特回答道，心情平复后，她迈着沉重的脚步行走在一楼走廊上，对视野里任何奄奄一息的活物给上最后一击，但她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她说：“你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你错了。”那声音说道，“我会改变你。”
艾莉丝维特又说了几句话，但对方再无回应，于是她又将装置放回了口袋，回头看了看自己走来的方向，那是一条充满血腥味的通道，但她的吸血冲动早已缓解了，现在没有一丁点想要吸血的欲望。她看向走廊外侧，但马上又转回头去。
因为窗外的太阳，仍旧是无比的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