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霖】浮世欢
011
长安昨夜又下了场雪,静客居小丫鬟们今日起得头早,该扫雪的扫雪,该烧水的烧水。茂林捧来了昨日熨好的大红袄和红色绣海棠的襦裙。修竹在梳妆镜前帮着贺峻霖梳妆,她口中念叨着今日进宫参加年宴要注意的事项。
今日虽然是国宴,但是皇帝特准今日不用穿朝服。这也就成为了官员家眷争奇斗艳的场面。
穿戴整齐,贺峻霖至了二门前。他今日难得穿了鲜亮颜色,头上也斜插了一支坠着红玛瑙流觞的金兔步摇,整套的金头面也戴上了,还披着了雪狐的披风,称得人越发玉粉可爱。
修竹扶他到了车上,又递给他一个手炉。
贺峻霖接过手炉的空当,余光瞥见了前方骑上马的严浩翔。
他消瘦了些,一身玄色袍子有些松垮,但他还是坐得笔直。这几月,贺峻霖在静客居里待着不曾再见到他,现如今那一瞥叫人有些心颤。
马车到了皇宫前换了轿辇,一步一晃地去往太和殿。
青砖朱墙琉璃瓦,金柱龙凤绕阶生。贺峻霖随着严浩翔身后入座,他的位置就知严浩翔的身旁。
而他身后坐的是楚明玉,她今日亦是红装金钗,发丝间串着红宝石,甚是别致。
席间,其他府邸的家眷纷纷往这桌投来好奇的目光。
贺峻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炉,不予那些家眷对视寒暄。而楚明玉则像骄阳一样灼灼地回看,使得那些家眷不得不讪讪地问好。
这场面还不至于把贺峻霖镇住,只是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下昭王对自己的态度不明朗,万一给自己在这里摆下一场鸿门宴,自己便死无葬身之地。
他是聪明,只是这鸿门宴可不是摆给他的。
皇帝携皇后及几位高位嫔妃在唱报声中姗姗而来,一众人等拜礼请安,皇帝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让赐坐开宴。宫人将美酒佳肴呈上,舞姬歌女粉墨登场。
皇帝笑着看向昭王那桌,他拿起酒杯:“爱卿的伤看来是好了,以后骑马切记当。”
严浩翔站起身,拿起酒杯:“是。”
二人把酒饮尽,这场面着实耐人寻味,皇帝关切来的突然,却只提点昭王骑马当心,为点名再让昭王重掌兵权。这是要坐实了皇帝授意刺客刺杀昭王,皇帝与昭王已经水火不容了。
皇后也笑着道:“本宫许久未见昭王妃,倒瞧着比做新妇那会子越发俏丽了。”
贺峻霖也忙起身,笑着把酒杯拿起。他刚要开口奉承几句,就听身后的楚明玉幽幽开口:“是呢,王妃妹妹常年居住在王府西边的静客居,想是西边比东边正院风水好,养人。”
昭王府里的事情众人都略闻一二,侧妃占着主院正房,而王妃则是屈居在静客居,想是昭王妃不得昭王宠。现如今年宴上,侧妃就敢给王妃下脸子。众人目光在这两人逡巡着静待一场好戏。
皇后也默不作声,淡淡笑着,不给昭王妃递台阶下。
贺峻霖皱了皱眉,宠妾灭妻之名若是坐实,昭王怕是又要被禁足思过,这一场年宴怕是不能安生度过了。不过他心底的疑惑终是消了些,还以为楚明玉娇蛮之下另有皮囊,但如今看来是真的蠢得无可救药。
“臣妾居的静客居临近荷花池,冬暖夏凉,四时风景不一,甚是喜人。王爷只怕臣妾居所冷清,让臣妾搬回正院,哪知臣妾素来喜静,便依了臣妾。”
这话说的周全,顺了侧妃风水之说,又全了昭王的名声。
不待楚明玉再接话,贺峻霖又道:“今日年宴是个大喜日子,臣妾就先敬娘娘一杯。”
话音刚落,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归坐。
皇后也拿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
“吃些酸梅,解酒。”严浩翔夹了一颗酸梅到贺峻霖盘中。
贺峻霖侧眼看了一眼他,夹起酸梅含在口中,心里想昭王想扮一次恩爱夫妻罢了,就跟以往一样。
酒过三巡,歌舞已经到了尾声,众人是时候告退。绿珠扶着醉醺醺的楚明玉向皇后请示到偏殿修整。皇后点了点头,指了翠芳宫的偏殿,让人收拾出来给楚明玉,今日楚明玉就赐居宫中了。
贺峻霖回看了已走远的楚明玉等人,皱了皱眉。匈奴号称千杯不醉的,楚明玉怎么如此易醉?
“峻霖?”一个磁哑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忽被叫出真名,他惊了一惊,转头看见昭王站在身后。
严浩翔咳了一声,他今日应酬年宴,官员们互相敬酒,他也多喝了几杯,倒不觉得什么,只是刚才说话声音变得暗哑些。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严浩翔垂眸,替他从后面系上披风带子“风大,小心着了风。”
触及他眸中的责怪,贺峻霖把头撇了开,手不自在地摸着玛瑙流苏,却任由他替自己系好披风带。
严浩翔视线上移,看见他喝了酒红扑扑的脸和别别扭扭的神态,暗自偷笑。他自己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喜欢了面前之人,只是自己看见他便移不开眼,什么事都会想到他。而起初,面前之人只是一颗需要被监视的棋子,自己必不可能会动心。
大概是四月的春雨扰人心绪,六月的荷风乱人阵脚,八月的药膳失人心智,今日的酒醉人心神……
一切像是命定。
哗啦——
流苏散了一地,红珠跳跃、滚落在地。贺峻霖手心一空,愣了半秒,慌乱地看向青砖地。
“王爷先回,我去找珠子。”
严浩翔刚要说不用找,回头再买一支就是。而贺峻霖早已往巷子深处跑了,像是落荒而逃。
茂林修竹也跟了上去。看着三人身影消失,严浩翔无奈地笑了笑。
贺峻霖数了数手中的珠子,他已经跑到一个偏僻的地方,环顾四周,突然看见一颗发亮的东西在草里,他上前蹲下欲捡起,才发现是颗红宝石。
这宝石……
贺峻霖瞪大了眼睛,这不是楚明玉头上串的嘛,耳朵听到了压低声音的谈话声,因为发现宝石的地方紧挨着一处房间的窗户下方。
他侧耳细听,是一个女子和一个男子的声音。女子自然不用猜,而男子却是陌生的,却像是个太监。
“我都说清楚了,你们照办吧。”这是楚明玉的声音。
男子却没有回答,半晌,男子道:“只怕这样做操之过急。公主三思。”
“怕什么?皇帝遇刺,在这个节骨眼上昭王的嫌疑最大,到时候大楚内乱,我们就可以一举拿下大楚。”
贺峻霖握紧了手里的红宝石,起身回转,只是脚下虚浮,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蹲久了麻了。
他跌跌撞撞地在一处遇见了分开找的茂林修竹,挥了挥手叫她们跟上。
贺峻霖眼见到了昭王府马车在不远处,他脚步不放慢,急急地跑了去。
马上的严浩翔见他行色匆匆,怕他摔着,下了马,在马车前等着他。
“王爷!”他头一次这么大声,回过神来,看向四周,尽是各官回府的马车,他立马开启了演戏模式。
贺峻霖委屈巴巴地说:“玛瑙珠子还是差了几颗。”
“无碍,再买一支便是。”严浩翔还以为他是真喜欢这支金兔步摇“咱先回府。”
说完,严浩翔便扶了他上车。
贺峻霖上了车却不撒手,用撒娇的语气对着严浩翔道:“王爷~和我一起坐车回府嘛~”
面对贺峻霖反常的行为,严浩翔又疑惑又受用,转头吩咐了苏辛把马骑回去,上了车。
帘子合上,贺峻霖敛了神色,一脸严肃,在车上对严浩翔道出刚才所闻,又拿出手里的红宝石,说明自己没撒谎。
“此事,多谢你告知。”严浩翔也严肃起来,抬眸看向贺峻霖头上的金兔“多亏了这支步摇,回头再命人打几支送你。”
贺峻霖摇了摇头,笑道:“我不过是找的借口,王爷还当了真?我不喜这些。”
开什么玩笑,送自己首饰,还不如送金银来的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