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爵维特之死小说版【56】
第五十六章 泥潭中的故土
【阅前须知】：小说版承接的是漫画版的第五十五话后的内容，请优先在哔哩哔哩漫画上阅读漫画部分哦~
【1915年5月25日 第二次伊普尔战役】
轰鸣的战斗机无情地轰炸着已经坑坑洼洼的地面。男子一脚蹬在一个德国士兵的身体上，抽出匕首，淡绿色的军装被鲜血染成斑驳的褐色。
“你个神经病爱国者，谁他妈要你救！？”浑身浴血的男子击杀完四周最后一个德国士兵后回转过身，眼底毫不掩饰的愤怒却很快被震惊取代。
白色的毒气和爆炸产生的滚滚浓烟弥漫在空气中，某种角度也使得敌人暂时不会再度逼近，另一个亚麻短发男子的右半身被压到碎石下动弹不得，整个人基本也是泡在鲜血里。
男子疾走到一块巨石边，敏捷地抽出一块木板，架到地面上一个突起物上想要借力翘起巨石。
“呵…没…没有用的，你架的支点就是我的右腿……”巨石下的维特·詹姆斯虚弱的笑笑，阻止他无用的行为。
男子一愣，低头，这才发现他随便找的碎石支点旁，其实就是一截血肉模糊的断腿，棕色的军靴从木板另一端探出。
“草！”男子咒骂一声，朝四周大喊“医疗兵！医疗兵！都他妈死哪去了！”
遥远迷雾的另一端，医疗兵迪恩正捂着自己的眼睛哀嚎“我看不见了！上帝啊！我的眼睛！”
突然，有人握住男子的脚踝，他回过身。
维特带着泪痣的眼角罄满泪水，他用力地把自己的铭牌从盘绕着烧伤痕迹的脖子处扯下，塞到男子半跪的手里。
“把这个带给我的祖母，告诉她，她的孙子和他的儿子丈夫一样勇敢！为帝国的荣耀而死，一点都不亏…请你替我陪伴她，宽慰她，不要让她太难过……”维特越说越虚弱，但身后逼近的导弹落地声让他不知道从哪生出力量。他猛地暴起，全力推开男子僵硬的身躯：
“走！快走！别浪费了我的命！”
“当——”
“当——”
“当——”
洪亮的钟声盘旋响起。细微的光束透过木质圆窗射入昏暗的船舱内部，卡萨听到钟声，似从梦中醒来，缓缓睁开眼睛。侧目看向一旁巨大的镜子，对着镜子里自己西装革履的倒影自言自语“维特·詹姆斯，这下我不欠你什么了……”
说着拿起桌上的匕首朝侧方一掷，击碎了玻璃镜。
破碎的玻璃折射着男子的倒影，隐约，变幻成了一个长发及肩穿着粗布短衫的意气少年。镜中的少年嗤笑了一声，眼底的自我厌恶更加激烈，似乎不想再看，他闭上双眼，任记忆恣意回溯——
【1915年1月 爱尔兰 梅奥郡】
“砰——！”
一只壮硕的公鹿扑到在密林的灌木丛中，头颅被精准的贯穿！身旁的母鹿和2只小鹿迅速反应过来，撒腿飞出，速度快得只能看到些许残影掠过灌木，然而——
“砰——！”
第二发子弹从猎枪枪口精准而出，母鹿往右一倒，重重摔在泥土边。黑曜石般的大眼睛圆睁。依旧是被精准贯穿了头骨。
“咔哒！”隐秘在密林中的猎手迅速换弹。2发弹壳腾空飞起还没落下，猎枪已经精准地瞄准了其中一只小鹿的眉间，小鹿却猛地回转脑袋，凝视倒在远处的母鹿尸体，唉唉悲鸣一声，带领另一只小鹿往回走，无助地绕在母鹿身侧。
密林中的少年眉头皱起，手上的猎枪虽然还在随着小鹿的移动下意识精准修改方位，却再也没射出子弹。
“开枪！开枪啊！”少年脑后遥远处，突然有人出声，声音轻浮且带着无语。暗骂自己过于集中，少年猛地调转方位，把枪对准灌木后的入侵者。
却是一个淡金发色的齐发少年，狭长的双眼飞眉入鬓，是一张张扬却给人不适感的脸。他身穿华美精致的衬衫斗篷，骑在一匹棕红色的骏马上。鼻孔朝天，俯视着猎枪少年。
“嗬，愚蠢的爱尔兰人，有功夫同情猎物不如同情一下自己。”贵族少年嗤笑调转马头，表情玩味，却似乎还是忌惮少年手上的猎枪，放了狠话就策马离去。
少年卡萨面色无波，跃到坡下，轻轻松松拾起了公鹿的尸体，抬到肩上。远远看了一眼还围在母鹿尸体边不懂逃命的小鹿，轻叹了口气，没有去拾母鹿的尸体，只是敏捷地滑过一条小道，消失在密林之间。
就在此时，
“砰！砰！”
短枪连发。2只小鹿都倒在了母鹿身上，手枪子弹当量过轻，小鹿们都没有立刻毙命，只是挣扎着在溢出的鲜血里急促呼吸。
一个披着红色披风，衣着异常华贵的壮年男子从密林里驱马走出，他体格健壮，相较贵族的优雅更添霸气，手上的手枪还冒着轻烟。
男子发色深红似酒，表情阴狠冷漠，正是狒狒的父亲——弗朗西斯·布莱恩元帅。
“总算找到了合适的猎人，”弗朗西斯表情没有喜悦，扶着手枪轻轻拍打，注视着卡萨远去的方向。
“只可惜身手过人，心智却还太幼稚。”
——“嗒啦~嗒啦~”
矮马的马蹄交错踏在麦田边上。棕发少年躺在马车拉板的一大堆土豆上，探出手，温柔的轻抚路边的绿色麦浪。
嘴角是最恣意灿烂的笑，低低哼着歌。
“团长，收成怎么样？”驱车的少年是锅盖头科林，他似乎看不惯身后的人这样优哉游哉，出口却是异常尊敬。
“这个山基本猎完了。”少年卡萨一手撑到脑后，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另一手拿起马车上一颗土豆细细凝视。原本圆润饱满的土豆似乎被啃食了一般，坑坑洼洼长了很多黑洞。眼底的张扬淡去，卡萨皱起眉头。
“今年的土豆还都是这样么……”
“不止今年会这样，明年还这样。即不能吃，也不能拿来交地税，再过几个月，估计又要饿死一大堆人了。”科林卸去轻浮，语气也严肃起来。“这就够呛了，你进山狩猎这几天，村里那些傻逼贵族乡绅们引来了一群英国士兵，占了咱们商会的地盘，听说要从这里征兵去打德国人！”
“……果然还是变成这样了。”卡萨把土豆抵在下颚，喃喃自语，病变的土豆弥漫着一股腐化的味道，如同他脚下被奴隶的土地。
“团长！这次您怎么说都要出面，只有您有这个号召力，你一句话，兄弟们都会起来！干翻那群傲慢的英国人！”科林情绪上头，扬鞭抽了矮马一屁股。马车颠簸，卡萨手中的土豆跳脱，飞出马车，滚落到泥潭中……
“……弱肉强食，以命抵命，难道…”少年卡萨表情凝重的看看滚落泥潭的土豆（故土），又看了看适才抬公鹿尸体染血的掌心。飞扬的眉眼有些暗淡，棕红色的眼睛写满悲悯。
“……真的只有这一种道路了么？”
朴素的小镇蔓延在沿路的土坡边，少年卡萨三步并二跃上台阶，向最高处，冒着炊烟的石屋跑去。
刚刚登上房屋石台，脑后密林沙沙传出几声异响。卡萨尖锐的眉瞬间变得柔和，度量着走到石屋边上浓密树丛的一角，仰头看去，一节圆嘟嘟的短腿从树干里露出，小小脚丫不停的上下调皮翻转。
“躲在这，可吓不到我哦。”卡萨抬手捏住小脚丫，猛地一拽。
“呜哇！”一个圆滚滚的小女孩啪地从枝干落到卡萨的肩头，和卡萨相同的棕色长发被编成2股麻花辫，轻轻在空中甩动。
“卡萨哥哥！礼~~物~~！”小女孩用短短的脚丫和手臂圈住少年的头肩，下巴抵在少年头顶，嘟着嘴皱着小脸。“这次狩猎也不带我去！明明说好要给我抓兔兔的！赖皮鬼！”握紧小拳头，猛敲了少年一脑门。
“……不该让你整天跟科林他们一起满山头乱跑的，性格越来越野了……”卡萨无奈地揉揉自己的脑门，表情却依旧是从没展露过的宠溺。
“来，礼物。”卡萨从腰间的皮革口袋里掏出某个银闪闪的物什，逮住娃子乱舞的手臂，带了上去。
“唔？”奶娃子抬起手，看看自己手腕。是一条银质的手链，精美的银莲花顺着项链中央的圆钟生长盘绕，价格肯定不菲。晃了晃手，项链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唔！卡萨哥哥把我当成需要系上铃铛的小猫了！”聪明的娃子瞬间顿悟，圆圆的眉毛扬起，瞬间和卡萨相似度上升了百分之80。
“呵，还算聪明。这样不管你跑到哪里，我都能找到。”卡萨握住小女娃的双脚，任由她摧残自己的长发。走向石屋内部，一个温和的女声从屋里传出。
“卡萨？回来了么，去逮着你妹妹，过来洗手吃饭。”一个窈窕的身影从在屋里端着热汤一闪而过。少年嘴角越发温和，正要应声，露台另一边的石阶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五官简单、有些木讷的粗衣少年大喘气地爬上露台。脸色焦急。
“不好了！团长！科林那小子打了那些英国人，现在商会那边乱成一团！搞不好要出人命！您快去看看！”
“好。”卡萨急忙把肩上的小女孩轻柔的放回地面，就要跟着离去。小女孩急急抱住哥哥的大腿。
“怎么又走！”表情哀怨恼怒。
“乖，哥哥马上就回来，等我一起吃饭，嗯？”卡萨揉揉小女孩的脑袋，抽出脚，和粗衣少年一起疾步走向楼梯。还没往下走几步，石屋旁的钟楼便响动起来。
“当——”
“当——”
是准点的鸣钟。
脑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奶音。卡萨回眸看去。
“一路顺风~”小女娃狂甩着手，手腕上的铃铛“叮铃铃”地发出脆响。
“快点回来~”女孩嘴角弯弯，在绚丽璀璨的阳光下，洋溢着最灿烂的笑，弯弯的眉眼溢满对哥哥的喜爱和依赖。
这个日常轻易所见的画面却让卡萨微微愣神，心中溢出一种诡异的不安。
“团长？”粗布少年在石阶底部呼唤。
卡萨回过神，暗嘲了一下自己不稳定的心神，急急下坡。
很多年后，当一个圆脸金发的小勇者坐在他肩膀上大口吃面包时，他便不由自主地想起这顿没吃成的家饭。
如果，
当时，
知道是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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