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从前今夕
安珀利公司面试简历
编号：00978
姓名：琼·奥希玛
性别：男
年龄：23
工作单位：xx军校
1991年10月3日
“你好。”琼进门面带着微笑，向对方握了手，随后板正地坐到了椅子上。
“你好，你是琼·奥希玛是吗？”那人不屑一顾地低着头，看着手中的资料，轻蔑地说道。
“是。”
“说说为什么来这里，有什么特长，谈谈你自己就行。”
“我在军校学了3年，练得一个好身手。后来想出去找份工作，能让我这一身功夫派上用处，但最终都失败了。我最终想了想，感觉只有这里适合我。”
“行了，我知道了，把这个单子填了，明天过来实习。”那人从他那灰扑扑的包中掏出一张单子，扔在了琼的桌前。
琼低头看了一眼，单子的最上方用黑体字写着：就职意愿。
琼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郑重其事地写起来。
“好了。”琼放下笔，将单子递了回去。对方低头看了一眼，上面用黑色水笔写着：
就职动机：仰慕东方神秘杀手滑膛，希望成为...希望充实自己。
就职愿景：不浪费才华，能获得薪水，不无故身亡。
面试评价（面试官填写）：
面试者签名：琼 面试官签名：~~ 1991年10月3日印
“你可以回去了，明天记得过来。还有就是回去练练自己的心态，你既然选择了当这行，就要做到遇事冷漠，不要感情用事。很多人选择当杀手，但最终成功的没有几个，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谢谢。”琼向对方伸出了手，那人仰着头，从他身边略过，琼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也默默跟着走出去了。
琼在安珀利找到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也是唯一一份工作。
琼的第一天，令他印象深刻，他找到了他的朋友，也找到了自己。
琼与一排和他一样的实习生站在一起，他面前站着一个魁梧的大汉，双方沉默了五分钟。树上飞走了两只鸟儿，那大汉介绍说：“我是你们的教官麦克·奥涅斯托，你们将在这里度过你们三年的实习，这过程的确艰苦，但你看看你们周围走着的这些人，他们都能坚持过来，我相信你们也可以，但我不会因此而手下留情，你们既然选择来到了西方最为严苛的杀手公司，你们就要认清自己的能力。现在我们开始练习！”学员们一听到这话，瞬间都充满了力量，只有琼一个人站在队伍的最右端，与他左边的学员隔开了一米的距离。
琼在这里摸索了一个月，与学员们渐渐熟悉起来。同时学习非常认真，麦克称他是这批学员中最优异的一个。
“3、2、1，开始！”麦克猛地一吹哨，挥下了高举的手臂。琼知道他要牢牢把握住平时的机会，才能更早地摆脱实习的身份。他奋力迈开双腿，死死盯着逐渐向他靠近的障碍，心中顿时起了决心，他似乎生来就有一种天赋，即使他闭上双眼，感受着身边呼呼吹过的风的气息，他就能敏锐地做出最正确的反应。学员们都惊异一个平时默不作声的人竟能发挥的如此出色。
伴随着几声“咻”的声音呼啸而过，子弹从枪管中飞出在空中划过。
“十环！这么准？”说话的是琼在第一年中，也是整个实习生涯中结交的最好的朋友，大卫·古斯通。
“上学的时候练过，不是有句话说：有些东西，练过了就不会忘。”琼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大卫站了起来，走到了那架狙击枪前，在枪口前蹲了下来，摸着那油乎乎的枪口说道：“我听说在这里，你绝不能射出任何一颗没有意义的子弹。”
一转眼，琼在安珀利实习了两年，那时公司正缺人手，便从他们这届实习生中，挑出一些直接转为正式生，琼已经等了两年，他显然不想再等下去了。
“琼·奥希玛，米·兰，戴维·安培，大卫·古斯通，米希拉·林格，你们五个跟我来。”麦克板着脸，严肃地说道。说着，带领五人拐进了一间会议厅，里面已经端然作坐着几人，都板正着脸，手中不时地翻动着密密麻麻的文件。
“公司紧急会议，请大家该快入座，博朗教授一会儿还要开座谈会，我们只有10分钟的时间。”大屏幕赫然亮起，众人都抬头盯着那一大块黑字，上面写着：
关于紧急调入5名实习生一案。
“首先恭喜你们，你们已经提前成为正式生，你们明天就可以去领取你们的任务，接下来看具体方案。”
“我们首先把你们提拔上来，首先肯定是因为你们的能力，你们可以为此感到荣幸，但不要太过大意，做好自己。”麦克在一旁附和道。
琼接到了一生中的第一个单子，他来到了整个公司的正中心——接单区，众人在这里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队旁有一个胖乎乎的人，脖子上挂着一个工作人员的牌子。
“琼·奥希玛，米·兰，戴维·安培，大卫·古斯通，米希拉·林格，你们五个跟我来。”那人在前方呼喊道。
“林格去厕所了是吗？不等他了，琼你帮他带一个单子，具体操作我明天再和他细说 。我先跟你们讲，一天最多能拿三个单子，这儿只是一个汇总站，不一定要在这里拿，但你在外面接的任务只能找客户领薪水。一般来说，客户的要求越高，薪水就越多。客户会对目标的死法有要求，你们要按照客户的要求来办，记住，对于我们这行，客户至上。听懂的跟我来取单子。”
四人都拿到了那张小小的白色纸头，都难以掩盖住心中的兴奋，洋溢在脸上。
编号01765
客户：戴尔·奥斯汀
目标：克里斯托·路弗
地址：a大街xx号
备注：成功击杀目标
员工签名：
完成情况：
琼看到了远处急匆匆赶来的林格，拿出林格的单子递给了他。
“你来晚了，要求我们都讲过了，明天教官和你细说，这是你今天的任务。”
“谢谢。”林格喘着气，刚想伸手抹去头上的汗，低头看到手中的单子，大吃一惊。
“这什么啊，我第一个任务就好难的样子。”
“嗯？我看看，我这份看起来很简单。”琼拿过他手中的纸，上面写着：
编号01761
客户：某
目标：吉尔·斯曼
地址：a大街xx号
备注：三刀，慢加工20分钟，这其实很简单。
员工签名：
完成情况：
“不然我和你换吧，我拿难的这一份。”琼交换了两人手中的单子。
“谢谢！谢谢！”林格对着琼连连鞠躬。
琼来到了指定地点，a大街在市区外，是一个冷清的地方。琼环顾四周，街上没有多少走着的人，他努力装成正常人的模样，朝着目标的住宅走去。琼找到了那栋新房，绕着它观察了一圈，发现了一扇开着的窗。他仔细回想着两年实习所学过的东西。他小心爬上了一根柱子，用双手紧紧扒住，随后双脚朝着窗口的方向一蹬，两只手抓住窗户旁的栏杆，随后迅速攀进房间。客厅内坐着一个年过六旬的人，转头看到了琼，面色霎时变得惊恐，慌忙逃进了房间，锁上了门。琼一遍拿出撬棍撬开房门，一边对着房门轻声说道：“抱歉，但客户至上。”他先用一只手按住吉尔，然后从身上掏出一把军刀，在他的肚子上捅了三刀，涓涓细血从他身上流出。琼坐在他身旁，静静等待着这一万籁俱寂的时刻，他回想着过去的刻苦，也预计着他将来的去向。
20分钟已到，目标也恰好死亡，是时候离开了。琼站起身，缓缓离开，他所听到的只有他的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嗒嗒”声，这里似乎安静地太过分了，琼转过头望向窗户，这是一个朝着阴面的房间，秋风从缝隙中嗖嗖吹过，忽然他似乎听到了几声呐喊，琼觉得脊背一凉，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表，下午2点34分，此时比他预计的晚了半个小时，于是他急匆匆地回去了。
“你说什么？林格任务失败了？不会啊，我给他的是最简单的任务啊，这都能失败？”琼刚一进入公司大厅，就看到麦克和一位教授争吵起来。
“我也觉得说不过去，按理说吉尔这人要比其他人不知道好办多少，怎么能失败了呢？”那位教授附和道。
琼站在一旁，听到这话，大吃一惊，他急忙上前，拦住争吵的两人说：“额，我以为他的任务很难，我，我就给他换了。”
麦克叹了口气，对琼说道：“你，好吧。林格今天下午2点35分，被发现死在离路弗家两个街区旁的灌木丛里，脖子上的伤口，经检验是克里斯托他们家族特有的蝶形伤口，他们家族也一直是做杀手的，之前在我们公司工作过。”
“那…”
“事情发生了就不要想太多了，员工在任务中身亡的例子有很多，如果都像你这样肯定不行。你记住，自己接到的是什么任务，就按照任务去做，还是那句话，客户说什么，我们就得做什么。客户至上。”
“所以这事我不会收到处罚什么的吗？”
“你还是太感情用事了，不要想太多，做你自己就行。”
琼在公司里做了大半年的正式杀手，因任务成功率高而渐渐在公司里出名。他熟悉了做杀手的基本要素，自己的一身本领也得以施展。
琼走到柜台前准备领取新的任务，这时警报声突然响起，他听到广播中那熟悉的麦克的声音：琼·奥希玛，米·兰，戴维·安培，大卫·古斯通到三楼会议厅集合！重复！琼·奥希玛，米·兰，戴维·安培，大卫·古斯通到三楼会议厅集合！
琼一路小跑冲向三楼，他刚上到二楼，见到远处有一堆人互相拿着手指指指点点，似乎在吵架。其中站的最高的人，戴着一副圆框眼镜，吵得最凶。
“那是博朗教授，他以前在军校当老师，后来退役在我们这里当教授。不过现在不说这个，赶紧上楼集合。”琼转头一看，麦克在楼梯口朝着他大喊。
“有一个没有透露姓名的狠人，昨天连夜给我们发了四张单子，四个目标都住在b大街xx号，我想让你们四个去完成，你们怎么看。”麦克刚一进会议室，就朝着刚来的四人喊道。
“我们随叫随到。”琼在一旁说道，麦克看到大家都点了点头便继续说：“那你们今天就去吧，我给你们分配一下。”
四人来到了b大街，不同于a大街，这里是市中心，处于闹市地区，这使任务变得更为困难，但这难不倒已经成为老手的四人。同往常一样，他们轻车熟路地装成过路人，潜入了目标所在的楼房。四人分头行动，琼和大卫在最外侧的两栋楼，兰和戴维在中间的两栋楼，四人都成功潜入了目标所在地。琼从门缝向内望去，客厅中空无一人，一扇房门紧闭着，琼左手提着枪，环顾四周，缓缓靠近房门。门没锁，琼轻轻一推就推开了。但还没待琼看清房间内的情况，只听得一声巨响，一大股热流伴随着大量建筑材料和碎屑从右侧朝着琼扑面而来，琼还没来得及躲避，脚下的地板就抢先一步被掀起，琼想要用右手去阻挡不断砸在他身上的木板，但他眼前只有一片火海，他将手中的枪挡在身前，但这终究是徒劳的，他看到了大火在他周围肆虐，火苗不断舔食着他的身体。他看到了他的末日，最终，堕入了一片虚无。
滴……
滴……
“还是没动静吗？”说话的人是麦克，他扒在门上的窗户上，从病房外捕捉着病房内的一举一动，呼出的气焦急地问道。
“请病人亲属不要着急，我们正在努力。”以为医生在一旁说道。
滴……
滴……
“这怎么办？”麦克索性离开了门前，不停地对着上天祈祷。
滴……
滴……
病房里除了仪器发出的声音外一片寂静，病房外也同样如此。
滴…
滴…
滴滴滴滴滴滴……
仪器突然有规律的发出了声音，麦克急忙又扒上了门，双手发出了“砰”的一声响。他看向病房内，心电图正有规律地跳动。
“琼啊，你可真是命大啊！你们这次任务，兰和大卫都牺牲了。只有你和戴维活了下来。真是感慨啊！我从未对一个任务的失败如此激动过。这次任务失败主要的原因是……”麦克坐在琼的病床前滔滔不绝。琼听到这话，心早已不在此处，他又飘到了那个他与大卫初次相见的地方。
“琼，你在听我讲话吗？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事实确实如此，不要为过去的事动情。”
“目标四人组显然已经策划好了这一局，事发时，四人均未在目标范围内，这次是我们太莽撞了。引起爆炸的是一个施工工地，正处于你们四栋房屋的正中心。”
“嗯。”琼缓过神后，在一旁若有所思。
“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先别来公司了。案件的事我们来处理。”
琼再回到公司时，距离他转为正式生已经过去将近一年了。这次再回到公司，唯一的变化是,人变少了，装饰变的惨淡了。他找到了麦克的办公室，轻轻推开门，麦克坐在桌前，听到声音，猛地一抬头，看到琼健壮的身躯直挺挺立在门口，心中顿时激情澎湃，大喊道：“你可算是回来了啊，你可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公司过得有多难。我虽然不想打搅这开心的情绪，但我不得不和你说，大卫·古斯通昨天做任务时被人射杀，凶手马上就能水落石出。”
“啊？大卫不是在上次爆炸的时候就死了吗？”
“不是啊，上次是戴维·安培。”
琼又收拾了自己刚刚兴奋起来的情绪，低下头沉默不语。
“别伤心了，不要为过去的事情动情。”
此时突然冲进来了一个人，琼认识他，是麦克的助手。他进来时满头大汗，但他顾不上这些汗水，冲着麦克急切地讲到：“凶手查到了，叫尼德·博朗，56岁。”琼听完刚想发话，麦克停下了手中的公务，喃喃道：“竟然是他，瞒了这么久，最终还是给我们找到了！”说罢，他猛地一捶桌子，对着琼严肃地说道：“你回归的第一个任务，杀死他，你知道怎么做。这对我们公司至关重要，这段时间，公司一直在被一个神秘集团重创，手段是干掉我们公司的核心。我们推测，近几起案件，都是他们所为。”
“但……我刚刚忘了说，他应该是我的恩师，尼德·博朗。之前只知道他叫博朗教授，有一次你说他在军校当过老师，我就有点怀疑，现在……”琼断断续续地说道。
“这我确实没想到，但现在他不在军校当老师，你也不在军校学习了，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他现在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你又让我重复那句话了，不要为过去的事情动情。”
“好吧，我接受。”琼低下头轻声说道。
在他印象中，他已经不止一次来过这里了。他曾是博朗最钟爱的学生。
他静静地走上楼，门没上锁，他推开门，跨进了客厅，地板发出了咚咚的声音。博朗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听到了身后的声音，他转过头，两人就这样对视了两分钟，一言不发。门在风吹下左右摇曳。
吱——
琼首先打破了僵局。“我还是想速战速决，但来到这里，我就下不定决心。”
“你不想听听这些年我都干了什么吗？”
琼低头默不作声，两人都知道，这是同意的意思。
“这是命啊！”博朗向天高喊一声，然后继续说道，“安珀利曾在我年轻的时候害过我，我当然要让他们以命相还。
两年前，我加入安珀利，并在里面做大，这是我的第一步。
后来，我一直在等待时机，直到有一天，我有了一个计划，我以清除公司的重点人物为计划，一步步打垮这个公司。第一天我给你们的五张单子，都是公司的重点人物。后来，你接的所有单子，几乎都是这样。那起爆炸是我策划的，爆炸威力不大，所以最外侧的两个人没有什么大碍。前几天射杀了大卫，事后我就知道，我暴露了。但没办法，我所建立的威望，名声，此刻都成了我最大的阻碍。不过好在，公司已经濒临崩溃了。
所以，你来吧。被自己的学生亲手杀死，也是一个荣幸。在那之前，我让你最后当一次客户，目标是清楚你内心的黑暗，作为你杀死的那些人的代价。”
琼几乎是毫不犹豫，在博朗说完最后一个字的第一时刻，他举起拿着枪的手，毫不留情地扣下了扳机。
砰——
麦克早已安排人手围在了博朗住宅周围，他也知道，琼杀死了这么多无辜的人，他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
杀手绝不会射出任何一颗没有意义的子弹。这是公司的名言，最早是从第一任老板口中说出来的。所以当第二枪响起时，就是两人的终结。
现在轮到琼做决定了。他靠在沙发边上，最后一次回想起他的过去，他在军校的学习，在实习时的艰苦奋斗，以及那些被他射杀的一个个无辜的人，他绝不能饶恕自己。
琼举起了枪，放在他的额头旁，静静等待着。他能感受到他大脑中每一个红细胞的迅速流动，每一个神经末梢的传递，这过程就像那样，如此之短。
琼作出了决定，不要过去的事动情，他扣动了扳机。
砰——
麦克离开了，他认为，公司的辉煌已不复存在，他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看着过去的荣耀。他死了，何谈荣耀？
琼击碎了身后的花瓶。
花瓶虽然碎了，但其中的花还仍旧绽放。它们会忘记过去所受的痛苦，因为它们知道，还有更加绚烂的光辉在前方等待着它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