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灵茶馆》第一章:消失的年味
已是深冬时节,天气愈发冷了,青灰色的天空昏昏沉沉,就要落雪的样子。阵阵寒风从城西门吹来,呼啸着划过青石板街道,将这座本就清冷的徽州古镇扫荡得更加萧索。 城南角落有一间不起眼的店铺,挂着一古旧牌匾,上书“有灵”二字,细看则会发现,“有”字比“灵”字小上一圈,周围也有剥落的痕迹,似乎经历过岁月的侵蚀。店铺门框旁挂着一块小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故事换茶”四个字,原来一家茶馆。 茶馆老板是一清秀年轻人,模样约莫二十岁,身材清瘦修长,此刻他正倚坐在柜台旁,一手持书卷,一手捧着茶盏,仔细研读着书籍,偶尔啜一口茶水,神色怡然。 忽然,老板放下书卷,抬头看着门外,外面天空青灰昏沉,没有一点亮光,空气中只剩清冷,他皱了皱眉,感觉似乎少了些什么…… “小武”,老板看向一旁茶炉边取暖的小伙计问道:“快过年了吧,怎么这么冷清?” “腊月二十五了,老板。”小武搓了搓手看向老板;“看新闻说,今年不让放烟花爆竹了,好像是说会污染空气。” 老板摇摇头,苦笑了一声,“小武,打烊吧,应该不会有客人来了,给你放假,早点回去过年吧。” “好嘞!”小武惊喜,立刻站了起来,突然想起什么,挠着头道:“老板,您之前答应过的,今年会去我老家过年,我爷他们可都盼着呢,今年说什么也不能让您一个人在这过年了。” 老板轻笑,点了点头,“嗯,我去收拾一下。”说完便转身上了楼。 小武哼着轻快的歌声,也去收拾起了桌椅,准备打烊。 当小武收拾好,准备取下门口的小黑板时,一位身着西装的魁梧中年汉子突然闯了进来。 “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这已经打烊了。”小武赶忙上前,想要阻挡魁梧汉子,却见那汉子满脸横肉,眼神凶狠,不由吓了一跳。 “老白”“老白你在吗?”那汉子并不理会小武,随手推开他边往里走,边走边喊到;“老白,你在哪呢?” 此时,老板已经走到了楼梯上,看到来人,不由得一怔;“小年?你怎么来了?” “对,是我!”中年汉子憨傻着笑道,与刚才的凶狠神情截然不同。 “上来吧,”老板也不多言,示意中年人上楼,又吩咐道:“小武,给客人烧茶。”小武点点头,两人便上了楼。 茶馆二楼,除了卧房之外还有几处雅间,平时供客人品茗、休息,偶尔也是老板接待客人的地方。 “好久不见啊,小年。”老板伸手招呼中年人坐下。 “是啊,得有几十年了吧,你还是一点没变啊!老白。”中年人感慨,忽又说到:“我现在姓肖,叫我老肖就行,不然以你现在这模样一直叫我小年,总觉得别扭。” “怎么突然来我这,莫不是想回来了?”老板抬了抬手中的书卷。 中年人见到书卷,脸色一变,连忙摆手,“可不敢开玩笑,我现在本分着呢,只是出差到这,想着多年未见, 过来看看,这里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没变啊。”中年人看着窗外感叹到。 “差不多吧,这里没有经过太多商业化的开发,所以基本保留了以前的样子。”老板也看着窗外的古镇,淡淡问道:“你刚说出差,现在做什么工作?” 说到这,中年人立刻兴奋起来,掀起西装展示着胸前的徽章骄傲地说道:“你看,我现在可是议员了,好多人都得听我的。” 听到这,老板眼神突然古怪起来,“禁烟花的事,是你干的?” “我就那么随口一提……谁知道他们真就禁了……”中年人窘迫地低着头。 “还是小孩子脾气,那么多年都过去了,难道你还怕?”老板摇摇头。 “没有……我才不怕……”中年人忙打断道:“就是不喜欢,看着烦。” 此时,小武端着烧好的茶进了雅间内,老板随手从桌上瓷罐中取出茶叶冲泡,这茶叶绿中泛黄,形似雀舌,身披白毫,开水冲泡下去,只见热气在水中盘旋,忽而升腾向上,在碗口轻轻荡开,似一朵白莲绽放。 中年人见这一幕,觉得惊奇,不由问道:“这茶莫不是传说中的‘清心’?早就听说‘清心’茶的神奇,没想到今日竟能尝到。”随即便取过茶盏欲一饮而尽。 “诶……小心烫……”小武阻挡不及,茶水早已入喉,只好捂住脸,不敢再看。 “嗝……”中年人满脸通红,一股白雾从口中喷出。他呆呆地咂摸着嘴,“味道好像差点意思。” “那只是普通的徽州毛峰茶。”老板无奈摇了摇头。 中年人有些窘迫,赶紧转移话题;“那啥,快过年了,老白,有啥去处吗?要是一个人的话,能不能带我一个?”中年人边说边搓着手,脸色似乎比刚才喝热茶还要红上几分。 老板看看中年人,又看看伙计小武,缓缓说道:“今年……我准备去小武老家。” “这样啊……”中年人挠了挠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先生,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来。”小武立即邀请到,“我老家虽然偏了点,但房子够大,多住一个人没问题的。” 中年人脸色转喜,却又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这哪行啊……我们也不熟啊。” 小武却是笑道:“没关系的,先生,您是老板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哈哈……说得好!”中年人也爽朗大笑,站起来一手就揽过小武的肩膀,“小兄弟,我叫肖远山,你叫我老肖就行,以后若是遇到什么事,提我的名字,准管用!”中年人另一只手拍着胸脯打保票。 小武被揽着有些喘不过气来,苦笑着挣脱着,“肖先生,您跟老板继续聊着,我去收拾一下,收拾好就可以出发了。” “好嘞,”肖远山赶忙松开手,不好意思地笑着。 小武走后,他立刻收起笑容,看向老板问道,“这孩子是?天生灵果体?” 所谓灵果体,原指修道之人,纳灵入体,大成之时,身体中灵气如果实般充盈丰满。但灵力充沛者,容易遭受山精妖怪之类觊觎,乘其不备,便将之吞食入腹,如食灵果一般,故灵果体便成了修道不精,空有灵气,只能成为妖怪口中餐之人的代名词。天生灵果体,则是一出生便带着灵气,但由于毫无修为,大多刚出生便被精怪吞食,能活下来的极少,长这么大的更是罕见。 “看出来了?”老板点点头,“这孩子从小就被各种精怪缠身,但也不知为何,他体内灵气极其旺盛,妖怪一时吞食不尽,只能一直缠着他,却也让他受了不少苦,他爷爷曾修过道法,靠丹药给他吊着命。我与他爷爷年轻时见过几面,有些缘分,所以当他们找到我时,我便将这孩子留了下来。” “难怪,也只有你能护住他了。”肖远山揉着下巴点了点头,“不 过这灵气确实旺盛,连我都差点忍不住。”肖远山想着,还有些后怕,幸亏放手早,不然即使保住小命,也免不了去书中住上几年。 “他的体质很怪,驱除那些妖怪后,他体内的灵气反而随着时间的增长越来越多,我也只能暂时压制住,不让灵气外泄,但若是离得近,还是能够闻到那灵气散发出的奇特香味。” “确实很香……”肖远山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回味着,突然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对那不感兴趣……” 老板不在意地转过话题:“你的模样比以前老了很多,成家了?怎么大过年的不回去?” “唉……”肖远山叹了口气,“这不跟我闹离婚嘛,就出来躲躲清净。” 老板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要想真正融入人类社会,对他们来说,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毕竟人类自身之间的相处都会有各种矛盾,又何况他们,即使过了那么多年,也不敢说能多么了解人类。 小武收拾的很快,午饭过后,三人便乘上了回乡的火车。小武老家与古镇虽是在同一省内,所隔不远,却是比较偏僻,三人下火车后,换乘城乡巴士,再转乡镇公交……几番辗转,终于在傍晚时分到达了小武家乡所在的小镇,小镇与村子相隔数十里,没有通公交,以往小武回乡便是从小镇徒步走回村子,这些路程对于乡下孩子来说并不遥远。但这次得知老板与朋友要来,小武爷爷早就赶着马车在镇子上等候。马车与古装电视剧中的样式并不相同,只是木头拼成的平板与一对轮子组成,没有顶棚,是农村人平常干活拉货用的。 马蹄“哒哒”声在乡间小路响起,与马脖子下铃铛的“叮铃”声相交织着,奏出一曲乡间交响乐,老人手中的鞭子在空气中挥舞,像是指挥着这场演奏。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没有路灯,也没有月光,只剩老人手中手电筒微弱的灯光,照着路面,缓缓前进。小武三人与行李一起挤在木板车上,道路平整,并不颠簸,只是随着马蹄声,上下有规律的晃动着,远处突然响起一声惊雷,肖远山吓了一跳,细看原来是有人在放烟花,只是隔着比较远,烟花是比较便宜的那种,绽放的花火并不大,也不是规则的圆形,显得有些不太好看。仿佛是听到信号一般,又有几处响起了烟花声,随即越来越多的烟花升起,漆黑的夜空中,一颗颗火树绽放银花,一朵,两朵……五朵……十朵……千万朵各式各样的烟花在夜空中飞舞、盘旋,将夜空映照得斑驳陆离。 小武见这一幕,兴奋地叫了起来:“老板,老板你看,村里没有禁烟花。” 老板看着天空,笑着点了点头。 “真好啊!”小武感慨着,“还以为今年看不着了呢。”转头却看见肖远山抱着头躲在马车角落里瑟瑟发抖,“肖先生,你怎么了?”小武疑惑地问道。 “啊,没啥……”肖远山强装镇静说道:“就是那啥……偏头痛的老毛病犯了……嗯,是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哎呦叫着捂头,装作头痛的样子。 老板在一旁忍俊不禁,却也没有戳破。 小武家准备的晚餐很丰盛,虽说都是家常菜,却是农家待客极高的礼仪,新鲜的时蔬都是自家种的,荤菜方面,烹羊宰牛虽谈不上,杀鸡宰鹅却是有的。而这些,却比不上一盘普通的豆腐,因为这是小武爷爷提前一晚泡豆子,再经过石磨磨浆、纱布滤渣、铁锅煮浆、石膏点兌、木架压制才做成的。“二十五,磨豆腐”,这是小孩子在过年时常唱的童谣,但是对于现代人来说豆腐不过是几块钱一斤的常见食材,一年四季只要想吃就可以随便买到,根本不会花这么大的功夫去亲手制作,但在这偏远的乡村里,这个传承了千百年的习俗被很好的保存了下来。席间小武爷爷对老板等人的到来十分激动,一杯又一杯敬着自家酿造的黄酒,而小武因为还未成年,只被允许喝一杯,这还是看在老板面子上,不然早就坐到小孩那桌去了。 第二天一早,肖远山被空气中的弥漫开的一丝硝烟味惊醒了。匆忙下楼,却发现是小武的妹妹正带着几个小孩一起放烟花。小姑娘看着不过六七岁的样子,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孩更小,有的甚至还穿着开裆裤,手里拿着呲花的烟花棒,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小姑娘点一颗大炮仗。小姑娘手里拿着线香,撅着屁股,努力伸手将线香点燃的那头小心翼翼地靠近炮仗的引信,快要接近时却又害怕地躲开了,如此几次,身后一小男孩失去了耐心,吸溜着鼻涕问道:“小姑,你到底行不行啊?”。小姑娘脸色窘迫,却是转身叉着腰:“小虎,你什么意思,要不你来?要不是我帮你点着,你连仙女棒都不敢放。”说着便要把手中的线香塞到小男孩手里,小虎不敢接,只好不停摆着手道歉。肖远山看到这一幕没忍住笑出声,众小孩却像是发现了救星,跑到了肖远山身边。小姑娘打量着这位身材魁梧、满脸胡茬的大叔,虽说是昨晚才第一次见面,却是大着胆子说道:“肖叔叔,您能不能帮我们放烟花呀?”肖远山笑容立刻凝固,本能摆手拒绝,却被一大帮小孩抱住了腿哀求。小女孩也使出了必杀技激将法:“肖叔叔,您不会是不敢吧?”肖远山欲哭无泪,只好答应下来,众小孩这才放开了手。 于是,又变成了肖远山在前面一次次够着大炮仗的引信,小女孩带着众小孩在他身后捂着耳朵,伸头紧张地看着……几次之后,小女孩实在看不下去了,跳上了肖远山的背,捂着他的耳朵大声喊道:“肖叔叔别怕,我帮你捂着耳朵”。肖远山只好一咬牙,将线香戳到引信上,点燃的那一刻,他立刻转身,大手抓起几个小孩便跑,几步之后,身后传来一声巨响,肖远山停步转身,却只看到一阵白烟升腾,此时他已经紧张的全身冷汗,那些小孩却是兴奋地叫了起来,一边欢呼一边围着肖远山,让他再来一次。 时间很快过去,转眼间就到了除夕,肖远山经过这几天磨练,多少对烟花有了些免疫,甚至有几次因为紧张,把手中的线香扔了出去,而炮仗留在了手中,与耳朵来了一次亲密接触,感受到了什么是真正的“震耳欲聋”。所以一大早,他便被孩子们缠着一起去放起了烟花。而老板则是帮忙写起了春联,他在大门上的春联写到:“安定千家乐,辛勤五谷香。”;卧室上写到:“室静不闻喧鸟雀,楼高惟见有风云。”;厨房大门则是贴着:“园蔬调出千般味,盘食烹来万里香。”……如此整个屋子门两旁便都贴上了春联,再挂上俩红灯笼,年味便开始显现出来了。 按照村里的规矩,除夕下午家家户户都需要到祠堂里一起祭祀先祖,祭祀完成后才能回家吃年夜饭。祠堂是一座三进的古建筑,从南侧进入,分别是前殿、享堂和寝殿,中间以两座天井相连,前殿为重檐歇山顶,檐角高翘,逐层跌落形成雄伟的气势,山墙面是徽州传统马头墙形制,大门两侧分置石雕抱鼓;享堂与寝殿木构架均为抬梁式,梁架、雀替、斗拱均雕龙画风,装饰精美,享堂通常作为宗祠举行仪式和活动的空间,寝殿则是供奉祖宗牌位与放置祭品之所。祭祀祖先,每家每户需准备三牲,封建帝王常用牛羊猪三牲,但对于庄户人家来说,一只鸡、一条鱼、一颗猪头足矣,再准备几个碗放上饭食、豆腐、糕点,祭品便是准备齐全了,每家每户都是如此,很快祭品便摆满了数张桌子。除了祭品,每家每户还需准备一挂鞭炮,且不能少于一万响,越多越好。每家每户将鞭炮挂在前殿与享堂墙上,墙上挂不下了,便铺在地上,很快两座殿堂便铺满了红色。近些年大家生活渐好,不再满足只放一挂鞭炮,每户还要准备一箱烟花整整齐齐摆在祠堂门口。万事俱备,大家只等吉时一到,便可以开始放起鞭炮烟花,遥祭天地与祖先。 正当大家其乐融融,聊天打屁就等着吉时到来,有一人脸色却不是很好。只见肖远山双眼直直盯着那些鞭炮烟花,双手止不住颤抖,身体慢慢后退,转身就想要逃跑。却被小武妹妹拉着手,“肖叔叔,你别怕,这炮仗是多了一点点,但是瑶瑶会保护你的。”说完拍了拍胸脯,一副义气凛然的样子。 “一点点?”肖远山欲哭无泪,:“这也太多了点吧?” 还没等肖远山说完,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时间到了!”,便听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在身后响起,瑶瑶立刻放开肖远山的手,撒腿就跑。可怜的肖远山腿软坐在了原地,有气无力地喊着:“武瑶瑶,我记住你了………”。喊完过后,却也无可奈何,转过身看到祠堂内烟雾迷漫,鞭炮的火光在噼啪声中不停炸裂而出,就像是雨天浓厚的乌云里,不停游动的闪电,很快,整个祠堂便被硝烟覆盖,再见不到“闪电”,只剩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还在不断响起。而这时,又有人开始点起了烟花,一束束烟花在烟雾中升腾而起,天还未黑,烟花绽放的光并不强烈,但响声却是比鞭炮要大上许多,随着一束又一束各式各样的烟花升起,整片天空都被烟花占领,有的烟花还来不及绽放,便被其他烟花的爆炸波及,飞到远处绽放,有的甚至被炸向了地面,将几个正在看热闹的孩子吓得四散奔逃,天空中烟花燃尽的碎片纷纷掉落,哗啦啦砸在祠堂的灰瓦上。与来时看到的烟花不同,除夕祭祀的烟花完全是大乱斗,肖远山心中震撼,不由感慨:“这哪里是吓年兽的,这火力特么都能干了年兽吧!” 好在烟火很快就燃尽了,老板忍着笑搀扶起了肖远山,瑶瑶在一旁低着头,不好意思地瞥了眼肖远山,肖远山也没跟她生气,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小武也跑过来,搀着肖远山另一只手,打趣道老肖是不是又老毛病犯了,说要让爷爷给他开服药,众人哄笑,一起回家吃年夜饭。 对于山村里的人来说,一年最重要的节日莫过于除夕了。作为一年结束之日与新年开始之时,承担了人们太多的寄托与希望,这点特别体现在年夜饭上,徽州是个“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山区,山珍野味自然少不了,“沙地马蹄鳖”、“雪天牛尾狸”这些著名徽菜也要安排上,再加上小武爷爷熬制的药膳与小武奶奶最拿手的家常菜冬笋烧肉,满满一大桌子菜,勾起了每个人的馋虫,却没人敢先动筷子。 瑶瑶偷偷将手伸入盘中,偷偷捏起一片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入了口中,遭到小武筷子敲头,眼神示意要让爷爷先动筷。“又欺负你妹妹!”爷爷却是一筷子敲在小武头上,转身拱手看向老板:“白先生,让您笑话了,您是贵客,您先请!” 老板摆摆手,“老先生客气了”,见拒绝不了,便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径直放在了瑶瑶碗里,瑶瑶喜出望外,立刻大口吃了起来。小武爷爷微皱眉头,犹豫了一下,却很快展颜笑道:“大过年的,大家也不用拘束,都动筷子,吃起来!”话音落下大伙都迫不及待动起筷子,小武也得到爷爷的允许破例可以多喝几杯黄酒,只不过似乎酒量不太行,几杯酒下肚便晕晕乎乎揽着肖远山的肩膀要与他结拜,惹得大家哄堂大笑,肖远山气急,却又不好动手,好在小武说完几句“狂语”后便呼呼大睡了过去,一场年夜饭也勉强算是宾主尽欢。 由于醉酒,小武没能守夜,小小年纪的瑶瑶却拒绝了父母要她早睡的要求,拍着胸脯说她长大了,除夕要守夜。她父母只得暂时答应,想着等她熬不住时,便带她去睡觉。春晚自然是要看的,只不过大家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全神贯注欣赏每一个节目,只当作是过年的一个习俗,如同贴春联那样,流程总是要走的,电视在那里放这,眼睛却都在各自的手机上,偶尔瞥一眼,却还会被电视上俗套的话语尬到头皮发麻,摇头感叹春晚没有以前好看了。瑶瑶没有手机,趴在桌子前,认真看着电视,偶尔去年货盒拿几颗糖果,抓一把瓜子,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电视,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见瑶瑶如此津津有味的样子,肖远山忍不住打趣问道:“瑶瑶,你乐啥呢,看得懂吗?” 瑶瑶眼睛依旧没离开电视,“我看得懂呀,你看电视里面人们都在笑呢!”小姑娘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即使看不懂,但看到大家都在笑边便觉得可乐,即使是无聊的歌舞节目,她也会两只小手撑着下巴,摇头晃脑地跟着哼唱……大家突然想到不知从哪听来的一句话,“不是年味淡了,只是快乐的不再是我们了。” 夜渐渐深了,春晚的节目也渐渐到了尾声,快要到零点倒计时,瑶瑶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靠在火桶背上睡着了,老板从身上拿出一条银色的长命锁,小心地戴在了小姑娘的脖子上,当作是给小姑娘的压岁钱,怕小姑娘着凉,又给她盖上了毯子。 肖远山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他赶紧拿着手机去到了阳台上,刚接起视频,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那头小女孩脆声声的一声“爸爸”便传入了众人的耳朵。老肖赶紧关上了阳台门,老板只能看到他在阳台手舞足蹈的身影,一会儿拍胸脯,一会儿弯腰道歉,样子十分滑稽。零点钟声响起,窗外一朵朵烟花也升了起来,或许是离得远,老肖那边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手机那头聊着,只是后面笑容渐渐少了,只是一个劲地点头,到最后却又大笑起来,身后的烟花照亮了整个天空,也照亮了肖远山的笑。老板看着这难得一见的画面,不由得失了神,等到反应过来时,肖远山已经拿着手机站在了他的面前,脸上的笑意还未退却,眼角却是噙着一滴泪水。 “老白,我要回去了,跟你道个别。” 老板点了点头,跟着他走到了门外。 肖远山走了几步,突然喊了一声老板。 在老板还没反应过来时,身型忽的变大,头顶长出尖角,眼若铜铃,四肢化为四足,踏入天空,俨然是一只巨兽。巨兽的声音在老板的心湖响起:“老白,谢谢你,也帮我谢谢小武,我很感激你们能陪我过这个年,我现在要回去了,以后如果有需要,随叫随到……”随后又小声补上一句“当然……得我老婆和女儿同意我出来……” 老板摇头笑了笑 心底由衷为肖远山感到高兴。 “老白,明年若是有空,欢迎你来我家过年。” 老板没有回答,巨兽的身影已悄然远去。 山魈,又名山臊,《神异经》有言:“西方深山中有山臊,长尺馀,犯人则病,长爆竹声。 ”在中国传说中,山魈被认为是“年”的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