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限脱出/西法】Seek a way

简介:在Dcom的Decision游戏结束后,众人逐渐安定下来,但某天,法伊给西格玛留下一封信后,独自离开……
说明:这是一篇献给每一个曾经喜欢过极限脱出的西法CP(西格玛与法伊)的人的文字,当然也包括我自己。请注意,对善人死亡和零时困境都有剧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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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We’ll meet again. Somewhere. Somewhen. I guarantee it——Phi】
(我们迟早还会再见。在某个地点,某个时间。我深信不疑。——法伊)
这封信被留在了西格玛的外套里。当他得知法伊不见了,想要穿上外套去寻找她时,发现了它。不过,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一张卡片,卡片的正面用黑色的签字笔写着那句话,笔迹是法伊的没错。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但仔细想想,又并非没有征兆。
从Dcom离开后,所有人都度过了手忙脚乱的一段日子:他们要处理自己过去的生活,例如大学的学业,还要协助Crash Keys调查自由灵魂的动向以及着手搜寻德尔塔口中会毁灭80亿人的狂热分子。
最近,他们获得了短暂的休息:由于目标的变更,Crash Keys选择了新一处地点作为总部,并给大家放了一周的假期,以便在这个新城市安顿下来。如今,Crash Keys与爱丽丝所在的安全部门合作(自然,由于AB计划成功,爱丽丝和四叶也不需要被冷冻睡眠到2074年了),表面上伪装为了一家贸易公司,便于在世界范围内搜寻志同道合、拥有特殊能力的帮助者。而众人则成为了它的雇员,这样他们也都有正当的、不被家人怀疑的搬到其他城市且“长期出差”的理由。
这是他们来到新城市的第五天早上发生的事情。他们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租下,仍然住在酒店里。
最先发现法伊不见的人是戴安娜,她起床后就打算叫法伊一起去酒店一层吃早餐,但无论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应,打电话也没人接。随后她看到了酒店的服务生来对房间进行清扫,她询问服务生,得知房间清扫的服务是法伊预约的,而她本人似乎天一亮就离开了酒店,但并没有说明自己会去哪里,也没有和这几日都共同行动的西格玛或者戴安娜打个招呼。
“为什么……昨天法伊小姐看起来还什么事都没有……她会去哪里了……?”戴安娜忧心忡忡地道,“明明今天约好了去看另一些房子的。”
西格玛想,或许“什么事都没有”正是问题所在。实际上,回想起来,这两天的法伊的确有些太过安静了。她擅长的辛辣讽刺与冷笑话都消失不见,沉默的时候变多了,像是在考虑什么事情。只是因为她仍然在理性冷静的提出意见,再加上确实有千头万绪需要考虑,没有人注意到这份异常。
她的转变……大概是戴安娜提出希望三个人住在一起,就像是家人一样后。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法伊就不对劲,她对房屋的条件清单给出了很多理性的建议,还帮着审核了要聘请的房屋经理人的职业资质——但她没有挑剔任何一件事,或者讽刺一下周围的人会怎么看待这样奇怪的家庭之类的——是的,她的反应就像是在给别人提中肯的建议,而不是在给她自己找一间居所。反倒是平日性情随和的戴安娜对房子的每个细节都十分在意,或许她早就对此后的“家庭生活”有各种幻想。
顺带一提,在回忆起他们曾经于Dcom中诞下法伊和德尔塔的事情后,西格玛和戴安娜关系很自然地变得亲近起来……考虑到他们在月球的三年生活、以及他们已经有了两个(或者更多,考虑到复制的次数)“长大成人的儿女”的事实,这似乎顺理成章。就像是他们已经做了很久的家人。只是忙碌让他们还缺乏时机,真正探讨彼此的关系。
……不,不仅仅是因为忙碌。西格玛在内心想。或许也是因为,他们都在逃避。想要就这样顺其自然……直到寻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
西格玛一边拿起外套,一边安慰戴安娜:“不要太担心了,法伊又不是小孩子,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噢,是的,不管她做什么,她总有自己的‘理由’。”他小小地开了个玩笑。
但这不意味着西格玛的内心不担忧:事实上,西格玛感觉此刻自己的所有神经都处于异常的紧绷中,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不能承受失去法伊这件事。但他并不希望戴安娜继续忧虑下去。
就在这时,他发现了外套兜里的那张卡片。
【We’ll meet again. Somewhere. Somewhen. I guarantee it——Phi】
(我们迟早还会再见。在某个地点,某个时间。我深信不疑。——法伊)
在看到这句话的时候,西格玛感到神经都冻结了一瞬间:这并不是因为这句话本身的含义,而是因为这句话让一个场景从他的脑海深处苏醒。那是属于22岁的西格玛的记忆。
那是在利佐姆9,迪奥安装的炸弹即将爆炸的时候,在许多的……无数的世界线里,他们没能获得密码就进入了那个终局。炸弹03、02、01、00……舱室、控制室、生态园、A层仓库……相似的对话重复过无数遍,它的印记太过深刻,以至于shift能力还没有训练完成的年轻西格玛,都能在没有危机发生时想起那个场景。
——很遗憾,时间到了。最后让我说完这一句吧:西格玛,谢谢你,你带着死的觉悟,走到了这一步,我为你的勇气动容。你真的是一个好男人啊。……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我在刚见到你的时候,就有一种很怀念的感觉……谢谢你,西格玛。……好了,差不多到时间了。只能祈祷其他人能得救了……不论如何……我们已经要……
——不要跟我【告别】。
——哎?
——我们迟早还会再见。……我深信不疑。我们一起穿越世界,改变这该死的历史吧!这还不是最后的结局!这不可能是最后的结局!这才是刚刚开始而已!
——西格玛……
法伊叫着自己的名字,扑到了自己的怀里,接着自己紧紧抱住她。
下一秒,一切都不复存在。唯有无法遗忘的决心与情感能够传递到其他世界。而这个世界只剩下一片白色,就像是这张卡片的白。
西格玛下意识将卡片翻到背后,上面写着另一行字:
【西格玛,数数看婴儿和老人的数量吧。】
西格玛将这卡片握在手中。
“怎么了吗?”戴安娜的询问声从身后传来。西格玛不确认从她的视角是否能看到这张卡片。
“……我们住的这家酒店有多高?”西格玛突然问。
“有8层。”
也就是,存在4层和7层。西格玛在心中默念。
他们的房间都在2层。他如此想着,穿上了外套,打算离开房间。
“你是想到去哪里找了吗?”戴安娜询问。
“我想去其它层看看,也许法伊在那里。”西格玛没有过多解释,因为这并不是一句两句能解释得清楚的事情,而且他也不确定法伊留下这样信息的原因,他对戴安娜说,“你先去吃个早餐吧,留在酒店这里,说不定法伊过阵子就自己回来了。如果下午还找不到,我们就联络茜让他们帮忙……”
戴安娜略带不安的点了点头,她的目光中还有些疑惑,但她最后没有再多问,像是相信了西格玛的做法。
只是在西格玛要踏出房门时,戴安娜突然对他说:“西格玛。我希望……不论发生什么,你能将真正的法伊小姐带回来,好吗?”
西格玛转过身,戴安娜的目光非常温柔,她对着他点了点头。
西格玛也对着她点了点头。
西格玛走出房间,来到酒店的唯一一个电梯间,他叫来电梯,走进去,按下了4层的按钮。
婴儿的数量是4个,对应着电梯间的4按钮。这是2074年的九人游戏中,他与法伊最初醒来的电梯间里——或者说AB房间里——的谜题的答案。在无数的世界线中,他从那里苏醒,在与法伊一起探索一番后,最终按下了数字4的电梯按键。
4层是酒店的娱乐中心,前台的服务生一看到西格玛,就像是等待他已久了般,微笑道:“先生,您是来取寄存在这里的包裹,是不是?”服务生递给西格玛一个包裹,上面夹着西格玛的照片以及一张卡片。
卡片上的字是【小时=沙漏的秒数】。
包裹里的物品是一个坏掉的沙漏,里面的沙子是绿色的,因为一侧损坏,已经无法计时。没有任何其他标记。
因为沙漏已损,看起来这道题是无解的。
但是西格玛知道答案。
是9秒。
这是监控室的谜题。在2074年的那场游戏里,在某个时间线中,自己前两次CD门都选择与露娜同行,在第三次时,他和法伊再次成为Pair,一起探索监控室。他们通过黄色和红色沙子的沙漏的秒数,计算出绿色沙漏的秒数。
9秒,也就是9小时。或者是指上午9点。
西格玛看向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是7点16分。还有充足的时间。
西格玛询问服务生从哪里得到这个包裹,服务生表示是一位有着白色短发的女性将之委托给了她,说这是想给朋友的一个“惊喜游戏”。女性还给了服务生一笔佣金,在检查过包裹并无问题后,服务生答应了女性的请求。
果然是这样。
西格玛回到了电梯间,按下了7层的按钮。7,这是电梯间谜题里“老人的数量”。
7层全部是酒店的客房,不过西格玛一走出电梯,就看到了正对着电梯的一张巨大的宣传海报:这是酒店附近的私人海滩的广告,上面写着淡季促销相关的事情——这个季节对于海水浴来说还是太冷了。西格玛看到广告的一角、墙壁不显眼的地方,用胶带贴着一枚硬币。
是了。西格玛不由得一笑。2074年的舱室4号房间里,就挂着一张海滩美女的海报,可以用硬币刮开。他那时自告奋勇地猛刮一气,而法伊则在一边近乎要翻白眼地看着。
我们迟早还会再见。在某个地点,某个时间。我深信不疑。这句话是谜面。
谜底是:某个时间=9点,某个地点=海报中的海滩。
西格玛在地图上查询了海滩的位置,车程要40分钟。他简单吃了两口早餐,来到停车场,找到了他租下的车。他没有让戴安娜也一起来,只是和她打了个招呼说自己要去接法伊,因为法伊留的信息已经足够明显——
她所留下的谜题,都来自2074年的那场游戏中“仅仅只有法伊和西格玛两人探索的房间”。
在利佐姆9的九人游戏中,大部分时间,他们都是三人一组探索密室的。只有极少数的例外:具体地说,是两个半例外。第一个是醒来后的“电梯间”,那里仅仅关了自己和法伊。第二是监控室,那时露娜已经“死亡”,他与法伊拿着露娜的腕表,二人探索了那个房间。半个是在探索舱室时,舱室被分隔成了4个房间,而4号房是他与法伊共同探索的,爱丽丝那时在其他隔间里。
【请一个人过来。】
她这样暗示着。
2、
西格玛抵达海滩的时候是8点15分。他想,看起来法伊还给他的“解谜”多留了45分钟的余地。
海滩上几乎没有其他人,谁会在这个季节的早上特意来到一片收费的海滩呢?所以,唯一一个站在海岸边的身影就格外明显。
从身形看,那应该是法伊。
之所以用这样不确定的描述,是因为那位女性穿着一身坠地的厚实黑色长袍。这身服装让西格玛联想到2029年他从未来返回过去的身体后,第一次见到青年时期的茜时她的装扮。这套衣服有些像是废土上的旅行者,甚至有点像是“自由灵魂”的信徒。西格玛并不记得法伊有这样的服装,也搞不清她在海边穿成这幅样子是要做什么。
他只清楚,现在的她确实非常反常。
他慢慢向她走近。
在距离还有差不多十米时,法伊注意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来。
今天的她没有戴眼镜,头上别着黑色的大丽花发饰——这是她在2074年的打扮。西格玛很熟悉,因为那朵黑色大丽花还是他在游戏开始前,亲手为熟睡的她别上的——法伊自然不可能头上顶着一朵大花地睡45年,她的发饰在进入冷冻舱时就被摘下来了,并且保存在西格玛的手上。这发饰时不时还要拿出来保养一下,以免失去了22岁的他曾经见到的那个鲜活的样子。
“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在录专辑吗?或者是没事闲的吹冰冷的海风?当然是在等人——是在等你啊,西格玛。”
法伊以嘲讽开场的问候,反而多少让西格玛放下心来。
西格玛走到她身边,看向她一直望着的大海。天空多云,厚实的云彩遮住了太阳,海面也灰蒙蒙一片。
法伊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口:“谜题解得很快嘛。没想到四十五年前的事情,你这个‘老头’也还记得啊。还以为你早就记不清那些陈年旧事,要抓耳挠腮地想上半日。”
“所以如果我真的记不清了,你就打算在这里吹上几个小时的冷风?”西格玛问道。
“顺便冷静一下头脑。物理上的。”法伊说。
难得有法伊承认自己头脑发热的时候。西格玛不由轻笑出了声,这让法伊给了他一个白眼。
事实上,法伊并没有在这里站太久。西格玛来的确实比她预想的还要快,在她的身体还残余着室内带出的余温时。
……她不清楚这是否是一件好事。
在法伊想着如何开启话题时,西格玛却先于她开口。
“——我的确记得那些谜题。……有件事我需要纠正一下:它们对我来说,并不仅仅是四十五年前的事情。别忘了,这四十五年中的每一天,我都在致力于复现那场我们曾经参与的游戏。所以,那些回忆对我来说,和对你来说是一样的。都是几个月前还占据了全部心思的事情。”
“……是吗。”法伊轻轻吸了口气,然后,静静地听着这位既是作为自己的搭档“西格玛-克莱姆”解开了那些谜题,又是作为“克莱姆博士”创造了那些谜题的人说着。
“我每一天都在回想着每一条我曾经经历的世界线,每一个谜题,每一个人的反应,我需要制造出一模一样的游戏来,确保循环发生。我们曾反复地死亡、反复地被激发能力、意识穿越到难以计数的历史里,最终觉醒了能够完整保留记忆的SHIFT能力……而当我最终可以成功的回想起一切时,尽管那场游戏只有体感时间不到一日的流程,却又像是无限般漫长。……其中的每一件小事,因为重复的次数如此之多,而变得无比清晰,那些冗长的字母密码、数字表——还有每个人的微表情、对话的内容——”
法伊安静地听着。
“和你相关的记忆也是如此。事实上,我尤其需要确保那位年轻的西格玛与你创造同样的回忆,这才能让循环正确发生。所以,不论是怎样的小事,我都还记得。——比如说你在休息室里对每一瓶酒都产生的巨大热情。还有那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口误。”
法伊终于发出了抗议,不过不是对西格玛的玩笑话:“说的好像你自己和‘年轻的西格玛’是两个人一样。”
西格玛叹了口气,进行了更正:“那么——是的,尤其需要确保我和你创造同样的回忆。所以,不论是怎样的小事,我都还记得。如果我忘记了,是无法创造出2074年的九人游戏的。我们能从未来回到这里来,赢得Decision游戏,此刻站在这片沙滩上,就是我在任何一条世界线上都未曾遗忘的证明。——如果你就是想确认这件事的话。”
“十分有老年人风格的长篇大论。”法伊调侃了一句,“但多谢你的回答,西格玛。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谈话的基础。……事实上,我的体验与你是相似的。……那是漫长的、充斥着死亡记忆的一天,在SHIFT能力彻底觉醒后,那些来自不同世界线的记忆就越来越清晰。……考虑到那场游戏是发生在一个其他历史的未来里的话,这些记忆有时甚至会让人怀疑起自己所在的现实,譬如对自己的认知与存在、记忆的真实性。噩梦有时候比现实更真实。”
虽然在Dcom里,所有其他人似乎都简单的获得了能保留各个时间线记忆、主动穿越的SHIFT能力,但唯独对于西格玛和法伊来说,这种能力是经过……可以说是残酷的方式特别地训练出来的。
在Dcom的事情结束后,茜曾经在Crash Keys的会议上对一切进行了复盘:SHIFTer之间的能力可以互相激发和加强,但这种激发需要种子。
在西格玛和法伊经过训练之前,他们与茜、淳平、卡洛斯、戴安娜原本的SHIFT能力是相似的——能够避免死亡,但记忆非常模糊,甚至是没有自觉的认知的,更不要提主动SHIFT了。
而在2074年,西格玛和法伊的精神经过了大量的死亡的训练,又在危机的促进下,变得可以记住自己曾经经历的其他历史,甚至是逐渐掌握了主动SHIFT到某段所需的历史的能力——譬如说法伊在某一次解除炸弹00失败后,为了知道00的密码,而SHIFT到了与迪奥共同脱逃的历史,逼问迪奥。
当两人回到2028年的Dcom时,他们的成长对其他人也形成了刺激,就像是催化剂,让所有人的SHIFT能力都大幅提高,可以保存记忆、有更高的可控性。这就是为什么茜在另一条时间线上曾经说: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能力是不足够的,需要西格玛和法伊的能力。如果没有催化剂,众人就根本无法带着记忆与决心,从那场Decision游戏中存活,从而开辟一条新的历史,拯救全人类。
“是啊……那么,在憎恨亲手创造了利佐姆-9的九人游戏的头目零吗?”西格玛看向法伊,问道。
这是一个他们在进入Dcom之前避免谈到的话题。西格玛清楚地知道,自己在穿越回2029年之前做过什么:当他将法伊的身体抱进AB房间时,他很清楚,眼前的她(以及自己、茜、还有其他七人)的生命就很可能只剩下主观上的十几个小时了,在大部分时间线里是如此。这是无辜者的鲜血与性命所铺成的计划。
这与茜或者德尔塔的情况都不同:
茜所亏欠的人还在这条时间线上,而她的复仇大约会得到淳平、四叶、尼尔斯、八代与赛文的理解,况且其他时间线里无辜者的死亡也并非茜的本意。
德尔塔所亏欠的人也还在这里,他最终将自己的生死交给了存活的众人去判断。
但是,唯独西格玛不一样。2074年的那九个人给予“头目零”——老年西格玛的裁决,永远也不会到来了……因为,在这条时间线上,参与他的游戏、被他毁掉人生的玩家们已经永远不存在了。那个与他一同创造了游戏的老婆婆茜,也不会再出现了。当然,还有凯尔和露娜……在月球上陪伴西格玛三年的戴安娜……他们都已经是另一个人生的记忆。
西格玛清楚这是自己余生需要背负的,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十字架。他并不认为自己比德尔塔做得更好一些,也许处刑前注射麻药是他唯一能给予的仁慈。当卡洛斯要求以杀人罪将德尔塔关入监狱时,这同样也是对西格玛的拷问。
西格玛还记得那时候的情形:在那片沙漠上,淳平、埃里克、卡洛斯、茜、肖恩都义愤填膺地要制裁德尔塔……而戴安娜、法伊、西格玛和米拉则保持沉默……戴安娜对德尔塔抱有特殊的情感……米拉自己也是杀人犯……西格玛则比米拉还要更像德尔塔……至于法伊……她一直咬着牙,身体都在颤抖,但一言未发。
她并不是在宽恕德尔塔,她此前甚至愤怒到给了德尔塔一个飞踢,但她却在这场正义的声讨中诡异的沉默了。
……确实,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人知道关于那场另一个时间线的游戏。还有最后一个人在这里。
当西格玛回到2028年,与法伊第一次联系时,他们没有深聊关于2074年的事情。对于法伊来说,最后的记忆就是在利佐姆-9的生态园被袭击,那之前刚刚听到了西格玛就是头目零的事实。西格玛向她解释了循环的情况,然后话题就转为了如何与茜汇合,如何潜入Dcom。他们那时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去做……只有成功才是赎罪,才能避免那个地球被染成红色的恐怖未来。
但这并不意味着遗忘。
法伊也拥有追究那一切的权利。
“你认为我在憎恨你吗?这样的话我就该在那个该死的焚化炉里,建议戴安娜把你的头打爆,多来几枪。……我并不憎恨你,西格玛。不如说是同情你。”法伊直率地说,“虽然我没法代替其他人原谅你……但我认为……你可称是本世纪最大的可怜虫。……曾经会毫不犹豫牺牲自己的命给我使用解毒剂的西格玛,用45年逼迫自己成了头目零,好像没有比这更悲惨的故事了。”
“……”
西格玛没有发表评论。
虽然此刻,他至少得到了一个人的宽恕。但事实上即使法伊怪罪他也没关系。因为对于西格玛来说,法伊存在在这里,和他共享着那个历史的记忆,就已经是一种救赎。就算此刻她用辛辣的话语讽刺他的罪行,也至少证明了他还是有从那条历史中救出了一个人……救出了法伊的意识。……也证明了这条时间线并不是他在那些残酷游戏中或者利佐姆9里困太久而妄想出来的虚幻。
“西格玛,我通常不相信存在命运。可要是我真要为那件事去恨什么的话,我会怨恨的是命运本身。”法伊的眼瞳中有少许的愤怒升起,就像她听闻德尔塔的游戏目的是确保他自己和法伊出生的时候一样,“毕竟它就是——这么的不讲理。……它总是在自己编织的故事中,强塞给我们一些莫名其妙的定局,把我们的人生玩弄得团团转。每次都是如此。”
为了达成拯救,西格玛和法伊必须先穿越到2074年进行九人游戏,这件事必须由西格玛本人操办。而更讽刺的是,为了让“西格玛和法伊穿越”这本身成为可能,法伊又必须先在2029年的Decision游戏中被西格玛和戴安娜生出来。从出生起,直到此刻,二人所有的悲伤与快乐,爱与恨,看起来都像是被命运捆绑着的——因为就是这样,所以必须是这样。你甚至很难说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又或者是命运推着他们选择的。
法伊弯下腰,捡起海边的一块鹅卵石,将它狠狠地扔进了大海深处。就像是为了发泄对自己以及“可怜的老西格玛”的命运的不满。
然后,她转过身来,面对着西格玛。
这是今天她第一次和西格玛正面对上眼神。
“不过,乐观点吧,西格玛。……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吗?现实是根据我们所描绘的那样构筑起来的。你没有亲眼看到他们……我们的死亡。你所来的那条2074年的时间线,大家一定还活着,我们一起离开了利佐姆-9……存在着这样的可能性,绝对是这样,相信它。”
西格玛和她对望片刻。她的确这么说过。她的瞳孔与那时一样清澈而冷静,她的声音充满着肯定。
……那是他们两人调查监控室之后的事情,他们发现了天明寺和四叶的尸体,以及夸克的腕表。那时的西格玛——或许是因为拉基卡尔6的发作——内心充斥着绝望与悲观。而看出了这点的法伊,一直试着让西格玛不放弃内心最后的希望,让他相信夸克还存活着。……这坚信在后来的确成为了现实。
那似乎也是唯一一次,有人发作了拉基卡尔6,却最终没有绝望。
是的。在那场残酷的游戏中,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不放弃希望的坚强与理性,不止一次带给他安慰与救赎。他们被伤心的露娜永远关在利佐姆-9的时候,他们遭遇了同伴连续死亡的时候,迪奥的炸弹被启动却找不到解除装置的时候,离炸弹时限只剩下一分钟却想不起密码的时候……
那是既遥远又新鲜的记忆。曾经珍视生命的22岁的西格玛,与接受了这一切宿命的67岁的西格玛,共同寄宿在这个身体里。
“……哈,我记得更清楚的是,当时你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打了我个耳光。”
“比起获得一个耳光,你更希望自己绝望到发疯,然后像爱丽丝一样拿着把手术刀往自己心口戳?!”法伊回击道,然后,她的尖锐戛然而止,“……哎?”
西格玛拍了下法伊的脑袋。
这突然的动作似乎是吓了法伊一跳,让她发出了轻呼。她身子微颤了下,但最终没有躲避。
“我会试着相信的。谢谢你,法伊。”西格玛说。
然后他们沉默了良久,海浪的声音不绝于耳,将他们包围起来。
直到法伊再次开口,她换了个话题,或者说,那大概就是她本来想要聊的事情。
“——而现在,那样的日子已经结束了。彻底的。”
她的声音变冷,就像是刻意隔开一段距离,分析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
“我们被奇怪的既定命运折腾的日子已经结束了。我们没有必要再被‘来自未来的回忆’束缚,可以做出属于我们自己的选择了。”
“……所以,不告而别,这就是你的选择吗?”西格玛问。
法伊没有否认,只是说:“——让我们聊一聊吧,西格玛。”
3、
法伊和西格玛走在海岸边上,冰冷的海水灌入他们的拖鞋,身后留下一大一小的两串脚印。法伊走在前面,西格玛缓步跟着她。
法伊说:“请让我确认一下前提:这个话题我只会和你聊一次。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回答,我都能接受,沉默也可以,但是唯独说谎是不可原谅的。如果你说了谎,我绝对会制裁你的。……你知道我会的。”
西格玛点头:“明白了。”
“反过来,我也不会对你说谎。”
“你从来没有。”
“很好。”法伊点头,然后,她问道,“当你知道……我是你送到过去的女儿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我很高兴她真的还活着,甚至成长为了一个出色的人。……但我没想到那会是你,法伊。我的意思是,她之所以被命名为‘法伊’正是为了纪念你本人。因为你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我失去了你,所以我想这样命名自己的孩子,我从内心希望你也能以某种形式继续于这个世界上。这像是一个……难以置信的巧合。”西格玛回答,然后他问,“……那么你呢?”
“对于每一个被养父母带大的孩子来说,都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感到好奇。谁都想有一天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生,为什么被抛弃,自己是否曾经被亲生父母爱着。……当知道真相后,如果不感谢赋予我生命、拼尽最后一丝可能让我活下来的父母,那大概都不配称之为人了。”法伊说,“但是,那不应该是你,西格玛。……我从没有想过会是这样。如果有任何一个人曾经跟我这么说,我大概会觉得那是一个完全不好笑的笑话。……这不是说你无法成为一名合格的父亲……问题只是,对我来说,你不是。”
“……”
“我明白你想怎么做。那是一种合乎情理的做法:你打算把这件事就这样糊弄过去了。我们不必面对任何令人尴尬的问题,还能上演一出家庭喜剧,我在其中扮演撮合父母在一起的孩子之类的角色。……但我不打算逃避。……因为任何时候,如果人们还打算前进的话,就不能逃避。”
法伊向前走着,她继续说道。
“从技术上讲,不论是对父母还是孩子,心理上的亲子关系只能在孩子的童年阶段建立。我被领养了,我有一位很好的养父,我知道父亲和孩子的关系是什么样的,我知道家庭是什么样的。……是啊,遇到好事的时候,父亲会亲吻我的脸颊、紧紧拥抱我。小的时候,我有时和父母睡在一张床上,他让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给我讲故事书哄我入睡。长大后,我们有次家庭旅行,因为房间不足,我和父母睡在一个房间,我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的。不论何时,我的母亲都不会对我和父亲独处产生焦虑和敌意。”法伊叹了口气,“你认为,我和你之间有任何可能性产生这种关系吗?让我们假设你和戴安娜在这条世界线上也会成为恋人……你会觉得亲吻我、拥抱我、让我靠在你的腿上——在戴安娜面前——不会有任何的问题吗?你会无所谓和我【睡在一个房间】?戴安娜也不在乎这种事?别开玩笑了。”
西格玛仍然没有回应。
“所以你打算一直沉默下去?”法伊转头问道。
“只是你的直率让我认识到自己在处理这个问题上的失败。”西格玛回答道,“……我想戴安娜也注意到了这点。……我的做法大概是同时伤害到了你们两个。在她提出三个人成为家人的时候,我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我把这个问题交给了她。这是种不负责任的做法。”
“……这并不是你的错。在心理学上,这实际是个被广泛研究的问题:亲生父母与被领养子女如何建立健康的关系。……当成年后的被领养的子女寻找到亲生父母后,短时间内,他们会因为重逢的喜悦而进入蜜月期,很多问题被忽略了。但随着时间,他们的相处会逐渐遇到麻烦,因为他们事实上只是陌生人。”法伊顿了顿,“当然……西格玛……我们的事情又更加【特殊】一点。……我们与‘是陌生人’的情形刚好相反。”
“……”
就在这时,法伊停下了步伐。西格玛也停下。
海边的风变得更加的猛烈,推动着天上的云彩快速卷动。
从风中,传来了她的声音。那声音中有着少见的属于法伊的温柔语气。就像是在焚烧炉里她说着“我爱你们”时候一样。
“西格玛,既然你对2074年的一切的记忆,就像是我一样的清晰……那就诚实地告诉我吧。一个自认为二十二岁、喜欢开着无聊的没品笑话、正处于荷尔蒙最旺盛时期的男青年,和一个‘同龄’的女性被关在同一个电梯间里,作为Pair参与死亡游戏,然后共同觉醒了奇妙的力量,一起穿越时空。他们喜欢互相斗嘴和开玩笑,他们经历了各种各样的时间线,他们无数次地失败、跌倒、只能享受死前最后的拥抱,但他们也在绝境中互相救赎……从陌生变得愿意为对方牺牲性命……最终一起解决了一切。……他认为他们之间曾经拥有任何性张力吗?”
“——是的。”西格玛这样回答。
海鸥鸣叫的声音传来,它们盘旋在二人的头顶。
法伊抬起头,看向天空。她就像是看着什么遥远的地方。
“是的。”法伊轻声道。
海鸥扑扇着翅膀,逐渐飞往海与天灰暗的交界。
“而离开Dcom后,你似乎打算把那一切都当成一种错误。就当没有发生过。”
西格玛没有回答,答案从某种意义上是“是的”,但又并非如此。他仍然希望法伊能够在自己身边,支持着自己,就像是她以前那样。……那或许是一种奢望。从天而降的“命运”又扭曲了过去的一切,有过的自然的情感,却突然地成为了……是的,一种错误。这让他们的关系甚至很难回归到进入Dcom时的状态。
然而,他们之间曾经有的、铭刻在那段回忆中的羁绊,此刻仍然连接在灵魂的深处。那并不是父亲对女儿“无私的爱”,而是他们经历了种种冒险后建立的东西——他们也曾互相争吵,互相背叛,对彼此失望,又一步步地建立信任,互相扶持。他们并非天生“无私”……他们在Dcom里,那样愿意将生的希望让给对方的无私的情感,是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的。
它应该没有发生,但它实际发生过了。
正常人的人生不该是这个顺序,但命运从一开始就不正常。
就在此时,法伊转过了身。她正面着西格玛。
“我不认为那是错误。”
法伊的语气如此坚定,就像是每一次她为他们找到目标时一样。
“我不认为。那些我们间的化学反应,那些张力……是真实存在的。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搭档,共同面对危机,之后踏上了不同的人生。我们最终没有成为恋人,只是因为你在之后四十五年的人生中找到了真正爱着的人,而并不是因为犯下错误。”
她的双眼中有着炽热的情感。
“我的父亲,是抚养我长大的养父。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是他们塑造了这个我。而你是我成长到20岁以后,遇到的一个好男人,这一点也是不会改变的。你的儿女,是你中年时在月球基地里制作的K与露娜,是你六十七岁时在模拟火星基地生下的双胞胎。但并不是在一切的最开始、在你还一无所知的二十二岁的时候就遇到你的我。”
她说着,就像是这些话已经在她的胸口积蓄已久。
“西格玛,你知道吗,人类的基因组变化是有限的,只要人口的基数足够多,在无限的平行世界中,你甚至可能找到与你毫无关系,但是DNA一模一样的人——但那个人并不是你。”
“你是一个有责任感的好人,这一点让你在知晓一切后,或许打算背负父亲的责任之类的。……就像是当你知道了你需要花费四十五年筹备九人游戏的宿命后,也担负起那些责任,哪怕让你满手鲜血,背负罪孽一样。”
“但西格玛,我从来不是你要背负的东西。”
“事实是,我并不是你真正的女儿……也许将我看成某个平行世界中与你的女儿拥有同样DNA的人会更好。这本身就是真相,因为我只是一个拷贝,准确地说,是拷贝的拷贝,甚至是不是完全的拷贝都不一定。我们无从知道1904年让我进行二次传送实验的德国科学家们到底想做什么,他们是不是在我身上动过什么手脚,改变过我的身体的某些部分,来达成他们的实验目的。……无论如何,我们并不是同一个人,就像是你的克隆人凯尔并不是你自己、更不是我的另一个父亲一样。”
“……我是法伊,我不是怪物、鬼怪、怪胎、魔物、忍者,只是与你诞生在一个时代的普通的生物……你年轻时代的朋友,你可以托付后背的战友。我们穿越了许多时空,才终于摆脱了那些该死的宿命。就是这样,只是这样。”
西格玛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另一个画面:当某个时间线,他们选择了背叛露娜结果被关在利佐姆9时的事情。
她的语气与神色,和那时一模一样。
那时候,他们赢得了九人游戏,获得了九分,却不得不接受将在此度过余生的命运。
但即便如此,她仍然没有屈服。西格玛的意识在一段时间后SHIFT离开,也许她也差不多,而在那段日子里,她没有自暴自弃,她拖也要拖着他前进,去寻找真相,去打败那个他们尚且看不清的命运的。最后的记忆是:她仔细地研究着资料室里的一本拉丁文书,锐利的眼神就像是要把它戳个洞一样。
如果在Dcom,是她被留下来的话,也许她会利用生命的最后时间试着解读那些外星人的符号和时间树——就像是“另一个法伊”毕生从事的研究一样——如果是他们留下,那她肯定也会拉着西格玛一起解读。
她永远会试着和不讲理的命运掰手腕。
……想象这样的场景让西格玛会心一笑。也让某些萦绕在他内心的雾气散开。
然后,他看到法伊把自己的手放在了黑色披风的系带上。
“……你问我,我把你约到这里做什么。”
“……西格玛,我注意到一件事——如果你从未忘记我们的过去——如果你记得每一个细节,你还没有要求我完成一个约定。你明明无比愚蠢地执着于那个约定的。哪怕在我还没来得及回忆起来之前。”
她将系带拉开。
“我做出过承诺——而我从不欠别人债。”
4、
那是四十五年前,或者说四十五年后。
炸弹只有差不多二十分钟就要爆炸了,而此时他们甚至还没有找到输入装置。法伊说他们直到最后的时刻也不能放弃,如果实在找不到输入装置,就在还差五分钟的时候去B层仓库集合,看看有没有进入白门活命的最后一线希望。
但西格玛没有马上回答:他的内心充斥着恐惧,这种恐惧甚至夹杂着一些真实的体验——他在一瞬间仿佛看到了无数时间线上被炸得灰飞烟灭的自己——如果找不到的话,他们就会……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回过神来的时候,法伊这么说。她的脸色也比平时更凝重,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她试着用和平常一样的语气说道:
“没事的,肯定能行的。……不是说‘信者得泳衣’吗?”
这句过于莫名其妙的话,让西格玛愣了一瞬后,不由得吐槽:“谁说的啊!没人说过!而且这是什么意思啊……这种时候你还能说出这么无聊的笑话?”
法伊歪过头,她笑了起来。
“不过至少涌出一些求生的希望了吧?只要我们能克服这次的危机,我就给你看我穿泳衣的样子。”
一向对西格玛的没品笑话嗤之以鼻的她此时这么说。
西格玛无从得知这一刻她在想什么。
也许这是她表达自己恐惧的一种方式:据说,人类面临死亡时,分泌的大量肾上腺素会刺激动物留下后代的生育本能,人类会倾向于将此时遇到的异性当成恋爱的潜在对象,也就是所谓的“吊桥效应”。虽然法伊没有展现出任何歇斯底里的绝望,她甚至正在鼓舞他人,但她瘦小的身躯中或许也充满着对死亡的恐惧。
西格玛不知道他们已经多少次来到这样的终局,被炸弹炸死的终局……他在AB房间里,不需要任何危机也能回忆起的爆炸前的拥抱,在他甚至还没有决定是否背叛爱丽丝之前……这不是第一次、不是第二次……那之后还有无数的分歧线……重叠的模糊回忆让他头痛。
他们还会有克服危机的可能吗?
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弄出来的。
不知道输入装置在哪里,不知道炸弹密码是什么,只剩下这点时间。
还有可能克服吗。
但是……不论如何,西格玛注意到了这点:此刻,日常的自己已经回归到了身体之中。无聊的玩笑,彼此调侃的争吵,让他像是抓住了某个锚点。
他还真在脑海里幻想了一下。比如说逃离这里之后,自己和法伊一起去海滩上度个假什么的。这样的光景。
感觉真挺不错的。
……那一天会到来的。西格玛这样想,就算是自我安慰吧。
他把她的笑容,以及这个约定深深地印在自己心里,反复地默念着。他祈祷自己直到最后一刻也别忘记它。……别忘记希望。这样就算是死,也好受一点。
——而那样的笑容,也展露在此时的法伊脸上。
他们不再处于那个没有海洋的卫星之上了,也不再被关在模拟火星的防空洞里。他们现在脚下踏实地踩着沙子,脚趾感受着海水。
海鸥在天空盘旋。云朵被风推开。然后,短暂地,太阳从云间的缝隙照射下来。
它点亮了宁静的沙滩与她的面孔。
她将袍子脱了下来。利落地将它扔在一边的沙滩上。
她露出了穿着泳衣的身体。
高领吊带的比基尼上衣以及平角泳裤,白色的泳装套装。
清爽又帅气。很适合她。
“我不想穿泳衣给你这个老家伙看——不过,谁叫我们真的跨越了所有危机呢。”
的确,在这条时间线的未来,不会再有2074年的九人游戏,不会有那些反物质炸弹,他们彻底地解决了它。
脱掉外套的法伊往海里走了两步。直到冰冷的海水湿润了她的膝盖。
她看向海平线。从西格玛的角度看不到她的表情。她缓缓说。
“西格玛——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时至今日我也想这么说。虽然我们的时间线有点混乱,但我们总能在某时、某刻相遇,共同度过危难。我们以某种既不是情侣,也不是父女的方式,需要彼此、爱着彼此……愿意为对方牺牲自己的性命。”
“我并不打算不告而别……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你希望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不希望这一切被糊弄过去。过去命运将总是将我们关在一起,但从今以后我们可以有新的选择。我们的人生都不是非要搭上彼此才可以继续。也许保持某种距离会更容易一些。”
“但是,我只是觉得,那一切回忆,不该就此被扭曲成错误,变成我们羞于提起的事情……变成沉默的遗憾。……当然……我想这并不是一种常见的关系,世界上还没有人给Shifter和时间穿越者制作一份人际关系指南。……但是也许,如同每一次一样,我们能在这个命运给予的困难谜题面前……Seek a way——Seek a way out。”
然后,法伊沉默下来,她没有再说一句话。
她只是再往海的深处走了一步。她在等待回答。
说出这些话也许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有一种结果是:她的这些话会让两人的关系就此破碎。也许装成一个正常的“与亲生父母相认的领养儿童”会是更轻松的做法。
但这是一个让她并不后悔的选择。
因为就像她常常说的那句话:Elapsam semel occasionem non ipse potest Iuppiter reprehendere。一旦失去的机会,即使是神也无法挽回。
然后,法伊听到了一个词汇。
“B罩杯。”
“什……什么?”
“勉强可以算吧,虽然我觉得还是A更准确。但是看在你有试着努力的在让它看起来大一点。我也就勉为其难的承认是B罩杯吧。”西格玛说,“哦,还是说,是你这两天暴饮暴食吃太多,变胖了?”
法伊转过身。
“等等,我告诉过你吧,我是C——不,D罩杯!”
“真遗憾,我可是一名有专业证书的泳装鉴赏家,你穿上这身可就完全没有辩驳的余地,一览无遗了。”
“哈?哪里有这种证书啊?”
“顺带一提,这是上个时代流行的泳装样式。虽然以法伊来说,还勉强算是有魅力的装扮吧。”
“什么意思。你说的好像我平时都穿的很无趣一样。”
“至少很单调,非常容易预测。或许你该尝试爱丽丝或者四叶的那种风格。”
“哼,因为她们平时穿的就很像泳装吧。”
“好吧。总之,既然我们一向高傲的法伊大人肯完成那个她以前故意想不起来的约定,那干脆再补两句话如何?比如说,谢谢你,西格玛,带我们跨越重重危机的西格玛是世界上最棒最帅的人——”
他的话音未落,就退了两步,以免被法伊泼过来的海水袭击。
“永-远-不-可-能!”
法伊气势汹汹地跳上岸。
“泳装时间结束了!”
她把扔在地上的黑袍捡起来,往自己身上穿。
“真是遗憾……”西格玛低声道,“也许我们有机会让那样的时间更长一些的。”
“但它就是结束了。想看就去另一个时间线吧。也许在哪一条时间线上,你还真能约到我呢。”
“会有吗?”
“从技术上讲,可能性是无限的。”
“但看不出会有任何一条时间线里,你的恋爱技术特别好的。”
“这句话原样返还给你。”
“是吗。但我可不会用陈述学术论文的语气来叙述自己的情感——”
法伊没有理会,只是翻了个白眼。她把袍子穿好,将系带系紧。
西格玛摊了摊手:“当我没说。不过,你这身黑袍子的品味就更不敢恭维了。你不觉得它与自由灵魂的古怪服装看起来差不多吗?还是说你正打算潜入敌人内部?”
法伊扭过头来,语气无奈地道:“好吧,西格玛,如果你对衣服的品味真的这么有执念——那等我们跨越这次的危机,等我们把那个狂热分子找出来,我可以考虑考虑再穿一次。找个夏天,现在太冷了。”
“款式由我来选择?”
“不——由四叶和爱丽丝。你推荐的。”
西格玛耸了耸肩:“那你的损失一定很大。”
“好了,走吧。休息时间可没这么长,我们还有很多威胁要面对呢。”
“是,是,搭档。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不过,在我们回到拯救世界的任务之前……就让我满足你那个傻瓜愿望的一半吧。”法伊扭过头,她的笑容带着一点俏皮,此时的她正做着她自己,他们正做着他们自己,即使这未必是最正常的,但不正常也早就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谢谢你,西格玛。”
后记:
给西法写过一篇分析文,可以移步“感慨下西格玛和法伊的CP(极限脱出系列/长文多图):https://zhuanlan.zhihu.com/p/519965064”去查看。
这里我也简单说两句吧。说真的,这篇文本来是对我自己的一种疗愈,但写完了,反而有种更加强烈的意难平,这是以前创作同人所没有的感觉。因为……就是觉得可惜吧,这种模式的CP真的很难有,明明二代塑造得那么好……如果三代,哪怕是给一点余地和空间呢……
我个人认为,二代对于西格玛和法伊的描写,是多少有一定浪漫因素的,他们之间的互动,虽说并不一定是情侣感,但有一种可爱的化学反应。法伊也是二代塑造得比较好的角色之一,二代的主视点又是西格玛。因此,不论国外国内,西法都是蛮受欢迎的CP(在父女揭露前它就已经受欢迎,在父女揭露后实际上也还是有人喜欢他们胜于西戴)。
可当他们的三代突然被声称是(因为外星时空机而变得同时出生的)父女时,这件事就格外的具有毁灭性。这种设定可不是一般的拆CP,它意味着西法在任何一条时间线都无法有结果,脑内幻想或者圈地自萌不可行,连YY平行世界都是不行的。而且,毁灭的并不仅仅是恋爱方面的描写,非恋爱方面也是一样。很多非官配的CP,他们虽然没有成为情侣,但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和化学反应还是存在的,就像是名侦探柯南里的柯南和哀,虽然柯哀不是官配,但是他们之间的战友情还是有的。可是父女设定让法伊和西格玛原本有的化学反应变得很尴尬,在很多同人里法伊实际上被降格为了西格玛和戴安娜CP的副产物。
这种尴尬甚至可能影响到了编剧自己:D组是唯一一个没有后日谈的组,恐怕编剧也不知道该怎么写结局后西格玛(以及戴安娜)和法伊的相处吧。
所以,实际上这篇同人的撰写,只是在试着还给西法CP一个对于大部分CP来说本是理所应当、唾手可得的东西:他们曾经有的化学反应。
事实上我也挺喜欢纯粹柏拉图的他们。
也许略有OOC,因为有些话其实是我自己借着法伊的口在说。也许略有冒犯一些人,毕竟可能有人会觉得喜欢这对CP已经变得不应该。但这是一个献给喜欢过他们的人的文章……我想说,这一切并不是错误。我相信他们在结局后,依然是能够彼此依靠的Soulmate,彼此最信赖和最重要的人,因为这实际就是二代和三代他们展现给我们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