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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回《埋伏》

2021-06-17 12:30 作者:TagX_  | 我要投稿

吴用快步走向宋江的房间。

屋外的晴空,将宋江的房间衬托得格外昏暗。床边只亮着一盏蜡烛,习惯了屋外光线的吴用,在进入房间的瞬间竟一时看不清房间中的情况。在视觉逐渐恢复的同时,吴用立刻明白了花荣为何如此之狼狈。

“宋江殿……”

本应昏迷已久的宋江,此时正坐在床上,默默地望着吴用。

“花荣,我想单独跟老师说几句话。”

“明白。”

黑暗的房间中只剩下了两个人。吴用还在犹豫要不要靠到宋江身边。

“老师,请坐到这边。”

宋江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他似乎察觉到了吴用的心思。接着,他将视线转向吴用手里的锦囊。即使宋江什么都没说,吴用也明白他的意思。吴用早就预感到,锦囊里的东西一定能给梁山泊带来希望,于是他轻轻打开锦囊,从中取出一封书信。晁盖的字迹依然清晰,信上的内容简单明了。

“对兄弟们的遗言——‘如果我武运不济,死于非命,那么就立宋江殿作梁山泊下一任首领吧。’”

信上只写了这些。

“我很快就会死。”

宋江望着床头的桌子,桌上燃烧着小小的蜡烛。摇晃的火焰,使宋江的侧脸蒙上浓重的阴影。

“老师,请把信递给我。”

吴用将晁盖的遗书交给了宋江。宋江慢慢地读着,然后把信放到了烛火上。

“宋江殿,这是做什么?”

信瞬间被火焰包裹,化作一团淡淡的光,散落地上。

“请如我所说,写一封信。”

宋江的语言之中仿佛蕴含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在这股力量的操纵下,吴用无言地坐到桌子旁,摊开纸,磨起墨来。宋江的声音平和传到吴用耳中。
“对兄弟们的遗言——‘如果我武运不济,死于非命,那么就立报仇之人作梁山泊下一任首领吧。’”

吴用哑口无言。宋江凝视着半空。宋江正注视着黑暗的彼方——那是连『智多星』吴用也看不到的地方。恍惚间,吴用仿佛感觉自己与宋江的距离,正在逐渐变远。

吴用用毛笔复刻着晁盖的笔迹。

「对兄弟们的遗言——如果我武运不济,死于非命,那么就立报仇之人作梁山泊下一任首领吧。」

看着自己写下的“遗书”,吴用的心中充满了悔恨。对于梁山泊如今彷徨的未来,是自己一手犯下了无法弥补的错误。如今,真的已经没有补救的方法了吗?

“吴用老师——”

火光溅落到吴用身前。

“实际上——我想托付给你。”

两人之间,摇晃着即将熄灭的烛光。

吴用将墨迹已干的“遗书”收进锦囊,与此同时,宋江再次躺在回了床上。吴用也感到了疲倦。只是此时,他心中更多的情感还是悲伤。

“我去端药汤。”

吴用站起身来,缓缓走出房间。一时间,吴用仿佛忘记了白昼。初冬耀眼的阳光,令吴用感到短暂的迷惑。不知何时,段景住站到了身旁。

“老师、这是、宋江、最后……”

蓝色的眼睛里充盈着泪水。

“这次、睡着……就不会、醒来了……”

胡人说,死者只有临终前会醒来一次。此后,便会陷入深深的睡眠中,不知不觉间,呼吸也会逐渐停止。

吴用恐惧地注视着刚刚关上的房门。木门上没有任何异样。然而,门的另一边却仿佛一片无法踏入的黑暗深渊,像是仍在无限扩大的异世界。经历着比任何人都要坎坷的的命运、把人们引向梁山泊的宋江,依旧像往常一样微笑着,就这样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寂静的房间里仍然摇晃着烛光。灯芯逐渐燃尽,火焰也在缓缓熄灭。不久,光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啊……”

黑暗中传来了宋江的声音。

“不要这样——晁盖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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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很晴朗。

“马上就要入冬了。”

石秀呼吸着晚秋的清新空气,和杨雄在曾头市南方的初冬荒野上停滞下来。流云之下,银色的芒草一望无际。两人在原野中央的一棵树旁并排坐下。树荫使杨雄的脸颊显得格外苍白。

在与曾头市战斗时,杨雄在高烧中倒下了。恰在此时,曾弄率领的曾头市援军到达,战场陷入一片混乱。石秀把昏厥的杨雄背在背上,手执长矛奋勇战斗,虽然自己受了伤,但仍然抵挡住敌人,逃到了东边的山峰。

此后,他们离开队伍,潜伏在寒村的民家养病,不久,由于曾头市的搜查迫近,杨雄未等大病痊愈,便重新踏上了旅途。

“雄哥,能走路吗?”

“最多能走三步吧。”

“一点希望都不留吗?”

“是啊,很没出息吧?”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杨雄仍然挺起身子,在茫茫原野上迈开了步伐。石秀扛着行李跟在后面。两人寡言地走在干燥的天空之下。

“天气真好啊!”

石秀朝天空伸了个懒腰。

“你知道天竺吗?”

“略有耳闻。”

风吹过平原。二人的脚步自然地向南移动着——那是梁山泊的方向。

突然,二人身旁的芒草摇晃起来,从树丛中跳出一个男人。斗笠死死地挡住了男人的脸。石秀护着杨雄走了过去。

“有什么事吗?小鬼。”

“是强盗吧。”

“谁知道!喂,你想要多少钱?”

“我们只剩十两银子了。”

“十两散银,拿去买些点心吧——”

石秀把手伸进怀里,抓起一把碎银,扔到男人的脚边。男人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

“很瞧不起人嘛,大叔。”

“你这臭小子好像不太会说话。”

“怎么?”

“巧了,我也是个不会说话的人。不过,我能教会你什么叫做礼貌!”

“什么?”

芒草摇动。

“别跑!”

石秀率先发起了攻击。男人猛地张开身体,拳头从他脸颊边掠过。很快,石秀又觑准男人的下巴,猛地踢了出去。不过男人也灵敏地跳到一边,躲过了石秀的重踢。斗笠在战斗间从男人的头顶滑落,端正的面容在阳光下显露出来。下一个瞬间,男人从怀里抓起短枪,瞄准石秀扔了出去。同时,杨雄也将手伸向了腰间的配剑。剑刃反射着太阳的光晖。

然而,在杨雄出击之前,男人先一步摔倒在地。

“哎呀呀,这是怎么了?”

石秀迅速走近男人身前。

男人用一只手撑住地面,肩膀颤颤巍巍,大口地喘着气。

“肚子……”

“很痛吗?”

“肚子……好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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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原的尽头,坐落着一家小饭馆。绿色的酒旗在蓝天中摇曳。石秀刚点好酒饭,男人便毫不客气地端过菜盘大吃起来。

“好吃吗?”

“看着跟喂狗的泔水似的。”

“不,我吃得很好。”

石秀把自己的饭也盛进了男人碗里。

“你叫什么名字?”

“燕青。”

燕青吃净了碗中的最后一粒米,郑重地摆好了碗筷。这幅模样到颇有几分良家公子的风范。一旁的石秀忍不住笑了起来。

“燕青少爷,你到底要去哪里?”

“梁山泊——”

石秀和杨雄面面相觑。

出征曾头市的石秀,还从未见过卢俊义。但他知道,那个男人是宋江慕名已久,连吴用都要使出计策请到梁山泊的客人。

“哦?”

石秀缓缓将茶杯递到嘴边。

“去梁山泊……干什么?”

燕青望着远方飘过的云彩,陷入了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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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青清晰地记得他所经历的一切。

虽然只是发生在几个月前的事情,但那段充满苦恼和屈辱的岁月,却让他感受到人生中前所未有的漫长。

事情的起源要追溯到那位来家中坐客的算命先生。卢俊义听从算命先生的占卜,踏上了前往泰山参拜的旅途。直到秋天,同行的掌柜李固才带着伙计们回来。

也正是这一天,燕青被赶出了家门。他甚至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燕青想问清原因,但家门已被死死关上。身为孤儿的燕青,没有任何地方可去。从那天起,燕青就开始了流浪之旅。

燕青在北京有很多熟人和朋友。为了找出卢俊义的下落和自己被赶出家门的理由,燕青逐一拜访了他们,可他并没有得到答案。甚至有人根本不愿和他见面。即使燕青转遍了能想到的所有宅邸,最终也徒劳无获。

走投无路的燕青不知不觉间走回了卢家的府邸。时间已是深夜,四周没有人影,宅门和店门都紧闭着。背后有人的气息。燕青回头看去,一群手持棍棒的男人把自己围在了中间。于是他徒手打倒了包围自己的五、六个男人,向城门外的护城河大桥跑去。燕青从河堤滑下,在草丛中潜伏下来。虫子的叫声很吵。

追赶过来的男人们举着灯,在河堤上寻找燕青的身影。有人似乎下了堤坝。燕青握紧拳头,计算着时间。突然,燕青的嘴被人从背后被紧紧捂住。强大的力量压制住了燕青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附近的草沙沙地摇动着。没过多久,男人们就互相呼唤着,迅速离开了。很快,周围再次回到黑暗之中,虫子也叫了起来。恍惚间,燕青感觉身体迎来了久违的自由。

“到这里来。”

不远处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谁?”

在燕青发出疑问的同时,声音响起的地方亮起了灯光。黑暗中亮起小小的篝火,四周再次变得清晰可见。燕青立刻明白了追杀者匆忙逃离的原因。桥下的篝火周围坐满了乞丐。也有人远离火堆,在桥墩的阴暗处默默站立。那里大概聚集了一二百人,甚至更多。有面无表情、身着破布的男人,也有打着地铺,陷入熟睡的孩子,还有老人和年轻的女人。无数双眼睛一齐盯向燕青。

在他们中心离篝火最近的地方,有一个男人盘腿而坐。直觉告诉燕青,刚才正是这个男人压制住了自己。那是一个三十岁上下,身材瘦削、皮肤黝黑的男人。虽然穿着粗劣的衣服,但体格却锻炼得像军人一样。

“你是谁?”

身处黑暗的燕青向男人问道。

“你应该在附近听说过许大丐的名字。”

男人把破损的酒壶放在火上,酒壶里正咕嘟嘟地煮着粥。

“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在北京发生的一切。”

许大丐告诉燕青自己是北京丐帮的首领。所谓“丐帮”,就是乞丐们秘密结社而成的团体。据说在全国有数千、数万的乞丐都属于当地的丐帮,但其具体情况却迷雾重重,神秘的让人难以捉摸。据说,他们彼此间的关系相当团结紧密,互相构筑着一张遍布全国的情报网。从每一个街道胡同里的突发事件到大臣们吃了怎样的晚餐,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丐帮不知道的。据说只要拿下丐帮,就等同于扼制住整个国家。不过,他们通常都是些奇怪的人,不爱钱财,不追求力量,只向往自由的生活。

“那,你知道关于我主人的事吗?”

燕青问道。

许大丐点了点头。

“请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腾出地方,让这位公子坐下!”

许大丐挥起沾着粥水的棒子,驱赶身旁的乞丐们。

“请坐。”

燕青在许大丐的正前方屈膝而坐。

“粥煮好了。”

许大丐把装着粥的酒壶递给燕青。

“吃点吧,味道不错。”

燕青摇了摇头。即使离家后已经三天滴水未进,他也不想吃乞讨得来的剩饭。

“饥饿是件痛苦的事情。”

男人把棒子扔进火堆里,火星从柴火中飞溅而出。

“吃粥吧。”

燕青接过粥,屏住呼吸,一口气将粥水咽进喉咙。乞丐们纷纷喧嚷起来。他们的声音像海浪一样低沉,齐声沉吟起不可思议的曲调。许大丐把空空如也的酒壶举上篝火。

“你吃过‘万丐粥’了——”

“吃过了。请告诉我,主人他……”

“你已经是乞丐了。乞丐——没有主人。”

“万丐粥”是由乞丐们每人献出一粒米所熬成的粥。许大丐告诉燕青,吃了万丐粥,以后就是“同伙”了。乞丐们的歌声还在继续,那是为欢迎燕青的加入而哼唱的旋律。

从那天起,燕青开始在地窖里生活。许大丐解开燕青的头饰,为他换上了粗陋的衣裳,还在他的脸上涂满了泥土。现在,谁也不知道这个粗陋的乞丐是『浪子』燕青。白天时,燕青在东门前乞讨,晚上再回到地窖里生活。曾经,燕青以为自己知道北京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巷口,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个城市还有许多泥泞狭窄的胡同,许多坐落河岸的贫民街,以及更多他不知道的角落,想象不到的生活。对于只生活在绚烂世界的燕青来说,这里的世界简直不可思议。许大丐一边点头,一边倾听着燕青的诉说。但当燕青问及为何学识渊博、文武双全的许大丐会成为乞丐时,他却没有回答。

卢俊义回到北京时,已经过了中秋,燕青也早已习惯了桥下的生活。

那天,燕青受许大丐之托,到西门支帮。在那里,得知卢俊义归来消息的燕青,立刻往东门跑去。很快,东门出现了很多熟悉的人影。其中就有卢俊义的脸。燕青高高举起手,准备大声呼喊。但围在卢俊义身边的,不是接风的朋友和商店的主顾,而是全副武装的军队。

燕青反射性地躲进围观的群众当中。旁边站着一个拉胡琴的老人。老人告诉燕青,卢俊义在进入东门时被警备兵拦住,随即便被东门的守卫士兵们逮捕。

“官府说他私通梁山贼寇。”

“混蛋!”

燕青拨开人墙,卢俊义刚好从他眼前经过。

注意到燕青声音的卢俊义缓缓回头,看着他异样的装扮,微微动了动眉毛。军官伸出棍棒,挡住了想要追赶上来的燕青,卢俊义也被官员们挟制起来。不久,卢俊义的身影在人群的另一边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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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发卢俊义的人是李固。

诉状称卢俊义在与算命先生交谈后突然动身前往山东。被命令同道的自己深知卢俊义并没有前往泰山,而是去了梁山泊。受到贼人郑重迎接的卢俊义被邀请加入梁山泊。在梁山泊上,他们遇到了山贼的军师吴用,他就是那个算命先生。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把卢俊义请到梁山泊而安排的一场好戏。在梁山泊上,卢俊义受到了宾至如归的款待,甚至连自己也被威胁要与山贼成为朋友。他很清楚如果被拒绝就会被杀掉,于是假意同意,又趁空档拼命逃出。

同行的人们也相继为李固的说法提供了证词。没有一个人为卢俊义辩护。

燕青寻访数日之后,终于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于是他四处奔走,寻找所有有可能拯救卢俊义的线索。卢俊义是那样的尊贵、著名,他可是连北京留守梁中书都另眼相看的男人。但是,所有与卢俊义有交情的富豪、文人、官僚,没有一个人理睬燕青。

燕青每天都会前往北京府衙后门的牢房探望。自称是犯人的旧识送来一些乞讨得到的饭食。但他始终没能和卢俊义见面。只有一个面相和蔼的老牢房,会告诉他卢俊义的近况。据说卢俊义对自己遭受的罪名矢口否认,现在每天都要接受严厉的审问。

那天,离开牢役所的燕青只身一人回到了卢家的府邸。

燕青无言地盯着死死紧闭的大门。

燕青三岁时,就是在这里被卢俊义拾到。直到记事为止,他一直把卢俊义当作自己的父亲,把这个家当作自己的家。然而,仅仅一两个月的时间,燕青的世界就完全改变了。无论是这个宅子,还是北京的街道,都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失去了卢俊义的燕青就像失去了一切。也许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燕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那是一双毫无印象、又脏又瘦的小手。

不知何时,许大丐站到了燕青身旁。这是他第一次亲自离开地窖。他拄着陈旧的竹杖,身体却格外挺拔。

“你得到了自由。”

许大丐盯着紧闭的大门对燕青说道。

“你已经没有主人了。”

燕青也抬头看了看大门。横木之上,有一个布满尘土的燕窝。燕青慢慢地将视线移到许大丐身上。风吹散了堆积在门上的落叶。

“我不是乞丐,主人也不是山贼。”

“那你是什么?”

“我……”

燕青没有回答,只是背对着许大丐,无言地朝屋后走去。

宅邸的后院正对着一个小胡同。透过围墙可以看到庭院内各种各样的树木。卢俊义喜欢在这里练习木棒。耳边传来了鸽子的叫声。由燕青负责照顾的信鸽也在后院筑窝。但声音是从附近传来的。燕青回头看去,院子里的一棵大茅树上,一只全身雪白,翅膀上有一个黑点的白鸽正向这边飞来,一定是卢俊义带出去的其中一只。鸽子的脚上缠着装信的筒。青筒是卢俊义写给燕青的信的颜色。燕青立刻激动起来。但鸽子停在庭院的树上,触碰不到。正当燕青犹豫着要不要趁夜潜入宅邸,庭院的木门突然被打开了。

“燕青哥?”

开门的人是过去为燕青打下手的少女。少女看到燕青,惊讶地转过身,想立刻关上木门。燕青迅速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等一下……”

“我什么都不知道!”

少女似乎马上就要哭出声来。

“能帮我抓住那只鸽子吗?”

燕青指了指院子里的鸽子。少女犹豫片刻,不久便默默退回屋里,把鸽子抱了出来。

“谢谢!”

“诶……”

燕青接过鸽子正要离开,少女突然向燕青伸出小手。她的手掌上有数十枚用红绳捆住的铜钱。连工资都没有的少女,一定积攒了很久的零花钱吧。燕青看向少女。少女低着头,满脸通红地嘟囔着。

“对不起……”

燕青微笑着接过铜钱,随即转身离开了。

回到地窖,燕青打开信纸。

被篝火照亮的文字令燕青瞠目结舌。

“梁山泊的生活很快乐,我会在参谒泰山后回家。官军进攻梁山泊时,请与我紧密联系,务必阻碍官军前进。”

一瞬间,燕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以为这一切都是李固为陷害卢俊义而捏造的。书信上并不是卢俊义平时的笔迹,而是考虑到万一落入官府手中故意更改的字迹。这件事,只有燕青知道。

卢俊义真的去了梁山泊。而且很快乐。

燕青将信丢进了篝火之中。望着焚尽的纸灰,燕青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去梁山泊。

于是燕青收拾好仅有的行李,以少女的铜钱为路费,准备踏上征程。

燕青走出地窖时,许大丐正站在那里。

“要走了吗?”

“我没有真正的名字。”

燕青笑了。

“一直被叫做小乙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姓,也不知道父母所取的名字。这个名字是主人取的。我被遗弃的那个夏天,燕子回到了门顶的巢穴,所以姓燕。而那一夜的天空,是青色的。”

燕青抬头望着北风吹拂的夜空。冬天的星星正明亮地闪耀着。但是,燕青仿佛看到了那个初夏的青色夜空。

“许大丐,忘记名字就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吗?”

“燕青?好名字。”

许大丐背对着离去的燕青露出了笑容。二人如同第一次见面时那样,黑暗中只能听见许大丐飘飘然的声音。

“燕子归飞兰泣露,光景千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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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秀放下饭碗。

“很有趣嘛。这顿饭我请了!”

“下次见面,我请客。”

燕青向石秀和杨雄轻轻点头,站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斗笠。

“等一下,燕青——”

石秀把饭钱扔给老爹。然后站起身来,指着一条笔直往南的路。

“顺着这条路向南走三天,你和雄哥就能到达梁山泊。在那里,有一个叫做吴用的男人。” 

燕青皱紧眉头。

“吴用是谁?” 

“见过就知道了。”

“你呢?”

“我要去北京。” 

“去北京做什么?”

石秀将行李分为两份,并将其中一份交给了燕青。

“要听大人的话,小鬼。” 

芒草摇曳的原野上,大雁低鸣着向南飞去。

“就拜托雄哥了。”

“哥哥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也要去梁山泊吗?” 

“不是去,是回。” 

石秀把自己的行李绑在腰上。

“他们都说我是不要命的人。我姓石,名秀,被称为梁山泊的『拼命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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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俊义睁开眼睛,耳边仿佛传来了鸟类振翅的声音。

位于北京府衙后面的监狱的地牢没有窗户,只有走廊处能看到微弱的火光。天花板上有冰冷的水滴滴落。

卢俊义被关押在牢里已有一个多月,但关于卢俊义与梁山泊关系的审问仍在继续。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卢俊义完全不明白。妻子和家人为什么没来探视呢?朋友们正为了保释他而暗自行动吗?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卢俊义只能孤身一人坐在黑暗中彷徨。

“你私通了梁山泊,对吧?” 

审问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监狱的空气沉重而潮湿,散发着铁锈、鲜血和淤泥的气味。绝望的心情在黑暗中萌动。卢俊义凝视着走廊中的微光。

走廊中的某处传来了呼唤狱长的声音。

“有客人。” 

卢俊义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一天,李固来到了牢房。

李固正站在通往地牢的楼梯上。

卢俊义的牢房位于地下二层,进出被严格限制。李固在昏暗的监狱角落里等待着。不一会儿,狱长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那是一个有着僧侣般面容的中年男人。昏暗的灯光下,如佛祖般红润的面庞闪闪发光。

“李老爷,有什么吩咐吗?”

“那件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那件事嘛……” 

见狱长装傻,李固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包裹。

“这是什么?”

“听说狱长母亲寿诞,特来祝寿。”

“拿老爷的礼物……不太好吧。”

“如果能举办一场葬礼,您会收到更多贺礼的。”

“不简单啊。” 

狱长解释说,因为意外事故或疾病,犯人在狱中死亡是常有的事,但梁中书禁止严刑逼供,所以既不能强迫犯人招供,也不能伪装成严刑逼供而杀人。

“如果杀了他,梁大人就会降罪于我。更何况,那家伙是名满天下的玉麒麟。”

李固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裹。

狱长伸出厚实的手掌结果包裹。确认过银子的重量之后,露出了贪婪的笑容。

“那么,告诉你一件好事吧。听说‘庆福’就要过来了,你可以去拜托他们。” 

“‘庆福’?”

“是的。庆福——他们能给别人带来泪水,也能为我们带来喜悦。” 

狱长把李固留独自在昏暗的走廊,转身向地牢走去。这时,一个女人从楼梯的阴影中显露出来。

是一个目光锐利的年轻女人。李固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儿?”

“是‘庆福’吗?看来听到有趣的事了。” 

“你到底是谁?”

白骨猫微微一笑,轻快地爬上楼梯。一瞬间,女人的身影便在昏暗的楼梯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独自留下的李固,松了一口气。这个女人总是会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是个相当神秘的家伙。之前她曾找到李固,并告诉他只要按照自己说的去做,就能和夫人在一起。按照他的指示,李固起诉卢俊义,得到了夫人和卢家的产业。但他仍然不知道女人的真实身份。卢俊义的朋友们一直没有行动,难道也是那个女人所为吗?事到如今,李固已经没有退路了。诬告他人是会被判死罪的。

李固缓缓踏上通往地面的台阶,突然,他仿佛发现了什么,抬头向漆黑的天花板望去。灯光无法照射到黑暗的天花板,但他仍然感受到了某种气息。仿佛几十年来所有罪人们的怨气和恐惧,全部化作一层阴影,牢牢地笼罩在那里。

李固连忙逃出血腥的地牢,快步离开了衙门。

与此同时,有个影子正在屋顶上窥视着李固。那是一个瘦小的影子。这个瘦小的影子正对着另一个瘦弱的影子低语。

 “留意他。”

影子跑过屋顶,飞出屋檐。转瞬之间,影子便混进了暮色之中,除了在斜阳下渐行渐远的李固之外,再也看不见其他人影。

 「不愧是『走无常』啊!」

『鼓上蚤』时迁满意地摸了摸怀里老鼠的脑袋。所谓『走无常』,就是在两个世界之间往返,引导人们的灵魂抵达冥府之人。

「不过,『庆福』是什么人?」

时迁从屋顶一跃而下,钻进了无人的小巷。

监狱附近有个名为“川端”的卖茶小摊。不过这种地方似乎没人会来喝茶,老板正坐在凳子上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时迁敲了敲茶碗,老板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时迁一边将桌上的糖豆丢进嘴里,一边用颇具特色的声音说道。

 “『朦胧』,快回梁山泊,把‘庆福’的事告诉老师!”

 “‘什么‘庆福’?有什么喜事吗?” 

“千万别被人盯上——” 

时迁把茶钱扔到桌上,随即便混进了熙熙攘攘的北京城中。

川端茶摊消失的第四天,‘庆福’抵达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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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拷打到接近休克的卢俊义再度被狱卒淋上了一盆凉水。卢俊义睁大浑浊的双眼看向拷问官的脸。两个男人用厨师料理鱼肉一样的眼神看着卢俊义。

从今天开始,由被狱长称为‘庆福’的两个男人来审问卢俊义。据说他们姓蔡。虽然是双胞胎,但长得却完全不像。一个瘦高黝黑,一个矮胖白皙。瘦削的男人鬓角上插着一朵红花。这家伙用毫无抑扬顿挫的沙哑声音说道。

 “继续审问吧。”

 “再好好和他‘问候’一次。”

二人取出一种奇怪的刑具。

那是用六根柳木和三根绳子相连接而制成的拷问工具——这种刑法被称为“拶刑”。白胖的男人用那双宽厚柔软的手灵活地将卢俊义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夹进刑具中。夹完之后,男人用手握住绳子的一端,并将绳子拉紧。细木发出声响同时不断靠近,从两侧钳住了卢俊义的手指。卢俊义咬紧牙关。骨肉仿佛都因疼痛颤抖起来。绳子被不断拉紧。卢俊义因无法承受的疼痛而不断颤动着身体——感觉血管都要被扯断了。

棍棒无效之后,拷问者往往会采用这种刑法来使犯人逼供。先是左手,再是右手。如果受刑者仍然不愿招供,拷问者就会加大力度,用刑具夹住受刑者的大腿,使之腿骨粉碎。这是拷问的常道。

卢俊义强忍着骨肉撕裂般地疼痛。如果只是单纯的痛苦,只要忍耐下去就好。但现在最让卢俊义无法接受的是,他完全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

鲜血伴随着卢俊义的惨叫声一同流了出来。看到卢俊义痛昏过去,“庆福”脱下衣帽,又往卢俊义的全身浇了好几桶热水。讯问室里弥漫着滚滚白烟。两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命令狱吏把卢俊义送回牢房。两人正要离开房间,狱吏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

 “那个,李老爷想见见二位。” 

“不见。” 

“在审问结束之前,我们不会和任何人见面。” 

“庆福”一边回答,一边向牢狱角落的铁床走去。自从到达北京之后,两人就一直住在血腥的地牢里,一步也没有离开过监狱的二人,还没有见到除犯人外的任何人。这是他们二人“工作”时的习惯。

这两个男人是东京新派来的两位狱吏。哥哥名叫蔡福,人称『铁臂膀』,弟弟名为蔡庆,绰号『一枝花』。世界上的所有牢狱之中,没有人不知道“庆福”的名号。他们不只是普通的狱吏,更是拷问的高手。使用各种各样的工具,能通透各种审问的缓急,无论是保人、杀人,还是让人残废都能随心所欲,控制自如。甚至在杀死犯人之后,看起来都像是自然死亡。

因此,二人有时也会承包某些“工作”。委托人大都是些不太好掌握的人。二人往往会接到密令,到监狱中迅速处理某些目标。这些目标中有政治犯,也有妨碍到某些大人物的家伙。这次,两人是接到杀死卢俊义的命令而来到北京的。抹杀的理由对他们二人来说无关紧要。但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是他们所为。

两人并肩坐在铁床上,浑身鲜血,大口地吃着狱卒端来的饭菜。

“上面命令我们尽快——话虽这么说,但也不能太急。”

削瘦的蔡庆咀嚼着食物说道。

 “嗯,毕竟是『玉麒麟』,如果突然死去,一定会引起人们的怀疑。”

蔡福伸直粗壮的脖子点了点头。 

“要求里是七天吧?” 

“七天的话,到第七天让他的心跳自然停止就好了。” 

二人的谈话很快就结束了。

这时,狱卒匆忙跑了过来。他的手里拿着一封信。蔡庆接过信,在微弱的灯光下打开了信函。 

“这是?”

蔡福歪了歪脑袋。那是二人的委托者,东京的蔡京寄来的信。字迹和印章都没有错误。

两人把信焚毁后,走出了地牢。

这是他们来到北京后第一次离开牢房。

死寂的监狱中,一个人影从墙壁上越过。但是,已经陷入熟睡的卢俊义,并没有看到那个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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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福”走出牢房时,有个男人正等待着他们。男人无言地向两人招了招手,把他们带去了附近的酒馆。

男人把两人领到酒馆最里面的包厢,然后便默默离开了。“庆福”走进房间,厢房里坐着一位贵人。

虽然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贵人”无疑是对眼前男人最好的修饰词——端庄的容貌,漂亮的胡须,风雅的服装,金羽装饰的华冠,满镶珍珠的屐履——这种华丽的装扮,如果穿在别人身上,肯定会遭人嫌恶,但穿在眼前的男人身上,却意外地令人感到合适。男人手里拿着一把日本产的金箔扇子,正大方地品尝着美酒。

“有什么事吗?” 

贵人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不必紧张,请坐。” 

两人在对面的位置坐下。侍童往两人的杯子里倒满了酒。

“为了调查你们和蔡京的关系,我费了不少力气。” 

“庆福”接过酒杯的手突然停滞下来。贵人则在一旁悠然地扇着扇子。

“那么,那封信……” 

二人回想起刚才烧毁的蔡京的信。

信是由使者送来的,二人必须听从信中一切的指示——因为信中的笔迹、印章都是蔡京的。

“你们不离开牢房,我只好想办法让你们出来。伪造蔡京的密信,可是我们的拿手好戏。”

正要离开的“庆福”被贵人用尖锐的声音制止了。

“不要动。”

两人再次坐回了原本的位置。虽然审问过无数人,但像这样被人威胁还是第一次。

贵人的手中仍然摆弄着那只扇子。

“这是为了你们好。”

二人悄悄向背后窥视,仿佛有什么人伫立在那里。

“您想做什么?”

“知道我的名字吗?”

“不知道……”

“柴进——人们称我为『小旋风』。”

二人露出惊恐的表情面面相觑。

“梁山泊!?”

在宋国,无人不知『小旋风』之名。

柴进,是名君周世宗柴荣的嫡系子孙,被称为柴大官人,是沧州横海郡的大地主。他侠义心肠,喜爱结交好汉,在其宅中寄宿的食客竟超过三千,被人尊称为“当代孟尝君”。拥有丹书铁券的金枝玉叶之身,却因杀害妖人高廉的外甥殷天锡而被捕,为了救出柴进,梁山泊军在高唐州展开激战,这段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不过,世上很少有人知道这位当代最伟大的侠义之士竟是一位如此洒脱的贵人。

“卢俊义真的和梁山泊有交情吗?” 

“是的。不只是卢俊义殿,在宋国的每一个地方,都有我们的同伴。梁山泊也有阴阳两面。而柴进正是梁山泊的阴面——鄙人的职责正是与梁山泊背后的各大势力联系。如果他们遭遇危险,保护他们也是我的职责。”

“但是……”

“你不会徒劳无功的。”

柴进向侍童示意,取出三十根金条置于桌上。

“不够的话,百根、千根都无所谓。”

闪闪发光的金条如同利刃般发出耀眼的光泽。兄弟二人不约而同地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我们该怎么做?”

“释放卢俊义殿确实很为难你们……但暂时保全他的性命应该没问题吧?”

“狱长一直在监视我们,拷问不能停止……”

“庆福”相互使了个眼色。身为双胞胎的二人,即使不出声音也能理解对方想表达的意思。肥胖的『铁臂膀』蔡福朝柴进点了点头。

“如果削去手指上的皮肉,最多只是流血疼痛,不会导致骨折。”

“希望不要让他承受太多的痛苦。”

“不出血的话,一定会被人怀疑。”

『一枝花』蔡庆说道。

“不会死的。”

他补充说,手指上的血管纤细,血量也很少。只要在出血后洒上足够多的冰水,不仅能止住血液的涌出,连炎症也能很快消除。

“那么,就这样吧。”

柴进合扇起身向门口走去。

突然,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兄弟俩被吓了一跳。灯光将影子映照在墙上。墙上一共有两个影子,其中一个一定是柴进的。另一个影子的主人似乎并不在房间之中。二人环视四周,只见柴进忽然笑了起来。

“你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我的『影法师』所监视着。希望二位永远不要忘记这一点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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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进留下二人,独自离开了居酒屋。北京是个大城市。到了晚上,路上行人络绎不绝。柴进拿着扇子,无所事事地走在街上,看上去只像个游山玩水的寻常富人。桥边的街道摆满了地摊,经营着各种各样的商品。一到晚上就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柴进在路边的古董店停下脚步,拿起一只越州青瓷茶碗观摩起来。戴着厚重头巾的店老板热情地向柴进打起招呼。

“客人,您眼光真高!”

“看来进展得很顺利。”

“柴大官也会虚张声势了嘛!”

摊主是『鼓上蚤』时迁。忽然,柴进熟悉的小老鼠一下子跳到了小摊上的杂物之间。一个刚好路过的年轻姑娘被吓了一跳,尖叫着跑开了。时迁把老鼠放回怀里。柴进仍然观摩着手中的青瓷碗。

“梁中书那边怎么样?”

“墙边草罢了。那家伙,好像还没下定决心要把卢俊义先生怎么样。虽然被李成、闻达责备,自己也对梁山泊恨之入骨。不过嘛,对卢俊义还是有很深的感情呀!好像也因为这个,每天都闷闷不乐的。”

“你听说‘庆福’的事了吗?”

“好像听说了。”

“现在有谁在梁中书府上?”

“『变脸』扮作茶摊老板,『隔壁』给他打下手,这两个家伙都伪装的不错。”

柴进手下的“鸡狗”——即鸡鸣狗盗之徒。『变脸』、『隔壁』、『走无常』和『影法师』都是其中的一员。柴进从众多食客中挑选出具有特殊才能的人,作为自己的心腹。在推崇豪杰的梁山泊中,这些家伙显得有些轻浮,但他们在某些特殊的领域中,甚至有着超越豪杰的本领。目前“鸡狗”由『鼓上蚤』时迁统领。这一次,为了揭露“庆福”的真面目,他们展开了伪装成使者送出伪信的任务。伪信自然是『圣手书生』萧让和『玉臂匠』金大坚的“作品”。

“从今晚开始,你也要监视梁中书。尤其注意一些关于收买或威胁的行动。”

“你呢?”

“总觉得有些事很棘手。”

柴进放下瓷碗。身后刚好有一群举着棍棒的官员经过。

“客人,这碗可是真正的唐瓷!”

“是赝品吧?看背面就知道了。”

“好吧……可这确实是挖到的!”

在官员们经过小摊期间,时迁详细地讲解了手中“汉代玉器”的来历。

“所以说,大人真的不打算将他们收入麾下吗?”

“嗯……”

柴进将玉鱼举到灯光之下。玉器在半透明的绿灯下,朦胧地透着微光。卢俊义的现状也是如此模糊,无法窥探。

“有人在暗中妨碍我们。”

“所以,不要再在这种显眼的地方见面了。”

“怎么了?”

“为了抓住敌人的尾巴。”

“尾巴?”

时迁用手指弹了弹从怀里钻出来的小老鼠的尾巴。

“能不落入‘鸡狗’之网的人,绝不是一般的对手。如果他们知道我今天与蔡家兄弟见了面,就一定会有所行动。”

柴进掏出钱包,买下了时迁的玉鱼。

正当柴进准备将钱包放回怀中时,忽然有一位得了癣病的乞丐老妇人递来一个破碗。柴进从钱包中取出几粒碎银扔了进去,老妇人双手合十,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要尽快挖掘出敌人的真面目……怎么了,时迁?”

时迁正茫然地望着老妇人离去的方向。

“怎么了?”

“总觉得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在歪着脑袋向远处观望的时迁的肩膀上,小老鼠也歪着脑袋,向同样的方向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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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皎洁地照耀着宅顶的琉璃瓦。屋脊上浮现出两个小小的影子,仿佛要把那银色的光泽切为两半。其中一个是身着蓝衣的佣人少女,另一个则是一身黑衣的青年男人。二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与常人不同的美丽。

“就交给你咯——” 

青衣少女——白骨猫把一封信函交到了眼前的黑衣青年手中。这是封包装严密的密信。

从芒砀山逃脱的白骨猫假扮成使者潜入了卢俊义的宅邸,在陷害卢俊义的同时,也在试探梁山泊的动向。

“这样一来,就能解决了吧?”

黑衣青年默默地点了点头。

青年的身体十分纤细,俊俏的脸庞宛如少女。特别是带着阴翳的湿润眼眸格外美丽。

“你是新来的吧,叫什么名字?”

“蝙蝠。”

“真是个好男孩~”

白骨猫轻佻眉眼,用手指挑逗蝙蝠的下巴。

蝙蝠无声地向后跳了一步,鞋子踩在柔软的瓦片上,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讨厌女人吗?~”

蝙蝠轻飘飘地向黑暗飞去。

离开屋顶的蝙蝠,如同融化一般在黑暗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地面上传来同辈人尖锐的声音。

“宁儿!宁儿!太太在叫你,你在哪里?”

“来啦!”

白骨猫用可爱的声音回答,随即从屋脊轻盈地跳跃起来,消失在屋顶的另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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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女人……」

时迁躲在房檐的阴影下偷窥着整个过程,但仍然没能弄清他们的真实身份和目的。时迁把监视卢俊义宅邸的任务交给了“走无常”,自己则来到梁中书的宅邸,和潜入已久的“鸡狗”在宅后古庙的阁楼上幽会。破败的天花板缝隙里渗透出苍白的星光——是“变脸”赶了过来。

『变脸』是便装高手,可以变成任何人。连时迁和柴进都不知道他的真实面目。而现在,『变脸』已经变成一副柔弱的茶匠的面孔。

“混蛋,还没有动静。”

不善言辞是“变脸”的特征。

“优柔寡断的,可真是麻烦……”

梁中书是一个判断力很差的男人。在家里,他对自己的妻子——蔡京的女儿言听计从,在衙门中也被兵马都监『大刀』闻达和『天王』李成左右压制。所以这次的事情,梁中书也无法自己判断,一直在犹豫不决。

“一晚上喝几十杯茶,竟然连觉都不睡吗!?”

“据柴大官说,他迟早会去拜访远在东京的公公,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答案显而易见。

“这次的情况很微妙,梁山泊就是问题所在。”

『隔壁』能模仿梁中书的声音,把听到的所有对话全部记在心里,连声音都能原封不动地再现,这就是『隔壁』的能力。据说他曾经做过话剧演员。

“公公大人痛恨盗取生辰纲的梁山泊贼寇,一定会命令我们马上把卢俊义殿带去东京……”

“这样的话,倒是方便我们咯。”

如果卢俊义被押送到东京,只要在途中发动袭击就可以了。但是,目前梁中书还没有任何准备行动的迹象。

“不要跟丢……”

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似乎是从墙壁里发出的。而声音的来源,正是前去跟踪自称“蝙蝠”的美青年的鸡狗成员“影法师”。

据说“蝙蝠”并没有在其他城镇出现,而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能做到这种程度,一定不是一般人。”

时迁摸了摸小老鼠的头。

“这次,真的要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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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

“潇儿,你要去哪里?”

李固一路追赶夫人来到门口。

“已经很晚了……”

“不必担心我。”

夫人的语气有些冷淡,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留下一层浅淡的阴影。 卢俊义的讣告迟迟没有传来,已经是十月中旬了。李固再三催促蔡家兄弟,但始终没有得到答复。最近,夫人变得沉默寡言。他本来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但很多时候,她的内心都让人难以窥探。夫人静静地从李固身前走过。丫鬟宁儿也向李固深深地鞠了一躬,默默地跟在夫人身后。

「傻男人!」

白骨猫暗自嘲笑道。李固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教唆自己的神秘女人和太太喜爱的丫鬟宁儿其实是同一个人。 

女人们即将前往梁中书的宅邸。最近几个月,梁中书的夫人蔡氏和卢俊义的前妻贾氏一直保持着亲密的交往。这件事男人们并不知道。

「无论何时,都是女人更胜一筹!」

白骨猫抬头望着应该潜藏在屋顶某处的“老鼠”,露出了惨淡地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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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近。

旅馆里的柴进接到了『飞毛腿』的急报。

“女人开始行动了。”

柴进合上了扇子。

“把时迁叫来,今天一定要查明她的真面目。”

“明白。” 

『飞毛腿』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化作一阵旋风离去。

此时,时迁正潜藏在梁中书房间的阁楼里。接到『飞毛腿』的消息后,时迁立即向『隔壁』发出了信号。很快,消息从『隔壁』传到了『变脸』。几乎同时,贾氏的轿子到达了梁府门前。跟随的侍女有两个人。每一个都十分年轻美丽。时迁从房檐处悄悄窥视着女人们。

「个子矮的就是宁儿。高处是无法看清她们的容貌的——」

贾氏向公馆西侧的建筑走去。公馆中最奢华的一角便是梁中书夫人蔡氏的住所。贾氏走进大楼,宁儿则悄悄地从后门溜了出来。她似乎正朝东边的建筑——梁中书的房间走去。时迁命令『变脸』和『隔壁』跟紧女人,自己则从通风口钻进了蔡夫人房间的阁楼。

时迁躲在横梁上,侧耳倾听着女人们的对话。他认为贾氏是通过蔡夫人操纵梁中书的。但是,女人们谈话的内容却十分繁杂,从天气到服饰和妆容,无话不谈。

「什么呀,就是来闲聊的吗?」

计划落空的时迁想去看看『变脸』那边的情况,于是穿过通风口来到了屋顶。太阳已经落山了。时迁顺着屋顶飞檐走壁,落到了东边建筑的屋顶上。忽然,他的脚滑了一下。

「什么啊?!」

时迁闻到了血腥味。鲜血顺着琉璃瓦从屋脊上流了下来。时迁在黑暗中睁目凝视。屋脊上似乎挂着什么东西。时迁小心翼翼地爬上屋脊。

看清屋脊的情况的瞬间,时迁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屋脊上像被某种野兽捕获的猎物一样并排放置着两具尸体——那是被割开喉咙的『变脸』与『隔壁』的尸体。

「糟了,是陷阱!」

时迁怀里的老鼠也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被骗到了!!」

就在时迁思考的间隙,屋后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星光照耀,女人手中的刀刃闪闪发光。

“是你干的吧,白骨猫?”

“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闻到你的味道了……”

时迁轻轻抽动着鼻子。

“臭死啦!!”

“是你自己的味道吧?”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女人!!”

“你这臭男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女人的嘴角展露出令人胆寒的微笑。

很快,时迁的脚便如同吸附住什么一般踩进了屋顶的瓦片。只要时迁稍微移动,女人手中的飞刀就会随之而出。虽然并不能保证对方的飞刀会打中自己,但之前伤到史进和李衮的技术绝对不容小觑。时迁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脚底。

“你想干什么?猫妖!!”

“猫的目标……当然是老鼠啦!!”

白骨猫的身体随月光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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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房间里,梁中书正与一位眼神如冰,声音如铁的女子——应该是女子的神秘之人交谈。这家伙不知何时潜入了梁中书的房间,还带来了盖着枢密院封条的文件。

“童枢密怀疑阁下与梁山泊私通,所以才派我来。”

女人对惊慌失措的梁中书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接到了调查您的命令,根据不同的情况,可能会有抓捕您老的必要。”

“等等,等等!”

豆大的汗珠从梁中书的额头上流下。 

今天早上,梁中书刚收到公公从东京寄来的信,被斥责为什么不早些处理掉卢俊义。公公还在信里质疑自己是否也和梁山泊有所交集,甚至威胁说要将嫁给自己的女儿召回东京。

宰相蔡京是他最大的靠山。而蔡京最大的政敌就是童贯。他们虽然表面上关系亲密,但朝中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为了争夺“天子最宠爱的臣子”的地位,他们二人在暗地里擦出了无数的火花。双方都用尽了各自的“火眼金睛”寻找对方的失误。如果蔡氏家族中有人与梁山泊扯上干系,就会成为很好的弹劾材料。如果童贯插手卢俊义的案子,不管是否真的有串通贼寇之罪,梁中书都极有可能遭到童贯的陷害。

“卢俊义的事,我也在调查,至于他和梁山泊有没有关系,暂时无法得到定论。”

“梁山泊的贼寇似乎有要救出卢俊义的意图。”

“你在哪里听说的?”

“阁下和卢俊义关系很好,如果卢俊义被梁山泊救走,人们会认为阁下是在故意帮助卢俊义……阁下的处境已经很困难了。”

“我……我还有什么办法吗?拜托您了……”

“办法倒是有。”

“啊,那是……”

“听我说——”

女人贴近梁中书的耳朵,缓缓张开了樱桃般的红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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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此时,梁府西侧的阁楼里,蔡氏正阅读着父亲蔡京送来的信函。

“我父亲在信里说,最近童枢密在朝中说了很多讨人厌的话。不过,他也听说卢俊义出生在甲子年……甲子年生的男人会给家里带来灾厄,而且是巨大的灾厄。”

贾氏默默地站起身来,温和地点头致意。

“你要回去了吗?道姑马上就到这里了。她的占卜很准,我可以请她帮你占卜一下未来……”

听到蔡夫人的话,贾氏露出了暧昧的表情。

蔡夫人望着正准备离开的贾氏,缓缓开口问道——

“你……想再婚吗?”

贾氏停下脚步,转头向蔡夫人望去。但她并没有回答什么,再次转过身去,无言地离开了房间。

外面刮着冷风。风里混杂着血的味道。

“宁儿,宁儿!”

她呼唤着侍女的名字,但并没有看到自己熟悉的身影。于是,她只好留下两个侍女,独自离开了梁府。

离开梁中书的宅邸后,她只身一人向关押卢俊义的监狱走去。 

已经被拷问到精疲力竭陷入睡眠的卢俊义,因为听到人的气息而缓缓睁开了眼睛。隔着格子的昏暗走廊上,隐约浮现出一个白色的影子。定睛一看,是女人的衣服。

卢俊义抬头望去,有一双眼睛正凝视着自己。卢俊义反应了半天,才发现对方是自己曾经的妻子,于是爬起来,用平静的声音向贾氏询问道——

“到底——是谁指使了你?”

“不,这是我自己的意思。”

在卢俊义的眼中,他似乎还是第一次看到妻子这幅模样。但是,在她凝视卢俊义的眼神里,似乎包含着万千的思绪。

她什么知道。

卢俊义被病床上的老父哀求,说想在死前看到孙子的脸,无奈之下才娶了她。

卢俊义并不讨厌她,但也不爱她。

他是一个不需要妻子的男人。

老父已经去世,她又没有孩子。现在,她已经完全失去了自己的价值——完全沦为了卧室里的花瓶。

而卢俊义甚至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贾氏露出了微笑。

这是『玉麒麟』卢俊义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妻子的笑容。

“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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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上蚤』时迁艰难躲过白骨猫的刀刃,转身向屋顶跑去。身后传来阵阵风声,天空中星光熠熠。屋子里飘来一股香气,好像是在准备晚饭。时迁一边躲避飞刀,一边在瓦片上奔跑。不久,身后的风停了。时迁躲在屋顶的阴影里向背后窥探。忽然,时迁感到后背传来一阵剧痛。回头看去,并没有任何奇怪的迹象,但身后的金色鸱尾上却站着另一个绿衣女子。不是白骨猫,而是另外一个陌生的侍女。

“你……”

女人脱下头巾和丝绸上衣,下面出现的不是女人的身影,而是一个美丽的黑衣青年,手里还握着一把滴血的匕首。

“做得好,蝙蝠。”

时迁身后传来白骨猫的声音。

“剩下的就交给我吧。‘公公’和‘娘娘’会很关照你的——”

“那么……”

鸱尾上青年的身影消失了。时迁也终于支撑不住身体,跪倒在地。后背像燃烧一样灼热,鲜血溢了出来,流到屋顶的瓦片上。

“是想痛快了结,还是慢慢死去呢?”

女人咯咯地笑了。

“我可不会用‘庆福’那种鬼把戏。”

白骨猫手中的飞刀闪闪发光。时迁突然冲了出去,从正面抱住了女人。

“你干什么!?”

一只老鼠忽然贴到了白骨猫脸上。白骨猫惨叫着扑开老鼠,听到惨叫声的卫兵们也骚动起来,用篝火照亮了屋顶。趁此机会,时迁滚下屋檐,消失在庭院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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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时迁满身是血地出现在柴进的旅馆里。 

“这是怎么了?时迁!”

时迁脸色苍白,全身不停地痉挛着。衣服也被鲜血浸透了。

“发生什么事了?”

“搞砸了……”

刚看到柴进的脸,时迁便立刻昏倒在地。他的身上插着三把飞刀。柴进马上叫来『百草』,让他治疗时迁的伤口。幸好没有伤到要害,但时迁并没有立刻恢复意识。

“大人,头儿手里好像带了什么东西!”

时迁的右手里不知紧握着什么。

『百草』花了很大力气才打开时迁的手掌,从里面取出一块小器具。 柴进用望着时迁沾满鲜血的手掌,忽然脸色大变。那是一张形似小门的银牌——那扇小门微微开着。

“这是皇城司的‘耳目’所持有的东西。” 

皇城司原本是管辖宫城门户的部门,是监察各地皇族和高级官僚的特务——也就是“耳目”的统管。这张牌由特务们持有。柴进知道,曾被殷天锡陷害而惨死的伯父,年轻时就曾供职于皇城司。历代的总监都是绝密的,不为外人所知。他们以绝对的权力在暗中活动,是整个宋国最可怕的机关。

如果是皇城司在行动,那么营救卢俊义的过程为何如此麻烦就不难理解了。卢俊义不仅仅只是引诱梁山泊出军的诱饵,而是被巨大阴谋所包围的陷阱。

“这样的话,就不是我一个人能处理的了——『飞毛腿』!!”

被称为『飞毛腿』的男人像风一样出现在柴进身边。

“在!”

“马上去梁山泊告知『智多星』——‘耳目’出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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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北京城公布了卢俊义将要被处决的消息。柴进从『影法师』那里听说了这件事。

“行刑时间是今天午时三刻,地点是城中心十字路口的广场。”

据说梁中书亲笔的文书已经在城中流传开来,街上也立起了高牌。

「怎么回事?」

柴进走出旅馆,向即将成为刑场的十字路口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思考着应对的办法,却迟迟想不出好主意。十字路口已经围起人墙。这里就是北京第一豪杰卢俊义的处刑地。街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人摆起了路边摊。刑场周围的喧闹声卷宛如祭典一般集成了旋涡。

不久,刑场周围出现了一列警备兵。又过了一会儿,梁中书的轿子随闻达、李成抵达了刑场。锣声响起,看热闹的群众聚集地更多了。柴进从人墙后方窥视着远处的刑场。

「哎,真是个倒霉的家伙——」

柴进叹了口气。

“鸡狗”已经无能为力了。接着,锣声响起。云朵间,隐约可见日轮升起。那是充满寒冷气息的惨白太阳。

不久,人群中一片嘈杂,出现了卢俊义的身影。

卢俊义的双手被绳索反绑,脖子上戴着枷锁。衣服碎裂,被红黑相间的血渍弄得脏乱不堪。散乱的头发像蓬草一样杂乱。被头发遮住的脸也布满污垢,连眼睛和鼻子都找不到在哪里。卢俊义在狱卒的搀扶下,从人墙中间走了过来。

“那家伙是卢员外吗!?”

人们不禁发出惊讶的声音。

接着,对面的人墙中间分出一条道路,“庆福”从中出现了。他们身兼狱吏和斩首官的职责。卢俊义从狱卒手中被转交到双胞胎刽子手的刀下。

天空阴沉沉的,风也很冷。眼看就要下雪了。

铜锣轰鸣起来。

“庆福”把卢俊义带到了十字路口的正中央。

阴云之下,蔡庆的鬓边的红花格外鲜艳。

兄弟俩让卢俊义屈膝而跪,摘下了他脖子上的镣铐。刀架上架着磨的光鲜亮丽的大刀。蔡福用粗壮的手臂上拿起屠刀,朝卢俊义身上泼了一碗清水。梁中书的使者走了过来,他在碗里倒满上等的酒,递到卢俊义的嘴边。但卢俊义没有开口。

锣声震耳欲聋。远处传来了行刑官刺耳的声音。

“立刻处决!”

蔡福举刀的动作在群众的呼声中显得格外缓慢。乌云密布的天空下,刀刃发出暗淡的光芒。

“住手!” 

突然,人们的头顶响起了一个他们从未听过的声音。刑场对面有一家高层的酒楼。一个手持朴刀的男人,一脚踢破二楼的窗户,从飞溅的竹帘中怒吼着一跃而下。男人在刑场正中央落地,一刀砍倒身旁的卫兵。围观的人群发出惨叫,人墙轰然倒塌。趁着群众逃窜和卫兵骚乱的空档,男人径直朝卢俊义跑去。

“那是!!”

柴进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柴进望着男人那无所畏惧的笑脸——绝对没有看错。

正是梁山泊上最不要命的男人——『拼命三郎』石秀!

“梁山泊——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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