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到的那个人】过往，再见

（全文约2100字）

        “你觉得还能再遇到吗……”

        “遇到什么？”

        “一个早就不认识了的人。”

        “那是小概率事件。”他不解风情的回了一句，“早点睡吧，明天早上还有统计课。”

        然后室友翻过了身，我听见鼾声紧随其后。

        室友们都早已入梦，奇迹般的寂静却在午夜降临，只有淅沥的雨声从窗外传来。但我却无法安然入睡。

        就在三个小时前，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正式宣布自己脱单了。六个人的寝室中，唯我一个人要吃上五人份的柠檬，而失眠的导火索也就此被引燃了。

        失眠后最痛苦的事，是回忆。过去的那些回忆会像井水一样不停地往上涌，回忆带来的片断会引导你思索，然后继续失眠。如此往复，便是痛苦的轮回。

        我知道自己生来就不是容易讨人喜欢的人，也并非俊朗的人，反而带着点冷气，这也许是我当年会在像今夜一样的雨天里躺在操场上的原因。

        我察觉到自己的嘴角不自然地上扬着，如果旁边有一束光，从梦境的场间休息中醒来的室友看到这一幕或许会以为自己仍然在做梦。那样无法忘怀的回忆总会让人感到怀念，但妄想要回到过去的人是疯癫的。我不可能想要回去，因为那天让人痛彻心扉。

        记得，世界的污浊在那天将我折磨得疲惫不堪，但下一刻那把黑色的伞为我将那些落下的雨滴尽数挡住，雨伞下的她微蹲下向他伸出手。在那两只幼小的手掌相互触碰的瞬间，故事就开始了。

        近十年来，那是我的美梦，却也是悲伤的根源。而那个正躺在被雨水淹没中的操场上的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未来的自己会怀着感激的心回忆这一天。

        三天之后，我听父母说那两个家伙被勒令停学了。我再不知道之后的事，因为那两个人从此再也没有在我的生命中出现了。那天是暑假开始前的最后一天，暑假之后我将会升入六年级。

        那个举着黑色的伞为我挡住雨的女孩介入了我的生命中。我们加了联系方式。那个暑假里我们偶尔会聊天，聊电视节目，又或是聊在各自班级里发生的趣事，然后以此打发走一整个下午。

        那是不论我何时回忆都恍如昨日的夏天。

        愉快的时光总会以更快的速度流逝，所以我很快就被时间拽起衣领丢进了新的学期中。

        升学之后，我们的班级刚好在同一层楼，于是，期待课间时的偶遇就成为了我在学校里唯一的慰藉。她路过在走廊边盯着操场上滚动的足球发呆的我的身边时，总会停下来与我交谈两句，仅是最普通的两句寒暄，最平常的一段交谈，就足以扫走我一整天的阴霾。

        对我而言，她比那躲在天边云层里的太阳要更加明亮也更加赤诚。但是好景不长，那个夏天的延续结束于下一个夏天到来之前。

        我完全不明白自己是如何一步步变成这副模样的。我回忆着，却意外发现自己的每个选择都让自己朝着最坏的方向走去，这好像就是我的天赋。

        随着毕业，我们分道扬镳。我毫不意外的去了家对面的那所学校，而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印象里，在我生活的那个街区里，我又遇见过她三次，但每次都是擦肩而过。

        最后在高中的某天夜里，我发现她的名字从我的列表中消失，此后我再也没有在意过列表里的人数。

        那个故事的结尾没有任何标点符号，如果再有机会遇见她，我希望自己能与过往达成和解，从回忆里走出。

        我不记得那天晚上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在我快要入睡的恍惚间，我察觉到窗外的雨不知在何时停止了。

        社团的后辈拜托我帮他一个忙，我拒绝再三，无果，所以被迫加入到了他的计划当中。因为我们之间玩得不错，所以我没有抱怨什么。

        原以为那只是个简单的恋爱商谈，抱着无法给出恰当建议的想法的我听完了他的叙述后，方才惊觉那是一整个计划。他希望挽回一段快要结束的关系，但没有向我说明他们具体的关系。我羡慕他。

        那天的天空依然是阴沉的，仿佛随时都能哭出来一般。我带着找室友借来的伞前往和后辈约定的地点。

        路上果不其然下雨了，在前方的十字路口，我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背影。我不会记错。

        那清澈的眼眸，笑颜，银铃般婉转的声音转瞬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她没有撑伞，我悄悄地走到她身旁，压抑着那颗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我们在等待绿灯。

        我侧过头望着她，她依然没有注意到我。那段记忆久违的被更新了。我脑海里的那副模样并没有在此刻出现在她的脸上。她面无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信号灯。

        我靠了过去，与她撑着同一把伞。

        “好久不见啊。”

        她惊诧着转过头，隔了几秒，她终于认出了我。

        “是啊。”她尴尬地笑着，微微往旁边挪了一步，然后又恢复了那副麻木的神情。

        我注意到她的眼眶是红着的，眼睛里充着些许血丝。我没法再看向她，因为我的泪水就在眼里打转。

        那一刻我意识到了，这或许会是我此生仅有的机会，将我从过往的遗憾中解救出来的机会。若是再退缩，遗憾将会陪着我直到尸骨腐朽。

        那天也下着这样的雨。

        我噗嗤一声，泪也从眼角滑了下来。她又看向我。

        “早上好。”

        我将伞柄递了过去，让自己曝身雨中。疑惑间她有些瑟缩地伸出手，我将伞塞给她。我看见她的嘴唇张合，应该是说了些什么，或许是道谢，但那细微的声音被雨声掩盖，我什么也没听见。

        “再见。”

        我向她挥挥手，往路边走去。我并不需要过马路，约好见面的商场就在这条路边。我关于她最后的记忆便是她撑着一把透明的白色雨伞，站在红绿灯下，与我对视着。

        我飞快地在雨中穿梭着，那些雨滴毫不留情地拍打在我的肩上、脸上，它们飞溅进我的眼睛里。眼镜被水珠附着着，它们模糊了我眼前的道路。我感觉到痛快，那是无法言说的自在。

        我明白自己为什么想来帮这个忙了，也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羡慕那个对我掩掩藏藏的学弟了。而那些也不是我的天赋，是诅咒。从那时至今的痛苦，全都是诅咒。是因我不做出选择的懦弱所带来的诅咒，此刻我为它们以及那些过往画上了句号。

        我也会去买一把伞，为了应付雨。一把黑色的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