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与我的再会

  “什么是鬼啊？”拜师之前，还吃着鼻涕的我曾问师父。

  师父告诉我，吃人的人，就是鬼。

二十三岁那年，我的师父率领着本村一支十六人组成的团队，远赴了那个距离我们七天路程的村庄，他们此行的支援，是为了打鬼。

  “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把两个灌满了的副油箱搬上卡车后，我像往常那样问他。

  “我粗略算过了，我走这一趟，需要七年左右才能回来。”

  即便作为师父唯一的徒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的青梅竹马，也就是他唯一的女儿，她和我能否于他不在场的情况下结婚。

  “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照顾我女儿，以及，你们的儿女。”师父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忧虑，他说，该领证的时候，就去领证。

  说了再会的三年之后，除了师父，其他十五个人都坐着那台卡车回来了。

  “你的师父，已经变成了跟我们作对的鬼。”回村的十五个人都觉得我的师父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至于师父为何会成为鬼，他们十五个人并不知道，就连那封捎带给我和我的妻子亲笔信，它都没有告诉我，意志坚定的他怎么就变成了一个吃人的人。

  师父在信上大概就说了这样的事情——我应该好好地利用那两桶塞满了金子的副油箱，因为这是他成为鬼之前就获得的报酬，我可以完全放心地使用它们来建设一个善良和睦以及武德充沛的家园。

  思索了三天三夜后，我还是照着信的吩咐来做了。我三十岁那年，我的家园已经是，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七十二行，只等八纮同轨。

  “我只希望，它不会被破坏。”如期与我独自再会时，站在冰面上的师父和立在岸边的我说，他要跟其他鬼一起，将我们赶出这个家园。

  “你为何要吃人？”相对于一场难免的恶战，我更在意这个困惑我多年的问题。

  “因为，我也想搞明白了，那些人为什么要变成鬼。”师父说，他要率众覆灭那帮鬼的前夕，赴了一个在饭桌上谈话的约。

  在饭桌上，自以为能以德服鬼的师父，却被那些鬼话连篇哄骗着吃下了一块人肉。

  “吃了第一块，就想着第二块......”师父一点都不掩饰他的贪婪。

  “那么，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聊的了。”我不想看着他的鬼样子，再听着他的鬼扯。

  “不如，你们也加入我们吧？”他说，这样双方就不用大动干戈了。不愿意的人，将被当作一头头牲畜来圈养......

  “师父，您教给我的第一堂课，您还记得吗？”

  “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他说他当然记得。

  “道不同不相为谋。”话已至此，我扭头就要走。

  “你真的不尝试一下吗？”师父喊住了我。

  我回头看见，他竟然掏出了他那颗还淌着一腔热血的心。

  “尝一口，你就知道了。”他邪魅一笑。

  我摇头拒绝。

  “收下吧？”他再问。

  我还是拒绝。

  “你不用害怕，这可是我仅存的一点良心了，就收下吧。”此话一出，他就将他的心丢到了我的脚边。

  然后，师父就头也不回地走到了鬼的队伍之中。

  师父的良心偷偷地告知我，是它写的那封信。现在，它特意嘱咐我，好好地保护好大家，与师父再会时，可别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