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数之歌Part.Ⅰ No.25
那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忘记的景象。
少女肆意挥动着靛紫色的镰刀，像一只午夜中闪烁微凉冷色光芒的蝴蝶一般耀眼。但她的双眼却是捕食者的野蛮血腥，像是一只紧盯目标的猎手，那镰刀如同一颗尖锐的毒牙，死死地咬住眼前的敌人。
“呵呵，再来啊！”“希儿”轻蔑地嗤笑着，和她之前的战斗完全不同，现在的她，就像是一台仅仅为了夺走生命的杀戮机器一般可怖。
已经失去双臂护甲保护的崩坏兽此刻在希儿狂轰滥炸地攻势下显得格外无力，如同一个被剥光盔甲来参加决斗的奴隶一样。女孩儿的速度几乎和力量都达到了此刻能发挥出的极限，每一次挥动镰刀都是对它的致命攻击。
“呵呵，这样就不行了吗？”希儿从身前闪过对方的挥爪，踩住它石狮一般大小的双拳，将镰刀狠狠地镶入它胳膊与身体连接的部分，随后刀光一闪，镰刀反射出的灼热阳光在空中划过一道流星般的痕迹，怪物的手臂就像被吹倒的大树一样无力地瘫软在地上。
“嗷~我也玩累了，就这样解决你吧！”希儿打了个哈欠，嘴角一边上扬，露出一脸令人胆寒的恐怖表情。如果不是刚刚看见希儿那么腼腆柔弱，或许他根本就不敢相信，接下来的短短几分钟内，这个女孩儿就把一只阿湿波给大卸八块了。虽然对方最重要的护甲已经被自己刚才控制休伯利安那一炮干的粉碎，但好歹对方也是凌驾于A级女武神之上的帝王级崩坏兽……
“喂，还没死吧？”
“希儿”将阿湿波的头颅从镰刀上取下，随意地丢在地上，这才开始注意身后的男人的存在，不过“她”并没有像希儿那样腼腆，倒不如说和希儿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一样。
“托你的福，死不了。”男人拍了拍身上的积雪，重新爬上山丘，看着被女孩撕成一块一块的崩坏兽，连他都感觉有点不舒服了。
“我就当是夸奖吧。”女孩儿别过头去，虽然看不太清她脸上的表情，但从她忸怩的样子来看，好像还蛮高兴的？
“这里没有其他敌人了吧？”希儿扫视了一遍背后的雪原，这一片区域好像都没再看见什么崩坏兽的痕迹了，明明记得以前这里的崩坏兽好像挺多的样子。
“当然是被我清理了。”男人看了看希儿身上单薄的衣服，有点于心不忍——这个老狐狸，怎么大冬天让孩子穿这么少？这么想着，男人把自己的大衣脱了下来披在希儿身上，又在胸前拉紧了些。
“沾了点雪，可能没那么暖和。”
“谁要你关心……”希儿小声嘀咕着，不过并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你说这里都被你清理干净了？”
“嗯，三个月前我就负责了整个东欧地区，这应该是最后一次帝王级以上崩坏兽袭击了，如果两周后再没有出现相同情况的话，我就要去其他地方了。”男人点了点头，塞西莉亚死后他的工作量明显增加了。而且齐格飞和德丽莎都离开了天命，或许真的需要考虑一下塞西莉亚的接班人了……
“喂！”希儿微怒的呵斥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你听没听我说话？！”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你总是这样……”希儿的眼神暗淡下去——
“把我当个孩子……”
男人和希儿一起回到了可可利亚孤儿院，虽然他并不太想见到那个女人，但他这次来肯定也不是为了找逆熵麻烦的。不过，他们刚刚准备敲门的时候，一声惊慌的喊声就率先传入了他们的耳朵——
“希儿！”
一团灰色的身影突然冲了过来，女孩们像两团棉花一般碰撞在一起，同时引来的，还有身穿绿色军大衣的可可利亚。
“希儿！你去哪了？！”可可利亚看见被布洛妮娅抱的快喘不过气来的希儿，也跟上来捧起她的脸颊，左看看右看看一副都快被急死了的样子。
“对不起，妈妈，我……我一个人在家里无聊，就去后院的山坡上玩了。”希儿编了个蹩脚的理由，总不能说自己去讨伐崩坏兽去了吧，那可可利亚不得把孤儿院给拆了重新找块地。
“可可利亚女士，别来无恙。”男人率先一步开口，不由分说地打断了母女之间的对话。
“你是……啊，我认得你，之前作为‘天命灾后重建委员会’来过这里……想探出逆熵的情报？门都没有，请回吧！”可可利亚扫视了一眼这个男人便想起了对方的来历，于是脱下自己的军大衣给希儿重新披上，把他的衣服扔回给了他，毫不犹豫地下了逐客令。
“可是，妈妈……”希儿刚想解释，但可可利亚却像一只护着幼崽的母兽一般，用她修长的手臂和长腿将希儿和布洛妮娅挡在身后，柳眉倒竖，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位“不速之客”。
“别那么激动，可可利亚女士，我说过我不是特务，我真的是来为你们提供帮助的。”男人的脸色有些难看，好像在为长久以来的被敌视而不满一样，“我带来了过冬的食物和衣服，一个人经营这么大的孤儿院，还有那么多张嘴巴，仅仅靠逆熵为你提供的那点物资肯定不够吧？”
“那又如何，我可是军人，你以为我会接受敌人的好意吗？”可可利亚的语气还是充斥着不信任和倔强，她那军人里的傲骨始终支撑着她的脊梁。
“你喜欢吃苦，很好，我不管——但你别让孩子们跟着你一起吃苦！就算是为了孩子们，好好想想！”男人大声怒斥着她的冥顽不灵，他见过塞西莉亚和齐格飞是如何深爱自己的孩子，如果她也是一位合格的母亲，他相信她不会不站在孩子的角度考量这个问题的。
“……”果然，可可利亚的表情变得松动起来，尽管她依旧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不过看来他确实提出了一个很诱人的条件。
“圣诞节到了，给孩子们过得好点。”终于，男人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他很清楚这样的日子里，她不想在节日里也过得紧巴巴的，但确实又囊中羞涩——她也很想给孩子们过一个难忘的圣诞节。
“呃……唉……好吧，”可可利亚看了看还在屋里等待着她的孩子们，以及眼前她最宠爱的两个宝贝，那一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最终还是被击中，将全身的钢筋铁骨拆散得一干二净，“但只限于食物和衣服。”
“这就够了。”男人笑了笑，冲希儿眨了眨眼。
“……”少女的眼瞳从血红色变回了湛蓝色，意识返回的那一瞬间，希儿顿时有一种莫名的松懈感，就好像是自己变回了小时候的样子，除了背后清晰的圣痕在时刻提醒着她。
不久，男人就骑着一辆造型很奇特的摩托，将几大包物资运了过来，是好几十个人吃几个月的分量，孤儿院还从来没有接受过这么多物资补给，希儿感觉今年的圣诞节应该会过得很难忘。
……
“舰长，需要帮忙吗？”希儿来到正在制作火鸡香料的男人身边，虽然希儿已经知道他会做饭，但即使是不会做饭的人，也能看出来他的手艺相当不错，光是制作香料，就让萝莎莉亚激动地快把枕头抱着吃了。
“那就帮我把火鸡肚子切开吧——你应该很擅长这种事。”男人半开玩笑地说道，希儿倒是很不好意思，但自己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要将内脏清理干净，不要把其他地方划破了。”男人一边拌着香料，一边指导着希儿切火鸡，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困难的工序，只是把内脏掏出来的时候有点恶心。如果是以前的话，自己说不定连上前提出帮忙的勇气都没有吧……希儿这么想道，或许自己真的有所成长了。
“希儿，”男人从她手中接过火鸡，顺便对她提醒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身份，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向我保证，我的身份要保密，不要告诉其他人。”
“好……好的！”他那副严肃的表情，上一次看见还是他让布洛妮娅和希儿先返回外面的世界，打算自己一个人去面对凯文的时候。
不知道真正的舰长和布洛妮娅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一想到这里，希儿也不禁有些难过，不过她并不后悔那时的决定。
“舰长，你……为什么这么想帮我们？”希儿还是有些不理解，“你是来这里清理崩坏的对吧，这些事情应该还有其他人去做才对，为什么你要亲自过来呢？”
“我曾经，在孤儿院领养过一个女孩。”男人直言不讳地回答道，这答案来的太快太直接，希儿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但她死了。”
“抱歉……舰长，希儿不是……”
“而且，如果休伯利安的舰长都不能说服你妈妈的话，难道还要天命主教来才管用吗？”男人制止了她的自责，用玩笑话略过了这个话题。
经过一下午的忙碌，在希儿和其他孩子的帮忙下，排除被萝莎莉亚偷吃的，整整两大张宴会桌都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圣诞大餐——松嫩可口的美式火鸡，海鲜拼盘，意大利面，芝士烤鸡翅，沙朗牛肉，神州饺子，奶油金枪鱼，奥利维尔沙拉……
还有一堆甜点，像戚风瑞士卷，白巧克力蛋挞，布朗尼，沙琪玛，维也纳苹果派，榴莲班戟，马卡龙等等，如果不是烤箱不够用了，希儿感觉他还能做个一倍多的份量出来，不过这么多也就够了，恐怕萝莎莉亚今晚都要吃撑了。
孩子们在屋里打闹嬉戏着，男人默默地来到庭院，想借着空隙抽一根烟。微亮的火光蹭地一声窜起，他刚想抽上一口，背后就被狠狠地拍了一巴掌，差点把烟打掉在地上。
“借个火？”可可利亚把烟伸到他的手边，男人郁闷地盯了她一眼，重新擦亮火光，给她把烟点上。
“想不到天命还算有点良心。”可可利亚望着漆黑无星的夜空，将口中的云烟吐出后缓缓地感叹道。
“他们也不算是坏人。”男人盯着远方，像是在发呆一般。塞西莉亚，齐格飞……她们都在为这个世界燃烧着自己的生命，可结果呢？他不想让自己回忆起这件事，但事实又摆在那里——他不可能忘记。
“我不知道他们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或许这个世界真的只有利益关系，就像今天你给我送来了物资，你就算是个好人，但明天你一离开，我们又成了敌人。”
“谁知道呢，我从来不认为我是个好人。”男人转了个身，背靠在栏杆上，仰天闭目，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说着话，“我杀了很多人，甚至还有无辜的人……”
“谁都不是完人，”可可利亚的眉头已经不再那么紧张，“我只知道一个坏人可不会大老远跑来跑去，只为了清理大半个地球的崩坏，救下一个敌方阵营的孩子，还给孩子们送物资，不想在孩子们面前抽烟还专门跑到屋子外面来。”
“呵呵……”男人自嘲般地笑了笑，并没有为此解释什么。
“不管怎样，感谢你能救下我的女儿——不是以逆熵代言人的身份，而是以可可利亚——一位母亲的身份，我向你致谢。”
男人本想说些什么，但可可利亚说完便掐灭了根本没怎么抽过的烟头，推开落地窗进去招呼孩子们吃饭注意不要乱丢食物。指尖传来香烟燃尽时火烧般的灼热，他的烟也快熄灭了。
孤儿院今天总算是度过一次难忘的圣诞夜，因为是节日原因，可可利亚也不强迫让她们上床睡觉了，孩子们也倒是很听话，除了阿琳姐妹还是很好动以外，大家都乖乖地等着午夜圣诞老人的礼物。
“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爱好？”男人在客厅里闲逛着，却突然间在壁炉上看见了一张披头士的专辑。
“这是萝莎莉亚和莉莉娅的，这俩孩子从小就想开什么演唱会，也经常粘着我给她们买这些演唱会专辑。”可可利亚瞥了一眼正在和杏玩恶作剧的阿琳姐妹，一想到这俩捣蛋鬼，不由得就有些头疼。
“有唱机吗？”男人有些怀念，他一向挺喜欢这种古旧的东西。
“上周坏了，很遗憾。”
男人略感失望，但可可利亚直接把专辑递给了他。
“算是道谢了，其实她们也没怎么听过。”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舰长刚刚在和妈妈说什么？你们没有吵架吧？”回到孩子们身边后，希儿马上靠了过来，有些担心的问道。
“没有，只是想到一些往事。”男人看着她们，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那个孩子，自己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也和这些孩子们一样大。
“舰长如果不介意的话，希儿可以帮舰长分担一些难过，有时候伤心的事自己一个人扛着是不会变好的，可以去依靠身边的人，这是布洛妮娅姐姐教希儿的。”
“……我当时还不是天命的舰长，甚至还没有加入任何组织，当时的我只想从人类的角度去体验一下普通人的生活，希望能从这里找到突破口，但人类的生活也是如此的枯燥，职场上充满着尔虞我诈，社会上充斥着针对同类的陷阱，只有百分之一的有钱人过着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梦寐以求的生活，不平等，枯燥乏味，压榨，压力，痛苦等等充斥着普通人的生活。”
“于是我想从单个的独自生活中脱离出来，为自己增添一个家人，但我没有爱情这种情感，于是我找到一家孤儿院，挑了一个女孩做我的女儿。我像普通人一样抚养她长大，但没有时间概念的我是不会死亡的，但她却一天天变老，从和我一样，到瘫倒在床上无法动弹，但她并没有惊讶这个事实，她告诉我——
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不是在这里，不是在我身边，那你就走吧。”
在那一年，男人加入了逐火之蛾。
“抱歉啊，让你听了一堆莫名其妙的怪话，刚才说的你就当是我在胡言乱语吧。”男人尴尬的笑了笑，他自己看来希儿又不了解自己，肯定听不懂他在讲什么，说不定还以为自己是个怪人。
但希儿非常明白，现在听到这个故事，她也只感觉男人十分可怜又可悲，自己很同情他的遭遇，但她无法理解他的某些做法。
在这样的矛盾思考中，她的四周逐渐变成了漆黑一片。
“看来你也找到你的过去了。”
黑色的阴影中，凯文·卡斯兰娜高大的身躯赫然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