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枝江宇宙-珈乐前篇-第十二章
2042年，锦城界开放。
原本生存于江城界边缘，得不到重视的三教九流们敏锐察觉到了机会，成群结党的蜂拥而至，成为了如今锦城界中公认的洞天福地。
道家福地位于锦城界蓉城郊外的一条山脉上，是由天朝道教协会出面，联络各地道协，在虚拟现实公司派遣的技术支持下，花费近半年时间建成。
现实中，前往名山大川参加各式法会的成本往往不低，饮食住宿、往返车程、繁杂费用，都是阻扰人们出行的因素。而在虚拟世界，这些都不再成为问题。游客们只需付出些许时间，便可前往美轮美奂的道派宫观，参加庄严肃穆的法会，得到无与伦比的体验。无论信或不信，仅仅出于对道家文化的好奇，许多人也乐意花费一点儿时间前往参观一回。
于是道家福地在开放半年时间后，成为了锦城界一大旅游胜地。
跟着导航传送至蓉城，贝拉一行车队出现在了西门外。城外大道两侧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十余个传送点，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外吐出人与载具。
来自天南地北的游客们汇聚成巨大的人流，占据了所有车道，载具只能被裹挟着缓缓前进，贝拉一行车队也不例外。嘉然收起了小摩托，和骑着白马的长发姑娘打了声招呼，满脸兴奋的扎进了人流，如同粉色的锦鲤在杂色的鱼群中肆意游动。
“拉姐拉姐~原来道家福地里分那么多派别啊~”
“拉姐拉姐~福地里有十大名山呢~还有七十二座道宫，好厉害！”
“拉姐拉姐~刚听到有人说，今年道协会长要亲自去道宫出席法会啦，山羊胡子的情报不是很可靠捏~”
或许因为小姑娘的言谈举止天真可爱，被打探消息的游客们并没有升起防备，反而兴致勃勃的聊了许多有意思的内容，听得小姑娘连连惊叹，不时回到车队分享一二。
“拉姐拉姐~我居然在那边找到了一个张山人的信徒！”行至半路，嘉然猛地从人群中窜了出来，凑到白马边上扯了扯缰绳，双手叉腰大笑道：“他答应带我们去道馆啦，得来全不费工夫，哇哈哈哈~”
“哦，好棒。”贝拉眯眼望了望已经落到山边的太阳，又看了看仿佛没有尽头的人海，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声。骑在白马上龟速前进一个多小时，已经把她的耐心耗干了。“你得把人看紧点儿，一个多小时后才能派上用场哎。”
“拉姐~振作起来啦~一个小时很快的啦~”嘉然拍了拍长发姑娘的小腿，仰着头大声说道：“那小道士说，他们观主，就是张山人，最近得了什么秘传，闭关修炼了一阵，如今出关后神通广大啦~据说上个月开坛讲法，他们观主挥舞六条手臂打出一套帅气的拳法，被信徒拍下来放到网上很是火了一阵呢。”小姑娘‘嘿哈’伸手比划两下，笑道：“拉姐，双拳难敌四手捏~想不想上门讨教一二？”
“外行人，有几条手臂都没用。”贝拉打着哈欠摇了摇头。
“还有还有，据说张山人重新捏了个形象，三眼变成了四眼，两耳变成四耳，可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超神奇捏~”
“吁”的一声白马突然人立起来逼停了身后的马车。长发姑娘夹着马腹，紧紧拉住缰绳，半眯着的眼睛猛地张开瞪向嘉然，一字一顿的问道：“四眼四耳？”
“拉姐你想多啦~”小姑娘吓得跳开一步，看着满脸严肃的贝拉没好气的扬起拳头抗议道：“人家张山人可是人类！每天都在道观念经做功课，比上班打卡还准时，能有什么问题。”
“嗯，也是哦。”贝拉挠了挠头，释然一笑，回头看看前方滚滚的人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她长叹一声，脑袋蔫蔫的搭耸下来，随着白马前进的步伐一颠一颠。
道家福地的山门是一座巨大的白玉牌坊，在橘红色阳光的照耀下，泛出温润的光华。山门中心，一团五彩斑斓的漩涡缓缓转动，道道波纹扩散开来，将靠近的游客们化作光点吸入其中。
贝拉一行车队到达时，牌坊前的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道士们在广场上设置了登记点、随喜箱、免费香烛领取处，又放置栏杆拉出拦截带，区分出散客、团队以及VIP通道，将上万人的广场维持得井然有序。
瞅着眼前的人山人海，在大路上已经龟速移动了近三个小时的长发姑娘目光逐渐呆滞。她下马收起小白，揉着太阳穴被依然精神抖擞的嘉然拉到了登记台前。
“滴，确认信用等级为白银，无团队，散客编号002050083001740266，请按照指示进入散客通道，道家福地欢迎您的到来。”
看到系统弹出的提示信息，小姑娘瘪着嘴挥手关掉，似乎觉得有些碍眼。她扯了扯贝拉的袖子，满脸期待的仰头望去，果然见到长发姑娘一脸惊喜的拍了拍胸口，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两位信士，贫道虽是观主坐下弟子，却无权带人入内。”跟在两人身旁的年轻道士也一同完成了登记。他冲着两人抱拳作揖，一脸正色的说道：“贫道走团队通道会快上片刻，入内后在出口等候，诸位无须着急。”团队通道前等候的队列比散客通道少了一半有余。
年轻道士名叫曹乙，自称是张山人坐下第四代弟子，面容有些青涩，身材却颇为魁梧，一身布衣打扮，肩后伸出一条手臂提着个背包不停伸缩，似乎是在锻炼肢体。
自从透露了身份，曹乙便被满脸好奇的小姑娘缠了一路。刚开始人高马大的年轻人还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完一句话，几个问题后渐渐放开了来，滔滔不绝的把自家还在上学的妹妹的糗事都给抖了出来。
“小道士别急~”嘉然拉住了正要离去的年轻道人，笑嘻嘻的冲着贝拉问道：“拉姐，够得上贵宾通道吧？能带几个人？”
“十个，都能带走。”贝拉嘿嘿一笑，将所有人和马车都登录了进去。“全靠souls给报上去的那什么杰出贡献把信用等级冲到了白金，不然黄金还只能带两个人。”
嘉然有些羡慕的咂了咂嘴。她这样的自由职业者能够达到白银级，还是因为身上兼着AS的合同，有小嘉然在替她打着工。
得到登记处的提示，维护秩序的道士们走出两人迎了上来，热情的指引众人前往贵宾通道。
曹乙跟在嘉然身旁，一脸受宠若惊的接过道士递来的矿泉水。印象中这些似乎吝于表露情绪的道士此时纷纷露出了笑容，让他不由有些头皮发麻，弯下腰凑到泰若自然的小姑娘耳边，小声问道：“这位贝信士是一位贵族？”
“贵族？”嘉然懵了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见年轻道士的脸色变得有些尴尬，小姑娘连忙止住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臂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说道：“小道士啊，小说看了不少吧？如今什么年代了，哪还有什么贵族。”她指着前面被簇拥着的贝拉，冲着挠头露出憨厚表情的年轻道人嬉笑道：“别看这位贝信士长得眉清目秀、花容月貌、绰约多姿、风，风，风华绝代，嗯，总之，人家是一位科学家，很厉害的那种捏~”小姑娘说到一半，被前面的长发姑娘扭头瞪了一眼，险些岔了气。
“竟然是位科学家~”曹乙惊讶的看向长发姑娘的后脑勺，随即醒悟过来。他低头对小姑娘说道：“记得我上大学那会儿，隔壁院的院长评了什么奖，到了白金级，逢人就炫耀，闹得全校都知道了才消停。”年轻道士顿了顿，又瞄了眼长发姑娘那头乌黑亮丽的秀发，笑道：“那时候听学长说，我们学校里能达到白金级的也就两三人，都上了年纪，头顶一个比一个亮堂。嗯，贝信士如此年轻有为，想来应该没有这样的烦恼。”
贵宾通道几乎没有排队。阿大收起了吉普与阿二走在最后，阿三驱使着马车行驶在中间，一行人说笑着在羡慕、惊异与探究的目光中轻轻松松进入了道家福地。
张山人的道观名叫天师观，祭祀的张道陵，便是人们常说的张天师。
走出空间隧道，众人来到一座巨大的广场。广场四周近百个传送点不停闪烁着光芒，将游客们送往不同的道观或地标。抬眼望去，天边连绵的山脉上，好几个山头直插云天。金碧辉煌的建筑群在夜幕下亮起连绵的灯光，从山脚一直延伸至云层中。
曹乙领着众人离开广场，沿着笔直的大道驶出数百米，岔入道旁一条小路。小路上来往行人不多，见年轻道人行来，或作揖或鞠躬，礼貌的打着招呼，颇为友善。
“感谢各位善信前来共举法会，超度往生。”走在最前方的年轻道士一一回礼，对身后众人解释道：“天师观去年才通过审批被道协纳入名录，允许进福地开辟道场，只是不给上山。”他有些羡慕的望了望远方云雾间美轮美奂的轮廓，接着道：“观主没去计较，舍了那些风景优美山灵水秀的宝地，发动信众在离界门最近最平坦的位置修建了一处大大的道观。”他踩了踩脚下的青石，回头笑道：“这条往观里去的小路，就是我们四代弟子一块块铺出来的。”
嘉然低下头打量两眼，好奇地踩在青石板上蹦了几下。粗凿的石面并不硌脚，交错铺成的石板间被仔细夯实了泥土，让马车也能平稳的行驶。小姑娘抬头望望四周，三米宽的石板路旁整齐的插着竹竿，六角顶的灯笼挂在竿头微微晃动，在幽深的林间照耀出一条笔直的道路。“小道士，你们很厉害嘛~”
林间小道的尽头是一个小山丘，山丘顶部有一座造型简单的石制牌坊，几串圆鼓鼓的大白灯笼坠在牌坊下随风晃动，这便是天师观的山门了。
沿着青石板铺成的缓坡登上山丘，穿过牌坊，一座灯火通明的大型广场顿时跃然眼中。
熙熙攘攘的广场上，玉皇殿与山门分踞两端。慈航殿、玄母殿、斗姆殿、财神殿、天师殿、玄坛殿等等十余座大殿两两相对，坐落在广场两侧。游客们手持香烛穿梭其间，缕缕白色烟气萦绕在上空，被灯火映出一片朦胧。
此时法会将近，道士们已经组织了起来。手持火把的站成两列从玉皇殿大门一直排到广场中央，面朝外背朝内的将一座祭坛围在中间。空着双手的则引导信众远远围着祭坛席地坐下，等待开场。
“法会快要开始了，诸位善信请在此稍候。”曹乙将贝拉一行引导至坐成一圈的人群外，作揖告辞。“师兄们正在维持秩序，贫道也得去帮忙了。这里有三卷中元节相关的经书，都是贫道闲暇时抄录，两位姑娘若有兴致可以随手翻翻。”年轻道士从背包中取出三本薄薄的经书，捧在手里递给嘉然。蓝色封皮包裹的书脊上用细细的毛笔分别写着‘三官经’‘度人经’‘玉皇经’。
“诸位善信，有缘再见。”年轻道士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挥手告别了年轻道士，嘉然郑重的将三卷经书收入胶囊，揣进兜里。片刻后，小姑娘背起手绕着马车溜达了一圈，眼珠骨碌一转，跑到阿大身边，在弯腰俯首的壮汉耳边比划着说了几句。
四臂壮汉连连点头，冲着小姑娘比出大拇指，走出几步，在空地中取出吉普，将车停到了马车旁。
“拉姐，我们上车顶~VIP席位捏~”嘉然冲贝拉指了指吉普，笑嘻嘻的蹦了蹦。
贝拉赞许的点了点头，将珈乐从马车厢抱了出来，踩着吉普的车头轻松跳上宽敞的车顶。小姑娘也跟着从车头爬了上去，面朝祭坛坐下，两人一起将短发姑娘夹在中间。
马车厢的顶部要窄一些，四臂壮汉与红发青年爬上车厢坐在边沿处交头接耳，朝着场中指指点点。辫子姑娘则留在地上，支起小桌板，摆开茶水瓜果，挽起柚子，开心的忙碌起来。
时间流逝，月亮升起，围着祭坛坐了几圈的信众们逐渐安静下来。
突然一声瓷器被打碎的声音传来，天地一暗，金黄色的光芒猛地在远处的玉皇殿内炸开，透过缝隙如同利剑一般刺向四周。正殿大门向两侧打开，海量光芒瞬间冲出射向祭坛，在两排高举火把的道士之间铺出一条光路。一个头戴高冠，六臂展开的黑影出现在光芒深处，如同一尊从神坛走下的法像，一步步迈出大门。
小姑娘看得呆了，嘴一张，手一松，瓜子洒了一身。
六臂人影比道士们高出两个头，握着法器的手臂朝六方伸出，迈出一步便晃动一下，传出清脆的铃声。道路两旁的道士听到铃声靠近陆续转身，一手举着火把，一手立掌拇指食指相扣，低头行礼。待人影走过，逐熄灭了火把，躬身退去 。
玉皇殿距离祭坛约有两百来米，六臂人影走到一半，眉目渐渐清晰。只见他身着紫金道袍，头顶太清鱼尾冠，长须及胸，面如冠玉，目不斜视，表情肃穆。他的两肩平举，掌中分别握持一矛一戟，肩后向上伸出双手，托举着一日一月，肋后伸出两手，一手提着宝铃，一手捏着金印。
见六臂法师缓缓走上祭坛，陆续有人从盘坐的信众们中站了起来。他们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不理会身旁异样的目光，虔诚的在原地跪拜下去。
一手环抱住珈乐，没让人倒一旁的贝拉眯起眼，眉心缝隙微微张开，仔细打量走上祭坛的人影。“好像是真正的手臂。”长发姑娘皱起了眉头小声念叨。在三眼的观察计算中，六条手臂都在随着身体的重心变化而改变动作，并非单纯的机械运动。
“贝拉小姐，这个张山人不对劲。”四臂壮汉突然从马车厢顶跳了下来，快步走到吉普旁，踮起脚凑近了长发姑娘，小声却快速的说道：“祭坛上这个张山人，是个虚拟人。”
贝拉一个激灵猛地挺直了腰背。她瞪圆双眼望向祭坛，点开了六臂身影的状态栏，瞳孔一缩。
嘉然也听到了阿大的话，仿佛被一盆冰水浇透了全身，脸色骤变。她打开状态栏看了一眼，手忙脚乱的爬下车顶，喊道：“你们别急，我先去问问看。”接着便钻入了外围站立着的围观人群。
人类使用头盔或浸入舱登录虚拟世界，虚拟人则使用接口对接数据。虚拟现实公司为两者分别设计了登录方式，同时在虚拟人物状态栏中添加了一项用以区别。回收局在成立后很快发出公告，要求官方运营的虚拟世界中必须将该项状态设置为公开信息，由道协建立的道家福地也在此列。
张山人站在祭坛中央环顾一周，手臂猛地一震，插在祭坛边的火把刷的燃起，接着抬脚一跺地，场中响起无数人念诵经文的声音。他迈出步子，六条手臂握着法器缓慢挥舞，腰身随着清脆的铃声如蛇般扭动。火把上窜起熊熊火焰，七八道诡异的影子从他脚下伸出，在四周信徒的跪拜下，显得神秘莫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