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莫比乌斯的瞳（第三、四章）
3.0 距离上次无月三月冷冰阿水四人会面已过了一个月。在上司的再三催促下，无月被迫赶去两位科学家的住所“打探消息”。当然，她照样拉上了好姐妹三月打白工。 得知两位来访的消息，阿水早早守在了门口接客。“二位请进。” “阿水，又见面啦！”三月很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阿水先生，有劳您了。”无月仍然保持工作的恭敬状态，“冷冰先生呢？” “冷冰在负一楼做实验，一时半会来不了，二位先进来坐会吧。既然已经是合作关系，叫我阿水就好。”阿水的眼神刚落在无月身上，平和的脸色立刻变得略微苍白，似乎在害怕什么。 不是害怕莺歌，而是害怕我？无月捕捉到那微小的表情变化，习惯性地分析起来。不对，上次他恨不得贴在我身上，现在应该是在害怕王衍吧。打电话的时候王衍说了什么，让阿水有这种反应？ “咳咳，刚刚在门外我得装装样子。不然国安的人发现我和你们这么熟，打个小报告给我上司，我回去不好交差。”进门后无月解释自己的苦楚，“我跟上头糊弄说我们没这么熟，是我朋友三月认识你们，我只是搭个顺风车。” “要不是我有WL当后台，你这祸水引我这我可招架不住。”三月抗议道，“而且你们的合作别扯上我，我只是因为和冷冰关系好才偶尔施以援手。” “这一次也是事故责任认定书。我还把最近一些纸质资料的复印件带过来了，一起放这咯。”无月从公文包拿出文件和笔，放在茶几上，“阿水你说冷冰在楼下做实验是吧？如果是时空实验，按照我们的约定，我应该可以下去观摩一下吧？” “冷冰说这次实验有点危险，让我在一楼好好待着。不过你想去看的话，只是观察应该没问题。” “我也想看看，可以吗？”三月加入话题，“毕竟我也是个清道夫，了解一下没问题吧。” “那一起下去吧。”阿水领着三月和无月，但心底里还是对自己这种有些逾矩的行为有些纠结。毕竟冷冰提醒过这次实验风险不同以往，没有重要事情不要下去打扰他。看一眼应该没问题的吧？无月是他们的重要的合伙人，三月又是冷冰的亲友。 刚打开实验室的大门，三人就看见全副武装的冷冰一脸严肃地盯着电脑屏幕中的实验数据，小声咒骂着什么。 “你们怎么上来了？”冷冰揉了揉太阳穴，试图放松紧绷的精神。 “参观一下，顺便学习学习。”无月回道，“我读了四年时空专业，只进过三次实验室，一次自主实验都没做过。” “这次实验风险远超平常，不要乱动仪器，看着就行。”冷冰挥挥手，示意阿水关门，“把防护服穿上，以防万一。” 三人穿上轻型防护服，没来过的两位女士打量着实验室。 实验室最外层只有记录数据和操控内间仪器的电脑，一张堆满实验资料的长桌，以及一些从仓库搬上来的机械零件。长桌上还放着几件还没组装好的半成品器械。 一扇厚重的门将外间和内间隔开。从电脑屏幕的影像来看，内间比外间大好几倍，放满仪器，正进行着实验。 “这次实验要验证什么？”阿水问道。 “我们之前设计的初号机是否有结构缺陷。”冷冰道，“我们不是只把初号机上缴，没有把设计图给时空部吗？之前的线人说虽然时空部现在用的机器不是我们设计的那种，但初号机被当作其中一个零件来使用。” “初号机？”无月说着，调动自己的联环，翻起之前接收的卷宗，“是这个吗？” 一张初号机刚被上缴的图片，一张初号机被改装后的图片。这一组的图片后还有一段备注：“203事故照片请自行前往档案馆调取。” 自己设计并制造的东西两位科学家一眼便能认出。至于那个事故……“A0203事故，第一次听说，之前的合作者都没提过。”冷冰边操作着实验仪器，边问，“无月你听说过吗？” “没有，我也是接触卷宗之后才知道有这回事。你要是问我C1127事故或者B0530事故我倒是知道一点底细。” “啧，闹大了。”冷冰用力地把手拍在了屏幕上按下“继续”按键，“看来去时空部的计划要提前了。” 就在仪器再次启动的那一刻，一股强烈的冲击波把防护门冲开，电力系统瞬间瘫痪。 “砰——” “趴下！”无月喊道。 八点四十六分，北平郊区某私人住所的地下实验室发生爆炸。国家安全部人员在案发现场发现#^*\@&%kaluyxj…… 3.1 “国安的兄弟别进来，我已经通知时空部了。你们原地守着，剩下交给我们时空部。这里进行的是时空实验，稍有不慎事故扩大，咱们的饭碗都得没。”无月把报废的防护服脱了，从负二楼仓库薅了个广播喇叭，跌跌撞撞地上了一楼，出门给包围了住所的国安外勤解释。 好不容易把这群外人打发了，无月钻回实验室，检查其他三人的情况。 所幸这地下实验室防护等级高，他们还穿了防护服。大家仅有一些擦伤和石块砸击造成的淤青，只不过阿水不小心头撞了墙有点轻微脑震荡。爆炸引起的火灾在无月去和国安外勤周旋时被冷冰扑灭，只不过一房间的精密仪器都报废了。 “先处理一下伤口。时空部那边我会打点，让几个信得过的同事过来。冷冰你记得把一楼茶几的那些资料收一下。”无月道。 冷冰扶着阿水上楼，三月下楼仓库找药品，无月思考怎么和上头交差。四个人就像多年的搭档一样，默契地处理事故现场。 先问问林未央时空部那边的情况吧，只有她是能信任的。电力系统瘫痪的话，冷冰的屏蔽手段应该也失效了，直接和林老大联系就行。无月用手背抹去脸上被石子擦破皮而留存的血迹，坐在实验室废墟上开始打电话。 “林老大，时空部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一切正常。你那边出事了？” “老大你小声点，我这里情况有点复杂。”无月感觉喉咙在燃烧，“换个线路，我需要你帮忙。” 不是往常那样嬉戏打闹，看来不但出事，还是大事。林未央把联环切成出任务时用的内线，说：“可以了，简述一下你的情况。” “任务目标住所地下的实验室爆炸，无人死亡，伤者包括我有四人。现在还不能确定事故影响。国安的人现在被我打发到离案发地点一公里的路口设卡封锁，就等着时空部的人来接手。考虑到任务目标特殊，我希望不要让别的组插手。以及部长那边先别报告相关情况，这滩水够浑了别再来人搅和了。” 林未央思考了一会，问道：“我带组里两个信得过的去接手现场，有什么难言之隐过去跟我交代清楚，部长那边交给我。需要医疗支援吗？” “轻伤，已经处理过了。不过，老大你要是这次帮我了，可能以后部里会有麻烦。” “我还有的选吗？扣下这件事你自己处理是帮你，我自己带人去也是帮你。我要是直接报告给部长我还要不要我的饭碗了？”林未央说着，把办公桌上的文件收起，“你把国安的人控制住就行，剩下我来。” “无月你好了没？快上楼把伤口处理了！”三月从楼梯口探头喊道。 “来了！”无月一边联系国安的人简述事故现场，一边上楼。 冷冰和阿水已经做过治疗，在客厅浏览无月送来的文件。三月看无月忙着应付工作，就帮她处理脸上的伤口。 “要对口供吗？”冷冰问道。 “不，我会和接洽的人全盘托出。”无月回道，“你和阿水不是想要亲自去时空部找线索吗？趁着这次事故去和时空部谈条件就行。所以这次事故你有什么结论，现在能说多少算多少，等下人来了我不方便‘修饰’。” “初号机结构有问题，具体情况我要亲自看了才知道。现在仪器都报废了，爆炸会带来什么影响我也不能确定。但你和三月没什么反应的话，应该没有时空类影响。”冷冰说着，把手上的资料塞给阿水，“我去检查一下电力系统，看看能不能修好。” 阿水想跟上冷冰，但刚走两步就折回来坐沙发去了。 “为什么不跟上去呢？”三月问道。 阿水叹了口气，把手上的文件收进茶几下的抽屉里。“我去也只会帮倒忙。而且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冷冰肯定更想我去休息而不是跟着他吧。” “事故责任认定书别收进去啊！等下还得把这玩意上交。”无月提醒道。 阿水的脸色更加苍白，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你看，我只会帮倒忙。”他说着，把刚合上的抽屉拉出来去找那张混在资料里的认定书。 “等下我上司来了不用你们出面，只不过搜查是避免不了的。把私人的东西都放茶几这里吧，我会和他们说明情况的。” 3.2 冷冰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这种异常的感觉实在说不出由来。呼，电路没什么问题，这样应该能供电了。得亏是研究所改造的住所，爆炸不至于把电路一锅端。 “冷冰先生，我是时空部第一小组的组长林未央。根据组员报道，这里发生了时空类实验事故，我负责勘察现场。”一位未曾见过的女性公务员在配电室门口守着，就等着冷冰开门。 比预想中来的快。“林组长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一定会全力配合。”冷冰引着林未央来到客厅，“请坐。” “现场我已经看过了，按照规定我们会带走一些受损仪器进行鉴定。初步检测时空场稳定，没有时空类影响。无月组员已经和我反应了事件的前因后果，不过还有一些细节需要向您征询。” “此次实验未上报回溯处审批，属于违规实验。但二位有私人实验权，程序违规不予追究。只不过等事故等级鉴定后还得领张事故责任认定书，并且上报实验记录。” “既然林组长已经知道我们实验的目的，能否开个后门，让我们去检修一下时空机器？” “二位对时空管理局改组后的时空部和回溯处的职能分化不了解吧？现在的时空部并入公安系统，管的是事故和闭环患者，最多收集闭环数据后转交给回溯处处理。回溯处才是实际管理时空回溯的，归科技部管辖。机器保养不在我的职权范围，我帮二位开脱一些违规事项的责罚已经是极限了。” “林组长，初号机的设计结构有问题，如果不早点处理，我怕会出更大的事故。” “对公我确实无能为力。不过，以私人名义，我可以跟你们聊点别的。”说完，林未央起身去楼下嘱咐了勘验现场的两个组员一些注意事项，让他们先回部里待命，又让无月带着三月去门外盯梢防止国安的人杀个回马枪。 “无月跟我说，二位对现役时空机器很感兴趣。我想知道你们打探时空机器消息的目的。” 一向沉默的阿水突然发话：“一年前我和冷冰接到了时空部一个紧急通知，说是发生了重大时空类事故，林组长你有印象吗？” “A0203事故，回溯处封锁了消息，具体情况我不知道，我是通过一些个人关系才知道这个事故的存在。据说事故伤亡惨重，闭环患者数量激增和这次事故有很大关系。” “自从时空管理局征用了冷水技术，我一直放心不下技术安全。当时我们上交的是唯一一次成功的版本，还没经过正规验证，理论并不完善留有大片空白。但我的精神状态不允许我去做实验，技术的安全验证就交给冷冰了。我们技术上交之后一直在国外休假，顺便做技术的安全性实验，直到一年前因为事故回国。但是……”阿水一改往日的胆怯，眼中多了几分坚定，“我们回国之后一直没有收到事故相关的消息，反倒是一直被国安的人监视。是我们的技术出问题了，对吧？所以我们想亲自去检查，看看能不能做点补救措施。” “出于科学道德吗？”林未央思考了下，“我在内部渠道了解到的是，你们签订协议时把技术相关事宜都和盘托出，缺陷什么的都写上了，在设计范围内使用是安全的。但回溯处那边的研究员理解不了你们的技术，始终没法完善理论，但拿了某版改进方案去做了现役时空机器。如果是你们提供的部分出问题，早就该进局子了。只派了国安的人，说明你们的部分是正确的，怕你们在国外被别人套了技术，也怕你们回到国内被间谍盯上。那么当时的重大事故只是一个喊你们回来的借口，事故原因更可能是违规操作或者改版方案出问题。” “唉，不是我信不过时空管理局，而是我信不过除了冷冰之外的时空研究者。这个技术的理论太过离奇、太反常识了，我们初期发表的论文没有人能理解，收到的交流信都是抨击我们的。如果自大一点来说，没有人比我们更接近这个技术的理论了，随便拿走让别人半路接手的话，他们注定一无所获。”阿水难得有生气的双眼又黯淡下来，“不过这两年我们也没有什么实际成果。硬要说有什么发现，估计就是冷冰今天验证的我们设计的初号机那版时空机器有结构缺陷。” “你们是无月担保的人，我私下可以给你们提供一次帮助。你们确定要接触回溯处现役时空机器吗？”林未央问道，“我在回溯处有些关系，让你们去当个临时检修工应该没问题。” 冷冰拿手比了个“2”，说：“我们需要在回溯处干两个月时间，后续做补救方案再联系？” “可以。不过我要提醒一下，尽量别招惹时空部，我们这里不像回溯处那么单纯。以后做实验好好上报，出了事故直接联系我。”林未央把自己的联系方式投影出来，“面对面加还是你扫我？” 3.3 住所天台。三月和无月确定了国安的人没有靠近住所，无聊地在天台围栏附近上蹿下跳。 “阿月，你的上司靠谱吗？” “能在体制内保持个性的人，你觉得呢？” “和那些老古董不一样啊，就算不和我们一条绳好歹也不是对头。” “林老大虽然总催着我干活恨不得我卷死，实际上可关心我了。每次任务捅娄子都是她是她帮我担着，想要开后门都是她帮我联系。她能在部里这么放开手脚，估计也是有个很硬的后台撑着吧。老古董都不喜欢她，她一直被压着升不了职，但总是有意外多的权限护着我们组。也有可能她就是不想升，想培养新鲜血液？”无月两手拉着栏杆，整个人往后仰，一副典型的无聊人士模样，“时空部水可浑了，派系斗争挺严重的。部里缺人缺的紧，不管来历和目的想进就能进，可一点都不符合体制常规呢。有的小组可是赤裸裸的间谍小组，但没有泄露特别重大的机密也能留下来继续干活。有的小组都是外国人，负责处理境内外国闭环患者……我们组啊，战斗力和行动力其实不怎么样，因为都是普通大学生考公来的，全都被林老大包进组里了。可能看上我们和老古董不一样的思想，想搞个年轻人整顿体制内？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单纯的打工人。” “……先别管你的老大了。无月，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三月把无月推起来，很严肃地问。 无月挠头，不解道：“国安的人也没动啊，有什么不对劲？” “你不觉得爆炸之后，脑子有种进水的感觉吗？” “哈？好姐姐别逗我了，撞到脑子的不就只有阿水吗，他自己说脑袋晕乎乎的像神仙一样飘。” “不，我很认真，我现在脑子也开始晕了。这种感觉就像……我第一次进闭环做任务的时候。” 无月盯着三月双眼，只感受到了她的坚决。“别吓我啊好姐姐。你发现还有别的什么不对劲？” 三月指了指腰带上挂着的电子沙漏，说：“红了。” 无月顺着三月指的方向看，一个仅有食指那么大的沙漏映入眼帘。三月的沙漏是用来指示当前是否被莺歌附身用的，白沙说明没被附身，黑沙则说明莺歌附身了。和三月搭档那么多次，无月第一次见红沙——这个颜色本不该存在。 无月问：“显示错误吗？” 三月摇头：“不，WL出品，这种低级错误不会有。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出现其他颜色的情况，但都是在闭环之中……”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处于闭环之中？” “我已经让莺歌回本部了，说不定她能查出点什么……”三月很少露出为难的表情，她对负面情绪并没有概念，但现在的情况让她感到恐惧。 无月靠着栏杆坐下，开始检查身上有时空指示性的装备。无异常，无异常，无异常……难道只是三月想多了？ “你看看任务计时器。”王衍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这种异常凭你迟钝的感官是感受不到的，得用时空部的产品测试。” 王衍都出来发话了，看来情况比她想得严重。任务计时器由时空部的特殊金属制造，性质稳定，其功能并非计时，而是检测时空波动。一般回溯之后的时空会和原时空产生偏差，偏差值是稳定的。而时空闭环因为会不断轮回，偏差值是随着轮回而持续变化的。本宇宙的偏差值是默认的60。计时器的倒计时是用来记录偏差值变化的时间间隔，以此来判断闭环的时空轮回规律。 无月打开计时器，发现不知何时重置过的倒计时启动了。 剩余时间：1197小时36分12秒47。 偏差值：120 她明明记得上次重置后是60偏差，1200小时，重置后没有启动过。 她又检查了计时器的定点记录。 本次任务编号：A？？？？ 1.1200小时，60 2.1199小时00分00秒00，120 3.1198小时00分00秒00，120 偏差值只改变过一次，说不定是回溯处刚刚对这片区域进行了回溯。这么说，三月的异常感觉就能解释了。那这片回溯过的区域的时间应该会和外界不同，等回溯处再把时间调回到现在时应该就没事了。 也就是说，现在她应该是第二次在爆炸后去联络林未央。“好姐姐，我们可能没遇上闭环，但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无月把计时器记录连接上联环投影给三月看，“说不定时空部把我们这片区域回溯了，派人偷听我们或者楼下那群聊天。主要是我怕把林老大坑了。说不定冷冰阿水这俩有什么秘密时空部不知道，想借这个机会来个高级窃听。” 但还不能确定她的推论是对的，也有可能他们处于时空闭环的一周目。最重要的是，无月无法推断计时器准确的开启时间和原因。 “王衍，你怎么看？”找他绝对是下下策，但无月不得不承认自己能力有限。 “你觉得呢？”王衍的语气耐人寻味。 3.4 无月很少有这种事情失控的感受，毕竟这十几年来凡事她都准备了退路，再不济也有王衍不知怀着什么鬼胎而提点她几句。不论是被动处于回溯区或是被迫卷入时空闭环，作为没有动机的无关人士，本来不该察觉到自己所处时空发生变动。但三月和她确确实实发现了一些异常之物，在提醒她俩时空变化了。 如果无月不是时空部的清道夫，如果三月不是民间清道夫，没有任何时空常识的两人不可能发觉异常。这就是作为清道夫的“感知力”，拥有察觉时空变化的可能性。 “无小月，你发现什么了？”林未央察觉到无月心情不佳，问道。 无月从发呆思考的状态回过神，说：“诶？有什么问题吗？” 林未央敲了一下无月的脑袋，不满道：“我可是花了大精力把你捞起来的，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也不跟我讲清楚发生了什么。” 无月打开计时器再次确认偏差值，依旧是120没有变。“老大，这事说起来很复杂。” 一小时前，和科学家们谈好条件的林未央喊无月回时空部，三月则留在住所帮忙善后。林未央很重视这次事故，亲自驱车赶来现场，回程自然也是开车。上路之后无月一言不发，一直盯着窗外发呆。开了自动驾驶的林未央就这么静静地观察自己的“好下属”。 虽然有些细节被无月隐去，但她大概知道无月去和冷冰阿水搭上线的原因。了解更多时空技术的知识，为了解释那场“不存在的事故”。不过看她那苦恼的样子，估计还有别的麻烦。 “林老大，时空部的人会为了窃听一些重要信息而申请回溯吗？” “时空部的人没有那么闲，你要说别的部门还真有可能。” “这样吗……” “无月，你在担心什么？” “我不知道我的分析对不对。”无月第一次在上司面前露丧气的表情，“我怀疑今天有人为了窃听那两位科学家进行回溯了。” “如果窃听的内容会严重影响部门决策，就属于强动机回溯了吧，会造成时空闭环的。回溯处的人不傻，这种申请应该是不会通过的。” “是我想多了。”无月长舒一口气，“接下来糊弄完部长就行。” “小傻瓜，部长虽然是老古董，但又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你的那点小私心没什么好担心啦。”林未央笑了笑，用手弹了下无月的脑门，“只是两位科学家的科学道德挺难表述的。自家人什么都好说，偏偏这两位讲道德。就算我信，部长可不一定信。” 所以偏差值120只是偶然吧，回溯处那边进行的时空回溯正好包括了那片区域而已。不过范围这么大吗？已经是回程的一半了，怎么还没恢复默认值？ 直到回到时空部，无月才真正明白自己摊上大麻烦了。 120，还是120。为什么还是120？虽然时空管理局早已改组，时空部和回溯处被划到了别的部门下，但办公地点仍在时空管理局旧址。因为回溯处有时空机器的存在，以办公地点为中心方圆一公里的地区都被强磁场笼罩，用来保证该区域的时空“标准性”和回溯安全性。换句话来说，所有时空都可以被回溯，唯独这块区域不行。 无月不知道这个情况还能怎么解释了。如果办公楼外都被回溯过，那进了办公区计时器理应变为默认值60。如果外界已经是闭环了，那她不可能仅靠林未央一部公车就能突破结界进入时空部。办公区又不可能被回溯或者变成闭环区，是唯一的标准。除非……这个标准变了。 那她现在处于什么时空？她在不知不觉中偷渡到了其他平行宇宙吗？ “无……你怎么……？”林未央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地在她耳边飘过。 无月抬头望向上司，双眼充满惊恐。她感觉世界在眼前扭曲，头疼得整个人几乎要昏过去。她捂住头，眼前的世界彻底黯淡下去。忽然她眼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把她拉下深渊，而那个身影则向上头有光的地方奋力游动。 “没事，低血糖了。”断片的“无月”又回过神来，把失态的神情收起，“老大你可得好好补贴一下我，为了干活我可是连早餐都没吃呢。” 3.5 无月回过神之后，她已经坐在办公桌前了。一块巧克力从天而降，随之而来的是林未央的死亡凝视。无月有点懵，她只记得自己断片了，醒来之后就坐在桌前看着巧克力出现。 “不是低血糖吗？先吃块巧克力。”林未央又扔了块巧克力到桌上，“难得给你主动批假，吃完就赶紧回家休息。” “诶？回家？” “你到底是低血糖还是脑子出问题了？刚刚不是和部长做完报告了吗？我以前也没发现你嘴那么灵巧啊，居然能让部长相信那两个科学家是有真道德的。” “部长原来不相信科学道德吗？” “主要是原来做局长的时候被手下没有职业道德素养的研究员坑过，所以才这么提防。”林未央又习惯性轻敲一下无月的脑袋，“好了，你就喜欢装傻，我知道你是有能力的。看你今天表现那么好，赏你三天假。” “好嘞，谢谢老大。”无月摆出往常得到假期是欢乐笑容，把还没解决的疑虑藏在心底。 三天，要在这三天去找个合理的解释。明天试着联系一下冷冰他们吧。 至于她断片的时候，估计是王衍顶替她了。 塞了块巧克力吃之后火速回家，无月又开始放松意识深潜至梦境。“王衍你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吧？”无月问道。 王衍的形象在梦境中由光点慢慢汇聚而成，他向平常一样挂着自己的招牌微笑。“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熟悉的轻浮语气上线，“倒是你，和冷冰一样毫无长进。” “我没心情和你扯皮。我现在到底在哪？我说的是现在的时空。” “你还能在哪？这里就是你该待着的地方啊。” “拜托，事情很严重，能不能严肃一点。” “想从我这里获取信息有两种方法。第一，你自己去看我的记忆。第二，求我。” “求你了王衍，告诉我现在什么情况。”我快要走投无路了，而你无疑是信息最多的人。 “小鬼挺乖的啊。”王衍缓缓移步，直到几乎要和无月贴在一起才停下，“可是我说太多大家都会死，我该告诉你些什么呢？” “给个思路就行，我好歹脑子没瘫，多少能想到点什么。” “这样啊……”王衍玩弄起无月的鬓发，“现在你需要做的就是和往常一样好好上班，等到两个月之后答案会自己送到你手上。如果你还是不放心，就保持和冷冰阿水的联系。” “就这些？”无月满腹狐疑，“你不会又给我挖坑吧？” 王衍松开了无月的头发，略显不满：“你就是太急了，打游戏哪有你这种跳关的。遇到突发情况，以静制动，在暗中观察才是最好的方法。既然一次找不到规律，为什么不像实验一样多来几次呢？好了，你的脑瓜子不笨，时间到了自然能发现通关秘诀。” “时机未到吗……”无月似乎抓住了连接答案的丝线，悬着的心暂时能落地了。 睁眼，深呼吸，吃药，一气呵成。这十几年来，无月是靠药物才能稳定自己的情绪的，也正是药物的作用才把无月和王衍的梦境一分为二。梦境，既是普通意义上睡觉做的梦，梦里的一切随自己心意变化；梦境，又是无月和王衍意识的一个居留地，没有控制身体的人格就是在梦境里“生活”的，两个人格的对话也是在梦境里进行的。王衍在梦境中的权限比无月高，可以跨梦境和无月联系，也可以随时把无月拉进或踢出王衍的梦境，只有无月在自己梦境中才能靠自己的想象稍微制衡王衍。无月是自己摸索着方法，学会可以随时快速入梦，方便和王衍对话。不过只是简单的聊天的话，可以不进入梦境，由王衍进行广播，算是一种“幻听”吧。 现在当务之急是稳定自己的情绪，不要自乱阵脚。今天事情闹这么大，先不和冷冰联系，明天再看看能不能溜过去亲自登门。 无月再次检查计时器，不管是现在显示的数值还是记录中的数值，偏差值没有变，还是120。一次不确定就多来几次……这是在暗示是闭环吗……不行，不能再想了，脑子会崩掉的。这次就按小祖宗说的，用时间来验证这是不是闭环吧。 3.6 “所以，你认为我们被卷进闭环了？”冷冰抬眸望向三月，并不认可这个结论。 见专业人士质疑，三月又将无月提出的可能性复述了一遍。 冷冰收回带有攻击性的目光，推算了一下无月提出的可能性。“她是不是脑子也晕了？或者是她隐瞒了什么。”才过了三五分钟，冷冰就开始反驳这个“可能性”，“如果为了窃听而进行回溯，就是强动机了。回溯处的人不傻，这种荒谬的申请是不会批的。除非……回溯处和时空部同流合污，又或者是时空部手眼通天能扯谎糊弄过回溯处那群精明人。当然无月可能只是因为偏见提了一嘴‘窃听’，按照她的逻辑来说，只能是我们这片区域属于某个任务的回溯区域内。” “可是从爆炸之后来算，已经十个小时了。沙漏还是红的，只是最初的眩晕感没了。” 阿水提议道：“为什么不去联系一下无月？说不定她一时疏忽，有些信息没来得及和我们说。” 冷冰否决了这个方案：“不行，她现在在时空部的风口浪尖上，我们急于联系只会把她越抹越黑。她能做林未央的组员，能力肯定有。看看明天她会不会主动联系我们，如果没有她的消息，就说明时空部鉴定结果远超我们预期。但我们也不是只能坐以待毙。既然莺歌回WL查资料了，住所外的探查只能交给三月你了。” 冷冰说着，指了指客厅中央堆着的一些小型仪器。“仓库里仅剩的五个偏差值测量仪，拿四个放在住所外五十米的四角形成一个正方形布阵，记得打开开关，别的不用你调整。还有一个测量仪放在实验室。”冷冰指挥道，“阿水你和我下楼再检查一遍事故现场，没有发现的话我们说不定还得把整个住所搜一遍。” “所以最大可能还是闭环吗……”阿水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脑门，持续了十小时的眩晕感仍然没有彻底消减，“冷冰我感觉自己的脑子坏掉了，可能等下又要拖后腿了。 冷冰看阿水敲脑门的动作没有停止的迹象，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很认真地说：“你没有拖后腿，阿水。看着我的眼睛，对，就是这样。你是一个有能力的人，你的脑子很聪明，我需要你帮助我去寻找线索、分析线索。工程量很大，我一个人做不完，你的存在是必要的。不要自乱阵脚，不要贬低自己，行吗？” 在冷冰的一番心理暗示，阿水终于稳定下来，有干活的动力了。三月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位科学家亲密的互动，悄悄调动联环给冷冰发了个消息：“这些年你都是这样当老妈子的吗？真羡慕你能感知到这些负面情绪啊。” 冷冰看到手腕上的联环小弹窗显示“您有一条新消息”，松开阿水的手腕，瞄了眼三月。三月照样是那副微笑的表情，仿佛没有紧张和焦虑的情绪。 “时间紧迫，开始干活吧。三天后还得去回溯处那边做检修。”冷冰说道，“对不起啊三月，回溯处那边没有你的名额。” “没事，今天干完活之后，我得回WL避避风头了。接下来几个月我就不来找你们了，有结论就联环联系啊。毕竟事情的起因可是你们两位大科学家啊，我和你冷冰科学家又这么熟。”三月狡黠一笑，拿起仪器去做安装工作了。 4.0 第二天，阿水开门见到无月的那一刻，完全收敛不住震惊的表情。无月表示，她又不是死人诈尸，有那么恐怖吗？ “但确实很恐怖啊！我以为你会被困在时空部，经受上司的各种‘严刑拷打’。”阿水反驳道。 无月懒得在门口和阿水扯皮，径直走进屋内。冷冰则对无月的到来没有感到意外，仿佛她就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 “你有什么信息吗？”无月和冷冰异口同声道。 “你先说。”冷冰示意无月和阿水来沙发坐着聊。 “我的判断是，我们的处境很危险。有两种可能：第一，我们在一片被回溯过的区域，但这种解释会有一个疑点，我们等下再详细聊。第二，我们从本宇宙来到了另一个平行宇宙。第三，我们处于闭环之中。”无月投影了一块白板开始画图，“不过今天我们没法讨论出结果，得等时间流逝来验证哪个猜想是正确的。我估计结果会在两个月之后出来，消息来源是王衍。我和他具体的谈话内容无法复述，只能把推测的结果和你们讲一下。” “我记得你们时空部的人有一种特殊金属制成的计时器，用来测量偏差值的。”冷冰问，“你那里的计时器现在偏差值是多少？我昨天用自制的测量仪勉强测了一下，平均值是120。” “现在是120。时空部测定的默认值是60。我上次任务完成之后重置了计时器，本来是60偏差值，不知何时变成了120。自从我发现偏差值改变为120之后，至今还没有二次改变。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时空部办公区作为被强磁场保护的标准时空区，我在那用计时器测定偏差值也是120。” “怪不得你说第一个猜想有疑点……”只有在时空相关的问题上，阿水的脑子才会难得上线，“时空部不可能被回溯，是绝对中立的标准时空区。但同样的，时空部不可能被卷入时空闭环。” “所以我们不知不觉中进入了一个平行世界？就像我们时空部清道夫每次出任务一样，依靠偏差值确定自己是在一个非本宇宙的时空中。不然我们会觉得一切无异常，都是理所应当，有可能迷失在回溯区域或者闭环中。” “但现在不能立马下定论，毕竟没有直接证据说明我们处于平行宇宙中。”冷冰提醒道，“闭环的可能性还不能被排除。虽然时空部不会被卷入局部时空闭环，但可能会被卷入全局时空闭环，也就是所谓的‘宇宙级时空闭环’。不过至今我和阿水都没有进行过全局时空回溯的实验，就算有人做，也只能是官方那边了。” “可这样又有一个问题。如果是官方进行的全局回溯，为什么我们会拥有回溯主体的‘特权’？”阿水又提出新的疑问。 “特权？”无月不解。 冷冰解释道：“就是指察觉到时空异常。正常来说，被动卷入闭环的人几乎不可能察觉到偏差什么的。哪怕你是时空部的人，你曾经记得偏差默认值是60，被动卷入闭环之后你的认知就会被篡改以迎合闭环逻辑，按照现在的状况来说，相当于正常的你应该会认为120才是偏差默认值。” “但就像阿水说的，这个特权怎么解释？我们不可能四个人都是那个小概率的拥有主体特权的客体。”无月说道。 冷冰摇摇头，分析说：“这就衍生出三种可能：第一，我们是闭环主体，目前联结我们四个的原因大概率是昨天的实验事故。第二，我们是客体，只是出现了极小概率的客体获得特权。第三，我们四人当中，有人是主体，有人是客体。再加上平行宇宙猜想，我们一共有四种猜想结论。” “但如我所说，我们今天不可能下结论，这种讨论没有直接证据。”无月总结道。 “对了，我再补充一点信息。”阿水示意无月给他开放投影白板使用权，“三月说自己是因为沙漏颜色异常才觉得不对劲。无月是因为计时器测量偏差值觉得有问题。我是因为父母送的怀表指示时间发生偏差而怀疑。冷冰目前没有随身物品产生异变，是在三月提醒下用仅剩的压箱底仪器去验证我们的猜想，属于间接特权。如果我们真的在闭环中，冷冰最可能是客体，只是被主体赋予了特权。不过之前我们没有做过相关实验，这些也只是猜想。” 无月叹了口气，说：“所以啊，等就行了，两个月之后自然能见分晓。我倒是希望只是进入了一个平行宇宙，被卷进宇宙级时空闭环可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王衍你早就知道我们现在糟糕的处境。既然你能这么悠然自在，不管结果如何，你肯定都有破局之法。 “不要总想着找我求助哦。”王衍似乎能窥探无月的思想，立刻广播打消无月的念头，“好孩子打游戏初见杀是不可避免的，只知道抄攻略的坏孩子是会被上帝惩罚的。难不成，你从一开始就只想让大家为你那可笑的梦想陪葬？” 无月打了个寒噤。那她现在究竟在游戏的哪个进程？HE线还是BE线？ 4.1 无月在家里宅着度过了剩余的休假时间。准确来说她是在自己的梦里度过了差不多两天——在梦里自虐一般模拟四种猜想的后续发展。 她不是冷冰和阿水那种时空专业领域中的天才，更不是王衍那种样样精通的全知全能者。她只是一个大学读了时空学的普通人，有些小聪明罢了。在她的推算之中，只有平行宇宙才有HE的可能。进入宇宙级时空闭环的他们，不论是主体还是客体，只有BE。 “无月，发什么呆呢？”林未央轻轻趴在无月工位的挡板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无月立马理了理被自己揉乱的头发，回答说：“林老大，我想去回溯处那边找那两位先生。” “嚯，这么快就通过气了。不过你有更重要的任务，我可不能让你溜号去处理这些私人事务。”林未央指了指无月的手环，“任务资料都发给你了，好好干啊。” 林未央没有追究无月的玩忽职守，回办公室继续处理文件了。之前个人任务都是部里先分配给各小组，再平均给每个组员。不过组员有选择权，可以在一批任务放榜的时候，凭借先来先得的原则来选择任务。只有两种情况是上司指派任务：要么任务难度是断层的难，必须交给能力足够的人；要么是别人都选完了，剩下的自然就是那个抢慢的倒霉蛋。 看来放了三天假，自己就成了那个倒霉蛋。无月叹了口气，打开联环的一刹那，视线就被大大小小的弹窗占据。 啊？这么多？这合理吗？林未央夹带私货了吧？无月心里骂骂咧咧，不情愿地开始整理出一个任务清单。 勘察闭环，记录闭环数据，清楚闭环患者，这是一条龙服务啊。任务目标人物都是沾亲带故的，怪不得一口气打包给她。整着是一个住在一起的大家族成员都成了闭环患者，那一片区域一口气装了十几个不同的时空闭环。真是少见的单子，难度也不小。估计林未央放她三天假，就是为了“不经意间”把这个任务交给她。粗略估算，这一单干完得最少要一个月时间。 嗯？这个任务是……无月把前面十几个弹窗最小化之后，压在最底下的任务资料吸引了她。团队任务，时空部集体参与？目标人物是军方的人，因为目标体质特殊，军方不参与任务，全权交由时空部实行。任务开始时间为5月16日，也就是一个半月之后。 所以林未央是想让她一个半月之内解决掉前面的家族闭环，还要她无缝衔接去干这稀有的团队任务。黑心，真的黑心啊，就知道压榨她。偏偏三月这两个月避风头，不能帮她打白工了。 无月感觉自己还没开始干活，精气已经被抽了大半。等任务了结时候一定要狠狠宰林未央一顿，还要尽最大努力从上头那申请各种补贴，来安抚一下自己超额工作的受伤的弱小心灵。 不过，这么说，团队任务进行中或完成后应该就能验证哪个猜想是正确的了。 为了钱，也为了熬过两个月去寻找真相，无月选择撸起袖子加油干。 4.2 上次来回溯处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过去的记忆从冷冰的大脑中流过。应该是两年前交接最后一批纸质资料的时候来的，他记得当时时空管理局刚被改组，工作组织得有些混乱，而作为那批资料的前负责人，他和阿水过去的作用仅仅是确认被征用的物品和资料完好无损。 明明是新鲜的记忆，冷冰却觉得这些事仿佛过去了很多年，细节逐渐变得模糊。 阿水似乎忘得更多，只保留了对时空管理局旧址的警惕。 “我们曾经来过这里的，对吧？”阿水问冷冰，“为什么我只记得上次来这里那种陌生感和恐惧感？” 冷冰解释道：“大概是上次来这里发生了一些变故，你因为创伤忘掉了吧。”他也一样，忘掉了一些东西，不过当年的变故他还记得。 阿水当年在初号机上做了点手脚，想等机器投入使用后获取回溯处的使用数据，但是被回溯处的人发现了。他在时空部经过了高强度审讯之后精神状态就开始下滑，也忘了曾经来这里的细节。冷冰不知道阿水遭遇了什么，他只能在时空部的接待室等着，等阿水从审讯室走出来。 “冷冰，把技术交出去是我们做过最错误的一件事，我们活该下地狱。”当时阿水是这么说的。如同某个人曾经的预言一样，一字不差。 冷冰从回忆中脱出，安慰阿水道：“没事，不好的回忆被忘掉是好事。我们还有工作，两个月时间得好好干啊。” 冷冰和阿水本来想在回溯处能和无月碰个面，但因为下午才到错过了——无月在早上发信息说自己一大早就去闭环里出任务了。失去和无月联系的机会是意料中的事，就算遇上了也不能敞开聊。 倒是林未央的手笔让冷冰出乎意料。林未央下放的权限比冷冰想的要大，虽然名义上是“检修”，实际上连一些绝密文件都接触——只要能把档案室的主管支走，就能随意拷贝电子版的文件。不过有些绝密文件还是用传统方式来保存——纸质保存，古老但有效。用最快的拷贝方式，比如文字扫描，效率也不见得多高。 冷冰提醒阿水，说：“今天不要轻举妄动，先去看机器，文件下个星期再说。” 通过层层安检，他们跟着林未央安排的人去往时空机器所在地——时空出发点，公务员私下称之为“原点”。因为任务繁多，在正常上班时间他们只能观察公务员的操作以及机器的运转情况。要等五点半下班时间到点，才能强行挤掉未出发任务，开始“检修”。 两年没来回溯处，冷冰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时空机器实际应用的震撼。机器仅此一台，有一个入口门和一个出口门，这两个门的大小仅限一人通过，由调度员对任务进行排班，防止机器的进出出现堵塞。不断有人走进时空门，也不断有人从里头出来。进入前和出去后，任务执行者都要经过三道安检，进入的人会解锁武器使用权，出来的人武器会被暂时封锁。 “是初号机改造而来的吗？”阿水问道。 冷冰仔细打量了时空门，又将眼前巨大的机器和记忆中无月之前出示过的照片进行对比。“不对，这是一台全新的机器，不是那台初号机改造来的。”冷冰又思考了会，得出一个结论，“是根据我们图纸为模板重新设计的拙劣的模仿品。” 两人不约而同开始想同一个问题——那初号机改造而来的一代时空机器呢？ 冷冰问了身边带他们来的公务员关于现役时空机器的由来。公务员有点为难，说：“虽然我在时空管理局待过两年，是林老大一手带起来的，但这种级别的事情我并不知情，只听说过一些传言。当年二位把‘初号机’送过之后，回溯处下了任务说要改造你们的机器，名额有限，研究室的科员都争着接这次任务。但当时初期分组很随意，听实验室的朋友说，这个任务几乎全科室都过手过一遍，改造过程简直是毫无章法、一塌糊涂，好像没过一季度实验就出了事故，具体如何我不清楚，我不是研究室的。为了赶工，‘事故’一过就把一代机器赶鸭子上架了。之后倒是平稳，直到一年前为了安全着想，停用了一代机器，换上二代机器。” 公务员顿了顿，压低声音说：“但是现役时空机器稳定性远不如一代，真不知道上头怎么想的。一年来，林老大光是机器造成的事故就损失了三个组员呢。她一直打报告给上面也都石沉大海，这里面肯定有猫腻。二位既然是林老大介绍过来的，肯定会帮我们查清楚的吧？二位慢慢看，我要回档案室那边工作了，需要支走主管的时候通知我就行。” 档案室科员走后，冷冰和阿水对视了几秒，两人得出了共同的答案——一年前的A0203事故。 “阿水你说得对。”冷冰垂下眼眸，“我们把技术上交是一件错的不能再错的选择。” 4.3 冷冰赶在下班时间前找档案室科员要到了现役时空机器的历代设计图纸，当然这种程度的资料对于两位“检修工”倒是合规的。 向之前搭档一样，冷冰先粗略扫了一眼图纸，再递给阿水让他做精细判断。 “冷冰你说得对，这东西是拙劣的模仿品。”阿水指着能量转换部分道，“初号机主要承担两个职能，一个是‘定位’所需的平行宇宙进行对撞，另一个是将平行世界转换为纯粹的能量，这两个是时空机器的核心功能，是紧挨着的两个工序。但是他们的模仿作把初号机的职能拆分了，对撞过程的程序不紧密，导致能量转换效率降低。外泄能量的数额相比于整个宇宙来说不算什么，但单拎出来这个数据可算得上庞大。而能量转换效率减少又需要他们拿本宇宙的能量去补贴，按照我们现在的材料水平，不出问题才怪。以现在状况来说，现役机器一个月就要一次小保养，三个月就得来一次大保养。初号机的设计中，小保养只需要半年一次，大保养两年一次。” “但凡他们愿意花这个时间和精力保养，也不至于稳定性这么差。” “你的意思是，他们甚至不会按时保养？”阿水肚子里的火气几乎要压不住了，“他们知不知道这东西出问题会死多少人？他们付得起责任吗？设计这个机器的人就不会盯着点吗？” 冷冰抬起头，眼中只有冷漠：“有没有种可能，设计者自己都不知道机器的状况，甚至不知道自己设计出了问题。而检修工们只按照之前设计者给的标准来保养，出麻烦是迟早的事。不过这机器能撑一年没有出特大事故已经很不错了，等下只能在这基础上稍微做点补救措施了。” “我们只有一晚上时间，只能做点简单的补救了。”阿水强制自己冷静下来，紧紧攥住自己发抖的手，“通宵搭个‘桥’把能量转换效率抢救一下，这两个月如果能赶上保养日就做个‘大手术’。” “你来改图纸，我来实操。”冷冰握住阿水颤抖的双手，“以及，冷静一下，刚刚你太大声了，对面办公室就是研究室，科员都探头出来要下场对峙了。” “欸，对不起！”阿水一改先前的强势，又自己那副柔弱无能的样子。 冷冰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向慌张的阿水。他在心疼阿水，想帮助阿水，但同时也对单方面付出又不被理解而心累——就像阿水在抽取他的正面情绪。但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引导阿水往好处想，放下心里不知道多少吨的重担。“没事，你也没说错什么。下次去指导一下他们，说不定会有好效果呢？”冷冰挤出一个微笑，换用了更温柔的语气。 如果只靠这种话语能救下他就好了。 通宵一晚，简单改造算是完成了。太阳刚从地平线探头，散发出微光。但这和在地下“原点”的二人没有任何关系，照耀他们的仅有米白的护眼灯光，而非自然的阳光。 “先回去休息吧。”主要进行修缮工作的冷冰似乎仍然清醒，冷静地说道，“我们没有在回溯处休息的资本。”在这里的风险还是很大的。只改了图纸没怎么上手修理的阿水倒是困得发懵，眼皮子一直在打架，含含糊糊地“嗯”了声，走路都开始打转了。 冷冰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叹了口气。过来回溯处的时候正好赶上三月回WL，蹭了趟顺风车。现在他们只能自己想办法回去。从回溯处办公楼到他们住所，几乎横跨了一整个北平。打车的话阿水估计又会数落他败家子，还是好好坐火车吧。就算有人盯上他们，在火车上也更安全一些。 冷冰一边单手架着阿水，一边打开联环订票。阿水的手臂死死勾着他的脖子，让冷冰脆弱的脖颈有些吃不消。当他付款后查看车次时，眼前的投影带来的震撼差点让他把阿水的从身上扒下来。 阿水的车次是正常的C3287，座次是很正常的7车12D。作为和阿水一起订票的冷冰，车次理应和阿水相同，座次也应该挨着阿水，再不济也得是正常的座次。但屏幕赫然显示着一个不存在的车次和座次——M19374班次23车30E。无论是哪种类型的火车，都没有M开头的班次，都没有25号车厢，更没有E标号的座位。冷冰再三刷新，自己的车次和座次依旧没变。哪怕重装app，显示的还是“幽灵信息”。 冷冰一个深呼吸，确认自己没有犯困，也不是两眼昏花。是不是联环出问题了？冷冰摇醒快要在他身上挂着睡着的阿水，把订票信息投影给阿水，说：“你帮我看一下车次信息，我叫个的士送我们去北平东站。” “你是C3287的7车12F。”阿水说着，打了个哈欠，“我好困，趴你身上睡会儿。”(￣o￣) . z Z 见阿水能在冷冰联环的投影念出正确信息，冷冰脸色刷地白了。不是联环的问题，那只能是......提醒他时空异常的标志物。 他不是危险最小的人。恰恰相反，他的标志物这么隐蔽，却又这么离奇，预示着他陷得更深。 4.4 “主管已经被我支走了，一个小时之内都是安全的，理论可支配时间是一个半小时。”档案室科员嘱咐道，“最后半小时要警惕一点，我可不想因为帮你们一个忙而丢了饭碗。” 冷冰愣在原地，科员的话左耳进右耳出。阿水扯了下冷冰的袖子，在他耳边小声复述了一遍。冷冰回过神，挂了营业微笑送走了科员，带着阿水进档案室拷贝资料。 “前一个小时先拷我们不能接触的电子版文件，后半个小时随时准备做伪装掩护行动。”冷冰防止别人偷听，通过联环发信息和阿水讲解注意事项，顺便坐到了那位支开主管的科员的位置上，“权限林未央放给我了，我给你复制一份密钥。按照这里内网的下载速度，一个小时应该能把绝密文件全拷一遍。” “我们要多久才能把所有需要的资料都顺走？”阿水打字问道。 “加上需要扫描转文字的，每天白天一个多小时的话，十五天左右。但有几天我们晚上可以潜入拷贝电子版，来缩短拷贝周期，虽然有点冒险。”冷冰回复道，“有一些我们以科学家身份可以接触的，直接留在这里查就行。算上之后看资料的时间，在这里检修的两个月就可以完全消化了。” “那就开始吧。”阿水难得干劲满满，脸上洋溢着笑容，就像他俩刚开始搭档做研究的时候。 回溯处干劲的科学家们捣鼓时空机器的一个星期加上拷贝资料的这些天，无月倒是过得苦。一口气处理十三个闭环是人干的吗？还得分清楚不同闭环的主体。闭环主体的大多是爷爷辈的，而一个家族的老人家长相大差不差，很容易杀错人。不过，就算在一号闭环里杀了二号闭环的主体，既消灭不掉一号闭环也不影响二号闭环，只要把十三个闭环都清掉的话，这些人在现在时的结算结果都是死亡，总体来看也没什么问题，就是犯了个小错罢了。 再说介入闭环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唯一一种介入闭环的方式就是用时空机器撕开结界一个缝隙，从而投入人员，相当于把时空机器当空间移动机器。一般处理闭环主体都是单人任务，因为撕开的缝隙不稳定，很快就会被修补，理论上一个裂隙的存在时间最多投入七个人。当然也可以重新再撕一次结界，只不过从机器耗能和人员配置上来讲，亏死了，一个人走在钢丝上能完成任务绝对不会在他求救前给他加派援手。 进入闭环之后依靠量子通讯勉强能和回溯处联络室进行简单交流，而且还有一定的延迟，在任务人员保证自己安全情况下，可以联系回溯处操作室的科员把自己拉出闭环。为了保障人员安全，出任务的人每次任务都会拥有一次自主脱出闭环的机会，脱出所用的能量储存在计时器上。但自救的稳定性远比不上回溯处科员的拉出指令，脱出后的地点不能保证一定在自家办公楼，身体也会出现各种后遗症，轻则身体僵硬，重则内脏损伤乃至死亡。 而这种一个宇宙同一区域叠加十三个闭环，相当于画画开了十三个图层，对时空承载量的压力相当大，进入闭环这种空间转移的安全性可以说得上一点保证都没有。就算回溯处定位好撕开的缝隙是一号闭环，也保不准无月进去之后是不是真的到了一号闭环。也就是说，无月进入闭环之后要亲自判断自己所处的时空。 不过还有一种效率更高的方法。既然十三个闭环清除后，十三个主体现在时结算都是死亡，那就把每个闭环这十三个人都杀了，正好一个家族的，引到一起集体消灭很方便。很恶劣吗？是的，很恶劣。但在时空部人手紧缺且单人出任务的前提下，效率和自身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就算一号闭环里有十二个人是“无辜者”，但现在时作为闭环患者的他们都是“罪人”。 清道夫的职责便是如此，他们手上沾满鲜血，但他们挥刀向更“肮脏”的人。哪怕这种“肮脏”的定义众说纷纭，但官方是这么说的——“闭环患者因为一己私欲造成时空异常，严重危害社会安全，造成巨大经济损失。他们不是患者，是心灵被欲望腐蚀的肮脏的罪犯”。“患者”不过是一种美化后用来争取政治博弈筹码的说法。 无月深呼吸一口气，望向被她囚禁的十三人那间房间的门。他们都还清醒着，不停地撞门想要闯出去。开门，进门，锁门，拔枪，射击，换弹匣，搏击阻挡上前反抗的人，再射击。地上少了十三个站立的人，多了十三具面目狰狞的尸体。为了空间转移的安全性，她只带了特殊金属制造的枪和匕首。想要杀掉一群头脑清醒的人，直接攻击还是有些难。 其实按照王衍提的建议，她大可以直接烧死这些人，比枪击方便多了，而且可以就地取材。但她还没那么残忍，不至于非要折磨这些闭环患者。她不认为这些人是罪犯，只是一些遇到困难的患者，哪怕这些患者是愚昧的。杀死他们就行了，折磨他们她会良心不安的，更何况这里头有十二个人不该在这个荒谬的时空中死去。 “操作员，我搞定了，拉我回去。”无月瘫坐在地上，背靠全是血的墙，“准备进入第八个闭环。” 4.5 “不要让他继续研究时空技术了，他会被愧疚感压垮的。” 冷冰回过神，眼前是从时空部拷贝来的文件。又想起之前梦里那个人说的话了。冷冰起初对这些玄学的东西并不上心，直到梦中人所说的一切逐渐成为现实。 “冷冰，你那边看完了吗？”阿水出现在冷冰的视野中。 冷冰点头示意自己负责的部分已经完工，到作为白板的客厅公共屏幕前补充完事件链条。这就是他们能整理出的三年来时空部和回溯处经历的各种事件，包括大大小小的时空类事故。只可惜关于A0203事故的记录少之又少，仅有寥寥几条。 冷冰和阿水没怎么和官方部门打交道，只在技术被征用前和上门的公务员有过接触。直到整理完这些资料，他们才发现官方对时空技术的追求已经到了病态的执着。从时空管理局时期开始，就培养了无数科学家进行理论研究、机器设计，到最后的实践阶段。早在冷水技术问世之前，已经有多达五种不同类型的时空机器问世，只不过功效多少有些不尽人意——这些机器都做不到以人为回溯主体，唯一的用处便是派无人机观察回溯区域，记录“真实”的历史。 当时的科学家普遍认为，这些技术都是单方面将时间倒流，阿水起初做技术时也是这种构想。但从现在时来评价这些理论，实际上时空回溯原理并非单方面时间倒流，而是本宇宙和平行宇宙对撞后，将回溯区域换成了平行世界相对应本宇宙过去时的时空。这些官方自研技术是冷水技术最基础的一部分，但远远不够冷水技术精细。 因为理论不完善就开始各种实验，事故自然源源不断涌出。前期仅是小事故，比如仪器损坏等，后面出现了爆炸等恶性事故。再加上中期开放了民间研究，管理上总有疏漏，事故一次比一次大，一天比一天多，直到一场实验室大爆炸把一片居民区炸成了废墟。这片废墟后来重建过一次，成了如今的安阳新区。 直到三十年前，官方禁止了民间实验，也减少了自研实验，不过私下民间研究已经难以监管并停止了。时空技术发展陷入了冰河时期，发展缓慢。民间禁令则是在四年前放开，为如今闭环频发提供了温床。 “所以我们很早就被卖了。”冷冰扶额，思绪回到九年前。 当时冷冰刚成年，还在阿美利卡读大学，收到了华夏半官方研究室组长的邀请。组长姓方，为人和善，当时研究室缺人，正好方组长和冷冰父母有过交集，便凭借高薪和回国也能上网课拿文凭，把冷冰拉入伙一起做研究。冷冰无疑是这方面的天才，再加上后来阿水的助力，两人很快有了自己一套理论的雏形。冷冰在研究室干了五年，后来和阿水一起退出单干了。只有老方才知道两个人新的研究所，他还串门过一次。原本以为做了各种防护、用尽屏蔽手段，就可以隐瞒研究进度，没想到还是被监控了。怪不得初号机刚验证完，官方就找人上来了，原来是老方卖了他们啊。 时空管理局原本是各种时空实验室的管理中心，其改组直接原因有两个：第一，冷水技术的成熟导致官方不需要那么多技术人员进行大量高危实验去拓展技术边界了。第二，时空闭环的出现则要求公务员处理闭环患者，去执法而非在办公室里坐着当打字员。于是便有了如今进行数据整理和时空回溯操作的回溯处，以及处理时空闭环事故的时空部。 “关于初号机，确实如之前那个科员所说，被回溯处征用之后几乎经过了研究室所有人的改造，相关设计稿大概有三十四个版本。”阿水把设计稿插入白板，“最后定稿是二十六号设计图，因为快到交付日期了。时空机器的制造是赶在工期最后五天赶出来的，幸亏作为核心部件的初号机设计冗余多，才经受得起他们折腾。” “从设计稿来看，一代时空机器有什么严重的问题吗？”冷冰问。 “没有问题，就算上个月你做实验说初号机有结构问题，一年之内一代时空机器安全性还是有保障的。除非......操作出问题。”阿水喝了口水，继续道，“你不是专门写了本操作指南吗？我觉得他们是明知故犯。两年前的操作记录你看一下，合规吗？” “何止不合规，几乎都是严重违规。除去进入时空闭环，剩下所谓‘科学研究’，一个两个都是强动机回溯。”冷冰露出一副想要杀人的表情，“怪不得闭环患者激增，原来是因为官方和无法管控的民间都在进行强动机回溯。时空闭环产生的概率本来很小，大多数强动机回溯都会使主体失忆来修正时空。但是耐不住基数大，闭环患者就多了。” “但是A0203事故的具体原因没有记录。”阿水满脸疑惑，“只说了事故影响包括爆炸，回溯处大楼都快被炸塌了，操作室的科员无一生还。好像还留了个‘微型黑洞’。” 冷冰叹了口气，说：“知情人都被灭口了吧，所以也没档案记录。我估计就是违规操作，所以产生严重事故。不过那个‘微型黑洞’是什么？” 阿水摇摇头，说：“好像不是真的黑洞，只是强磁场保护下的一个时空漏洞，时空管理局办公楼唯一一个能被回溯的区域，就在回溯处旧址那里，也就是现在的时空部负一楼。A0203事故之后，两个部门的办公楼对调了一次，就是防止那一小块区域影响时空机器。” “没有更多有用的信息了啊......”冷冰陷入沉思，“单从唯一一张A0203事故爆炸后的照片来判断，我确实可以肯定初号机结构问题在事故中并不占主要原因。但我一定要提醒你，初号机在事故中的催化作用是不能忽略的。之前没和你细讲，初号机的问题和二代时空机器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材料强度不够。除此之外，我们把时空扭曲装置和时空分离装置错接在一起了，这两个部分之中应该插入能量疏导零件的，不然有概率会造成能量堆积并引发爆炸。” “欸？我之前没设计上去吗？”阿水像炸毛的猫，对于冷冰的质疑充满了疑惑和些许愤怒。 见阿水理直气壮的样子，冷冰从联环里翻出初号机的设计图，“你看，根本没有啊？” 阿水见冷冰投影出他们手绘后上传的图纸，指了指一个细小但精巧的零件：“这个就是啊。你不会漏看了，制造时直接略过了吧？” 冷冰像被冰冻过的罗非鱼一样，僵在了原地。他明明记得设计图上没有这个零件的啊？他重新审视了一遍相关的记忆，却发现关于零件的一切变得模糊，就像这个零件确实存在过，但又消失了。直到最后，他想起了自己曾经按照图纸安装过能量疏导零件。 “从结果来说，我确确实实没有安装这个零件，可为什么我记得我曾经安装过？”冷冰喃喃自语道。 4.6 无月后悔参加这个团队任务了，她是来讨饭吃的，不是来送命的。 她出任务不是没有和军队接触过，但第一次任务目标是个军人。上头一直都很重视军队的思想工作，军人中出现闭环患者的概率几乎为零。但几乎为零并不等于零，就算万人之中出现一个特例，也是军队内部处理。这次任务算是时空部历史上首次清除军队里的闭环患者——上一次出现军人患者还是时空管理局时期。 作为表面上的正经底层公务员，无月除了任务目标的长相和特殊体质，其他信息一律不知，军方甚至不愿透露目标的姓名。不过时空部八卦的人不少，信息科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多少还是流传了一些小道消息。 据说这位军人患者代号“送终”，承担了军队内部处决闭环患者的职责。因为军队不参与时空类实验，加上极其严格的思想教育，军人患者的数量比濒危物种还要少得多，所以只推出了这一位“牺牲品”进行处决。 而且清道夫因为一个共同的命运，数量越少越好——闭环患者死后，时空会正常流逝，但闭环的影响无法根除，而是继承在杀死患者们的清道夫身上。这种继承相当于以清道夫的身体为容器，将患者经历过的重复的时空装在容器之中。 每个清道夫的“容量”不同，如果承载了超量的闭环，继承的闭环会再次爆发。具体表现因人而异，有的人会产生新的闭环，有的人会释放旧的闭环，有的人会释放巨大的能量产生爆炸，更有甚者能扭曲时空进行时空回溯。不过有的人容量大，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爆发；有的人继承了几个闭环，可能就会濒临爆发而被别人处决。 继承的原理目前依旧不明，不过科学家提出猜想，作为干涉过闭环的清道夫自身也在重复时空中生活过，继承是一种闭环结算机制，还有一些业余人士则认为这是终结闭环的代价。 “送终”的清道夫生涯快走到尽头了，她继承的闭环量已经接近饱和，出现了一些爆发的前兆——性格大变，记忆混乱，以至于短暂的身体时空紊乱。由于“送终”战斗力远超军队平均水平，军方也不想拖更多普通士兵下水，给“送终”送终的任务就交给时空部了。 从时空部全体都要参与这个条件来看，“送终”应该是目前最棘手的患者，没有之一。任务开始前一个星期时，一开始大家都觉得只是时空部九个支队围攻一个特种兵，还有说有笑地讨论“送终”是何许人也。直到大家全副武装地跑到军队驻地，才发现被坑了。 他们看到的不是一个将死之人，而是还没完全爆发的闭环中将近两千个不同时期的特种兵。 历届军方清道夫都会带一个徒弟，等师父大限将至，由徒弟处决师父。但“送终”的情况已经比部里小道消息还严重，她继承的闭环虽然没有完全爆发，但身边的时空几乎彻底紊乱了。 她的身体就像被闭环消化了似的，已经不见人形，更像是还没雕刻过的劣质石像，皮肤苍白且布满裂痕。在强磁场约束之下，“送终”所处的空间就像一面碎镜子，镜片中映射的就是她曾经经历过的时空闭环。而每个闭环里都有一个正在“执行任务”的“送终”，年龄和外貌与当年出任务时相吻合。她带的徒弟一个人可解决不了两千个师父，军方又不想牺牲士兵，清理重任就交给了时空部。 好家伙，不是一千多个打一个，是一千多个小混混去抓两千多个年轻气盛或实战经验丰富的特种兵。本身一对一都没有把握能制服目标，更何况现在要求他们差不多实行一打二方针。 对此，军方接洽人解释说：“‘送终’相关信息属于绝密，不能提前公布，希望时空部各位可以理解包容。” “介于此次任务目标体质特殊，我们直接进入未成形的闭环，不过遇到危险照样可以联系回溯处进行脱出。”开始任务前各个支队的队长才讲解具体任务信息，“我们的目标是杀死所有闭环中的‘送终’。根据‘送终’徒弟侦察所说，各个闭环间有一定联系，可能会造成时空紊乱。所以诸位队员进行任务时尽量不要开枪，避免子弹跨越不同时空误伤同伴。并且减少队内语音交流，防止扰乱时空导致闭环完全爆发。如果有队员清理速度快，可以探索跨越时空的方法。但切记保证自身安全，不要做扰乱时空的行为，你的一举一动会影响到别的时空的队员。每人清理配额为两人，处决完第一个后进行脱出，再通过时空机器重新进入闭环进行第二轮处决。” 说着，队长们拿出计时器。部长穿过九个队长围成的人群，说：“现在调整计时器为1200小时，并确认偏差值为默认值120。3，2，1，开始倒计时。” 4.7 默认值是120，并非无月认知中的60。 而且她的计时器无法重置倒计时，也不能暂停，只能任由它继续跳动字数。 无月心中一震，但很快压下一肚子怀疑，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先做好这次任务，再去思考别的问题。这次的任务目标很棘手，她可不想在找到十五岁那年事故的真相就一命呜呼。 “老规矩，具体战术还是组长安排。”林未央开始讲解自己的规划战术，“我们的基本原则是保证自身安全，而不是完成任务。每四人一个小队，对付一个‘送终’，最后完成小组总额三十六个。我也会参与行动，不过我会单独负责自己的配额，所以你们只需要对付三十四个。如果时空扭曲导致队员分散，不要擅自行动，等待汇合。自己挑好搭档，直接干活。” 林未央一如既往特立独行，刚说完就直接带着装备走了。无月随便去一个三缺一的队伍里凑数，慢悠悠地进入了某个碎片。 事实证明林未央的战术很可能会报废，无月作为一个一向运气不错的人，刚进碎片之后就和队员分散了。可能别人也遭遇了这种情况，毕竟碎片数量远大于行动人员的数量，完全可以把每个人拆到不同的碎片中。 这块碎片承载的是不知何时的粤南楚庭的商业区。在这里造成闭环的患者现在时已经死亡，碎片里他却能再次出现，宛如死而复生。不过是碎片造成的假象罢了，只是过去的时间里患者确确实实存在过。 先不急着找“送终”，摸清楚这片区域再说。无月试图探索商业区的边界。她童年在粤南香山生活的时候，曾来过几次楚庭，多少对这里的商业区有些印象。碎片边界的时空不稳定，场景都变得有些模糊，似乎一点微绕就能打破现在微妙的平稳。无月不敢刺激边界，确定了区域大小只有三个街区大小，就回到中心区域搜寻别的信息。 无月好歹出过不少任务，见过各种时空闭环，三个街区已经是范围比较小的那种了。这片区域是楚庭的黄金地段，有一个街区的高档小区、两个大型购物商场、一条商业街和紧挨着商业街的几栋大型写字楼。无月记忆中这片区域附近就是居民区，医院、学校等公共设施应有尽有，不过不在碎片范围内。 这么看来，原患者应该是长期驻军，社会关系简单，回溯的动机估计是和家人相关，而他家人住在这片商业区或是在这里工作。不是富二代的话，家庭状况也是小资，一个普通军人的津贴是不够民间一个回溯单的。 无月游走在商场和商业街，希望找到别的信息。在逛街的时候，她发现碎片里的人对她的态度有些怪怪的。人们是能意识到无月这个外来者，但都在避免和她接触交流，态度很是冷漠。她虽然这次带的武器比平时多，但都藏得严严实实，从外表来看她就是一个普通市民。 没法从别人嘴里套信息，无月只能指望报刊能给点线索。至少报纸很给力，首刊就给出了现在的时间——2231年3月31日。四十八天之前，也就是冷冰和阿水实验室爆炸的那天。 这个时候“送终”还在出任务吗？她记得时空部八卦时说过“送终”是在军方申请时空部支援那天被控制起来的，而任务下发那天她正好找科学家们完成部长亲派的刺探信息。所以楚庭这次是“送终”最后一个任务，她刚完成任务就立刻被控制了。 也就是说，不论是时间上还是空间上，她是离作为“人”存在的“送终”最近的一个人，是见了“送终”最后一面的人。 4.8 无月兜兜转转沿着三个街区走了好几遍，开始思考有哪地方适合伏击。反正路人察觉了她的存在，也不会对她各种怪异行为有反馈，只会无视她。 而且她逛街这么久，还没有见过任何一个疑似“送终”的人。一个半月前刚接任务的时候，“送终”各个时期的照片就一并发到每个人手上了。当时部长给北平行动科开的全体大会上有提醒过所有照片好好认好好记，大家还不清楚原因。现在知道了，原来是要面对不同时期的“送终”。 根据报纸上的时间信息，这个碎片的“送终”是三十五岁，她见过的这个年龄段的女人连一个长得和“送终”相似的人都没有。是“送终”做这个任务的时候一直在暗中观察吗？ 无月无聊得从各种商家试吃中白嫖，队友没找过来之前她只想摸鱼。吃个半饱之后，摸鱼行动却被迫中止了。 找到“送终”了。她穿着墨绿色T恤，搭了一条棕色工装裤，戴着黑色嘻哈帽，在商场一楼张望着什么。她似乎不怕“目标”认出她，没有戴口罩遮脸，也没用科技手段改变面容。不过光是她这一套打扮，加上化妆加成，就和部里发的照片相比差别很大了。无月虽然有点脸盲，但有高科技协助，辨别一个人还是很简单的。 队友没来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先跟着“送终”。无月匆匆薅了几口吃的，跟着“送终”出了商场。“送终”似乎在跟踪一个和家人一起逛街的男人，从商场一路跟到了商业街。男人的家人在某家美食店落脚后，男人就一个人从店里出来，往写字楼区域快步行走。 男人走进了一栋写字楼之后，“送终”也没有停下的迹象，跟着进去了。无月差点被两个人甩了，只知道他们进了哪一栋，但走进写字楼之后就彻底看不到两个人的身影了。无月在一楼的公共区域搜寻无果，果断使用从时空部技术人员那儿弄来的万能密钥，过了门禁就往楼上办公区域搜人。 办公区的白领对这个外来者依旧采取忽视态度，倒是方便了无月在办公楼里乱窜。无月没想闹多大动静，最多就扫一眼这些坐着的白领有没有“送终”的目标。一栋楼查完只找到了那个男人，没见到“送终”。 无月发觉自己的行为过于鲁莽了，遂决定摆烂。“送终”追丢了就追丢了，反正“送终”的“目标”在这地方，她肯定在这附近盯着。男人只是去办公区找亲戚拿东西，马上就会下来，在门口等一会说不定“送终”自己就会出现。 直到男人下楼又回商业街，“送终”还是没出现。无月略感无语，整得像她的目标是那个男人似的。“目标”的家人好像是那家美食店的店主，他回了店里一直在帮忙打点事务，没有出门的迹象。无月懒得继续盯梢了，又回到商业街来回游荡。 “送终”到底哪里去了？放着自己的“目标”不管，不像一个老成的清道夫会做的事。 无月走到街口，正等着红绿灯，忽然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商业街那边似乎有个大型活动，两个小时后开始，现在街上人流量比刚刚大了很多。“目标”从亲戚那边拿的东西是活动的物料，他家人的店也投影了“打烊”的指示灯，而他本人打点的事务似乎是最后几单外卖。 “送终”要在活动上动手。 如果她得手了，正常来说闭环会消除，进行结算。但这个闭环是过去时的，对于碎片蕴藏的未完全爆发的闭环来说，会像新的闭环一样会进行轮回。 要去活动那边继续盯梢吗？队友应该没那么快来，就算“送终”出现在活动场地，也会重开吧。可是她还不清楚过去时的“送终”在执行任务时的全流程，还是去凑个数，当作收集信息吧。 红灯变为绿灯，人群开始流动。无月已经决定去活动场地了，这个路口是不用过了，她转头逆着人流打算回去。她刚走两步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送终”和她相向而行，往场地的反方向走，准备踏上斑马线。 无月惊讶的表情一下子收不住，被“送终”尽收眼底。 为什么她在往反方向在走？是我推理错了吗？ 腹部的刺痛打断了无月的思考。“送终”和她擦肩而过，留下来一柄匕首插在她的腹部。 无月还没反应过来，意识就断片了。她闷哼一声，倒在了红绿灯下。 来来往往的人流依旧忽视了她，没有人停下脚步为她叫个救护车，甚至连凑热闹的人都没有，大家不约而同的选择绕过她继续行走。 要死了吗？ TBD 一周目完，二周目在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