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片】《出租车司机》段落：如何喷洒一个人的热血

在当今美国好莱坞，有一位横跨影视制作的名导演，从影已有45年的历史，尤以黑帮题材电影为人所熟知，他就是“老马”马丁·斯科塞斯（Martin Scorsese），今年已经是77岁高龄的他依旧保持着旺盛的创造精力，手头有一批剧情片和纪录片等着他去执导。

其实除了黑帮电影，老马另一个为人所熟知的是被冠以“电影社会学家”的名号，因为他热衷于呈现美国社会各个阶层的状况，通过人物在生活中所经历的深入到美国社会内部去质疑、去反思，这个主题可以囊括他所有的电影，包括黑帮题材。这个名号来自于老马的成名作《出租车司机》。

影片讲述了一位名叫崔维斯的出租车司机，因为越战退伍和失眠症的缘故，对纽约街头种种乱象感到愤恨不已，在着手准备刺杀总统候选人未遂后，将一名雏妓少女从淫窝中解救出来的故事。影片中那双愤世嫉俗的、安静地凝视着的双眼，踽踽独行、莫西干发型的司机形象，以及其反映出来的深刻的社会心理与矛盾，都让观者为之震惊。此片获得当年戛纳金棕榈，片中的台词“You talking to me?”被《帝国》杂志选入20世纪影史最经典台词之一。

经历了漫长的矛盾积累之后，隐藏在崔维斯内心的怒火和热血都在猛烈地燃烧着，最终在结尾处怦然释放，使得《出租车司机》的结尾段落成为影史经典之一。今天我们就来仔细分析这场业火是如何升腾起来的。

段落时间：98:02-105:57

平均镜头长度：7.92s，比较平均的数值，但是老马是行事很极端的人。

段落大意：行刺失败的崔维斯（罗伯特·德尼罗饰）携着怒火来到遇见雏妓艾瑞斯（朱迪·福斯特饰，时年12岁）的地方，他先是和皮条客发生了口角并用枪打伤了他，随后进入淫窝把见到的嫖客都杀死了，当警察闻讯赶到时只见浑身是血的崔维斯向他们微笑着，地上已是一片狼藉。

段落开篇就是一个长达两分钟的长镜头，我们看见崔维斯开着出租车从后景赶来，车灯耀眼的橙色光将其从周遭昏暗的环境中凸显出来，而下车的时候崔维斯身上墨绿色的M-65又和背景融在了一起，车都还没有停正，镜头就跟随他快速向前移动。这一段既表现出崔维斯内心的怒火无处释放，又暗示他一直处在社会的阴暗面，等待着刺破虚假的那一刻。

进入双人对话戏，镜头处在一个全景的观望位置，三分法构图，两人站在有亮光的门口前，一明一暗对立十分明显。崔维斯和皮条客在先前就结过梁子，因此上来就发生了不愉快，崔维斯逼他说出了违心的话，这也加剧了他的杀戮心。

两人的空间关系其实一开始是很紧的，但是崔维斯先是让开了一步，其实是在为接下来的进攻积蓄力量。在香烟被弹到衣服上的时候，火星吸引了我们的视线，也成为矛盾爆发的导火线，崔维斯一枪打进皮条客的腹部，对方应声倒地，崔维斯转身离开。镜头随着他持续收紧，我们看到他一步一回头：他刚下杀手还有些不安与惊惶。

在经历了不少思想斗争之后，崔维斯坐在了酒店门口，思索着自己应不应该放手一搏。运镜在这里停下来了，又变成了远景，让我们注视着崔维斯坐在光亮的酒店门口，隐匿在黑色的阴影中。

随后镜头一切，直接到近景，我们看到崔维斯以很快的速度从右方入画，从右往左的快速运动其实是有悖视觉常规的，这给人一种压迫感，轻微的仰拍也显出他的高大，崔维斯在此时已经下定了决心，他要牺牲自己，表达对这个社会的无限愤恨。这道门异常得狭窄，有一种地狱无门偏来投的意味。

崔维斯进门之后，镜头从一个近乎黑屏的镜头开始，他的身影遮盖了全部画面，在这个狭窄的走廊里导演用广角拉伸动作来夸大其速度与力道。崔维斯一枪打烂了迎面走来的嫖客的手，血溅在了他的脸上，虽然有些反感但并不为所动，导演接着用几个快速的空镜切换一次次逼近楼道里艾瑞斯所在的房间，以表示巨大的枪声迅速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此时崔维斯被重伤的嫖客一枪打中了脖子，血流如注，但是他依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这一段的镜头动势非常大，在压抑了无数个夜晚之后，崔维斯终于开始释放了。

此处给了一个枪没子弹被扔掉的特写，随即迅速上摇给到崔维斯与嫖客的双人镜头，随着崔维斯转身，镜头也给到一个反打的远景：高处俯拍狭长的楼道，崔维斯在黑暗中开枪，然后便消失在黑暗中，嫖客被困在这个俯拍镜头中，看着崔维斯上前去补枪打死嫖客。

崔维斯杀将回来，一枪打中嫖客的膝盖，镜头切到近景慢动作，把嫖客的呻吟声延长，并且让他一直叫嚣着，这种嘈杂的声音也正是崔维斯内心的真实写照，随着他一步步逼近艾瑞斯的房间，艾瑞斯也越来越惊恐地望向门口。

屋内的嫖客也终于忍不住，出门想要一枪干掉崔维斯，但是被崔维斯的伸缩手枪直接爆头击毙。这一段的ASL迅速升高，景别都是在近景和特写，速度感和紧张感都直线上升，让我们感受到崔维斯熊熊燃烧的怒火与枪火一齐喷发，枪声和呻吟声不绝于耳。嫖客向后倒在房间里，顺势将镜头引向内景。

镜头来到崔维斯的特写慢镜头，他丝毫不在意后面嫖客的扑倒，径直向屋内走。导演安排崔维斯拖着嫖客走进屋内，一方面是表现他的怒不可遏，另一方面是为了让艾瑞斯目睹他杀死嫖客的过程。

崔维斯用刀捅穿了嫖客的手掌，随即不顾惊恐的艾瑞斯的尖叫，一枪把嫖客爆了头。晃动的手持镜头把慌乱与震惊铺展给观众，但是开枪的镜头却是一个定机位全景，这暗示着崔维斯内心非常冷静，不顾一切的他内心早已是波澜不惊。

崔维斯开枪后，想要饮弹自尽，他不由分说地扣动了扳机，但是两把枪都没有了子弹，他只有坐在沙发上叹息着，等待着警察过来宣判他入狱受刑。警察进门时，bgm一个强音陡起，让观众都为崔维斯的命运捏一把汗。

谁知镜头转到特写慢镜头，随着崔维斯带血的手缓缓上升，给到了影片中最经典的一个造型：崔维斯用手作枪，向着自己的脑袋连开三枪，对这个社会表达着自己的不满，恳求痛快地离开这个世界。

开枪之后，崔维斯面朝天花板，静静地等待命运的审判。镜头顺势来到了俯拍镜头，这个几乎是掀开了整个屋顶的升格俯拍长镜头，将一地狼藉一览无遗地展现给观众，在血渍和武器处做了特写强调，似乎是在我们的耳边大吼着崔维斯惊世骇俗的言论，现在已经一一成为了现实，这是他向整个世界宣战后留下的硝烟与尸首。

镜头最后一直缓缓拉出到街头远景，让我们看到纽约市民对这件事的反应，他们全部聚首来观摩，但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散去，崔维斯的怒火能够点燃多少人，对此我们并不乐观。

老马的这部影片以非常尖锐的姿态剖析了美国社会，表达了越战后美国社会心理掩藏着的破坏力量，并将其展示给世人。他对整个社会形态的全方面描绘是叹为观止的，我也十分期待他今年的力作《爱尔兰人》。

今天的拉片就到这里啦，我们下期再见咯(ﾉ´▽｀)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