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空绫】芳心许,铁骨负
“小姐,您也吃点东西吧……”侍女敲响大小姐的三天未开的门,颤声说道。 她已经在这里待了足足一刻钟,依旧无人应答。 这时两道身影走来,侍女看到二人后立刻行礼:“家主大人,家政官大人,大小姐她还是不肯开门,奴婢……” 神里绫人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难为你了,下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们。” “可是,大小姐她……”侍女依旧迟疑,她实在不忍看到一直照顾他们家臣的绫华如此茶饭不思的模样。 “你放心,我们会尽力的。”听到家主这么说,侍女也就安心了些,她向绫人行礼后离去。 这时,托马走上前低声问道:“家主大人,大小姐她……” 神里绫人作出了噤声的手势,他将托马拉到一边,道:“自从三天前,得知空在大漠中失去消息后绫华就一直如此,我们在这里守着,先不要打扰她。” “但大小姐的身体……真的能撑住吗?”托马担忧地看着屋内。 神里绫人坚决地说:“如果明早之前绫华还没有出来,我们就硬闯!” 与此同时,房间中的绫华却坐在书桌前,望着摆在桌上的物件掉泪。 一支华丽的发簪,一对瑰丽的耳环,一把精美的太刀。 她抚摸着春葱般的手指上的戒指,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每当看到它们,她眼前总能想象出那位少年将军将这些东西送来时,清澈的眼眸中坚定深刻的情意。 “请嫁给我,绫华姑娘!我会用尽一生去守护你,至死不渝!”她深深记得,那宫廷宴会上、帝君的注视下,他拿出这枚戒指单膝跪倒在大殿,向她虔诚地表明爱意。在满朝文武面前,如呵护最为珍贵的至宝般,将它戴在她的手上。 那是她最幸福的一天。这份缘起于某次偶然的机会,她与他的月下相遇,那时的他们不过及笄束发之年,她却对他一见钟情,以发簪相赠。 他本是帝君征战时,无意中收养的孤儿;她则是帝君座下奉行所的公主,他逆流而上,她顺流而下,湍急的时光里,那一夜,地位悬殊的他们久别重逢。 后来,蛮族入侵,群英汇聚的大殿之上,他主动请缨,西征抗敌。 帝君赞赏他的锐气与胆识,令魈将军挂帅,带他出征。却不想他屡立奇功,勇冠三军,深得魈与帝君赏识。当帝君亲设拜将台,拜他为将时,他也不过舞象之年。 自拜将那时起,他便是帝君座下第一骁将,拜将台上白衣白甲的他是绫华此生所见过最美的光景。 不过,后来她才知道,那天的拜将台上,他一直在看她。只不过,她因过于羞涩不敢抬头,就这样硬生生错过。 拜将台之后的宴席上,帝君曾问他可需指亲,他起身坚决回答:“蛮族未灭,何以家为!何况,小将心中早已印下一道身影,无可磨灭。” 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她的内心如五雷轰顶一般,后面的事情她几乎记不得了。 你心中的身影,又岂能是我……她如是想着。 少女难以忘却,后来的一个月里她多少次偷偷落泪,随后还要强撑笑脸道一句无事。直到某日,她在京郊循着悠扬的琴声在山林中见到他时,她第一次鼓起勇气上前。 “将军!”人迹罕至的地方,她抛下了自己所有的羞涩、礼仪,冲到他的身边。 当时的他身穿一袭黑衣,宽大的衣袖下手指抚过琴弦,平静如波的琴声在听到她的声音后起了波折,随后跌宕起伏,戛然而止。 “是你?”他转过头,惊奇地看向她,浓浓的惊喜从眼中溢出。他起身时优雅端庄的姿态,霁月清风的气质,完全不像是纵横沙场的将军,倒像是隐居的文人雅士。 那是他们的第二次相见,她与他并肩而坐,琴声随着林中清风远扬,二人目光彼此不经意间的羞涩对视,将名为爱的火花擦亮。 自那以后,他们时常在此处山林幽会,彼此的感情也日益升温。 那年的七夕,她坐在镜前梳妆打扮,在眉间点起一抹朱砂,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她策马奔向那片竹林,此次,足以对他表明心意了吧。 但不想,那日,正是他出征之日…… 当她策马至竹林中时,悠扬的琴声不再,她坐在那里,从日中等到日落。直到她看见,军容严整的队伍从城中开出的那一刻,她才恍然惊觉。 她飞奔而上,却根本无法赶上队伍的脚步,直到星斗满天,看着无望赶上的他,她跪在官道旁,泣不成声。 当她回到府中时,身上的尘土引起了兄长的注意,她却只是轻轻摇头,第一次没有回应兄长,转身想走进房间。 “我这里有空将军今天送来的信,你希望看一下吗?” 绫人的一句话让她刹那间停下脚步,猛然转过身,红唇微微颤抖地看着绫人递来的信封,有些失态地一把夺过。 她微微躬身,道:“谢谢你,哥哥。”随后在绫人温柔的注视下回到房间,在烛火的摇曳下读起他的信。 “绫华,展信悦。 恕未及别离,然则蛮夷入侵,急如星火,事态紧急,必连夜出征。 君之心意我早已知晓,我也早已在那夜月下许你真心。此战若胜,则蛮夷远遁、边境可安。 若我不死,得胜回朝,定与你厮守一生。” 信的下方是空的将军印,她轻轻摸了摸信封,感觉到了一对硬物。倒出时,赫然是一对铭刻白鹭的耳环。 她将耳环拢在手心,泪水涓然而下,甚至花了她的妆容滴在面前的桌案上。娇颜上却绽出就笑意,是三年来的暗恋得到回应的欣喜,也是挚爱之人深爱自己的幸福。 他心中有我……绫华笑着抬头,望向今夜的银河鹊桥。 半年后,大殿上的早朝,帝君看着前方发来的塘报,霍然起身。 百官面面相觑,不敢动弹,唯有她,美目中光华流转,看着帝君微微颤抖的表情。 帝君看向满朝文武,沉声道:“骁骑大将军空寻得单于主力,与其决战于大漠,歼灭之!斩大单于首级,蛮族残兵远遁,不日将回朝献捷!” 霎那间,大殿中落针可闻。 早已心中有了定数的绫华率先跪下,娇喝一声:“万岁!”随后百官恍如梦醒,纷纷跪下,山呼万岁。 帝君抬手示意群臣平身,走出大殿,看着这大好河山,随后转身看向群臣。 “天朝,万岁!” 他得胜班师那天,绫华在城墙上再次见到了那白衣白甲、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他。城墙百步外,他抬手示意众军驻足,随后带头下马。 他带着手下众将一步步走到城墙下,虔诚地看向他的帝君跪拜:“臣率漠北众将,参见帝君!万岁,万岁,万万岁!” 休说绫华,即便是帝君见此,也不由心潮激荡。 “众臣,随我下城,接骠骑大将军进城!” 就是那天,帝君大摆宴席,酒过三巡时,席上的帝君宛如老朋友般看向空:“昔日要为你指亲时,你说早已有了爱慕之人,今日可否告知我,你所爱为何人?” 空站起欠了欠身,道:“自然,帝君,她此时正在殿中。”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唯独帝君眼中出现一抹了然。 是啊,帝君怎么可能看不到?自己一直在看着他,除去回话帝君时,他也一直在看着自己啊! 随后,他取出一个精致的礼盒,光是盒子便足以吸引人们的目光。 他看向殿中,帝君没有说话,群臣也没有说话,任由此时的他作为殿中的主角。 “诸位大人,承帝君庇佑,将士用命,漠北一战,蛮族远遁。今关中复宁,山河安定。我亦达成蛮族未灭,何以家为誓言,也是我等待许久,向心爱之人求婚之日,而她此时就在殿中,诸君,可愿见证?” 关于这位少年将军所爱之人为谁,朝野上下早已议论纷纷。每当有人问及时,他却都已蛮族未灭推辞而去,即便帝君亦如此。今日,他竟然说是殿中之人,怎能不引起一片哗然。 要知道,自他成名以来,爱慕他的少女不知凡几。但他始终心如静水,从不动心。而此时,帝君嘴角同样微微扬起,抬手示意,立刻有侍从到他身边。 帝君交代了几句后,所看见正是空的目光扫过群殿、最终定格的画面。 短短的时间,绫华的心里同样小鹿乱撞,不由低下头,脑中亦是一片空白,无数纷乱的思绪翻涌而出。 他……是在看我吗……难道他有了其他的喜欢的人?是啊,现在的他是国家的英雄,是战神符号的象征,肯定有比我更好的人选……不……他不会骗人,他的心意,不会是假的……但……这么久也会变心吧……不管如何,我一定要看着他! 她终于重新抬头,又哪里知道,她低下头时,空则是另一番心境。 当他取出礼盒时,就发现绫华居然低下了头,纵横沙场所向无敌的他那时心乱如麻,发现自己甚至说不出来话,只能先故作姿态扫视殿中一圈,借此平复心情。 她……为什么要低头,难道是不愿见我吗……还是,她有别的喜欢的人了?或者说……是被逼婚了……不愿连累我吗?刚刚的对视……是在和我告别吗……不,不会,她的眼睛不会骗人,她心中是有我的! 空终于坚定了信念,目光坚决锁定在绫华身上,刚好与重新抬起头的她四目相对,似乎在空中便已有火花擦出。 一步,百官的目光看着他走去的方向,而那个方向的少女们几乎亦是同时抬头。 两步,目标更明确了些,有些紧张的女孩子下意识揪住了自己的衣领。 三步,帝君微笑地看着,暗想这小子藏的实在够深。 四步,五步,六步,又是三步迈出,群臣似乎渐渐发现了他走向的目标是谁。因为,只有她,目光自始至终锁定在他的身上,不曾挪开半分。 六步后,纵使大殿内坐满了人,但似乎变成了只有他与她的世界,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而全场寂静,似乎都不忍破坏这美好的画面。 七步,是前朝一位才子成诗的数字,他的手则放在那小巧精致的礼盒上。少女的目光则一直锁定在他的脸庞,他的眼瞳,看着那如同火山般炽烈的爱意爆发而出。 八步,指尖轻抬,随着盒子的上盖被他拨起,一道亮光在大殿中闪出,俨然是一枚由纯正钻石打造而成的戒指。 九步,他走到她的身前,与她只有一步之遥,望着她眼中早已盈满的泪水,他的身躯如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单膝跪下。 “自束发那年与你月下相遇时,我便认定你是我此生唯一。苦于当时年纪尚幼,不懂何为爱恋,直至某次沙场陷入绝境,我问自活下去的理由,那时我才意识到,我早已深深爱上了你。我们相约的那些日子里,山中清风,随停随驻都是情浓;林间抚琴,一弦一柱皆为爱意。在你之前,我从未爱过谁,未来也不会再爱上谁。请嫁给我,绫华姑娘!我会用尽一生去守护你,至死不渝!帝君座前,我向你立誓,此生绝不纳妾,一心为你。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他眼中虔诚炽烈的爱意,话语中真挚单纯的情感,甚至也令帝君微微动容。因为他也不曾想到,空对绫华的爱意竟是如此深刻。 他深情的倾诉时,绫华眼中的泪水早已滑落;他掷地有声的誓言说出时,绫华已经说不出话,她近乎失态地疯狂点着头,上前一步跨出,同样单膝跪倒,将她深深爱恋的男孩抱住。 十步,缘定礼成。 空笑了,但同样有泪水从他脸颊上滑落,他第一次抱住女孩的纤腰,与她一同站起。 大殿中,他们深深抱住彼此,由当今天下第一雄主见证这份爱恋。群臣如梦方醒,掌声雷动。 他托起她沾满泪珠的粉嫩娇颜,柔声道:“我为你戴上戒指,好吗?” 绫华贝齿轻咬下唇,她微微颤抖,伸出那羊脂白玉一般的小手,泪水再次流淌而下。 空那双战场上指挥若定、杀伐果决的手此时同样轻微颤抖着,他取出那枚钻戒,小心翼翼地为绫华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戒指戴上的一瞬间,空不由得心血燃起,从现在起,她已经是自己的妻子了。 这时的绫华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开口说道:“得君如此,夫复何求。我神里绫华此生此世,同样只爱你一人,是生是死我们都不分离。” 这时,捧着帝君旨意的侍从早已在台阶下,待他们互诉衷肠后开口:“骠骑大将军空,奉行公主神里绫华听旨!” 空绫二人听后立即跪下,只见侍从开口道:“空忠正耿直、功勋卓著;神里绫华志虑忠纯、勤勉尽心,实为国之栋梁。今赐二人择良辰吉日成婚,宅第一座……” 侍从读着,听旨的二人早已激动牵手,这是帝君亲自为他们站台的婚礼啊! “领旨谢恩!”侍从宣读完毕后,空接过旨意,与带着和煦微笑看向他们的帝君对视,帝君举杯示意,他则流露出浓浓的感激,再次下拜。 后来,他们搬到了帝君为他们修筑的宅第里,哪怕说绫华也被内部装潢惊叹。空则更不用说,蛮族未灭之际,他从来都是住在军营中。 “绫华,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话语犹在耳畔,但他人在哪里? 这三天,绫华无数次回忆着这些画面,因为后来的事情,她不敢去想…… “空,我们的婚礼就要到了。”绫华蹦蹦跳跳地到他身边,挽住他的衣袖。 在亭中观鱼的空听到她如是说着不禁同样笑意盎然,他轻舒猿臂,将绫华拥入怀中:“这次婚礼,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你就是我的妻子!” “嗯!”绫华甜蜜地靠在他的肩上,与他一同看着潭中游鱼。 “将军!将军!”此时,一名家臣匆忙赶到。 空转身看向他:“何事?” 家臣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空突然脸色大变。 他深吸一口气,道:“好的,我随后就到。” 绫华有些担忧地看着空,空捏了捏她的小手,道:“边境出事了,魈将军失踪,帝君急召我入宫商议!” “那我们的婚礼……”绫华眼中光芒暗淡了下来,但聪慧如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抱歉,绫华!”他低下头,如此说道。随后她见他转入屋后,穿上那曾经征伐天下的衣甲。 “空!”当他骑上白马,即将出府的时候,却被绫华再次叫住。 他没有回头,她也没有向前。 “答应我,活着回来!”她最终只是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他身躯微微一震,坚定地点了下头。 他就这样离去,偌大的宅第里少了他,纵使有再多人同样觉得空旷,无法忍受这般孤寂的绫华搬回了神里府。直到三天前,前线带来消息…… “空将军同魈将军一样,在大漠中……失踪了!我们,只找回了他的佩刀……”前来汇报的使者声音颤抖着,递上带来的佩刀。 得知此消息的帝君起身,看似面无表情的他呼吸已经急促,心跳也越发剧烈。他一步步走到使者面前,接过空的佩刀。 “知道了,下去吧!”良久,他才说出这样一句话。 将军的佩刀被捡到说明什么,他们再清楚不过,但随后帝君再下一道旨意。 “传我诏命,不惜一切代价,找寻骠骑将军,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至今都记得当这把佩刀出现在眼前时那几乎窒息的心痛。她一言不发,只是取过佩刀,回到房间中闭门不出,就这样过了三天。 “空……我好想你,你答应过我……活着回来的,你怎么忍心就这样抛下我一个人……”每天以泪洗面的绫华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因为没有找到空的尸体。 日落时分,正当绫人与托马准备破门硬闯时,家臣的呼号却传进他们耳中。 “空将军回来了!空将军回来了!” 这句话仿佛有着神奇的魔法,让近乎呆滞的绫华瞬间恢复了生机,她来不及整理衣冠,披头散发着赤脚冲出房门。 “空!空!”绫华甜美的嗓音已然沙哑,但她依旧声嘶力竭地呼唤着挚爱之人的名字。 骏马嘶鸣,脚步匆匆,当空推开神里府的大门时,顺势将她拥入怀中。 他的衣甲还带着征尘,但绫华完全没有在乎,完全扑在他的怀中,无视他身上的尘土。 “绫华……对不起。”他开口了,疲惫的声音带着歉疚,在大门口抱起他的女孩走向屋内。 空的回归唤醒了绫华近乎沉睡的生机,在他的照料下,绫华恢复得相当快速。 心情平复后,绫华问起空这次出征的情况,空整理了一下思绪后为她讲起。 原来,蛮族被灭后,又有一支部落崛起。他们袭击了外出探查的魈,使他们迷失在茫茫大漠,这也是空奉命出征的缘由。 随后,在边境城边,空带领三千精骑外出找寻,终于在一处绿洲找到了魈和他的部下。汇合后,那支部落的一支队伍袭击了他们,却在空的巧妙指挥下被全歼。 他将计就计,命手下士兵换上敌军的衣服,进入敌军营寨驻扎,随后将自己的佩刀扔在战场,引诱敌军露出马脚。果然,自以为成功截杀空的敌军派人传令悄然集合,准备大举进攻。 当斥候来到空驻扎的地方时,空得知了这支部落的全部机密。当天夜里,他竟就带着三千精骑直捣数万敌军会合的老巢,转战三百余里,斩杀该部落几大首领,凯旋而归。 听着他讲述的绫华心惊胆颤,她好几次都觉得,自己要失去他了。 但是还好,他回来了,回到了自己身边……带着崭新的功勋。 后来,帝君的见证下,九九八十一门礼炮为他们的婚礼而鸣,全城的百姓注视下,他与她喜结连理。 十里红妆、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国家的英雄与他的爱人婚礼下,他们得到是整个国家的祝福。 随后的三年,边境无战事,九州风调雨顺,关河宁定。这位骠骑大将军的事迹却始终流传在国家的各个角落,为万民传颂。 “啊!”某日的午后茶点,绫华突然捂住肚子,头扭向一旁干呕着。 坐在她对面的空吓了一跳,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到她身前:“绫华,你……” 空的眼神露出欣喜,他轻轻拍着绫华的后背,当她抬头时看着她略显疲惫的美眸。 “空……我真的……?”绫华娇颜上同样绽出笑容。 他深吸一口气,扶绫华起身到屋内,随后命下人前去请来医生。 “嗯……恭喜将军,夫人有喜了!”为绫华诊脉后,医生脸上也绽出笑容。 待医生离去后,空看向绫华时脸上的狂喜无法压抑,而靠在床头的绫华笑盈盈地回看着他。 初为人父的喜悦将空彻底淹没,他慢慢走到床边,深深吻住绫华的小嘴。 这一吻,是为人夫君对娘子的挚爱。 这一吻,是初为人父对孩子的深爱。 那一瞬,绫华所感受到的,是两份爱恋。 随后的一个月,空寸步不离地照顾在绫华身边,她渴了,有他为她递上温水;她饿了,是他为她亲自做出精致的食物;她倦了,他骑上家中最好的马拉起马车带她出游;她累了,也任由她枕在自己臂弯中进入梦乡…… 谁知,一月后,北狄入侵,边境告急。 望着前线战报,派谁前去,帝君踌躇不决。 此时,论地位,空已然在魈之上。但西征不同北伐,魈的经验或许更胜一筹。而且,此时的绫华已有身孕,他不舍再派他前去。 谁知,就在他决定之时,空绫二人已然携手来到大殿之前。 他们主动请缨,北伐抗敌! “帝君,无国无家,只要国家需要,我一定会挺身而出!”这是空的誓言。 “帝君,我和他是一体的,他若死去,我也不会独活。”这是绫华在他身边所说, 望着这一对璧人,或者说是一家三口,帝君深深叹了一口气,随后苦笑一声:“这是最后一次,此战结束后,你就给我安心养兵练将!” 帝君亲排鸾驾,送二人率军出征。 起初,战事一切顺利,但战况迅速直转而下:北狄突然聚集五十万大军,围攻城池。 周边欲发兵来救,却都被北狄击退,空所守的城中如风雨飘摇的孤舟般摇摆。 而空不知道,北狄的军队集结如此迅速,乃是朝中出了奸细。此事被远在京城的帝君得知真相,龙颜震怒的他将奸贼凌迟处死,诛灭九族。随后大起关中之兵,御驾亲征前来接应。 “绫华!”某一天,空满面春风地来到内室,看着为他尽心尽力分担军务的绫华。 “空?怎么了,今天这么开心。”绫华靠在他的身上,自从重兵围城以来,他的脸上就没有过笑容。 空抱住绫华:“好消息,援兵就要到了!我现在需要你去后方的城中,为我接应他们,我会送你安全出城,你能做到吗?” “真的吗?!”绫华惊喜地抬头,看到的是空真诚的眼睛,她相信他所说的绝不会错。 “是的,魈已经在路上了!到时,他肯定需要一个向导,去带他前来这里增援!到时里应外合,来犯之敌可尽灭!”空激动地指着地图,对绫华说道。 “绝不辱命!”这是绫华坚定的誓言,也是她接下的,他的第一道军令。 “空,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即将离开时,绫华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若是空亲自突围,去做向导,岂不是比自己更优秀? 空微微一笑,道:“我要留在这里才能更好指挥将士们抗敌呀,守护我们的国土,守护我们的民众。” 一丝疑虑被打消,空取出他的大将军虎符:“记住,一定要用它叫开城门,带援兵前来。” “是!”绫华点头,在一队骑兵的护送下突出城门,离去之前,她看向空:“记住,在我回来之前不要拼命,空,我一定会带着援兵救你的!” 空温柔地看着她,不再言语,而是微笑颔首。 他站在城墙之上,望着绫华离去的背影,眼中的温柔渐渐变为决绝。 他转身进入帅帐,众将都在等他。 “兄弟们!”空威严的目光扫过帐中,每个人眼神中都已怀死志…… “帝君?!您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说魈将军前来吗?!”当绫华等人赶到半路时,却发现了领兵前来的竟是一国之主。 “什么?”听绫华如此说的帝君大吃一惊,他急忙问起详细情况,不由脸色惨变:“绫华,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此时的他恐怕已经……” 一种无法言语的恐惧在绫华心中涌出,她甚至乱了礼仪拉住帝君的衣摆:“不……帝君,不会……他不会……!” 帝君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他此时只能号令众军提速。 后来,在即将城破之际,帝君所率的大军赶到,与从西方赶来的魈将军会合,尽数诛灭来犯之敌。 在俘虏口中,他们听到了那天朝第一大将此生,最终的一战…… 城中粮尽之际,他组织了所有将领、士兵,在军旗下歃血为盟,人在城在。随后,他与众将轮流大开四门,率敢死队以无可抵挡的气势冲击敌军。 短短三天,他竟组织了数十次进攻,以不足万人的部队将五十万北狄打得心惊胆颤、疲于奔命。随着将领一个个战死,渐渐只剩下了他一人…… 按着俘虏的描述,他们再次看到了空,只不过是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已经被数支长枪贯穿了身体的空。 他早已没有了生命气息,却依然在如血的夕阳下站立着,笔直的腰杆似乎还在宣告,天朝第一战神余威仍在。 帝君低下头,似乎不忍看到他座下第一大将如此模样;但连站都站不稳的绫华却踉跄着脚步到他的面前,看着惨烈而死的他。 “傻瓜……你为什么不听绫华的话……为什么要拼上自己的性命去……”绫华没有哭,因为人在过于悲伤到极致时是哭不出来的,她的小手抚过他的脸庞,将那双毅然决然的眼神合上。 他的血染红了她的手,此时再看,空的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刀伤,箭伤,贯穿伤……整个人几近支离破碎。 她凑到他的身前,但他再也不能伸出他温柔有力的手掌将她拥入怀中,看着他身上的伤,绫华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纤纤素手抚过,随后将他拥入怀抱。 他的血染红了绫华的身体,但她完全不在乎,甚至更加用力抱住他。 那是他挚爱之人的血,生前用命去爱她的少年将军,死后又怎么会害她? 她很平静,在全场一片悲戚之中,绫华平静得令人觉得可怕。没有让任何人接触空,她将他背起,向着军营的方向走去。 “帝君,把空葬在您赐给我们的宅第、我们的家中,好吗?”绫华背着空,在帝君面前说道,语气平淡如常。 帝君却只是默默看着这一切,微微点头,没有做任何干涉。他回身向侍卫吩咐道:“回京之后,绫华安置在我宫中,好生照料,怠慢者斩!” 说完后,帝君转过身,掩盖着眼中的悲伤与自责。 绫华一路上非常平静,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让她坐下她就坐下,让她休息她就休息。 这样的绫华让帝君觉得一种异常,但又说不出为何,直到回京后,绫华搬入宫中的某个夜里,坐在御案边闭目沉思的帝君突然惊醒。 第二天,他主动到了绫华的房间,屏退旁人。 “帝君!”她起身想要行礼,却被帝君扶住。 “你身体不便,不必多礼,绫华。身子还好吗?” “承帝君照顾,贱躯甚佳,孩子也一切安好。” 不想帝君眉头一皱,道:“绫华,你不许这么说!现在,你也是我的孩子!” 帝君突然变得严厉的语气让她无所适从,沉默了半晌,又是帝君开口。 “可怜的孩子!还没有出生,就失去了父亲。” 绫华霍然抬头。 空的逝去,是她和帝君心中的一道伤疤,他们都非常默契地没有提及他。 今日,帝君提及此是…… “绫华,空虽然是我收养而来,但我一生无子,在我的心里早已把他当成我的儿子。我怕……我未出世的孙子在失去父亲后,又要失去母亲。” 听到帝君这么说的绫华猛然起身,慌乱间打碎了手边的茶壶,她看向帝君那琥珀色的眼眸,连连摆手。 “不……帝君……我……” 帝君眼含悲伤,他扶着绫华坐下,说道:“你之所以这么淡然,这么平静,难道不是在生下空的骨血后,你就要随他而去吗?” 绫华震惊地睁大了美眸,红唇微微颤抖。 果然……帝君这双宛如看透世事的眼睛,她根本无法瞒过。 她早已发誓,与他是生是死都不分离,她无法接受他的英魂游荡在荒芜的沙漠中。 唯一对不起的,便是腹中的孩子。这些日子,生无所欢的痛苦和决然赴死的愧疚一直折磨着她,好似要把她撕成两半。 “绫华,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虽然空走了,但是他的骨血在你身上,你忍心让他深爱的另一个人在失去父亲之后,再承受一次失去母亲的痛苦吗?” 帝君站在她身前一步之遥的地方,看向时隔数周后,再次出现情绪波动的绫华。 “就算他去了,他存在过的这个世界还在,孩子也会在他生活过的世界成长,他也会永远守望着你啊!” 绫华看着帝君,泪水渐涌。 她突然心痛得难以忍受,突然起身捂住胸口倒退几步,跪伏在地痛哭失声,崩溃般嘶喊起来。 自母亲离世的那夜起,她还从未如此崩溃地哭过。 “我知道……我知道……但帝君,我真的没有办法承受啊!为什么……为什么我永远留不住我爱的人……难道我真的是天煞孤星吗!他曾说是生是死都与我在一起,但为什么,他这么早就走了啊!帝君,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绫华声嘶力竭的哭喊吸引来了侍从和护卫,但他们很有默契地在门前止步,看着这样的绫华,不少人也热泪盈眶。 帝君蹲下身子,抚摸着她的长发:“哭吧,孩子,哭出来就好了。” 足足半个时辰后,绫华泪水止住,她抬起微微红肿的双眼看向帝君:“我明白了,帝君,我会带着我们的孩子好好活着,我要告诉孩子,他爹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好!”帝君眼中流出欣慰,他再次亲手扶起绫华,深深看了她一眼后转身离去。 他看向空长眠的方向,暗暗说道:空,我会好好保护你的妻儿长大,想必,这也是你希望看见的吧。 但,好似命运的捉弄,又是一月后的岁末,京城大疫。 “不……这不可能……不可能!”帝君听着太医的述职,第一次出现了情绪失控的迹象。 “臣不敢欺瞒……只是,绫华小姐她……” 是的,绫华同样染上了此次大疫,胎气动摇。她和空的孩子也…… 坐在悬崖上的绫华已是满头白发,她伸出此时枯瘦无光的手,苦笑一声。 为什么……上天要让我承受这么多的苦难? 美好的童年在父母离世的那一刻起戛然而止,少女年华一生只有一次的爱意却以挚爱战死作结,他们的骨血、他们的孩子却又被大疫夺走。 绫华仰头望天,血泪滑过,从孩子没有了的那天到现在,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空…… 我真的好想你…… 你怎么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世界上…… 我真的好没用…… 留不住你,也连你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空…… 我甚至没有勇气,没有脸面再去见你…… 但我真的好想你…… 如果我去找你,你能原谅我吗…… 你说过的……我们是生是死都要在一起…… 那就……让我拿出第一次见你时的勇敢,去找你……好吗? 绫华痴痴地笑着,似乎虚空中看到了那片竹林,清风拂过少年的衣袖,蓦然间,他抬起头,向自己张开怀抱。 她缓缓站起,娇弱的身躯飞扑而下…… 耳边的风声划过,即将离开这个世界时,她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如果这个世界让绫华不再留恋,那就来见我吧,无论是人是鬼,我都会在你身边,永远爱你。 她暗淡无光的娇颜终于再次露出一丝笑意,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千年后,那座宅第早已作土,但合葬在这里的男女主人墓前却常年泛青。似乎在像这个世界诉说着他的不朽功勋、她的浪漫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