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2
伴随着冷却剂喷射而出，突击艇的坡道在空堡港口的甲板上作响：充当坡道的装甲板还未完全下落——在去参见英杰时，这种行为不太得体，但来自炽城的执政官——米切尔·毕绍普可没有这么多耐心。
米切尔首先大步走出炮艇；他停了下来，用自己右眼上的机械组件扫视着周围的一切：港口一如既往的忙碌：各种物资从运输舰上卸下，在经过详细清点后被运送到空堡内部分发出去。
周围的人都在忙于自己的事务，他甚至能够听到有一群技术员在那低声讨论着：前文明的秘密或是所谓伟大工程的进展：他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的耳朵——这种兽耳变异让他能够听到别人所听不到的一些细小声音：
米切尔无心顾及这些，他向着空堡内部大步走去，紧随其后的是炽城的精锐卫队。他们是他的护卫，十名身着华丽制服的附魔战士：他从炽城各个护卫军团中选出一或两名，然后为他们施加灵能赐福
他们有着矛盾，在不同的事情上有着不同的追求，但他们右肩肩甲上的纹章代表他们现在是一个团体：他们战靴踩踏的声音时那么的响亮，每个人手上的爆弩铳随时就绪：就算是在空堡这重兵把守的地方，他们也为一切突发情况做好了准备。
一小群人正在等待着，见到对方到来，一人从旗帜中匆匆前行——尽管他和面前的战士们有着巨大的差距，但他还是勇敢地迎了上去，挡在了他们面前。
“执政官大人，欢迎回到荣光泰拉号。”勤务官的鞠躬快速而完美。
“嗯。”
米切尔的机械眼直盯盯看着面前的勤务官，“带我去见英杰。”
勤务官再次勾勒出一个快速而完美的鞠躬，“请允许我替他向您致以诚挚的问候…”
如此虚荣做作的陈述让他感到恼怒，但米切尔压制住了怒火，但语气中却带了些情绪。
“别多废话。”米切尔上前了一步，“我的任务很紧急，让我去见他。”
他身体前倾，眼如同冰冷的玻璃：机械肢体的关节处发出危险的摩擦声；刚刚从战场退出不久的他身上还残留着血、油和火的战争味道。
很少有人能在这样的存在前站稳脚跟。
但这是空堡，勤务官显然有着足够的心理素质：他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优雅的退后一步，鞠躬，然后退到一边，让开了路。
“我会护送您，尊敬的执政官。”
“不需要”米切尔语气冰冷，“我知道路。”
“那我会派遣使者…”
勤务官的话被淹没在了机械杂音里——执政官带着自己的护卫打开了防爆门，进入了空堡内部。
传令官们追赶着这些战士的步伐，他们在每个大厅后走廊里呼喊着来访者之名：
“为米切尔·毕绍普让开一条路！为执政官，为炽城与永辉城的统领让路！”
气喘吁吁的呼喊引起了一些恐慌：走廊上满是各色人群，米切尔没有理会他们而径直前进，他不喜欢面前的人群：这些贵族的男男女女对战士们并不熟悉，只是出于恐惧而让开。
“领主和它们的女眷。”卫队队长菲尼克斯轻哼，这声音很快被铁靴踏步的声音埋没，“就我一个人这么觉得？还是说这个地方真的到处都是官僚。”
“我们应该给这些家伙发把枪，让他们和我们一起上战场。”队内通讯响起。
“没错。”
泰拉标准语在每一个人眼前闪现：米切尔将自己的思绪投射在了卫队义眼的HUD上，“这个结论没有错误，与联合政府的争斗不是我们唯一正在进行的战争。”
升降机带他们来到了星堡的顶部，米切尔带领着他的人沿着高大的走廊走下去：当他靠近大门时，十三名亲卫军从房间的两边蜂拥而出：他们组成完美的半圆，阻止了执政官的前进：身着强化钛合金装甲的他们猛击盾牌，然后组合在了一起，变成了漆黑的强化钛合金墙；最中间的亲卫军撤下盾牌向后退去，留下了足以让以一名重甲亲卫通过的空隙。
凌冰曾是军队第二连的连长，现在则是英杰贴身亲卫的指挥官，她穿过空隙，并未拔出武器地走上前，停在米切尔 ·毕绍普面前。
“您好。执政官。”
头盔自动打开，收回到盔甲内；凌冰的脸上挂着笑容，依然紧握腰间的剑柄：她的手从来不会离武器太远，要么握在柄上，要么摆弄装饰；她很看重自己的荣誉：“我们该以什么理由欢迎您的光临？”
“我想你知道为什么。”米切尔盯着凌冰。
“看起来不是这样，兄弟？”凌冰笑了笑，“开导我一下？”
米切尔不喜欢她，凌冰作为一名没有变异的。只是被联合政府流放的纯人类，地位如此之高是不寻常的。她曾在决斗中战胜了自己，米切尔猜测这就是为什么她能够成为亲卫军指挥，但至于为什么亲卫军全都是战斗姐妹，他没有头绪。
“我秉凯利斯特之旨前来拜访。”米切尔未经改造的右眼眨了眨，“让我过去。”
“没错。”凌冰笑着回应，但她没有让步。执政官身后的炽城卫和亲卫指挥身后的亲卫军对视着，紧张的气氛拉长了时间：他们之间可没有仇恨，但炽城卫们可很乐意与对方来一场较量，证明自己比面前的“弱女子”更胜一筹。
“我希望你教一下你身后的卫队们什么是尊重。”凌冰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些，她越过米切尔的肩头看着他身后并作两列的十二名炽城卫，“英杰亲眼见证我们打败了对手。”
米切尔心里一阵发怵，不再关注面前的战斗姐妹，视线移向了大门：“英杰在等我吗？”
“你觉得呢，兄弟。”凌冰歪了歪头，“他可是英杰。”
“那么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会预料到？”
眼见对方没有回答，米切尔继续道：“他有没有让你觉得自己像个傻瓜，连长？”
凌冰哼了一声，她不喜欢别人称呼她的旧头衔：“和他相比，我们都是傻瓜，我想知道他是怎么容忍我们的，我们对他来说太渺小了。”
环顾四周，身边的人没有举起武器，也没有停下对峙。“让你的人去到一边。他们可以在外厅等候。哦对了，那里有足够的空间。你手下的战士们看起来都有着不错的实力，我们也是。我们应该趁这个机会来较量一下？”提出提议时凌冰显得非常认真。但这不是战友情谊的延伸。
执政官可不会被这样的邀请给冲昏头脑，他保持着沉默，凌冰再次笑了笑，狡猾的说道“你是对的。他在等你。”
观察窗开启着，但灯全都关闭了，构成墙壁的落地窗足以让他们几乎可以完整地看到星堡，从巨大的火炮阵列到城市大小的引擎外壳。
米切尔停了下来，一时竟有些震惊：没有比在这个密室中观看荣光泰拉号更好的方式了，这战争机器的威严被这个房间恰到好处的捕捉到了。它巨大的规模无法描述。它周围环绕着许多大型的飞船，它们是放逐者舰队战斗群的核心。但这些其他舰船，虽然体型巨大，但在荣光泰拉号面前不值一提。
玄翼在房间的另一边，此时此刻，没有其他人在场：除了英杰之外，房间完全是空的，尽管陈设一切如常，但房间看起来更为空旷了。
尽管被尊为英杰，玄翼的身边没有多少簇拥者——这是他的意愿，窗外的天穹景色勾勒出他孤独的身影，他看着全息投影，聚精会神：阵线在他面前展现开来：全息投影在英杰的脸上闪耀着，却依然苍白。
那神情满是疲惫，但眼神里充满兴奋。
“米切尔”玄翼说着，执政官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寻找着落脚点却找不到归宿，悄无声息的迷失，消逝。
“您不为我的贸然前来感到气愤吗？”
米切尔艰难的跪了下来：执政官盔甲本就不适合坐和跪，再加上那股重量——他艰难地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低下了头，等待着训斥。
“我应该吗？”
玄翼绕过全息台，机械义肢踏在金属地板上发出声响，米切尔听着金属声逐渐接近，感觉有什么东西触碰到了他：玄翼俯下了身，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没必要这样，毕绍普。请站起来。”
米切尔站了起来：装甲摩擦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但很快也消失在了虚无中。
“这样多好。”玄翼笑了。
尽管玄翼尽可能地做到了温和，但米切尔依然感到不安：英杰正在全神贯注的看着身为执政官的自己，这让他觉得这目光就像是压在自己的灵魂上的重量。
“难得来一趟，说说吧，城市怎么样了？”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米切尔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看着面前等待着自己的英杰，一阵窒息感袭来——他不知如何开口。
“英杰大人。”
他伸手解开头盔的密封扣，将其取了下来：他的脸上满是汗渍和新的汗水：盔甲防护性能很好，密不透风。这让从战场上脱离出来的他显得如此狼狈；米切尔本想找个机会洗漱，或者是用其他方式让自己显得更得体，但还是没找到机会。
“我可以说实话吗？”
“你认真的吗？”英杰开怀大笑，引得米切尔立刻反思自己是否有地方做的不对，“当然要说实话，我什么时候要求大家说谎啦？”
“都是一团糟”米切尔叹气着，在回忆起他的统治时，他疲惫无比，“三座城市每座都处于混乱状态：联合政府的闪击军并没有对炽城造成太大的直接伤害、永辉城一直遭受灵能风暴和联合政府主力的攻击。撒拉弗也是。虽然说那些掠夺者算一个问题，但吞噬者是最糟糕的，至少有十几处建造基址和上面的人被吞食，无论是我们的还是联合政府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英杰也耐心依旧。
“如果说外患还不够贪婪，那内忧则足够摧毁我们：多年的腐败已经掏空了旧联盟，我在战时回到了城市里进行突击检查，情况令人恐惧：无论是军事还是其他资产，都只存在于表面记录上：他们伪造了税收，挪用了绝大部分资金，他们甚至公开进行这种腐败行为，并且大发战争财，压榨平民；他们对我们放逐者的权威毫无畏惧。但他们应该感到害怕：我已经完成了必要的调查，逮捕了相当一部分贵族和管理人员，放逐者的判官已经协助我完成了这部分的工作，我们已经进行了处决，处决了相当多的人…”
听到这里，玄翼的脸色难看起来，他转过身去，面对着落地窗。
“对不起，大人…”玄翼的反应让本就紧张的米切尔道起歉来，“没有时间和能力用更柔和的手段了，必须杀一儆百…”
英杰摇了摇头，“我没有这个意思，米切尔，你做的很对。”
短暂的沉默后，他继续着：“联盟啊，最糟糕的政治体系。足够集中的权力可以鼓舞精英贵族，但是不足以控制他们。不限制资本流动会放大人性贪念，这允许贪婪横行，同时也允许权贵们互相推卸责任。”
“最后人民受苦。”
“没错。”
米切尔上前，他站在了英杰身旁，如友人一般同他看着窗外景色，“事情会变好的，联盟已经不存在了，在我离开之时，联盟的军事力量已经被全部取缔，放逐者政府也正在进行交接，城市最终会接入政府的巨大机器中。”
“唉。”
“如果您需要帮助…”
“哈！”玄翼笑了笑，他拍着米切尔的肩膀，金属碰撞声再次响起：“你把我看成什么了？面对这种情况我还是没啥问题的。”
“现在。”玄翼走到了全息投影前，“告诉我，为什么凯利斯特想要找我。”
“这里也曾辉煌过。”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少女打量着窗外正在修复的城市，感叹着：“时间可以让战争的伤痛愈合，但伤疤永远留存。”
“凯利斯特小姐？”
凯利斯特转身看向了身旁的执政官：她将藏在袍袖里的手伸出，放在了执政官的盔甲上。
执政官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紧张：她任凭面前英杰的骷髅手指轻抚，手臂的抖动随着灵能调整而逐渐减小。
“何洛，我的执政官。”
“大人…”
“这套盔甲真适合你，不是吗？”
凯利斯特的声音成熟而富有有魅力，尤其是她轻声言语时——这让何洛心跳加速，几乎昏厥：但身为执政官，她不能如此失态，尽管英杰并不介意。
而她的盔甲，和凯利斯特身上的装甲长袍一同，由灵能锻师造就；凯利斯特的灰白手指正圈画着胸甲一处破烂的贯穿伤。
“如此严重，如此亵渎。”凯利斯特说着，“出现在这件杰作上，差点杀了你不是吗？哎呀你看我在说什么，这件盔甲上的每一道创伤都那么独一无二。”
“联合政府不像他们说的那般限制灵能。”何洛把脸转向窗外。
凯利斯特打了个响指：法阵出现而又消散，召唤出来的头骨正按照按照她的意愿记录着。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英杰啧啧称奇，指向了腰部装甲的支撑：“你已经感受过了，这道创伤我们不可用言语形容——如果要造成此等损伤，那么必须打破物理规则，撕碎现实与虚幻的帷幕而又返回，直接出现在金属内，狠毒无比…”
“大人。”
何洛忍不住开了口：“电机似乎出现了问题，就像是它本身得了恶疾。我问过维护者了，这不是简单的损伤，而是一种感染。伤口处患上了瘟疫，仿佛它是活生生的血肉一般。”
“但它撑过来了。”
何洛沉默了下来，凯利斯特微微笑着，伸手捧在何洛的脸上：“哦…我的执政官啊。”
不同于常理，凯利斯特的骷髅手臂有着温度：被温热包围的何洛眼神迷离，几乎就要因为这温暖昏厥。
“振作点，我的朋友。”
凯利斯特的话唤回了何洛的心智，英杰朝着何洛笑着，摘下了斗篷，抚摸着自己头上的角：在大部分人眼里，这是不详的象征，这也是为什么她被联合政府所驱逐，从而加入了放逐者。
“英杰大人。”
“说了多少次了，不用叫我‘大人’”
待到凯利斯特转头看去，何洛已经展开了法阵，泰拉标准语飞跃其上。
“玄翼的执政官已经做出了回应。”何洛舞动双手，操纵着悬浮于空中的法阵：“英杰已经动身了，但仍然留在空堡内。”
凯利斯特叹息道，“估计是又在忙着玩弄政治…那就等一会咯？”
“凯利斯特？”
听到有熟悉的声音正呼唤自己，她转过身来：玄翼正站在她身后微笑着。
“玄翼先生。”凯利斯特很快反应过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袍，礼貌的弯腰问候：弯腰的角度十分恰当，既能够表达平级同僚间的问候，又有足够的余地传达她的蔑视。
“凯利斯特小姐。”玄翼笑了笑，但他只能点头敬意——他右腿处的反关节小腿让他不太好在鞠躬这种动作上掌握平衡。
“您要是在大驾光临前提前告知我就好了。”凯利斯特的目光停在了玄翼身上，“您尊为英杰，我哪能让您一个人在这里溜达呢？”
“善良又礼貌呀，我的同僚，善良又礼貌。”
金属咔哒声在空旷的房间响起，玄翼看向了周围的塑像，轻哼笑道：“愿先驱者们保佑我们前行的道路。”
凯利斯特将双手藏在了袖子里，靠近玄翼之后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玄翼见状也没有客气，直接坐在了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凯利斯特看着他坐下，随即往自己的椅子上坐着：“何洛，去给客人倒点喝的。”
正在摆弄着法阵的何洛听到了这句话之后心领神会，收起法阵朝着二人鞠躬便快步退出了房间，关上了厚重的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