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隐》(八)
草原的夜晚永远是那么的沉稳而旷然。玉阳的男人们在星光下平静地一下下打磨着手中的重刀,时不时会有人抓起黄铜酒罐灌上一口,任下池浓烈的烧酒淌过喉头。
有人唱起了牧歌。接着,马鬃琴的声音和着牧歌响起,沉郁苍凉的牧歌混着琴声穿透黑夜,带着空旷而干净的决绝。
远处的帐篷里,悦成和可汗也在一口口地喝酒。
“梁族人的大军,又推进了十里。”可汗说。
悦成无言地点点头。
“另一边,行族人也在准备明天大战。”可汗扭头看向悦成。
“我听说大梁的兵法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确实。”悦成叹口气,“可惜我并不是大梁的将军,而不过是一介燧煵的武夫。真正精通军阵之学的人,在梁军大营里。”
可汗跟着叹口气。
“你现在想逃走的话,还来得及。我不想让燧煵部最后一个人随着玉阳一起死去。”
“我在赌。”悦成说。
“赌?赌什么?”
“我只是一介武夫。不能扭转大局,但能告诉你一些对大局很重要的东西。”
“哦?”
话音刚落,一只鸽子扑棱棱飞了进来,落在悦成手臂上。
他解下鸽子腿上绑着的纸卷,打开看。
“西门,四更。”
是言和娟秀的字迹。
他笑了。“玉阳部主人,”他话题一转,“有没有兴趣陪我走一遭?”
“去哪?”
“梁族军营西门。”
“去那干什么?”
“我们有可能让下池退兵十里。”
“有可能?”
“也有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那你所说的对大局很重要的东西……”
“‘玉阳的主人’,跟‘你’,并不是完全相同的。”他认真地说,丝毫不顾忌玉阳主人应该有的尊严。
可汗哈哈大笑。
“我就喜欢你这样耿直的武士。”
四更,腾伦草原,梁族军营西门外
悦成伏在草里,摘下腰间的玉玦放在耳边,太虚随着手指流入其中,整块玉变得透亮。
“你们在哪?”悦成低声说。
“我在梁族军营北门,天依在南门。”玉玦中传来言和的声音。
“我在西门外。”
“天依探查过了,粮草辎重队驻扎在南边。”
“你是想一把火烧掉粮草?”悦成握着银白色的长枪,“我还以为要直接干掉任聆。”
“干掉任聆风险太大了。”言和说,“赤阳死士们的驻地就围着中军大帐。这种东西如果不是一对一的话还是离远点比较好。”
“卫国三大军,悍不畏死的枭勇、疾如闪电的狰骑兵和号称纯粹战斗工具的赤阳死士。”悦成说,“确实三大军中最棘手的就是赤阳了。”
“因为疾如闪电悍不畏死,赤阳也可以有,而冷酷无情,枭勇和狰们没有。”言和补充,“所以遇见披赤色重甲的人就给我赶快跑。”
“所以计划呢?”悦成说。
“只有一次机会。”言和说,“我会飞到空中,用夜色掩护身形,同时也会尽量掩护你们。你攻击西门,那里是枭勇的驻地,随时留一条退路,你一旦被捉我们是会马上撤走的。天依会潜入军营里,到粮草辎重队的旁边放火。等看到火起,你们二位加速撤离就是了。我会拖住追兵。”
“有点问题。”
“怎么?”
“玉阳的可汗跟着我一起来了。”
“什么?”
“玉阳可汗叫我带了来。现在正拄着刀蹲在我旁边呢。”
“你把他带来做什么!?”
“我没想到要攻击枭勇的驻地啊。”
“……天哪。”
“那就……让他帮着冲一下狰骑兵们的驻所?”言和思索一会之后说,“草原上的君主对应对骑军,尤其是近身应对骑军应该会有比较丰富的经验吧。冲一下拖住狰骑兵尽量避免他们增援南门,大不了我多关照一下他那边。”
“那,要安好啊。”悦成笑,“门主也不希望她的青鸾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军营上方折翼吧。”
这是北辰十一年六月七日,战音下山的第三十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