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遗忘的呼唤(原创短篇小说)
幻想之意志,在自我之人,真正坚定伟大的意志,令天使折翼,令死神屈服。
-题记
我曾经在儿童时期有过一个绝美的梦,那个梦曾一度让我陷入悠久的长眠而不愿返回现世苏醒。记得有一次,在苦难的好奇心的驱使下,我从那令人厌恶的白色幻梦中走出,独自穿过了在睡梦里连通现实虚掩的门扉,进入了那遗忘阴影的背面。虽然我至今仍不明白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但那绝对是一个奇异美好的世界,别离于地球,以至于成为了我儿时所有生于思考的幻想的集合。可这个梦消失了,就在某一个飘渺的恍惚之间,年幼的我便再也找不到他们,就像是裹挟着不出于自身的遗忘躲入了潘神古老的迷宫,令我悲伤万分,却又无可奈何。
在那之后过去的许多年里,我为了寻找那段被我遗失的记忆几乎付出了一切,包括我的童真,希望和以前常挂在脸上的笑容,只是最终除了为我的名字招来无尽的谩骂之外别无其他,甚至就连诞生我古老姓氏的家族也遭受羞辱。可就是如此,我才能从那重复生活枯燥的毒害之中摆脱,我才能继续努力回想那些伟岸阴影的轮廓。虽然死者终不能复生,但还是希望长眠于地下的先祖们能够安息。
就这样,身负骂名与贫穷的我离开了那曾在童年养育我的故乡,纵使他们在万千群山之后不断呼唤着我的归来,却仍旧未能挽留住我远去的脚步。至于这次旅行的终点我其实并不清楚,或许这就是属于我的可悲吧。在每天的黄昏涌现之时我都会向着未知的彼方前进,就这样,在这永恒的远征之中,我度过了那所有人以引以为傲的青春,虽然他们是那么的模糊,那么的飘渺,只能在回忆短暂的思考之中怀念,但那也足以让我铭记他的伟大。
后来,也就是在我意识到我所做的一切并不能帮助我回忆那个梦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一股深沉的疲倦。于是,我在我最终旅行的地方定居了下来,也就是现在我所身处之地,那个淹没在无数森林之中腐朽低矮的房屋。
在这里的生活曾几度让我迷恋,因为我清晰的感觉到那些伟大阴影的轮廓在与我接近。可就算如此,赤贫的生活还是让我感到十分的痛苦,但那绝对不是对金钱和死亡奴伊的屈服。我可以躺着进行思考的回忆,直到洁白的亏月在地平线上升起,而有在迷徨的云雾中落下。虽说如此却还是毁灭不了那在人类之前就已存在,被无数远古生灵传颂的恐怖,那便是饥饿。就像是一条永不满足的贪婪的蛇在你柔软的腹间蠕动,令你忧郁,痛苦,失眠难安,却又不敢把罪怪于他。我虚弱的身体早已注定了我不能从事那些繁重的劳动以换取果腹的食物。好在那些友善的人们总能在他人陷入困境之时给予自己的帮助。那个拥有红十字徽章的,狭小的救济站成为了我在这个异国他乡中唯一感受到的温暖,每天晚上10点钟的时候我都会来到这里,然后靠着外面红色的小椅子上睡一会,最多不超过半个小时,那些在辛勤工作的职员们便会发现陷入长眠之中的我,这似乎成为了一种默契。有时候他们会给我一杯不加糖的咖啡有几块松软的奶油面包,有时候则是他们吃剩下的零食。这听起来可能不被理解,去正是在伟大探索中我所万分可求的。至于工作,在去年春天的时候,我就已经几乎将所有较为轻松的职业试了一个遍(甚至连乞讨都没有放过),可我那天生虚弱的体质和迅速衰老的精神或许就已经注定了我这一生都将与工作无缘,如果这生于富贵人家倒也没什么,甚至有可能因为体弱而被过分宠爱,但这要是降临到穷苦或无家之人的身上,那将会是何其的不幸啊。如果没有那些细小渺茫的良善,那被所有人遗忘的记忆很有可能就这样被历史再次给遗弃了。
至于我的现状,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诉说的了,我的精神与容颜几近不合常理的衰老让我摆脱了所有的骂名,但请不要认为这是最好的宽恕,那真正的,痛苦的漫长折磨正在从遥远的寒冬之中缓慢的爬出,那慈悲的回忆的神明已经给予了我一些关于他的启示。这天,我更加迟钝的从那长足的睡眠中苏醒了过来(我一天一般睡12个小时),不过白日迎接我的却不是往昔刺眼的阳光,也不是那令人欣喜的无名的风,而是灰暗的阴影。我明白,这个曾助我逃避我所恐惧之物的房屋已经不再安全,于是,我收拾好了我所有的东西,打算逃离这个被鲜绿的台藓和时间统治的地方。但我又能去哪呢?回归那个被自己抛弃的遥远的故乡吗?我不知道他们是否仍会接受我的归来,而我也不愿回到那里。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漫长,身处在新居处的我感觉尤是如此。那些良善之人已经消失不见,是在把他们的所有都给予我之后。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自己的身体与精神愈发的虚弱,或许就是那个女人的缘故吧。自从我第一次看见艾微亚时,她脸庞那超出我想象力极限的苍白与漆黑的长发就已经同过去绝美的梦一起被我的脑海所深深的铭记,令我几尽狂热的回想着。毫无疑问,她是我所爱之人,不仅仅是因为她那份别离世界的理解与认同,更有我在第一眼看到她时的陌生的熟悉,就像是在遥望23年前在死亡还未到达彼岸哭泣的自己。
如今,身穿着古旧长袍的她再次出现在了我的眼前,用那翠绿的双目像我久久深情的凝望。啊,绝美的艾维亚呀,你是否曾知晓,我对你那枯瘦躯体深沉的爱,它曾几度让我陷入那悠久长足的梦乡,却有几度让我从那短暂的清醒之时中苏醒。
“艾维亚。”我惊叫了一声,那身处在无限遥远的临近之处的她也与我回应着,那是我不再听懂的语言。为了能更好的接近艾维亚,我奋力的挪动着那许久未动的身子,并把一只手搭在了腐朽木墙的上面,希望能够借此站立起来,可我终究还是失败了,仅仅是因为潜藏的白蚁已经把他们啃食的脆弱不堪。那些可悲却又可恨的小家伙们还想爬上我倒塌的身体(他们也确实做到了)。渐渐的,常年陪伴我的四肢开始变得麻木,或许他们已经长眠在了由灰尘和木屑构成的摇篮之下,我的心情也开始变得悲哀,但还是不愿放弃,因为在那睡梦与幻想的彼方还有在等待我的人。直到死神漆黑的羽翼亲自闭上我的双目。
可惜死亡并不会是一切的终结。这被广袤黑暗和寂静所统治的世界啊;这被真正良善和道德所隐藏的世界啊。谁能知晓我们现在到底身处在何方?愿那些迈向真正死亡的人够在遥远的回忆中怀念所有过去的一切,包括我们所痛恨的,名叫虚无的万物。可现如今,将死之人已不再涌现出悔恨的泪,曾经高洁的灵魂也已消亡在了天使与神话降临之处。那丑恶的勇气啊,那在睡梦之中向彼方呼唤的遗忘啊。现在,过往的熟悉己变得陌生,所有的知晓之物都已随时间远去,而我们也终将记起,那淹没在不祥迷雾中沉沦的往昔。
在遗忘中的我突然想起来了,我的名字叫做希洛特里斯,是一位准备前往伟大城市凯尔西尼斯的远征者。掌管那座城市的则是我的好友艾维亚,同时也是我许久未见的妻子。为了能够更快的回到我仅有的伙伴的身边,我徒步穿越了绿色旷野的平原,准备在夜晚爬上那座无名的黑色的山峰,这真是一个冒险的举动,我或许在许多年后会因此后悔,又或许又不会。我只记得,在那一夜中,如掎角般的亏月高挂于天空,经历往日疲倦的我开始了对那座黑色山峰的攀登。可就像是命运对我的嘲弄,在我拼尽全力登上那空无一物的顶峰时,我才发现,那座位于传说的城市早已被遗忘的迷雾笼罩。绝望促使我抬头望向了那群星不断旋转的天空,突然,一股莫大的恐惧涌上了我渺茫的意志,因为我在那无数群星之间发现了一个不断张开的裂缝,我知道,那绝对是我无法通晓之物,就在我犹豫要不要跳下那软弱的遗忘的时候,一股白光从那裂缝之中也就是北极星升起的喷涌了出来。我几乎要因为极端的恐惧晕厥,但双目还是死死的盯着那自天空切断之处向我奔跑而来的白光。如若这一切只是如此的话,我还不愿远离这个美好的世界,只是那些超越所有时间与空间的影子们并不打算放过我。在他们之中诞生的事物让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我努力想要控制住自己的双目让他们不再闭合,可这显然是徒劳的。我恳求那些逐渐清晰的模糊身影在我陷入睡梦之时将我唤醒,可他们却只是在那自睡梦的彼界大声的嗤笑,他们告诉我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位于传说的城市,也根本没有什么高耸入云蕴藏奇迹的山峰,那里只是一片在数万年前就已被白色冰雪覆盖的荒漠,而在那之上生活的,也只是一群饱受严寒摧残的渺小生灵。
在此,我由衷的诅咒那寄居于亏月之上邪恶的诸神,因为他们犯下了连历史也不能饶恕的罪过。谁能帮助我挡住那些不洁的白色月光啊,就在无尽森林之中腐朽的小屋,他们令我恐惧的痉挛抽搐,令我进行着可怕的无尽远方的回想。就是如此,我的一只手死死的抓握着早已空尽的白色药瓶,那些不知来自何处的回响的钟声刺激着我的神经。
我知道,自己已经彻底的陷入一个不可返回现世的梦了。于是,我用了近30年的时间在坟墓沼泽的东北端搭建了一座低矮的小屋,以便每日都能监视那不断升起却又不断落下的亏月。或许我所爱之人和爱我之物都以对我施行了最惊骇,最恶毒的诅咒,但我有权利将这一切告诉世人,他们也有权利知道我们所知道的一切,他们本就不应该生活在一个谎言的世界。
最终,在北极星打破天空桎梏的时候,我会同那些活着或者死去的诗人,儿童以及对生活仍抱有希望的人逃离出这个冗长,痛苦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