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二)
我现在大概会像念诵吊文一般去怀念这位天真烂漫的导演先生,因为截止至今,我再也没有见过这位稍显可爱的历史伟人,在我的世界里,他无异于是死了一般。
当然,也正如我先前描述地那样,虽然再未与故人谋面,可他却仍积极活跃在我与凯斯里以后的对话之中。在一部拍摄地很好的西部电影里,其中的主人公这样子诉说他对老友的思念,他说,他对于他的这位老友,是“不常提起他,却又时常想念他”。那么在这里,我想借此以化用,那么我说,对于我们这位可爱的导演,我是“不常想念他,却又时常提起他”。
那段时间他亲切地就像住在我的办公室里一样,可除了他那稍显横气的一撇胡子和那双独具灵韵的慧眼之外,我再也想不起那颗头上的其他细节。
叙事在这里仿佛断裂了一般,可日子总是无情地,仍旧像流沙一般行进下去。在我辛勤工作了一个月的时间以来,我们这位值得怜悯的导演,欠下我剩下三次的分析,再也没来过我的办公室。可仍旧,像他这般的人,还是不胜其烦地来到这里,拜访我这颗脆弱无助的心灵。
我疲惫,严谨,却又心猿意马地应付着我这些难缠的客人。
就这样,时间过去了一个月。
而几乎没有什么预兆,近乎神迹的事情便就此发生了。
我记得那天正好是个晴天,办公室里照不见一点儿的太阳。下午两点,我端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聚精会神地盯着我桌前的那摞文件。我在我脑中模仿着我院里的那些领导,盘算着在今天下午的分析会上,该如何假装,才能在他们眼里显得我格外认真,让我把那无聊的时间给打发出去。
办公室里静得出奇,尽管我不想以医生自称,可办公室的装饰却与医院无异,墙白得好像要掉下粉末来一样。
我发现我的桌子正在颤抖,过了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是门外传来的上楼梯的脚步声。有个人正在上着楼梯。
我对经常来访我的家伙们有所了解,他们以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为荣,所以,即使体量大如我们的导演先生也尽量在上楼梯时不发出动静来。而这么清脆的脚步声,起码在这里,不太寻常。
接着是一阵响彻云霄的喷嚏声,打断了我之前的事情,使我无法继续盯着眼前的文件,继续我脑中的臆想。
我不自觉地看向我办公室的小门,我期盼着会发生某些事让我的这扇门会有什么改变。而在几十秒钟后,我的期盼得到了实现。那近乎神迹之事真的发生了。
我看到门上铁质的把手正自顾自地转动着。
读到这里的读者,你们该十分期盼着我们的凯斯里,不需用我多说,你们也该知道我前文提到的“第二人”就是他,在本书中的首次登场。但在这里,我怀着十分愧疚,却万分真诚的心这么告诉你,除了凯斯里在楼梯里弄出的那番动静外,他就这么与他人无异,极为寻常地将他的头探进了我的办公室来,就像在前不久结束的那出戏剧上,身先士卒地从大帷幕中探出头来那样。
这出场是如此的普通,以至于当这一事件降临的时候,我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应该又是哪个高干家庭的子弟吧。”我心里如此想到,脸上不露出任何表情,但须臾之后,我便察觉到了有些地方的不对劲。
那些高干家庭的子弟,同样,也对自己都稍作打扮,可那些家伙,他们唯独对自己的鞋爱惜非常,他们尤其害怕什么尘啊、土啊,脏了自己的鞋,每天出门巴不得套个鞋套。而我眼前的这位,目前我显然不知道他叫凯斯里,我仔细打量他一番,他的鞋上磕磕绊绊蒙上了一层灰尘,再看上衣,呢子的,却不是什么好的布料。
而他最让我怀疑的,是袜子。那群纨绔子弟,因为爱屋及乌,袜子恨不得买地,比他们的鞋子还贵。我的头脑纷乱风云,不一会儿便想起了那位同样喜欢头脑风暴的导演先生,他巧舌能言的样子和时不时喷出来的唾沫与他所说的话一起来到我的眼前。
“那么,你就是演员,道格维尔·凯斯里?”
很显然,我并没有将这句疑问说出口。当时我并没有表现得如此惊讶。我强作镇定,努力保持先前的模样,脸上不露任何表情,假意看了眼时间说道:
“看来是我的日程表出了问题。按上面来说,这段时间应该没有来拜访我的客人才对。”
“你说的没错儿,先生,你的各个方面都说的没错儿,我不得不认同你所说的话。首先第一点,先生,我看你的日程表的确是出了些问题,常拜访你的那群先生们,我还是有所了解的,他们个个人前高雅,可这些都是他们精神错乱的例证,连这群家主都如此出差错,我推测你的时间表,先生,估计也稳定不到哪儿去。其次第二点我赞同的是,我确实如你所说的,不是来这儿拜访你的客人。我之所以来这儿的原因,先生,是因为有个天生丽质,爱哭鼻子的导演,怒气冲天地跟我说,在这里我能要到我要讨回的三千法郎工钱。而先生,这些法郎,就是您价值千金,宝贵的咨询分析机会。我来这儿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原来是这样,经您这么一说,我确实是想起来,之前是有位难以自弃的导演先生找我接受过几次分析,可就在分析只剩下三次的时候,他就消失不见了。我一直给他的秘书打电话,可却一直无人接听。”
“关于你的这一番话,先生,我大概能回答得总共有两点。第一,这位秘书小姐,在上个月就已经被我们突发奇想的导演辞退了。至于原因,这同样是第二个问题的答案。而第二点,之所以这位变了人格的导演不再次接受分析,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已经完全好了!并且,他自称自己也牢牢掌握了心理学其中最为‘神秘’的真理。”
“‘什么都不需要啦!我甚至都不用再为行业增添新的活力啦!’这同样也是这位真理型导演辞退他秘书的原因。不过这倒提醒我了,难道你不关注新闻吗?这位被救赎了的导演可是在上面大肆夸赞了你这位‘医生大人(Don Doctor)’,并声称你是‘经由他认证过的,行业内部的,为数不多掌握了真理了的聪明人’呢!”
“我确实不太关注娱乐方面的新闻动向 ,不过我却时常关注社会热点,对您之前所作的事情有些了解。”在这里我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与前文所言不能自恰,但我没有理睬,继续说道,“但当你们砸开了工会大门之后,他们就没再报道下去了。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而且,我的另一个问题,您应该不是一个服软的家伙,怎么会,同意那名导演的要求,来到我这里呢?”
“这当然是初步斗争的结果。”凯斯里话说此处,突然转眼与我办公室的左边,惊讶地问起:“这是个什么?”
“如您所见,这是一个黑色的真皮沙发。”
“是只有在得到你的命令之后,他才允许我坐下去吗?”
“但坐无妨!”我不得不像这间办公室的主人一样地这么说道。
他径直走向了沙发处,虽然会客通常是单人前来,但其实办公室还是设有两个沙发,左右各一个。
“他坐上去的感觉就如他看上去地一样舒服。”他坐在上面上下起伏。我坐在一旁沉默不语,期待着他的开口。
“这当然是初步斗争的结果。但老兄,说句实话,我实在不想和你们这些人打交道,我也不想把实话对你们这些人全盘托出,我打心底里信不过你们这些人。”
“那我们算是所见相同了,因为说到底啊,我也和您一样,对于‘我们这些人’是既信不过,也不想与之打些什么交道。”
“我话还没说完呢。我还要说的是,你们这些人,老是喜欢把自己从‘你们这些人’里挑出来说事儿,说自己和‘你们这些人’完全不一样。”
凯斯里啊,我就算这场嘴仗是你打赢了吧。但事实总是胜于雄辩,如果就在这时你就如你所言地那般,对我就像对待‘我们这些人’那样敬而远之的话,这本小书大概就会无从写起,半道夭折了吧。在当时,当他说完之后,我找不到什么话去反驳他,于是我摊了摊手,故作一番风度地说道:“败了败了!论能言善道我还真是说不过您!”我打算以退为进,用同情心博取他开口继续叙述下去。
“有水吗?”我看到凯斯里的喉咙上下滚动,显然是在咽口水。
我指了指办公室最角落里放着凉水杯的桌子。
他从黑色的真皮沙发上一跃而起,直走向我那放凉水杯的角落处。拿起一个杯子,还不忘回头,我自然是点头答应,以尊敬我办公室主人的身份。
他拿起一个空的杯子,把里面装满了水,面向我,注视着我边把杯子送到嘴边,边小口慢慢地啜饮。
喝完之后他表情突变,满目狰狞地说道:“为什么把水放在这么远的位置啊!就好像我是在喝蒸馏水一样!”
他环顾四周,示意这如医院般的墙面也是造成他错觉的原因。
我刻意耸肩,假意无奈这么说道:“好吧,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因为,我想让客人们都有这样的感觉。”
我盯着他。他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这么说道:“得了,这次就算你赢了!”
“您和所有我到访的客人对我的称呼都不一样,他们老爱叫我医生。”我刻意不搭此话,另起炉灶。
“不,你们这些人不能算是医生,”他边走边说,在话音刚落之际坐在了沙发上,“因为大部分的医生都是蠢人。他们要么,就是个迷信权威和机械的‘唯实主义者’,只要你去看个病,他们就只会用他们学的那点知识让你按他的要求做动作,只要医院的及其给出的数据没有异常,他们就断定你没有疾病;要么,就是个迷信的家伙,觉得你之所以不舒服,是因为什么‘非科学’的东西在‘作祟’.他们就会闭门谢客,不让你再来。而且,每当他们想要反驳我,我就是这么向他们解释,说不不不,先生,我是说‘大部分医生,而不是您!’他们便就此作罢,再无话说。”
“而先生,你们这些人,和他们不一样,你们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因为像你们这些人,会去这样来反驳我,‘我也讨厌我们这些人’!”
我看着他坐了下来,脸上的表情越说便越激愤。我轻松地坐在位子上,思忱说道:“不错,非常精细地观察!但是,我得跟您提醒一句。”
这时我站了起来:“您刚才可是对我说,您是不希望跟我们这些人‘托出实底’的,但您现在所做,可是与您之前的话有所冲突啊!”
“这不算什么!我之所以这样做,先生,是想向你表达我的诚意,我让你向‘你们这些人’申请,将这三次的分析取消,换成现钱给我。”
“这我恐怕做不到,”这时我慢慢走到了桌子的前面,随意地坐在了上面,“但说实话,我对您很感兴趣,十分十分地感兴趣。”
“你难道是同性恋?”
“如果您非要这么想的话,我倒是没有意见,如果这让您感到开心的话。但是,我想说的是,我想以我个人的名义,请求您,接受完这三次分析。我会从我个人的积蓄中,拿出一部分,把他们欠您的钱还回来。”
“这听起来倒是像在侮辱我一样。但怎么说呢,这毕竟是‘初步斗争’的结果吗!但是先生,既然这些钱你能拿出来,为什么不再多拿出来些,我们的许多兄弟还在水深火热呢!”
“还不到时候,不,这些钱还有其他用处。”
“什么用处?”
“如我所言,是不对我的用处,是不对我的用处。”
“既然这样,”他耸了耸肩,摊了摊手,“我也没什么别的话说了,先生。”
他虽然一脸的不情愿,但答应地倒是痛快。我情难自矜地打了声响指,“那么,从现在开始,咱们的分析算是正式开始了。”之后伸手拿起了桌子地一沓纸。这次我打算真的在上面记点儿东西,
“先等会儿,先生,就算是我在你的‘淫威利逼’之下‘弃良投娼’,但请你也别假惺惺地在这些纸上记来记去。我从小就不认为在纸上记东西有什么能帮助记忆地地方。在升学压力最紧张的那会儿,我还记得我的一些同学把繁琐的历史知识在纸上记得密密麻麻地,还不忘把本子小涂小画的非常好看,好像是要在什么展上得奖展出一样似的。最后在历史成绩上也没几个人考得过我。”
“那也许是您脑子好用的缘故。但有一点我和您一样,就是也觉得这些爱记笔记的家伙们都太自恋了。好吧,您既然不喜欢的话,倒也无所谓,反正也无非就是些形式上的东西。”我把手上的那摞白纸随手一抛,继续说道:“但是我们还是得从一些约定俗成的事情开始,毕竟老是用‘您’和‘先生’互相指称,叫我还是有点不习惯。您得先让我知道您叫什么名字。”
“道格维尔·凯斯里。”
“好的,好的凯斯里。”
“不不不,先生,凯斯里一般都是我的朋友这么称呼我的,不管是普通朋友还是最亲密的朋友,都无一例外,别无他法。而对于那些我只想见几面的‘你们这些人’来说,我希望还是称我为我的姓氏。而且,先生,在你说其他话之前,为了表示礼貌,是不是也得告诉告诉我你的名字?”
“好的,好的凯斯里。我全名是詹姆森·乔托· 乔瑟夫。‘我们这些人’和我最常来访的客人们都爱称我为詹姆森医生或詹姆森先生,而那位我们都熟知的,那位爱别出心裁的导演,却别出心裁,敬称我为‘医生大人’(Don Doctor),而除了他们之外,我还是喜欢别人称呼我的名字乔瑟夫。”
“好的,好的詹姆森先生。”
就着这些琐碎而必需的问题,我们一问一答,过家家般地度过了长达半小时的时间。而当我看到,我也预料一定,凯斯里,在这时,开始显得有点疲倦。我敏锐地察觉到这个空当,自诩得意得出其不意道:
“那么,凯斯里,在你们打开工会大门之后,你的那群朋友们到底怎么样了?”
“水到渠成的事情。詹姆森先生,在与那群管事的达成协议后,我的工友们领到了属于自己被拖欠的工资,各自回家去了。”
他像之前回答我那些无聊的问题那样,以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回答我这自以为锐利的问题,在说话之间甚至不自觉地打一个哈欠。我一刹那间觉得非常奇怪。但索性不再追究,顺着这条藤继续问了下去。
“各自回家?之后就平息了吗?那群人难道没有找你们的麻烦?”
“詹姆森先生,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但没成想你居然会问出来这么个问题来!你以为这样小规模的抗议能持续多久?工友们都有家有需,我难道不需要对他们负责吗?”
“而这,詹姆森先生,也是我坐在这儿的原因。我与那位博爱大肚的导演协商:我甘愿不要工会欠我的薪水,并且同意,再与他签订一份长达两年的合同,这份合同要求我:要像奥林匹斯神山上的西西弗斯一样,在他的每一出戏上,充当说开场辞的小工,无偿免费,并且他特注,要让我本人,来你这里代替他接受你的剩下三次的受访。”
“‘你要好好的聆听这位医生大人的教诲!’这位慈悲的导演如此语重心长想我说道。而詹姆森先生,当我站到你办公室门前时,我却灵机一动,换了一种说法。而说到底,这位导演能发这么大的善心,还都是因为你指导有方啊!”
“咱们这个热爱学习,天天向上的导演啊,在听了你最后的教导之后,这么说道:‘他让我感受到了莫大的自信!’你瞧瞧,咱们这位知恩图报的导演感激着你呢!自与你一别之后啊,咱们这位六根清净的导演,就好像是点通了心中的佛性一样,也开始向咱们穷苦人家发善好施啦!”
‘我算是完全痊愈啦!因为我现在满脑子里,是真真正正地,一点儿欲望也没有,和那些凡夫俗子撇清关系啦!现在我心里,完全想的就是,完完全全,止不住地造福社会,同时不忘本心,为民众拍出更好的片子来!’
“阿门阿门。我主,与这位导演同怀慈悲!”随后我悲哀地说道,“那么这么说来,他是完全曲解了我的意思了。”
“说得一点儿不假,詹姆森。”
偶得他的佳赞对我来说实在不易。
随后半晌,我们继续着之前枯燥且无聊地对话,我能听见蚊虫在我们耳边打转。
到了后面,我们言至尽处,过犹不及。我诚恳地对他说:“凯斯里,我觉得我们今天说得够多了。而且时间也经不起我们继续这样促膝长谈下去,我接下来还有场对‘我们这些人’来说非常重要的,但是又极度无聊的会议。这样吧,您今天就先回去,下一次地回访我会在开始前两个小时打电话联系您。”
“啊哈,詹姆森先生,在冗长地伪装之下,最后一刻,你终于要露出你的‘狐狸尾巴’啦!如果我现在说不走,你会怎么办?是完全暴露,大吵着赶我走,还是完全不把我看在眼里,让我在这间办公室里自生自灭?”
“我能不能有第三个选择?我个人倾向的是,如果您不走的话,我想要硬拖着您,让您和我一起去听会议,让您也感受一下我的磨难与苦行。”
“好啦!”他站起身来,“算你赢啦!不过话说回来,先生,你就不能对我网开一面,让我在这一次受访结束之后就能领到我想要的东西,进而从此不用再踏进这道大门一步?”
“至于您的第一个要求,当然可以,我的回答是。如果您愿意的话,您现在就可以出门右转直上电梯,一直坐到七楼在走到尽头,进入右手边的那个房间,有位护士会在那里等着您,您直接跟她说您要取走詹姆森储存在基金里的三千法郎就行。而对于您的第二个要求,这一点,我很抱歉,实在是不可能,因为我们的分析还要继续呢!况且您要是之后再有些什么小灾小病的话,很有可能会不守承诺再入斯门。”
“那么,我就却之不恭了。”
在这里,我与凯斯里的第一次碰面,就算彻底地结束了。我在他带上门走了的时候长舒了一口气。我解开了紧束在我胸前的领带,从我的办公桌上跳了下来,大步走向我办公室的角落。
我直接用起凉水杯大口大口地喝水,非常过瘾,巨大的洪流让我的喉道隐隐作痛。
我喝完水,走回我的椅子边上,随手把白大褂扯了下来,搭在了办公椅的后背上。我坐了下去,拿起来一本书就翻看了起来。
没过多久,护士推门而进,通知我会议马上就要开始。我穿戴整齐,在水池前冲了把脸。
走在外面的长廊上,冷色的白光灯晃得我眼睛十分地刺痛。我走着,脚步的声音被狭小的长廊放大,像是鸣笛的火车对于历史无情的呜咽。我的心绪再没有像那天一般,即十分清晰,又含混无序。太阳也从没像这般大过,我的头十分地晕,我刻意让我的视线变得模糊。我的脑海又想起来,我曾经在报纸上读到的惨烈景象,当时我脑海中的想象与电视上呈现的的画面混淆不清,交织不断地在我眼前上映着。空白的纸上如喷泉一般向上涌现出了所有的一切,就像把所有颜色的橡皮泥捏在一起一样,他们丰富地就像一滩棕黄色的泥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