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仇恨

在衙署内一脸震惊的石正伸出手示意身边的下属上前来的同时他说道:“即刻命白羽千卫出关!兵士于沙宛村落周遭巡视。凡发现式邑人出没于沙宛人村庄十里之内即刻驱赶,若如此还胆敢近前,就地扑杀!”
听到石正的话部下问道:“贼人杀戮者不过蛮夷尔,都尉何以......”
石正怒视着部下呵斥:“百姓何罪之有?”
部下继续试图解释:“都尉莫要误会......”
听到属下还要解释,石正一时间失去了以往的冷静稳重,声音颤抖着指着部下说道:“汝知何为屠戮?汝知妇孺羸老尸横遍野是何等惨绝人寰?汝知一句托词会让多少生灵涂炭?”越说情绪越激动的石正咬着牙说到这里一脚踹翻了自己的下属咆哮道:“速去!”
意识到自己触怒了上官的这名下属立刻回答:“是!”
随后他爬起飞奔出了衙署,看着在衙署门口消失的部下身影,石正喘着粗气脑海中反复浮现出童年目睹的那一切。
在石正下令的两个时辰之前:
拂云城内驻扎在此的秦州卫军第一营的右千卫得到爱姬派出的飞骑传报后,已经派出了一个旅火速救援沙宛人的村庄,并去缉捕袭击沙宛人的式邑人。
这支队伍的率领者是郑芸,为了让他们能快速抵达目的地保护沙宛人,千卫将部队中所有战马都交给了郑芸。郑芸的旅一分为四,每路一伙,纵马疾驰冲到了距离他们最近的四个村庄。
其他的三路如何姑且不论,郑芸的伙奔赴的方向地平线上,沙宛人的村庄还没出现,郑芸就看到了遮天蔽日的浓烟,当他们看到远方的村落的时候,眼前是一幅炼狱般的景象:
燎原熊烈烬枯草,
茅茨赤焰冲九霄。
恸声彻天震百里,
何以凡人如芥草。
看到眼前的景象,包括郑芸在内的六十多兵士的战马都不自觉地停下了,杨玉珠震惊地说道:“这是何人如此恣意妄为!”
阿米娜看着眼前的一切则十分冷漠地说道:“早听闻中原之地讲究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之说,如今真应验了。”
听到阿米娜的话,杨玉珠瞪着她呵斥道:“屠戮百姓怎能以因果报应而轻描淡写之?”
眼见杨玉珠要和阿米娜吵架,兰儿瞥了一眼杨玉珠故意大声说道:“请旅帅下令。”
“冲!”
郑芸一声令下,随即她就一马当先冲了上去,疾驰的六十多骑眨眼之间就到了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村庄外,此时的郑云看到了一位女子正被一名穿戴中原服饰,却是左衽的红发男子撕扯其罩袍。很明显这男子妄图对其行不齿之举。同时这名男子还用式邑人的语言咆哮着,阿米娜听得懂,那是下流极致的詈词。
郑芸也勉强听懂了,而娜娜则变得异常愤怒。就在一众人马怒不可遏想要让战马加速的时候,只见一匹乌骓马如电般冲出队伍奔向那名男子。
银光闪闪的长铩如霹雳闪过,当即那名男子头颅便被斩落在地,而那乌骓马上的红甲少女则头也不回地杀向了烈火熊熊的村庄。
“碧环姐姐莫要冲动!”郑芸一边喊着杨玉珠不要冲动,一边跟着冲进了村庄。这个时候,兰儿对伙长说道:“请伙长命人照顾这位妇人,我等随城主去也!”
“就有劳诸位保护旅帅!”
“遵命!”立刻骑士们追着在郑芸冲进了村庄之中,骑士们冲进村庄之后发现殴打袭击沙宛人的那些人就立刻喝止,若不从就地斩杀毫不犹豫,而一马当先的杨玉珠却冲进了村庄中心的乱民之中。
此时这些残虐的式邑人正在将村中的女子围在村中心肆意的凌辱虐待,他们面容的狰狞扭曲与口中的污言秽让任何旁观者都不禁感到这群人的丑恶是寻常人所难以企及的。他们穿着中原人的衣服,手持着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中原人律法中不加以限制的兵器肆意折磨这些女子,他们砍杀年老的,凌辱年轻的,戕害年幼的。看到这一幕的杨玉珠忍无可忍。
她纵马飞身跃进施暴者人群中,她的乌骓马当场踢死了两人,随后杨玉珠一铩刺穿一个手持军械,腰挂军壶的人。式邑人和沙宛人顿时四散开来,女子们裹着已经被撕烂的衣物尖叫着狂奔,这些男子则袴子还没提上,甚至直接为了保命而脱了裤子。更有甚者直接迈开步子将挂在双脚腕上的裤子撕烂了。
但这些式邑人很快反应过来便要围上去,杨玉珠丝毫没有畏惧,她提着银铩怒视这些乱民。她一挥长铩大喝:“即刻弃械,违抗者就地扑杀!”
谁料杨玉珠的恫吓没有起到作用,杀红眼的贼人直接将她拉下战马,随后将之死死地按住,扯下她的兜鍪要用锄头砸向她的头颅。
这一刻杨玉珠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她的身体本能地在挣扎,而她的双眼则直勾勾地盯着那沾染着鲜血与脑浆的锄头。
就在她认定自己将要命丧黄泉的时候,一声战马嘶鸣将她的意识拉回到了现实中,而那个举起锄头的暴徒则被郑芸以长戟小支凿穿脖颈,口中与颈部创口并涌鲜血而亡。随即一众兵士杀到,他们斩杀聚集的贼人外缘来不及放下农具、兵器的贼人,随后高声呼喊强令人群中其他人放下武器。
眼见被包围,贼人顿时丧失了斗志丢弃武器跪下,动作稍慢即刻便遭兵士们斩杀,更别提那些还想反抗的人了。
将贼人缴械之后,兵士们随即在沙宛人幸存的村民帮助之下,将这些活着的贼人的一个一个地全都提溜过来,而那些被斩杀的则被当作放了血的牲口那般连踢带拽堆到了村子的中心那口枯井旁边。
在这一过程中,郑芸看到了她认为的沙宛人最丑陋的一幕,他们救援的村子其实并不小,人口有两百多人,三十多户。这村子虽然在这场杀戮中许多男丁被杀,但还是有很多男子幸存了下来。
而他们幸存的方式让郑芸感到作呕,因为从他们与自己妻女的对话与叫骂中她得知,他们很多人在贼人杀进来的时候第一时间躲了起来。他们躲进了堀室,因为堀室空间不够或是时间不够,他们果断丢弃了妻子和孩子,有些人甚至是踢断了自己年迈母亲的腿丢到道路中间来给自己争取躲藏的时间。更有甚者为了自己脱困故意将妻女推给这些贼人。
而当郑芸他们赶来并斩杀、俘虏这些贼人后,这个村子里的男人顿时一个个生龙活虎地从堀室中爬了出来,开始对着那些被杀的,或是被抓获的贼人耀武扬威,还有想抢夺兵士手中的横刀斩杀贼人的。
更有甚者爬出来之后第一时间不是关心自己的妻女是否受到伤害,居然质问自己的妻子为何不为他守护贞操,甚至还有想要杀掉妻子的。要不是兵士们喝止了这些人的行为,真不知道这个村子的女人会是个什么样的悲惨下场。
看着燃烧着的村庄房屋,看着凄厉哭嚎的妇人与惊惧万分的孩童,兵士们虽然不是沙宛人但都越发愤怒。
军伍之人,于战阵中击杀贼人乃是职责所在,攻城略地箭矢礌石伤及无辜在所难免。然而如今这般蓄意杀戮无辜实乃暴行,这岂能让这些读书识字的折冲府良家子所能接受呢?前朝残暴尚能偶有怀柔之策,贼人如此暴行兵士们实在是无法接受。
郑芸带着几分怒意看着这些弃械之后开始变得惊惧的式邑人,握紧了手中的长戟,跟在她身旁的亲兵阿米娜与娜娜她两人对眼前杀戮与被杀戮的人却没有丝毫的偏袒与同情。
沉默无言许久,郑芸的眼神变得冷漠起来,她仰着头带着几分鄙夷说道:“绑了押回归云关内待处置。”
“是!”
与此同时,秦王正率领着两百兵士赶往一座村庄,他要去拯救那里的无辜沙宛百姓。
在爱姬发现沙宛人村庄被袭击之后,她就立刻派遣了斥候,或是利用烽燧向所有能通知的部队发出警报,而秦王此时正好带着亲兵慰问新安置的百姓。一听到式邑人袭击沙宛人,秉性善良的秦王当即就要率领兵士去附近保护那些沙宛人。
由于秦王一路跋山涉水与那些迁移至此的百姓同甘共苦,因此这些百姓对秦王也甚是爱戴,所以当即村民就决定派出了全村的丁壮披甲执锐,自携军械干粮追随秦王营救沙宛村庄。本来带着六十亲卫的秦王离开村子的时候,兵士直接变成了两百余人。
在秦王的这支队伍中那六十亲卫不是一般人,而是镇国公主赠与他的五百亲军之中最精锐的一伙。镇国公主赠与秦王亲军背后的目的秦王不得而知,但秦王知道,自己的这位阿妹自幼就对其关照有加如阿姊一般。既然公主能赠予自己亲军,那么他必然会对这些亲军关照。因此这些亲军一到了秦王手里,秦王就变卖了一些府库中的资财为其打造了全新的铁甲。以大漆将之漆黑,以桐油防锈蚀,蓝、红双色甲绳、甲绦、内衬以饰之,配以鎏金蟒首、尾于丈八银槊之上。
因为这五百亲军皆为黑甲,遂秦王唤这亲军为玄甲骑。对其待之如友人,护之如手足。对这五百亲军,秦王对当中年幼者照顾有加,对年长者以礼敬其如兄长。
秦王这般礼遇亲军是他本性所致的,但秦王这般无心的举动对于当下的他还是未来的他的一生都带来了许多意想不到的惊喜与幸运。也许后世人们会说他天命所归,但所谓的天命真的是老天爷的对一个人的眷顾吗?
两百骑士追随着秦王在荒原之上急速奔腾,估算着距离秦王觉得快要能看最近的到村子了,于是他说道:“近些日交田改商籍,以行商为名出关后杳无音讯之式邑人有数千众,起初我与石都尉皆误以为乃是式邑人不善耕种,遂交田亩于官府。但万万没想到他们竟聚众戕害沙宛百姓。”
在秦王身旁的姬平听罢说道:“殿下未能想到,但也有所怀疑,而我等皆未能想到这一步,殿下不必自责,毕竟我等为庸人也,而殿下聪慧早已有所思量。”
听到姬平的话,秦王知道他是真心的,但秦王还是如此说道:“汝当真不是逢迎拍马?”
听到秦王不是很严肃的语调说出的话,姬平明白殿下的意思,于是他说道:“殿下乃龙子也,还需我等溜须拍马?”
这个时候姬五帮腔说道:“石都尉未曾发觉式邑人清退田堵之事,而殿下却发现异样提醒都尉,殿下岂不是比我等聪慧睿智?”
姬平话音未落,姬平指着前方说道:“殿下,前面便是沙宛人村庄!”
秦王看到了远方升起的浓烟心中暗道:“大事不妙!”
秦王策马疾驰,在他挥起马鞭的同时他交代自己的亲卫:“这些式邑人虽为贼徒,但也是我天朝百姓,诸位将士莫要不分轻重伤及百姓。我等披坚执锐,休要怕百姓农具加身。百姓衣衫褴褛,稍有不慎便会因我等兵刃相加而命丧黄泉。诸位切莫自恃兵甲之坚利而恣意戕害百姓,亦莫要忘了自保!”
“是!”紧追着秦王的兵士们立刻回应了秦王,随后加速奔向了村庄。
第一个冲进村庄的秦王顾不得细看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了,他此时的眼中只有活着的人,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几步之外一名男子欲将一孩童扔进烈火之中。秦王眼疾手快,在这男子肩膀与他的马镫相错的一瞬间抓住他的衣领将他往道路中间一拉,致使其跌倒在地,随后秦王不等战马停止便翻身跳下马,冲上前将此时还在凄厉哭嚎的孩童夺了回来怒斥男子:“汝怎能如此戕害一孩童!?”
秦王的话这个沙宛人听不懂,但秦王的动作告诉了对方是什么意思。男子愤怒地起身便要抢夺这孩子,秦王一扭身将孩子放下藏在了身后。
就在秦王把孩子藏在身后的功夫,那个沙宛人从怀里抽出匕首直接刺中秦王。一身金甲的秦王躲闪不及直接被利刃插中了胸口,可是秦王的札甲之上还有护心镜,那锦缎覆面边缘以云纹装饰的护心镜怎会被一把匕首轻易刺穿,虽然突然被捅了一下有些许冲击带来的痛感,但秦王根本不在意。
秦王看到这个男人面容狰狞宛如阎罗殿上的恶鬼一般,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似乎是喊着家人的名字。他恶狠狠地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咬牙切齿地他攥紧匕首狠狠地左右拧着,仿佛是觉得只要他一直使劲就能刺穿秦王胸前那看似是织物的东西。然而不懂中原人甲胄样式的他注定无法对秦王造成什么伤害。
就在秦王惊愕地于自己遭人刺杀的同时,秦王身后闪出了另一个贼人,他趁着秦王不备抢走了那孩童。听到被抢走的孩童尖叫的他条件反射地回头,这一瞬间秦王看到了这样的一幕:一个与刺杀他的人一样面容狰狞的人抓住孩子的一只脚,将之提起来抛向空中,然后对着落下的孩子猛踹一脚将之踢进了火海之中。
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冲击着秦王的听觉,就在秦王要转身就救孩子的时候,手持匕首的沙宛人与秦王身后的人一起控制住了他并且试图将他割喉。
但这位年轻的藩王岂能是被轻易制服的?秦王一个闪身让持匕首的男子刀刃从胸前的护心镜上划过,随后秦王的手如鹰喙一样叼住男子的手腕反向一扭,男子当即疼得松开了手,随之匕首掉在了地上。秦王没给男子还击的机会,他一用力将男子甩在了身后企图控制住他的另外一个男子身上。紧接着一脚踢开了地上的匕首,拔出腰间的横刀指着这两名男子呵斥:“再不住手就地扑杀!”
两名男子当即愣住了,虽然他们听不太懂,但是秦王身后杀气腾腾飞奔而来的兵士们会怎么对待他们,他们不用人说也懂。
还不等两名男子表示放弃抵抗,姬平与姬五战马冲到了秦王两侧就要分别斩杀这两个人,但是秦王大声喝止了二人,随即两人立刻改为下马按住了两人强迫其跪下。看着两个人,秦王此时已经听不到那孩童的凄惨的哭嚎之声了,他只闻到了一股肉烧焦的味道,他看着两名男子久久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后续的兵士们冲进了村庄驱赶压制那些贼人,那些被式邑人杀戮的沙宛百姓则反应过来眼前这些人是来拯救他们的。他们一边赞美真神,一边凑上前抚摸着兵士们的战马与甲胄用沙宛人的语言赞美着他们。追随去秦王的兵士当中基本没有会沙宛语的,但是他们还是尽可能地用手势示意他们让开不要挡路,示意他们寻一个安全的去处。
秦王率领的兵士们很快就控制住了村庄,将那些贼人以绳索捆绑准备将其带回归云关内。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沙宛百姓们开始拿起了各种农具或是厨具开始冲过来殴打这些贼人,兵士们尽可能地以礼相待劝说这些沙宛人。虽然语言不通,但救过自己的人拦在身前,拱手一礼劝说自己,这些沙宛人见到如此也不禁开始克制自己的复仇心理。虽然还有些人过于冲动打伤了这些兵士,但在秦王的严令之下,他们还是没有还手,最多是挡住他们的攻击,将他们推回去罢了。
最终,在沙宛人的叫骂与飞石中,贼人被秦王的兵士拖拽出了村庄。看着这些贼人被拖走,秦王正了正自己的兜鍪,握紧了腰间的横刀看着村庄里愤怒的、哭泣的、绝望的百姓,再看看那远处一间间燃烧着的茅屋与近前一片狼藉的道路,他深施一礼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去了。
押送着这些贼人回到了拂云城,秦王看到的是一片令他惊愕不知所措的景象,拂云城内,被押回来的式邑人足足有一千之众,他们皆穿着中原人服饰,虽然都是左衽,但他们却身上带了许多中原人才会使用的器物。
姬五看着眼前的一切若有所思,而姬平则十分直白地说道:“如此打扮,若说背后无人谋不轨之事,怕是连痴傻孩童亦不能信。”
听到姬平的话,秦王看了一眼城中这些押回来的式邑人说道:“传本王令,即刻召石都尉来拂云城议事,传令诸队,一旦发现不轨之人即刻捕拿!反抗者莫要随意扑杀,定要带回细细审问。”
“是,殿下。”
随后姬平与姬五就开始执行任务了,接到了秦王命令的石正很快就赶往了拂云城,在赶往拂云城之前,石正下令战锋营的兵士皆严阵以待,而白羽千卫则倾巢出动快马奔向那些还不知道是否被袭击的村庄,并通知诸村垒、寨严加戒备。
傍晚,拂云城内,秦王与石正在新建的衙署内议事,陪同秦王的还有郑芸以及王千卫。
看着秦州的舆图之上那些沙宛人的村庄,秦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问道石正:“石都尉,现在情形如何?”
石正听后立刻回答道:“回禀殿下,今日沙宛人村镇四十余个,一十六个遭袭,死伤......千余,秦州卫军捕获贼人一千,就地扑杀足有数百,死伤兵士五十七人。”
听罢,秦王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回忆着自己看到的惨状,缓缓地说出了一句话:“这些贼人何以如此凶残不仁?”
听到秦王的话,石正就好似早就料到那般十分平静地说道:“乾武二年朝廷大军西征,沙宛大军以救援至真教同胞为名,进入式邑国-函玉郡境内,并且大肆劫掠杀戮,因此式邑百姓皆对沙宛人恨之入骨。”
石正说完,郑芸补充道:“当时卑职为西征大军一步卒,沙宛人屠城灭村暴行历历在目,其凶残不仁罄竹难书。”
听到两个人的解释,秦王看向窗外已经开始出现繁星点点的夜空攥紧拳头说道:“百姓何罪之有?”
石正低着头对秦王恭敬地说道:“殿下,百姓确实无罪,但若以国比为人,家国兴衰喻为因果,沙宛人如今之遭遇确实报应属不爽也。”
听到石正的话,秦王一拍桌案怒斥道:“报应不爽也?汝何以言此?国之衰乃是君王之过也,百姓皆为君王所牧,君王不降仁德,百姓又怎存良善?百姓何来昭明耶!”
秦王的愤怒与质问让石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知道自己说的可能不对,屠戮百姓的暴行他也不愿意看到,可是他不明白秦王为何如此愤怒。毕竟秦王是一个亲王,何必对这些异族百姓死活如此关心。
郑芸听到秦王对石正的斥责之言,赶紧打圆场说道:“沙宛、式邑人皆蛮夷也,虽同信一教,但其凶残不仁刻髓溶血,其两族因旧事仇杀并非不可理喻之事,但如今我等所需思量之事乃是......”
说到这里,郑芸没再多说下去,而秦王却抢先说道:“汝想言:有贼人于背后煽动?”
“是,殿下。”
听到郑芸的回答,秦王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之后,秦王带着三分哀怨,又带着七分自说自话的态度说道:“本王出离京师便是为了不再见那万千百姓遭世家阀族肆意凌虐,如今本王戍边至此,竟然依旧满目皆是涂炭百姓,这天下何处能有一方净土?这天下,何处养民安堵?”
秦王的话在场的人都回答不了,可秦王却希望有人能回答的,给予他一个答案。秦王的自幼就被教育要学会温良恭俭让。少年时他随外戚远征漠北虽然立下过战功,但对于百姓凄惨的生活他却不得而知,边民的提心吊胆他没看到,胡人惊恐逃散的场面他也没看到,因为他没有被允许过于接近寻常百姓。
可如今,他见识到了百姓的凄苦与世家门阀的凶恶不仁,也见识到了寻常百姓之间因为不同的族裔或是家国之间的纷争而相互残杀。现在他想知道到底该如何才能给百姓一个安定的生活,如何才能让百姓不再相互因为族裔不同而互相倾轧。
眼见无人能回答秦王的提问,秦王无奈地低下头说道:“石都尉,我等现在应该作何措施以应对?”
石正看着有些无奈的秦王说道:“卑职即刻审讯贼人,看看能否问出幕后主使。”
秦王点点头,抬头看着石正说道:“将关外除隘口障城之外的兵马尽数调动,各队带上通晓沙宛或式邑言语之人,日夜巡视安抚沙宛百姓,一旦发现贼人立刻捕拿。”
“是,殿下。”
随后,石正将秦王的命令传达给了部下们,在拂云城的兵士们立刻行动了起来。这些兵士大部分是良家子,他们对于这样的杀戮行为也是很愤怒的,虽然因为被杀戮的是沙宛人而愤怒情绪并没有那么强烈也无法共情。但兵士们知道,这种杀戮行为若不制止,说不定哪天就会落到自己的家人头上。连夜举着火把出离拂云城的兵士当中,郑芸也是一员。
与此同时,出城之前就被石正交代任务的林峰此时正在郑芸的府邸中,在后罩房玲儿的卧房中,倚靠着房门对玲儿进行着讯问。
昏暗的烛光之下玲儿怯怯地看着林峰如实说道:“奴......奴婢向真神起誓,奴婢真的一无所知,还请......林队正不要......”说着,玲儿就瘫坐在地上,无助地用双手捂住身体。
玲儿误以为林峰只是又要找借口凌辱自己,虽然玲儿知道自己怎么抵抗都是没用的,但抵触情绪还是让玲儿做出了无奈地抗拒凌辱的举动。
此时的林峰并没有浮浪子那般的坏笑,而是很严肃地问道:“颖儿何在?”
“奴婢不知......”
听到玲儿的话,林峰意识到石正离开归云关之前交代的事情肯定与颖儿有关,同时他也愿意相信玲儿的话都是实话。毕竟林峰欺辱了玲儿很多次了,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林峰也清楚,她现在唯一能耀武扬威的时候就是在颖儿面前。
林峰俯下身伸出了手,玲儿误以为林峰又要将其剥光衣裳凌辱,于是下意识地双臂护紧了身体向后躲。
但林峰没有对玲儿继续以前的行为,他扶着玲儿的手臂让其站起来,然后很是认真地说道:“玲儿,汝可要多思量,汝与颖儿如今依旧在府中安然无恙,皆仰赖于我,而方才我讯问于汝之事关系汝式邑族人。”
听到林峰的话,玲儿的心底一惊,她为数不多的良知被唤醒,她惊愕地看着林峰一时间说不出话。
“今日关外虽惨遭杀戮者并非式邑人,但行此事之人为式邑人,今后众人当如何看待式邑人?内附之式邑人又该如何自处?”林峰很认真地看着玲儿将她扶着坐到了榻上,然后在她的面前半蹲下来继续说道:“今日汝族人滥杀无辜,他日还有何人愿怀柔汝等?”
林峰的话是在理,可是玲儿却反问:“听闻两年前沙宛人入我式邑与尔等中原人血战之时沙宛国淫掠无恶不作,既然如此,我等式邑人何以不能如此报复?”
林峰听到玲儿的话叹了口气思索了一番之后十分严肃且郑重地告诉玲儿:“汝切记,颖儿近来做了何事我已料想到,如今她不在府中便是证明,汝今后切莫参与这些错事,一为汝族人,二为自身,我不想我喜爱之女子身首异处。”
看到林峰很是真诚的样子,玲儿也就没再多说什么,点点头表示明白了,随后林峰就带着人出郑芸的府邸继续其他的任务了。
留在卧房中的玲儿在林峰走后一个人无言地坐着,许久之后颖儿回到了府中找到了玲儿,看着玲儿颖儿立刻施礼然后说道:“公主殿下,因事出突然未能及时告知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听到颖儿的话,玲儿并没有立刻回应,在许久的沉默之后当颖儿想要重复一遍刚才的话的时候玲儿突然开口带着愤怒望着墙壁说道:“叛离信仰背弃我等王族之人,死又有何惜?”
“公主殿下......”
听到颖儿的轻唤玲儿将目光转向了颖儿,她立刻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故作威严地说道:“尔有何要禀报?出行为何不告知于我?尔可记得你为我奴婢?”
“回公主殿下,艾迪德总督所遣使者让奴婢转告殿下:我真神之大军将以中原蛮夷纵容治下乱民残害神之子民为由发大军以征讨。”
听到颖儿的话,玲儿立刻变得兴奋异常,可颖儿却紧皱眉头质疑道:“殿下,去年十万大军叩关不得,如今......能否破关......”
颖儿的话没说完,玲儿一脚就将其踢倒在地,然后怒斥:“尔这贱婢,胆敢诅咒神之大军?他日若大军破关,尔想被火刑乎?”
此时的玲儿忘记了林峰的叮嘱,脑子里又开始了她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她又觉得自己有望重归一国公主的尊贵身份,有望回到曾经那将奴仆肆意驱使的生活之中。
眼见玲儿发怒,颖儿赶紧跪好叩首求饶:“奴婢知错了,请殿下恕罪。”
眼见颖儿如此的态度,玲儿摆出一副自己很大度的姿态却阴阳怪气地说道:“行啦,本公主可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姑且看尔如何将功赎罪了。”
“是......”颖儿毕恭毕敬地回应了玲儿,但此时颖儿开始担忧起艾迪德大军能否破关,毕竟艾迪德的军队不是一年前的精锐了,而是以残兵拼凑的。
玲儿轻蔑地说了一句:“滚!”
颖儿跪在地上说了一声:“是。”之后倒退出了玲儿的卧房。毕恭毕敬地关上了房门之后颖儿隐约地听到了一声冷笑,随即她望向冷笑声音传来的方向,可她什么都没看到,静静的后院之中除了她没有任何的活物。
将拂云城留给了驻守的军士,秦王与石正都各自带着部队向着沙宛人的村庄巡视。
秦王骑着秦州卫军分予他的黑色战马行进在队伍的最前方。
此时:
月朦星烁寒意彻,
炬火蜿蜒似赤蛇。
良家夜下巡故地,
轻骑西行职守恪。
骑着战马,穿着身甲的姬平与姬五腰间挎着横刀,他们的身后都插着三根红翎。他们在巡逻的队伍中保卫秦王兼任传令的工作,跟着秦王前进的二人也说不上与那些沙宛人有什么共情,更说不上对这些被残害的人有什么同情,但他们却觉得,对手无寸铁的人如此残杀是不齿的行为。
“沙场之上,刑场之中,杀伐无可厚非,然如今这般真令人不齿。”姬平望着天空的繁星自言自语着,听到了姬平的话秦王也说道:“沙场之事何须与那田舍翁纠缠?这些化外之人如此这般应予教化,令其与我中原共沐王化。”
这个时候,姬五则带着几分鄙夷说道:“凌虐羸弱,肆意杀戮,真乃蛮夷也。”
秦王继续说道:“百姓愚钝乃是为君、为臣者之过也,我等亦有责。天下愚民几何皆决于君臣或贤德,或昏聩。”
“殿下何以将此责担于圣人与诸位公卿大臣?”姬五问道秦王。
秦王回头看了一眼姬五慢慢地说道:“天子应向明而治,然视百姓为犬彘者,能明否?若想百姓昭明,则需向明而治。”
这个时候姬平问道:“殿下之意,如今这般乃是牧民无方?”
秦王叹了口气说道:“非也,归附之民,初受王化,鄙俗陋习定是会有所残存,如今这般恶果乃是必然。但我等不应以此鄙夷这些归附百姓,应悉心教化以令其受王化。”
姬平听后点点头说道:“殿下此言乃是至理,我等定会竭力为此。”
当秦王带领队伍巡视到一处白天被袭击的村庄的时候,秦王看着一片狼藉的村口,火炬无法照耀的村庄道路的深处是一片黑暗,看着窗内没有半点灯火的土房,不禁心生怜悯。
残垣梁塌棚桩断,
灯火尽灭狂风乱。
兴亡过眼民何罪?
只盼天下民得安。
此时一名懂得沙宛语和式邑语的归化兵士用响亮的声音喊道:“秦王殿下驾临于此,尔等速速迎接,莫要失了礼数!”
兵士喊完,秦王拦住了兵士说道:“汝莫要如此,百姓今日遭此劫难本就如惊弓之鸟,若其还于村庄之中,定是不敢迎接我等,我等乃是要保护这些无辜百姓,并非驾临于此耀武扬威。”
秦王话音未落,一瑟瑟发抖的人从火炬无法照亮的黑暗中渐渐靠近,他艰难地向前移动着,这位:
蓬头垢面似枯槁,
褴褛皂衫裹羸老。
九曲木杖倚残躯,
目中莹泪似乞饶。
拄着一根木棍战战兢兢地,带着几许哀求的看着眼前一身金甲的秦王,这人的嘴颤抖着上下一开一合,用微弱地声音说道:“请这位尊贵之人放过我等,我等乃是沙宛自由民,我们从未行对汝等式邑人之劫掠、杀戮,我等只想有一片土地才搬迁至此.......”
眼见老者说着就要跪下,秦王赶紧下马,那名会沙宛语的翻译则一边翻译一边略显狼狈地也跟着翻身下马。
姬平与姬五自然也跟着下马,并且第一时间跟着秦王迎上去。姬平与姬五的职责之一便是护卫秦王,他们自然是尽职尽责的。他们保持着警惕观望着火炬照耀不到的黑暗之处。但是他们谁都没想到的是,就在毫无防备的秦王想要扶起那位老者的时候,老者竟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把菜刀直接就砍向了秦王的脖子。
这一幕发生得已经不能用突然来形容了,那位方才还战战兢兢满眼都是乞求目光的老者在秦王伸出双手的那一瞬间便抽出了菜刀砍向了秦王。
那一瞬间两个人的血都凉了,他们万万没想到,这样的一个老者竟然能动作如此凌厉地掏出菜刀砍人!
然而老者的一切都是徒劳的,因为他砍中的秦王身上穿着甲胄,老者砍中的是秦王身上甲胄的部件之一--铔鍜。老者误以为秦王护着脖颈的铔鍜是布帛,所以砍向了那里,结果秦王的铔鍜只是外面有丝绢罢了,里面则是皮革与铁甲叠加而成的,对于老者挥舞的菜刀来说,这铔鍜没让菜刀崩了刀刃只能说是老者的力量的不够大。
眼见秦王被砍中之后没事,老者顿时惊呆了,而姬平与姬五没给老者重新进行下一次攻击的机会,他二人直接抽出了横刀,控制住了这位老者,姬五更是挥起横刀便要将老者斩首。
就在这个时候,秦王大喝一声:“住手!莫要随意伤人!”
听到秦王的话,姬五愣住了,周围正要围上来在四周警戒的兵士也一动不动搞不清楚情况。
而此时老者却嚎啕大哭起来,他一边用沙哑的嗓子嚎哭一边叽里呱啦地说着些什么,那个懂沙宛语的兵士立刻给秦王翻译道:“殿下,他要给他的孙儿报仇......”
这个时候,从笼罩于村庄的黑暗当中,一群人影渐渐变得清晰,那是一群与老者一样衣衫褴褛且表情绝望的人儿。
眼见这些人从黑暗中现身,兵士们纷纷拔刀挺槊于秦王周围。
这个时候,秦王态度十分温和地对众兵士说道:“诸位且退下,莫要再让这些百姓受到惊吓,莫要以如此方式对待这些百姓。若真他们当真加害于我诸位再如此待其也不迟。”
听到秦王的命令,兵士们是真得脑袋嗡嗡的,他们实在是不理解这个宗室藩王怎么这么不好伺候。别人都是要求多,麻烦事情多,而他是事事都不想麻烦别人,但是他事事不想麻烦别人要是出问题,他们就要担各种办事不力的责任。
可是藩王的命令他们是无法违抗的,于是他们只好照做了。此时那些村民看到兵士们纷纷后退表情有了些许的变化,但整体上,他们的表情依旧是麻木的,眼神依旧是绝望的。
夺了老者的菜刀,姬平带了几许愤怒对老者说道:“莫要如此,殿下可是为救尔等奋不顾身。”
说着,那个兵士就将这话翻译给了老者,而老者依旧绝望的哭泣着哀嚎:“我孙儿......”
秦王抬起手,示意姬平与姬五放开老者。姬平与姬五迟疑了一下,他们两个不敢也不想放开这个老者。
秦王眼见姬平与姬五犯难,于是说道:“孤甲胄加身有何惧哉?”
听到秦王称孤,两个人意识到秦王是很认真地在命令他们,于是他们缓缓地放开了老者,将横刀收入了刀鞘之中。
在村庄内,那些绝望的沙宛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丝的变化,但在场的兵士们却说不出来这种微妙的表情变化到底是表达了什么。是惊愕?是担忧?亦或是说重新燃起了希望?
秦王俯身将老者扶起来,看着眼前这个涕泗横流的老者,秦王握紧了他的手臂说道:“阿翁莫要悲伤,有何难事本王定会予以相助。”
负责翻译的兵士转述着,老者继续哭泣着。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沙宛人的青年突然咆哮着从村民之中冲了出来,他高举着一根木棒狰狞着面孔如同迅捷的猎豹一样。在村民的惊愕与兵士们的震惊中就这样笔直地冲了过来,就在他冲到距离秦王不到五步的距离之时,姬平与姬五直接合力将他撂倒,而后大声说道:“汝乃何人!何以如此大胆!”
那个负责翻译的兵士此时的内心是崩溃的,此时的老者正在讲述自己的遭遇,而就在他翻译到一半的时候,又冒出来这个年轻人。而及姬平与姬五的话理所当然的需要他来翻译,这能不让他左右为难吗?
但评估了一下此时的情况,这名兵士还是选择了先给姬平与姬五做翻译。
随后姬平质问年轻人:“尔乃何人!”
“你等放开我阿爷!”
“我等没有任何加害之意,尔这般袭我家藩王尔可知何罪?”
“尔等放纵式邑乱民杀我等手无寸铁之人,尔等何来毫无加害之意?”
“式邑百姓之行径我等亦是毫无头绪,尔若还于我家殿下面前放肆,休怪我对尔不留情面!”
说着,姬平就放开了青年,同时用手拨开了姬五的手,示意他也放开。
此时表情依旧狰狞的青年蹿了起来瞪着秦王,而老者回头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说道:“请尊贵的......王子殿下莫伤我幺子......”
翻译继续翻译着,秦王听后松开了扶着老者双臂的手,然后说道:“我来此便是为了保全诸位沙宛百姓身家性命。”
随后,老者与秦王继续进行了些许简单的交流,在得知了这个村庄白天的惨状,与此时沙宛人的对安全感的迫切需求之后秦王还得知,这位老者是这个村子的村长,他们所在的村子的田地很少,而且耕种方式也不甚得法,收成寥寥无几,但因为此村庄位于商路,一些商旅会路过于此夜宿。商旅也会在这个村子招募短期的仆从,因此这个村庄依靠的便是年轻人做仆人,或是提供住所来维持生计。
虽然这些沙宛人可以学阿哈马克那般截杀商旅将财产占为己有,但这些沙宛底层的自由民还是遵循了教义经典中基础章节的神之教诲,他们待人和善,与商旅的交易也遵循教义没有多要一丝一毫,甚至欠账赊账的人结账的时候他们也不会收取利息。
在交谈中,秦王与他的两位部下发现,这些沙宛的自由民学习的经典似乎与石正所描述的奴籍军户,贵族骑士们学习的经典截然不同。自由民学习的似乎都是要求他们安于天命,一心向善乃至逆来顺受的章节,而那些统治阶级和统治阶级的奴隶们呢?他们的学习的经典似乎都充满了仇视,充斥了非此即彼。最重要的是沙宛人自由民似乎很少有认识经典上文字的,他们所能认识的皆是表注言语发音类似笔画的文字。
此时的秦王不禁怀疑,石正获取的那些情报也都是片面,同时他也在了解这些事情之后开始认为沙宛国运必不久矣。
在与老者交谈一段时间之后,秦王与老者在村民的簇拥下进入了村庄,在老者的邀请下,姬平与姬五还有那个负责翻译的士兵也被邀请了进来。
可那些兵士则全被留在了村庄之外,原因不是因为村民的不信任,而是秦王主动要求的,变相地承诺自己作为人质。秦王的举动顿时引起了这些沙宛村民的好感,但秦王爱民的举动却让这些兵士提心吊胆到了极点。
在村庄之中与老者继续交谈一段时间之后,老者因为年老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了,加之夜晚寒冷,秦王没再与老者继续聊下去,而是让其他村民护送着老者回了他们被抢劫一空的家中。
而老者的小儿子则留在了秦王身边,看着此时依旧带着几许敌意的青年,秦王问道这位青年:“敢问汝可有意从戎?”
青年听到翻译转述,用厌恶的表情看着秦王,态度恶劣地说道:“我非贵族,亦非奴籍军户,我为何从戎?”
听罢翻译,秦王微笑着说道:“我天朝有教无类,从戎不分贵贱,汝面对兵甲依旧能挺身而出以护阿爷,此乃孝也。若汝能从戎,或许能立下军功以获爵位。”
青年听到秦王的话一点也不相信,带着蔑视指着秦王说道:“你真是可笑,人之贵贱本是天命,降生之时便已决定,以军功搏爵位?怎可能?”
秦王听到青年的话没有生气,而姬五则怒斥:“汝若再如此无礼,休怪我对汝以兵刃讨之!”
秦王赶紧和姬平一起按住了姬五,随后秦王说道:“去年汝等沙宛国十万大军叩关,汝可知其关隘城主乃是何人?”
“哦?”
“此人乃归云关县公,郑芸,郑熙玥,为一女子也,乾武二年,也就是两年前,不过是一饿殍倒卧于路旁待毙之人。”
听到翻译成沙宛语的秦王的话,青年一脸的震惊,他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一个快饿死的人摇身一变成为贵族的事情。
青年追问道:“为何你们可让一饿殍为贵胄?”
秦王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他想用这样的方式留白,勾起青年的好奇与好感。
果然青年对这个古老的国度起了兴趣,脸上的敌意消失了一些,他问道姬平:“请问,你等真的可以军功换举家一跃为贵族?”
姬平点点头并且说道:“不光是军功,若能熟读圣贤之书考取功名,汝亦可为入仕为官。为官虽未必能获爵位,但举家锦衣华服也非难事。”
这个时候,秦王起身对姬五说道:“通告村外兵士,莫要留在此地,留数人戒备于村庄四周即可,其他兵士继续巡视,之后返回城中歇息。”
“是,殿下。”说着,姬五转身就走了。
青年用沙宛语问了一句负责翻译兵士秦王说了什么,听到翻译之后,青年看着姬五的背影问道:“为何不让兵士看守于村外?你如此放心我等?”
听完翻译,秦王微微一笑,笑容中透着坦荡,他说道:“汝等乃是寻常百姓,我何须惧怕汝等,须知汝等乃水,我等贵胄为舟,虽汝等能覆我等,但若吾等能动洞水之脾性,顺之则吾等为舟便难倾覆。”
秦王这么一说,翻译直接傻眼了,看着傻眼的翻译,青年也不解。
好在翻译还是努力对青年说道:“殿下之意为:你等可以让他浮起来,只要他不乱动。”
听罢,青年不解地皱着眉头好久都没说出什么。
在秦王的要求下,青年承担了老者应该承担的介绍村庄和沙宛这些底层人生活状态的工作,同时秦王也在青年的带领下尽可能地安抚被劫掠过的村民们。就在秦王让那些兵士离开有半个时辰之后,危机悄然再次降临了这个已经遭受过式邑人暴徒袭击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