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鸡二厂的往事：我所知道的敖厂长

作为一个古早就了解这家伙的人，看到他被锤，只是叹息，有些故事还是想说道说道，省得埋没在尘埃中了。

一、前《囧的呼唤》时代

大部分人都知道敖是2008年开始做《囧的呼唤》的，但是并不知道，早在这之前他就已经在命令与征服吧发表视频了。前《囧的呼唤》时代，敖的视频都是对单机游戏剧情的恶搞，用现在的术语来说，就是二次创作。当时的敖非常青涩，无论是旁白还是配音都十分拘谨。但是视频的内容可一点都不拘谨，甚么“电动棒”“蜀黍给你检查一下身体”这种台词满天飞，更过分的东西也有，基本上每一集都是把车轱辘碾到观众脸上。正是这个阶段，为《囧的呼唤》的创作积累了经验，也奠定了这个系列初期的风格。

二、《囧的呼唤》的童年：第0-20期

很多人会问，《囧的呼唤》不是从第1集开始的吗，怎么会有第0集呢？实际上，这一集确实存在，但从未被上传到视频平台上。第0集的的标题叫《厂长教你打飞机》，内容就是敖在《战地2》里操纵各种防空武器击落直升机和战斗机的画面，再穿插大量的荤段子。不过总体而言，视频显得比较平庸。个人认为，这一集应该是缺少节目效果而未被上传。

现在回看《囧的呼唤》第一集，能很明显发现，敖在模仿叫兽。新一代的网民可能不太了解叫兽是什么地位，他在那个年代算是顶流创作者，视频的创意吸引了不少当时的年轻人；后来他创办了万合天宜，旗下爆火的《万万没想到》和《报告老板！》可以说是当年创意的余音回响。

第一集的内容在敖的B站空间有重置版，我就不赘述了，这里主要讲一下第二集。第二集承接第一集的剧情，讲的是“敖厂长”因在第一集里攻击《夺命邮差2》的游戏主角而被其报复，流精电视台（敖虚构的电视台名称，在100期以前是《囧的呼唤》系列的标志之一）紧急派遣两名精英特工营救敖厂长的故事。故事的架构和中二期少年做的梦并无二致，但是其中有一个镜头十分搞笑：“特工”（敖厂长精分饰演）拿着“电动棒”冲进了自己家的卧室，看到床上的米老鼠玩偶，以为“敖厂长”被做成玩具了，“痛哭不已”；然后18岁的“敖厂长”本人拿着一根黄瓜出现在了镜头前，怒斥两名“特工”不专业，说“看守”水平不如自己的大黄瓜。这种迫真的剧情按照现在的眼光，已经可以归为“好活”，但是敖还不满足于此，他甚至在剧情里面插播了自己配音的新闻联播！

不过，敖的创作力似乎被这一集掏空了，此后的十几集又回归了前《囧的呼唤》时代的那种青涩，甚至还带点意识流，让人捉摸不透视频的主体。唯一不变的，就是里面的荤段子和擦边球越来越多了。这其中印象比较深刻的是第7集、第14集和第19集。第7集里面插了一张《红警3》苏联副官的内衣照，给少年的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第14集是他试玩和吐槽《血狮》，并在视频开头秀了一段工地英语；第19集是直接对着网友开炮。

总而言之，这时候的《囧的呼唤》最大的特色就是没有特色，就像很多小学时候的孩子一样。

三、《囧的呼唤》的青春期：第21-45期

敖也是一个有雄心的人，他想把自己的视频做好，也不断在寻找创新的路数。他为自己的第26期视频起名“观念革命”，似乎在说自己要改变视频的创作思路。的确，从那一期之后，他开始试图在视频里“整活”，第一个比较有代表性的就是第34期，他用五音不全的歌喉唱了一首《阿迪王之歌》，然后配上李宇春AKA春哥的演唱视频。第二个则是大约42或44期的时候，他做了一期《求生之路1》的实况，起名“四大枪神”，在十分钟的视频里讲述一个较为完整的故事。这个时候的《囧的呼唤》已然步入青春期，个性虽不完全，但已然显现，只待青年时期的彻底爆发。很快，这一刻到来了。

四、《囧的呼唤》的巅峰期：第46-90期

这时的敖厂长已经显示出自己的特色，将“成都养鸡二厂”这个IP彻底打造起来了，并且将它作为视频的主线，使得系列视频的连贯性更强。归纳下来，当时的剧情线是这样的：

养鸡二厂内战（45-46期）——被丧尸攻陷（51期）——收拾内战残局（63期）——平定乱局之后的稳定期（66-83期）——“敖厂长”网瘾犯了，养鸡二厂遭遇危机期（84-90期）

除了故事线比较明确之外，敖厂长把握内容的能力也上了一个台阶。虽然视频的内容都是游戏实况，但是他用创意赋予了它更多的含义，也让视频中笑点频出，例如：

第51期《新四大枪神》（《求生之路2》的实况）：最早在中文互联网上玩rickroll梗；

第63期《叛逆连队》（《战地：叛逆连队2》实况）：我靠，我cnm...

第73期（《求生之路2》的实况，具体名字忘了）：百媚风情奥义：千夫的爱!

第84期《桃教授治网瘾（影射陶宏开）》（《丧尸围城2》实况）：“无产阶级之插！”打游戏是不是？聊QQ是不是？叔叔我今天就给你治疗治疗...

第87期（使命召唤7实况，具体名字忘了）：我cnm费舍尔，你喝多少假酒啊！看到凤姐你也能硬！

第90集：小偷怕警察，警察怕城管，城管怕春哥

总之这个区间段的《囧的呼唤》可谓期期经典，现在在youku还能看到。

但是，因为第87期留下的结尾不好续写，养鸡二厂系列从90期开始烂尾了。而这时，喷神James（即AVGN）在国外小有名气，国内也有一部分视频作者开始模仿做吐槽向视频。这对于为烂尾而苦恼的敖厂长来说，无疑是一个转机。但是，没人能想到，这是一切崩坏的开始。

五、奔向歧途：《囧的呼唤》91期起至今

91期《显卡毁灭者》对于当时的老观众而言绝对是耳目一新，因为这是敖厂长“第一次”在公众面前火力全开进行吐槽。敖挑选了五款“极度压榨显卡性能”的单机游戏，包括《使命召唤7》《狙击手：幽灵战士》和《异形大战铁血战士》等，用歇斯底里的声调大骂这五款游戏如何毁坏他的显卡。其实，稍微琢磨一下就会发现，敖在视频中的所有“吐槽”根本站不住脚。比如，他怒斥《使命召唤7》掉帧、卡顿，游戏体验极差，但是在低配机上强行跑高画质确实是这样，而开中等画质并不存在这种问题。视频发布的时候，我在自己家那台性能中规中矩的电脑上玩这款游戏，开中画质稳定30帧。如果形象说明敖这一期的吐槽，那就是怒斥自家的640显卡为什么跑不了《赛博朋克2077》的最高画质，这明显是强人所难！

而就是这样一期根本不讲逻辑的吐槽视频，竟然成为了敖厂长当时播放量最高的视频，很多评论都在说“骂得好”，“骂得过瘾”，希望厂长继续做这类吐槽节目。尝到甜头的敖“再接再厉”，又推出了新一期吐槽大作，也就是97期。而观众们也很买账，把这个视频推到了100W播放量，在当时的网络平台可以算是一个爆点。但是，仔细分析的话，这一期也有很多吐槽站不住脚，最典型的就是他吐槽游戏画质差，脑补了一段游戏制作人的话：“既然游戏的背景是一个封闭落后的地方，那么我们就要用垃圾的画质来体现这种落后”，然后他大骂道：“难道我在玩《使命召唤5》的时候非得用8位点阵FCA画面来体现战争的满目疮痍吗？”这属于典型的虚空打靶，因为制作人根本不可能说出这么违反常理的话，但是他偏偏利用这种逻辑谬误制造了节目效果，引来观众的喝彩。

许多人都在问，《囧的呼唤》100期会做什么内容。老观众都希望能回归养鸡二厂的主线，但是新观众只想看敖某大放厥词。很明显，敖会选择后者，因为播放量更高。很快，《囧的呼唤》100期横空出世，在视频中搞联动的视频博主可谓众星云集，做DOTA视频的海涛都在里面客串了一把。但是，当我回看那一期的时候，发现根本没法把握视频的逻辑，因为它纯粹是靠一连串的谩骂构成的，基本上是想到哪一出骂哪一出。但就是这样一期散乱的节目，硬是依靠“骂得爽”再次问鼎youku游戏区。就此，情况很明显了，来看敖厂长视频的人，基本上都是来听他大骂的，而不是来了解游戏的。既然观众选择了这条路，那敖厂长只有继续迎合观众。因此，歇斯底里以及小题大做成为了敖厂长视频的主要特色。

100期以后，敖继续做吐槽向视频，引起了老观众的不满。他们认为，你就算不做养鸡二厂的主线，也得给故事收个尾，有个交代，要不然太难受了。为了安抚老观众，第105期“回归”了主线，但是只有短短5分钟，而且还是意识流，比他的吐槽更加难以理解。老观众怒了，你就算这么对待我们的吗？这样的声浪在囧的呼唤贴吧里时常出现。后来，敖在囧吧发了个置顶帖，说109期将是一期养鸡二厂含量超高的视频，要求吧友看前复习第80到90期，并说一周后发布。但是一周后，他又拖更了。再一周之后，他把那个帖子删了，当做无事发生。后来，109期出了，但还是吐槽向视频，一点养鸡二厂的元素都没有。

自此之后，吧里也很少有人提起养鸡二厂的事情了。而在大约131或135期，敖厂长彻底摆烂了，说养鸡二厂写不下去了，烂尾了，不做了。后来他就专心去做吐槽视频了。而一部分新观众的做法，与今天所谓“小鬼”无异，他们一方面在吧里无条件捧敖的臭脚，另一方面在其他游戏视频博主的评论区引战，宣称“敖是中国吐槽游戏视频第一人”。这让敖无限膨胀，就有了后来“喷神”事件以及和老鹅的恩恩怨怨。

六、告别“屌丝”：离开youku之后的《囧的呼唤》（2014年至今）

由于上述原因，敖在吐槽视频的制作上遇到了一些挫折，不好再维持谩骂的风格，《囧的呼唤》再次面临转折。也就是在这时，外网兴起了游戏考古学，一部分YouTuber开始发掘中古游戏的秘密，制作了一批优质的视频。而国内由于主机游戏发展长期受到压抑，而网游是游戏市场的主力，因此“游戏考古学”在当时的国内并没有什么土壤，也就没有代表性的作品。而敖发现了这一空缺，开始模仿外网的中古游戏视频，做起了游戏考古的内容。至于后面怎么他如何洗稿和包装自己，以及如何被锤，还有网暴他人，网上的资料已经够多，我也不再赘述了。但是我很明显感觉到，敖厂长已经不是我当年所认识的那个样子了，而这正是因为他告别了“屌丝”这个身份，这个让他腾飞却又被他抛弃的身份。

“屌丝”一词兴盛于2008年前后，是当年中文互联网自由浪潮的一个象征。“屌丝”们热衷于自嘲，也热爱解构，同时又玩世不恭，对主流文化进行软抵抗。具体来说，“屌丝”们爱说荤段子，开车的功力绝不亚于如今的新司机们；同时，他们虽然不被主流文化接纳，但是也不因此排斥主流，而是把主流的一切放进自己的叙事逻辑内，按照自己的喜好去编排主流文化；更可贵的是，“屌丝”们真的相信四海皆兄弟，向来只对自己开玩笑，不会无故攻击他人。

这里也许有人会问，那当年李毅吧爆别人的吧是怎么回事？那是因为当年追星族的行为冲击了社会公序良俗，“屌丝”虽然是小人物，但是也愿意捍卫正常的价值观，只不过用了“恶人还需恶人磨”的办法；如今的小圈子互相开战，只是说彼此看不顺眼就互相攻讦，直接上升到人身攻击，素质比起当年的“屌丝”们实在太差。

91期之前的敖厂长可以说是真正在践行和发扬屌丝文化，不拘泥于游戏本身的内容限制，而是将自己的故事代入了游戏当中，抒发自己的看法，同时玩着屌丝们喜闻乐见的梗，用天马行空的内容带给大家快乐。但是91期之后，他开始迎合流量，因为大家爱看歇斯底里的谩骂，于是他只顾着把情绪拉到最高，以及使用攻击性最强的语言，而忘记了自己之前为什么而创作。进入B站之后，他致力于把自己包装成“中国游戏考古第一人”“现实版头号玩家”，以考古向视频为主。我看过几期那样的视频，初看觉得很震撼，但是看多了觉得，里面噱头占了大多数，实质的内容往往很平庸，再也难有当年那种快乐。

敖厂长告别了“屌丝”，也就告别了自己作品的灵魂。91期之后，成都养鸡二厂的敖缘凤已经“死了”，取而代之的是迎合流量而大放厥词的敖厂长；而“水下八关”之后，敖厂长也“死了”，取而代之的是弄虚作假的敖狗；“大圣归来烂饭”之后，敖狗也“死了”，取而代之的是毫无底线的敖犬；而这件事之后，它彻底社会性死亡了，而这就是它为一步一步抛弃玩家付出的代价。

七、让历史的归历史吧

在《囧的呼唤》的巅峰期里，敖厂长一直在强调一个概念，就是单机玩家和网游玩家水火不容。而这在观众群体中也引发了很好的反响，因为当时《囧的呼唤》的观众以初高中生居多。而那个年代的初高中生当中，最主流的网游就是腾讯系的网游，尤其是CF。虽然说CF是我们现在这群老B的青春回忆，但在当时我们还幼稚的那个年代，确实是玩单机的瞧不起玩CF的，因为那玩意儿“没什么内涵”。我当时在初中，不喜欢玩CF和DNF，就喜欢玩单机，因此被班上的同学排斥。而敖厂长这个观念告诉我，不玩网游是“高品位的象征”，满足了我中二期的叛逆需求，也彻底把我带进了3A（那个时候还叫单机游戏）的坑，也成为我后来成为steam重度用户的引子。受《囧的呼唤》影响，我在初中接触了当时主流的游戏大作，例如《使命召唤》4-8、《战地2》和《战地：叛逆连队2》、《极品飞车》、《红色警戒3》、《辐射3》以及《求生之路》等等，这也深刻影响了我现在的游戏品味。

当我看到敖被锤的时候，我的情感很复杂。我只能安慰自己，曾经的“敖厂长”已经走入历史，成为我少年时代的美好回忆之一，而现在这个，无非是顶着他的名号，为非作歹的小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