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战争-第二章

第二章
静默之影
灰烬与坚铁
离鞘之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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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布堡垒 皇宫 泰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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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激鸣的警报之下,静默席卷了整个泰拉。它降临在阿尔比亚的净水市场,于是买家卖家之间的高声叫价就此止息,变成了陌生人之间的对视。它潜进了产房,于是父亲口中的抚慰语句戛然而止,任凭出生仅数小时的婴儿嚎啕大哭。它如影随形,紧跟着废土之上燃烧垃圾的恶臭烟尘。通往达摩克利斯星港底部的高速路旁的监视塔上,士兵们停下了他们的脚步,抬头遥望着夜空。在洞穴避难所中,数以十亿计的动员兵们抬头看着岩石质地的天花板,然后低头看着手中的枪。他们松散地围坐成一个个群落——家庭,街邻,工厂的班组——他们相对无言。
等待。
传记巢都的行政层中,书记员们穿梭于羊皮纸卷轴与自动羽毛笔之间,他们遵循着既定的线路,仿佛它们会使尖啸的警报变成无足轻重的谎言。而在皇宫的高墙之上,战士们注视着从东部城墙利齿一般的塔垛之间升起的朝阳,耳中唯有风声与尖锐的警报。泰拉一直在等待着第一波打击的降临,而在等待的最后时刻,恐慌造就了沉寂。
皇宫巴布要塞,大北极战略所的核心区中,苏-卡珊上将盯着全息投影中滚动的数据,感觉静默已经渗透了这个时刻。这里是整个星系的主司令部,它的视野如同神灵一般俯瞰着一片由闪亮的影像形成的光之国度。主要的舰队集群被标示为一个个绿色的符文,每一个都代表着一支由数以万计的战舰、侦查船只和征用船只组成的战斗群。
“显示更新——主舰队待命情况。”她说道。在过去的六个小时里,每十五分钟她就会重复一次这条命令。
“遵命。”一台机奴嗡鸣着回应,于是影像立刻聚焦到几个被绿色数据笼罩的标记上。最大的几支舰队守卫着冥王星、天王星、木星、火星和泰拉附近的站点,它们被称为五大球域舰队。从王座世界上发出的信号需要数个小时才能抵达星系的边缘,这对于分秒必争的战斗而言实在是太过漫长了。每一层防御都由一名帝国之拳的堡主统帅:西吉斯蒙德,哈尔布莱克特,艾弗雷德,康巴·迪亚兹,而罗格·多恩亲自统帅第五层,也就是泰拉的最终防御球域。除此以外的指挥官则接受最近球域的领主指挥。部队的集群标示为彩色的光点,其规模与实力被转化为简短的几段代码,于光点周围闪烁不定。泰拉的边界上,数支军团单位如炽燃的煤炭一般闪耀着,其他部队则像是寒冷的火焰余烬。琥珀一般的光斑标识着行星周围或轨道之间的混合防御带,它们囊括了虚空要塞、炮台集群以及空间站等各类防御设置。无数蓝色的小光点如同云雾,层层叠叠地占据了大型防御点之间的空间,那是难以尽数的诡雷、触发鱼雷和近距离无人机,它们如同手中握着的灰尘一般洒向了黑暗的虚空之中。待到战斗结束,前往内星系的道路上必将遍布死亡,直到星辰黯灭。
待到战斗结束……假如届时除了灰烬,还能有什么东西得以幸存的话。
苏-卡珊摇摇头。任何堡垒的第一道城墙都是意志,而在敌人举起刀刃之前,疑虑就会从内部将其焚毁。
她再一次浏览数据。一切当然毫无变化。在头顶的天宇中,战争之火已经点燃,但在这里,与此有关的一切事实都尚未到来。
“报告更新。”位于一排机器后方的信号官高喊着。
“给我看看。”她说道。
“如您所愿。”信号官如此回答,她在信号官的声音里听到了强制的镇静。
设备们不断地嗡嗡鸣响着,逐渐驱散了这片沉寂。全息影像先是变得模糊,然后闪动着又逐渐聚焦。她看着眼前的图景,不由得眨了眨眼睛。转动的影像的边缘点缀着片片猩红。她的心智开始解析那些标记符文和抽象数据。她吸收着更新的防线数据,而战术逻辑调节器也随之对她的思维进行分流。这是一种奇怪的体验,在服役的几十年间她从未习惯过这种感觉。每时每刻她的思维与理智都在进行跳跃,仿佛数据筒表面的一枚探针,而她也总是在瞬间就明白了先前所不知的一些东西。
一点一滴地,这庞大的符文与象征逐渐分解成了意义。
冥府之门……她想着,那么,一切都开始了,正如我们所预期与恐惧的那样。
星舰必须在行星系边缘的曼德维尔点之外才能离开亚空间,正是这条神秘而不可见的线划出了安全与自杀的边界。若是在此点之内脱出,则现实与佯谬的冲突将会使战舰面临解体的命运。在提及此等行为时,领航员们往往将其称为“重生之殁”。大部分完备的星系都设立了导航信标,标出了那些经过仔细勘探、最为安全的亚空间脱离点。在返回虚空的冰冷怀抱之后,星舰就必须使用现实空间的引擎推动自己进行星系内航行,而即便是最快的船,从星系边缘到核心行星处的旅程也往往耗时数天时间。
而太阳系,则是所有人类殖民的星系之中资格最老的一个。星际旅行与亚空间导航就在此地诞生。数万年来,无数的秘密、奇迹与恐怖就在太阳系的边界之内升腾,消逝,其数量远比银河的其他地方要多得多。其中就有两处流传至今的遗物,人称双子之门——舰船可以在此处安全地穿梭于现实世界与亚空间。这两座门都位于行星的轨道上,并随着行星一起绕太阳转动。冥王星附近的是冥府之门,而天王星附近的则是极乐之门。后者还带来了一个额外的悖论,因为它能够使船只在太阳系的深处返回现世,而在同样深度的其他地点进行的尝试只会导致船毁人亡。
如果有人试图集结大军攻打泰拉,那么他就必须占据双子之门,方能快速地将军队运输到太阳系中。这就是荷鲁斯必然会倾尽所有来争夺它们的原因。
“这肯定不对……”Kazzim-Aleph-1飘浮在苏-卡珊的肩膀上方,嘶声喊叫着。使节贤者加入司令组不过一周时间,苏-卡珊依然在试图了解他。他看起来充满逻辑,咄咄逼人,但也总是犹豫不决,苏-卡珊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一个机器成分远多于血肉的家伙身上看到这样奇怪的个性结合。他的颅骨嗡嗡作响,遍布整个头骨的槽管中,沉思者正随着屏幕影像的更新而运转不停。“其中必有谬误。这个数据显示冥府之门正有一千艘以上的船只正在从亚空间跃回现实……”

尼渃·苏卡姗,太阳指挥官,木星舰队前任海军上将
“不止,”她静静地回答,“远远不止。”
“这不可能。肯定错了。猎鹰舰队可以在五小时内抵达冥王星,他们可以——”
“不,”她低声回答,声音几乎隐没在机器的蜂鸣声中,“其他的所有部队必须严守阵地,使节贤者。”
即便如此回答,她还是觉得这些文字在撕扯着她的本能。
“将军,”贤者说,“我的计算表明冥王星的防线在得到支援的情况下是可以守住的。如果敌人已经投入了主力以抢夺冥王星作为桥头堡,那么我们就可以把他们压制在那里——”
“他们是压制不住的,”从房间的另一边传来一个声音,“除非我们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
防爆门缩进了墙里,身批黄色盔甲与黑色斗篷的战士如潮水般涌入。光线勾勒出上膛武器的边缘,照耀着战甲的甲片。远比刀刃更加锋锐的威胁意味从他们的身上辐射而出,于无声处咆哮不息。
而在他们身后的就是发言之人。冷清的光线照在罗格·多恩抛光的金色战甲之上,镶嵌于金鹰爪中的宝石仿佛燃烧一般放射着光彩。他的身上散发着支配的气质,仿佛使得身边的空气与光线都随之振动,有如风暴边缘的电闪雷鸣。对于泰拉之上的数百亿生灵而言,他就是来袭之敌必须摧垮的高墙,也是抵抗精神与斗争之力的具现。但他自己却并不是人们在预想即将到来的危机时绝望地想要抓住的那个理念;他就是一股能够移动和发言的自然之力,一道从天而降却桎梏于血肉之中的闪电。他将奋斗不止,直至宇宙将他摧折。
帝国之拳的战士们如同守夜人一般肃立在房间的边缘,他们握紧的拳头放在胸口,但当禁卫官迈步前进时,只有苏-卡珊向他鞠躬致意。绝大多数服役于巴布堡垒的军官与仆从都是凡人,他们由旧太阳军中的精锐挑选而来,是苏-卡珊所见过的最优秀的战争幕僚。来自土星修会的战争学者,和她一样来自木星虚空氏族的战士,泰拉战争庭的战术家——在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不分男女,都精通于自己的职责,其指挥技能甚至足以和军团一较高下;而他们所有人也都清楚,即便来者是罗格·多恩,第七军团的原体,泰拉的禁卫官,他们也必须继续专注于当前的职责,而不是去鞠躬致敬。这是多恩在创建这个司令组时发布的第一条命令。苏-卡姗的敬礼就代表了所有人。
但当大门再次关闭之时,她就明白跟随着多恩的那三人将会挑战他们执行这条命令的能力。
察合台,白疤的大汗,走在多恩的左侧,目光随着全息影像的光影变化上下浏览着。在多恩的另一边,是身披金甲、白翼拢于背后的天使——圣吉列斯,第九军团的原体,目光扫过位于战位上的众人,最后落在苏-卡珊的身上。他露出了微笑。在三人身后的是一位穿着帝国政务院灰色长袍的老人,他手中扶着一枝顶端装饰着天鹰的长杖。他的脸皱褶丛生,皮肤下垂,但冷峻的眼眸却异常明亮。掌印者马尔卡多比苏-卡珊之前见到的时候显得更加衰老和虚弱,但他的权威也足以使苏-卡珊像对待三位原体一样对其低头鞠躬。随着帝皇的三位忠贞之子和祂的摄政驻足于全息图像之下,房间里的寂静愈发深沉,仿佛正在步步紧逼。
“第一球域的部队无法坚持,”多恩说道,他黑色的眼睛紧盯着Kazzim-Aleph-1,“并且他们将不会得到支援。”
使节贤者依然静止不动,从颅骨中突出的沉思者在缓慢地转动着。一瞬之间苏-卡珊觉得他要开口争辩,在那一瞬间,她希望他能开口。
“多恩大人,我们可以选择——”最后却是苏-卡珊自己忍不住开口。
“不。”多恩立刻答道,这句话和他的目光一起落到她的身上,如同一记重击。
“如您所愿,禁卫官大人。” Kazzim-Aleph-1最后说。
在她的目光边缘,苏-卡珊看到可汗瞥了一眼圣吉列斯。天使的面容依然不变。
罗格·多恩向前迈步,目光从贤者转向苏-卡珊。
“最初的战斗数据表明你的预期并不正确,上将。”
她点点头,试图开口回答。
“至少有百分之三十的程度是不准确的,” Kazzim-Aleph-1插话进来,“或许还更多。我们当然无法完全精确地掌握状况,但如果这些核心数据是正确的,那么敌人已经从虚空中带来了数千艘战舰的兵力。”
“感谢你的澄清,使节贤者。”多恩说道,话中的寒意令苏-卡珊几乎退缩。Kazzim-Aleph-1的畏缩似乎更加明显。
“铸造将军除了任命我作为火星的代表之外还要求我协助您的指挥,我……”他停下话语,沉思者在蜂鸣声中转动着,“……很高兴我的功能对您有用,禁卫官大人。”
马尔卡多低声地咳嗽着,苏-卡珊觉得自己听到的其实是一阵轻笑。这个轻松的瞬间让她感觉自己也想要笑出来,但她很快就压制了这个想法。情势紧急,正在发生的现实急需一针见血地打破沉默。眨眼之间她有点好奇,在别的地方,在铺天盖地的警戒蜂鸣之下,是否有人在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和未来的逼近时还能笑得出来。
最终是圣吉列斯打破了沉默。他迈步前进,抬起一只手,用手指轻点着一个转动的光球。
“下一个将是天王星,”他说,“就算进攻尚未进行,也必然近在眼前。”
苏-卡珊长出了一口气,她甚至都没意识到这口气憋了这么久。她感觉到身边的指挥人员都放松了下来,重新专注起精神。这肯定是有意为之,她想。不过寥寥数语,天使就将所有人带向了他所选择的方向。
“通往外部球域的信号中继依然清晰,大人。”苏-卡珊说道,“但至今还未收到天王星的哈尔布莱克特大人的消息。”
“你仍确定唯有此路?”可汗发问。他站在后面靠近门的地方,除了瞥一眼圣吉列斯,他的身形完全静止不动,身上的气势仿佛暴雷在人眼中灼烧而成的残影。“条条大路通泰拉——荷鲁斯可以在远处的深空中分散他的军力,然后迂回机动,从所有方向逼近,切割并绞杀我们。”
多恩看着可汗。
“这可是荷鲁斯。你依然觉得他是别的什么人而不是他自己?”
“他已经不再是他自己了。”圣吉列斯说着,完全没有从手中摇曳的全息光束上转移注意力。苏-卡珊感觉紧张的情绪又重新占据了这个房间。她感觉自己和同僚仿佛是强行挤进了这群半神之间的对话。“你还没见过他,罗格,”圣吉列斯继续说,“你还没见过那个夺走我们兄弟的东西的脸。”
“他或许已经变了,”多恩低吼着,如同可汗一般一动不动,影像的暗光在他的脸上描摹出冷峻的线条与黑夜的空旷。“但他所面对的限制却没有变化。时间。他缺的就是时间。基里曼正在他的背后虎视眈眈。荷鲁斯必须尽快带上自己所有的军力向我们发动进攻,否则他就将失去一切。”多恩摇摇头,一丝微笑如幽灵般在他脸上一闪而过,“另外,这也不是他惯常的套路。”
沉默再次涌入了房间
“所以,我们就让他夺取星门?”可汗说道,声线柔和却尖锐,“我们筑起高墙静坐以待,期待着这些高墙足够坚固?”
多恩并没有回答,目光紧盯着自己的兄弟。
“我们坚守每一堵墙,让他们前进的每一步都必须付出时间和鲜血作为代价。”
“正是如此。”圣吉列斯说,手掌和目光同时离开了全息影像,转向他的兄弟们,“血债必须血偿。”
马尔卡多的长杖击打了地面。这一记击打并不沉重,但苏-卡珊还是觉得肺里的空气被震了出来。
“所以,”他环视四周的同时说道,目光明亮而坚定。房间里的所有人,无论是原体还是凡人,都望着这个老人。苏-卡珊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一个忧郁的微笑。“看到了吧?和平是可能的,虽然只是我们内部的短暂和平。”
可汗大笑,房间里冰冷的紧张情绪一扫而空。
“确实如此,确实如此。我们都忘了自己的立场和阵营。”第五军团的原体从静止中舒展开来,举止流畅而轻松。他绕着影像漫步着,抬头望着它。“干的不错,”他看着苏-卡珊,点了点头,“你的部下值得称赞,将军。”
苏-卡珊点头致意,一时之间,她感觉可汗的目光已经完全穿透了自己。
在她的身边,对于周遭的一切明显浑然不觉的Kazzim-Aleph-1坐立不安地抬头浏览着未经处理的数据。
“全星系范围内常规星语联系已经中断,”他说道,目镜转动着展示出明显的皱眉表情,“目前,考虑到其他信号由于距离所导致的延迟,使用心灵感应进行通信是最为推荐的手段。另外星语庭感应亚空间变动的能力也是一个显著的优势。”他停下来,抬头望着原体和司令组的其他成员,仿佛刚刚发现他们一样。“您不这么觉得吗?”
“不会有任何星语信息,无论来自星系外还是星系内,使节贤者,”马尔卡多说道,声音低沉而虚弱尽显,“也不会有任何关于非物质界的船只或舰队的警告。”
“为何如此?”贤者追问道。
马尔卡多闭上了眼睛,苏-卡珊看到他将全身重量倚靠在长杖上。“因为在我们的身边,亚空间正在狂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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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驳船火之君王号 天王星宙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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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云完全充满了极乐之门的空间。在这片尺寸约三千公里的开放宙域中,一排排细小的颗粒正在闪烁不定。上百,甚或上千年来,于此地进入亚空间的星船在脱离现世时都会产生并洒下一片游移而柔软的灰色物质。木星氏族和导航者家族对其有专属的称呼:海妖之尘。在他们中间还流传着相关的故事:曾有淘金者试图去收集这些灰尘,待到他们真的触碰到这些东西之后,便对其他的任何物质都失去了兴趣。无论是真是假,这些灰尘始终停留于斯,缓慢地绕行于极乐之门的宙域之中,仿佛玻璃球里包裹的浮烟。
星门时刻都处于守卫之下。古老长夜中曾有东西从里面出现,在天王星定居点的记忆中,那是一个关于群星吸血鬼与铁人的故事。他们在星门的周围建立起了最初的堡垒,安排了枪炮和战士以守望星门。这些站点被称为古神之眼。当太阳系的其他地方慢慢滑入纷争年代的深渊时,他们依然保持着警戒。
然后就是发端自古老地球的大远征,它将天王星定居点和卫星纳入了新兴的帝国之中。守望站点发展壮大,其世袭的战士氏族得到了来自火星的武备强化。船只也开始通过这个星门进入非物质界,也有其他船只由此返回。导航者诸家族在天王星的二十七颗卫星上重新建立了自己的封邑,而这颗气态巨行星与极乐之门之间的空域则始终充斥着无数光流——那是从亚空间中跃出后驶向众多轨道居住点和虚空站点的各类船只。
荷鲁斯的战争改变了这一切。熙熙攘攘的星船之流变成了时断时续的细线,长久守望的空间站则塞满了崭新的盔甲与武器。所有能够安装宏炮或驻扎战斗机中队的居住地都将自己改造成了要塞。就在这无数堡垒之间的闪烁深渊中,第二球域的战舰们层层叠叠、全副武装,静止不动地直面着极乐之门的黑暗。
而在门中,尘埃开始移动起来,一个缓慢而纠缠的旋涡在其中汇聚而成。尺寸约有数百千米的尘云流动激荡,尘埃颗粒开始闪烁电光。细小的电蛇在灰色的颗粒之间跃动。云雾开始放出光芒,先是绿色,然后是斑驳的紫罗兰色,又变成染血的象牙色。
静待的战舰集群点燃了它们的引擎。战舰上的圣所中,星语者开始抽泣;在定居点与空间站中,低沉的警戒蜂鸣将数百万人从阴影吞没太阳的噩梦中惊醒。在烈焰统御号的舰桥上,堡主哈尔布莱克特,太阳系防御体系第二球域的指挥官,锁定着自己终结者战甲的头盔,注视着目镜中不断闪过以至于模糊成一片的最新报告。
“通告全体舰队与防线。”他说道,北非群落的浓重口音使他的话语似有千钧之重。他在头盔显像仪中看到麾下的数千个单位进入预备状态,数百艘战舰的确认和敬礼于通话频道中回响。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了演讲。
“为了太阳之光和泰拉之土,我们肃立守望;
为了我们曾经立下的誓言,我们肃立守望;
为了心脉中激荡不休的血,我们肃立守望。”
他听到烈焰统御号的舰桥船员念诵着他的话,在他盔甲之外的空气中词句愈加响亮。
“为了我们祖先立下的丰碑,我们肃立守望。”
同样的誓言在通讯频道中回荡着,数千张嘴重重叠叠地复述着相同的话语。
“为了已逝之时和将来之日,我们肃立守望。”
星门球形空间中旋转的尘埃正在加速移动,其光芒也随之增强。
“为了生者以及亡者的荣耀,我们肃立守望。”
眩光之中,形态开始显现,于人眼中就像闪电投下的阴影。星门周围内圈的火炮平台开始射击,数以百计的炮弹闪耀着冲进光芒四射的尘云,一些爆炸了,另一些则消失不见。夹杂着无数色彩的旋涡开始收缩。枪炮平台依然在不断地射击。随后,尘埃与光线向外爆发。
在星门的中央撕开了一道比黑夜更黑的裂缝。在真空的宙域中,最近的火炮平台上的凡人们纷纷瑟缩退却——他们的耳中听到了一阵哀伤的尖叫。黑洞弯曲变化着,它的尖端逐渐伸展,仿佛褴褛纺布上一道越扯越大的破口。
火炮平台的射击此时已如同暴雨。无数炮弹倾倒进那道不断扩大的缺口,其中一些在接触亚空间的瞬间立刻如水花一般爆炸。三个形体在黑暗中开始显现,它们形态怪异,体积膨胀,强行把自己推进了现实世界。
它们曾经是巨型运输船,专门用于在银河中运输各个世界的产品,哪怕是最庞大的战舰都无法与之相比。它们的侧面焊装着大量的生铁装甲板,一簇簇虚空盾发生器像烫伤的水泡般布满了它们的表面。在过去繁重的服役生涯中它们曾经使用着其他的名字,但佩图拉博的意志重塑了它们,给予了它们新的头衔。阿勒克托号,墨该拉号,提尔弗希亚号,这是它们现在的名字,而它们的重生只是为了在此轮突击的最初时刻再次死去。
防线的第二部分开始射击,远程涡轮激光在星门的激荡星尘中灼烧出一百多米宽的沟壑。阿勒克托号、墨该拉号和提尔弗希亚号向前推进着,熔融的金属如泪水般从它们的船头滴落。它们的虚空盾被点燃了,被以太充能的海妖之尘亲吻着这层由能量形成的皮肤,于是尘云中风暴涌现,闪电狂飙。随着这三艘巨舰向前突进,无尽的弹雨立刻转向了这些新的目标。
数百台来自半死机械的等离子反应堆塞满了这三艘船的甲板和货舱。它们一台接一台地启动,于是能量立刻涌入引擎和护盾。来自各个方向的一波波宏炮炮弹砸进这些反应堆,堆内的等离子管线随之破裂,反应堆的容器也开始失效,数千名伺服船员因血肉被高温炙烤而丧命。炮弹与激光终于击穿了护盾,咬进战船铁质的皮肤,烈焰撕咬着它们,仿佛大雨砸在盐块之上。
然而这些都无关紧要。它们可不是为了苟活而造出来的。在泰拉之上还有海洋的远古时代,这类船只被称为火船:在只有木制船只和原始爆炸物的时代,用粗陋的机械制造的恐怖和破坏。
在防御平台上,掌管武器的军官们看到三艘巨舰冲向第一道防线,立刻知道了将要发生的事情。他们采取了一切能用的手段以阻止灾难的发生。
宏炮的炮火在提尔弗希亚号护盾失效的同时野蛮地撕开了她船艏的甲板,一截足有街区大小的融化铁板往后掀开,又被扎进伤口、直达船骨的光矛切断,旋转着脱离了船身。
提尔弗希亚号在烈焰与强光中爆炸了。冲击波往后击中了亚空间之门,将尘云染上了一层橘黄的色调。二十座火炮平台被抹除,爆炸火光中一个个闪耀的光点标识了它们的死亡,那是它们的弹匣被蒸发引爆的光。
而直到防御者的鸟卜仪和火控系统陷入黑暗时,这艘铁甲舰的建造者险恶的真实意图才得以揭示。从死亡的铸造世界搜刮的各类机器污染了提尔弗希亚号及其姐妹舰的核心——这些机械近乎于残骸,其机魂被暴力侵犯并被新机械教[1]的牧师重新束缚。这些引擎曾经是失落的通讯技术奇迹,如今却只是制造杂音的设备。一波波野蛮的电磁扰动、废代码和失控辐射从提尔弗希亚号的死亡之火中喷薄而出,撕扯着挤进了系统并关闭了信号接收器,使得枪炮的伺服机仆陷入了反馈抽搐的状态。
虚空要塞和武器平台依然用所有的一切射击着,已经半盲的他们还是在剩下的姐妹舰身上炸出了一个个燃烧的大洞。
这还不够。
阿勒克托号抵达了围绕着星门的内侧防线,同时引爆了自己。数分钟后墨该拉号也爆炸了。足有工厂那么大的武器平台变成了飞散于黑暗中的无数铁片,明亮到足以致盲的烈焰之雾和超强辐射吞没了星门,将其笼罩在一片强光之中。
此前,哈尔布莱克特自己的舰队停留在战线后方,而现在他派出了第一个战斗船团。这支船团由笨拙的改装船只组成,火力粗陋,防护简单。由太阳系中的私掠部族强征而来的凡人成为了这些船只的乘员,他们对于杀戮并不陌生。这些船只切开了堡垒与平台之间的空域,火炮阵列因为鸟卜仪被遮蔽而陷入了沉默。大量鱼雷盲目地朝着火焰遮蔽的星门中央发射出去,一时之间有数千条光流刺破了黑暗。
在包围着星门的烈焰与辐射之中,八艘武器装填完毕的主力级战列舰进入了现实世界。每一艘都因其规模、护甲以及船员的纪律而被选中。它们都隶属于钢铁战士军团,船上的军官在之前的战斗中都辜负了第四军团的期望,正是这些失败使他们得到了带头冲过破口的荣耀。尚能幸存者将得到宽恕,而被证明软弱的那些人将面对死亡。
八艘战舰甚至在抵达的过程中都在射击。其中四艘战舰的船脊上安装着新星炮组,它们盲目地射击着。改装战船的方阵则以所有还能瞄准目标的武器还以颜色。
新星炮弹首先取得了命中。每一颗炮弹的直径都大于五十米,其长度甚至比战区中的一些小型战舰都要长。它们在瞬息之间被加速到光速,每一颗的有效载荷都足以一击杀死战舰。一个个充满了极致能量与原始破坏的爆炸光球出现在战场之上。
一些炮弹命中了火炮平台和虚空站点,将它们的护盾和装甲完全撕碎。随后重力武器与失控鱼雷再次击中防线,它们瞄准的是大型目标和反应堆的信号。感应器阵列开始左支右绌。粉碎性的重力场将虚空站点扯离阵线,同时破坏了改装战舰射出的炮弹。
防御者发射的鱼雷切入了战斗球域。一簇约有二十枚的鱼雷击中了这八艘先锋舰的一员,一连串的炫光吞没了它的侧翼和舰脊。随后这艘战舰发生了侧倾,一边埋头俯冲一边走向死亡。炽燃的气焰如同宽广的激流,从它的伤口中倾泻而出。
烈焰统御号的甲板上,哈尔布莱克特注视着这第一个分钟的情势发展。这将不会是一场快速的战斗,但这些瞬间都将是关键。敌人必须尽快在现实世界中建立落脚点,以此为临界点使己方战舰进入战场的速率大于防御者屠杀它们的速率。到目前为止,双方取胜的几率堪堪持平。
“哈尔布莱克特大人,有什么巨型的东西正在穿越,”一名感应器军官喊道,“它甚至在乱流中投下了影子!”
一个形体推挤着被烈焰点燃的尘云和迷雾。一开始它看起来就像是布满凹坑的小行星或残骸,随之船艏之后的庞然大物就穿破了旋涡。数千艘在星际海战中死亡的残骸构成了它的躯体——残破的星船尸骸,小行星,防御塔,毁坏的星际堡垒,全部被非物质界挤成了一团。这就是一团隐藏于巨浪间的宏伟尸堆、巨型废墟。它是由哀伤结成的珍珠,也是一堆太空废船。新机械教将其从亚空间的波涛之中拖拽了出来并重建了它——在船体中切割出一个个发射坞,在核心区安装了反应堆,又在表面设置了护盾发生器。足有一打船只牵引着它穿过亚空间,而在返回现实世界后,它将不再移动。然而这并不是它的最终目标。它被建造出来以作为前进堡垒,在进攻更大的城池时为围攻者提供庇护,其尺寸几乎和天王星的一颗卫星持平。灾祸之女就是它的名讳。
已经在非物质界现身的船只纷纷转向,避开这头巨兽不断膨胀的身影。如今,这头巨兽正在从星门中的所有方向突破尘云。它在虚空中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破口,长达数百公里的亚空间电弧在破口的边缘翻腾不息。
堡主哈尔布莱克特望着灾祸之女被环形防线的火力点亮。这一情况虽然并不在预料之中,但它改变不了什么。他的命令和誓言依然坚定。唯一的问题,是他们能让敌人付出多大的代价,而自己的部队又要为之付出多少。
“启动我们的武器。”他说道,而烈焰统御号也随着他的命令而摇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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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驳船战争誓言号,太阳系宙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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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导的战舰自暗夜中浮现而出。她的身形一点点地扩张,枪刃形状的舰艏和武器层叠的侧翼从无光的海洋中逐渐显形。暗影烟尘挂在她的船身上,如同黑色的墨汁滴入水中。阳光照耀在她覆满装甲的艏舷上,就是在同样的阳光中她降生在于世,却在之后的一个世纪中无缘与之再见。帝皇亲自将其命名为战争誓言号,她现在依然背负着这个名字,但和那些如今指挥着她的军团士官一样,时光已然将她重塑。鬼魂的幽光附着在她的炮塔上,聚集在她侧舷的伤口之中。帝国之拳的标志早已移除,她在法尔之战中承受的损伤如今已得修复,但原先主人的印记依然留在她的船骨之上。
艾泽凯尔·阿巴顿的目光穿过战争誓言号瞭望哨的装甲玻璃穹顶,望着虚空中的微光。这座瞭望哨坐落于战舰指挥堡上方一座修长高塔的顶端,用于观察和测量群星。一大堆黄铜机械悬挂在穹顶的鸟卜仪上,它的目镜、刻度盘和反射镜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尘土。阿巴顿怀疑是否真的有人使用过这些设备;在一艘配备了传感器和远程鸟卜仪的战舰上,哪需要这样一堆充满了诗意的华丽玩意儿?他听到一个未生者发出嘶嘶的声响,从战舰的骨架上解离而来。那是一个有着球形眼珠的鬼魂,从爪子尖端一直延伸到观察哨穹顶的如针尖牙,挤出一个微笑。它就这么狞笑着。阿巴顿的目光与之相遇,于是它立刻消失于无形。在它消失的嘴部阴影中,遥远的太阳如同明亮的宝石般闪耀着光芒。阿巴顿在眼角余光中看到了一丝微光,他举目四望,看到舱室中央的地板上一面八角银镜正倒映着太阳的影像。他顿时静止,目光紧盯着覆满灰尘的银镜表面之下飘浮的光圈。
“诸神赐予我们祝福,将我们带向真理之光,”跪在石质地板上的扎度·拉亚克说道,在他的身侧,人脂蜡烛燃烧着点缀虹光的火焰。八堆灰烬和烧焦的骨殖落在地上,包围着怀言者。他们从拉亚克的凡人信众中被选出,并在战争誓言号从亚空间航入现实世界的过程中下跪着被烧成灰烬。没有任何人在被火焰吞没时发出声响,如斯的静默使阿巴顿不由得咬紧了牙关。他曾经一度考虑过让站在房间边缘的加斯塔林终结者们开火,将怀言者和他那些污秽的祭品打成肉浆和烂铁。
拉亚克站起身,盔甲上巫术的结霜随之破裂。两名身着猩红甲胄、为他的闭关提供护卫的战士低头致意。拉亚克伸出手,战杖在他的手中组合成形。
阿巴顿盯着拉亚克带角面具的脸颊上数排闪亮的眼睛。
“已经完成了?”他问道。拉亚克则以点头回答。
“以四神和八芒星的意志之名。”
阿巴顿感觉自己的嘴唇咧到了牙齿之后。
“你不信仰这些神灵吗?”
“我信仰我们的战帅,”阿巴顿吼道,同时打开连接战舰指挥层的声讯链接,“报告备战情况。”静电干扰着回复,他仔细聆听着,心智将每一次报告都画入一张精确标识着战舰武备与能力的地图。情况令人满意。若有需要,他们现在立刻就能投身战斗与杀戮之中。然而如果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的话,这种需要就不大可能存在,但在迈步走入黑暗之前你总该拔剑出鞘。他的右手手指抽搐着,在他将其镇住之前蜷曲了一会儿。一时之间,他感觉伪父鬼魂的刀刃在自己握紧手掌的同时切入了前臂。
“你这个蠢小子!”他可以看到血染的牙齿之上的那双眼睛,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手指正掐着牙齿之下的脖颈,“它会……从你的……指尖……溜走……”
“你并非在那光芒之下诞生,对吧?”拉亚克问道。阿巴顿眨眨眼,怀言者已经站到他的身边,面对着太阳的景象,“但从某种意义而言,我觉得我们应该都是诞生于此。这里是我们的摇篮,对吧,兄弟?”
月球上的基因改造装置往上升起,镀铬的六支冰冷刀臂在他赤裸的躯体上如蜘蛛的拥抱一般张开。
“你将重获新生……”在切割开始的同时它低语道,“由月球锻造,由月球输血。”
“你不是我的兄弟,牧师。”阿巴顿说,言辞中的威胁之意足以使拉亚克的护卫迈步上前。他们拔出刀剑,噼啪作响的火焰在他们的甲胄上扩张。
阿巴顿看着他们,眼中闪烁着冷酷的微笑。
拉亚克微微摆头,让护卫们不得妄动。两人停下动作,在退后之前又点了点头。
突如其来的数据一时充满了声讯频道。阿巴顿倾听着,然后切断了链接。
“千子的船也成功脱离了。”
+是的,我们也在这里。+在阿巴顿的脑中一个声音回荡着说道。他紧咬牙关,摇摇头甩开心灵感应。
一个半透明的闪亮图像开始在空气中展开:猩红色的盔甲,边缘饰以象牙,光滑的面容上一对眼睛闪耀着冷冽的蓝光。阿泽克·阿里曼对阿巴顿点了下头,然后迈步走近。他鬼魂般的影像在空气中拖带着幽光与寒霜。拉亚克的护卫又开始拔出武器,而阿里曼的影像则转头看着他们。两名护卫的目光与之相遇,他们目镜中的光芒随之变得如同燃烧的红火,黄色的琥珀从他们战甲上的裂缝中汨汨流出。阿里曼歪着头,冰霜在地板上四处蔓延。
+告诉那个术士,记得给狗戴上口罩。+他发讯道,嘴唇并未张开。
拉亚克面具上的眼睛闪烁着,金属尖牙之间流淌着鲜血。周遭飘散着一股硫磺、烧焦的糖和臭氧混合的味道。阿巴顿瞥了一眼舱室边缘的四名加斯塔林,这一瞥便让他们站在了原地。
“住手,”阿巴顿低吼着。拉亚克盯着阿里曼的影像看了几秒,然后转身离开。他的两名护卫将剑收回鞘中,身上盔甲的裂缝闭合起来,眼中的光芒也已消失。
阿里曼转身滑行着移向观察窗。阿巴顿的肌肉本能地想要从这个鬼魂的身边离开,但他还是压制了这种冲动,目光跟随着千子军团的智库,此时后者正望着匕尖舰艏方向远方的泰拉剪影。
+家园。+阿里曼的嘴依然没有张开,但眉头的阴影紧锁着,+我等从暗夜中回归,欲回家园的壁炉之畔,却见那陌生人啊,正在门槛上瞭望。我们变成了何等的兽类?+
拉亚克发出了一些声音,听起来像是嘶嘶的笑声。
“诺罗波利斯的凯利克,”阿巴顿说,“往逝之歌,‘父亲站在敞开的门边,经年累月地等待,他的眼中所见,又是何等的异兽……’”
阿里曼转身看着阿巴顿,群星的光芒闪烁着穿过他皱着眉头的黯淡影像。他抬起了一边的眉毛。“我们是战士,不是蛮人。”阿巴顿说,然后他对着太阳点点头,“舰队的其他船只呢?”
+看着,+阿里曼发讯。
远方的夜空中,一条条极光正在显现,于黑暗中流淌卷曲。太阳与群星的光芒变得模糊,仿佛脱离了原先的位置跌落进了色彩的帷幕之中,直到整个天穹都变换了位置。暗影在层叠的光线之中成形,这些边缘尖锐的剪影仿佛破碎的矛尖碎片。
数百万人为了让这一切变成可能而失去了生命。有几万人被放干了鲜血以填满献祭的大缸,或者在机库里被活活扔进了亚空间。大部分人在临死时还在乞求着,部分人则在向神灵祈祷以示感谢。从被征服的世界上掠夺而来的奴隶,来自战舰深层甲板的仆役,甚至还有一些向荷鲁斯宣誓效忠的战士——他们全部都死了,他们的鲜血和灵魂被泼洒进了虚无,只为了让这一切成为可能。荷鲁斯借以实现自己事业的那些权能看着他的船舰穿越了亚空间,而如今也是它们让这些船舰得以在远深于太阳系曼德维尔点的区域返回现世——恒星的重力创造了这面隐形的壁垒,在它的内部出入亚空间将十分危险。如此的行为当然有所代价,也当然有所极限。代价已经用鲜血支付,而极限则桎梏着那些能够改写规则、将舰船送到太阳系球域深处的未生者:他们绝对不能肆虐这些船只。它们无法将战帅的战舰直接送入泰拉的轨道,现在还不能。但即便如此,依靠鲜血与死亡换来的成就在某些人眼里已经堪称奇迹。
缠绕的光线中,尖锐的暗影瞬间消失不见。绿色的分叉闪电鞭笞着虚空,延伸了数千公里的长度。光芒冻结了一瞬,阿巴顿战甲下的皮肤顿时感到一阵颤栗。他的目光紧锁在玻璃之后的奇景之上,感觉自己的两颗心脏分别跳动了一次。
冻结的雷光爆炸了。阿巴顿眨眼的瞬间,无数战舰已经填充了战争誓言号周围的虚空,那是上万个缠绕着白烟的庞大黑色金属形体。斗转星移,极光不断地翻转折叠,轻抚着那数千艘于颤抖中完全进入现实的船体。荷鲁斯之子,怀言者,还有新机械教,足以征服一整个星团的舰队,此时正如一柄匕首一般悬浮于太阳之上。
阿巴顿看着战舰们安顿下来,那些幽光也从它们的船壳上消失。在他的身后,阿里曼的影像也消失了。片刻之后他听到了大门打开的声音,那是拉亚克和护卫的离开。在听到大门重新封起的同时,阿巴顿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将情绪汇聚到一个焦点之上。阿巴顿厌恶他们为抵达这里而采取的手段,他更加厌恶自己军团的虚弱,借助千子与怀言者之手实现此次不可能的行动更是暗示了这一点。但此时此刻,他的厌恶并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他的父亲、他的战帅亲自交到他手中的武器。他听到了自己的誓言——不是他跪在荷鲁斯的王座下献上的誓言,而是很久以前,在道路尽头等待着他的那轮烈阳的光芒之下,他所献上的那个誓言。
“你是否愿意为我效忠,阿巴顿?”荷鲁斯问道,在他摊开的掌中放着一枚硬币。
“我愿意,”阿巴顿回答道,同时取走了硬币。
“所有舰队,”阿巴顿说道,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通过声讯频道传遍了虚空,“听从我,以及战帅的命令。剑刃斩落。”
一艘接着一艘,战舰们点燃了自己引擎,朝着静待的太阳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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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火星上的机械教最高领袖:铸造将军克博·哈尔被荷鲁斯以禁断的技术知识引诱而堕落叛变,旗下随之叛变的机械教徒被称为黑暗机械教。但这些叛军自称为新机械教。因此本文中依据视角不同会出现两种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