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之蚁》第八章
第八章
从婚宴回来后的那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我站在一片宿舍楼群的面前，四栋六层楼高的橘红色房屋嵌于一片枝叶繁茂且能遮住不少阳光的小树林中。四周相当地安静，不曾有汽车驶过，沿街的店面也未有任何声响，确切地说，此时此地只我一人。风带过树叶沙沙的声音，光影薄如旧丝绸般无序地扭动着。然而并未让人觉得这里静得不自然，相反，我从中感觉到的是一丝安宁。
是的，这里是我大学时的宿舍区的模样。我出人意料地明白此刻我在自己的梦中，如何达到此处倒是不甚清楚。传达室内空无一人，无法向谁询问任何事情，但我却隐约知晓我此行的目的。
我径直走向二号楼，推开四楼那间生活了三年的宿舍的房门。十多个平米的房间，三张写字台有序的排列在一起，写字台的对面是各自的床。地面被打扫地相当干净，阳台的立窗开启着，阳光投射在紧贴窗户的床上。死去的同学如我所料地坐于床沿上，身上穿着平时不多见的黄色羊绒衫，头发中分且梳理地过分整齐，倒是有别于从前的随意，像是刚从某个正式场合上回来一般。
死去的同学笑着迎接我，并告诉我他已一个人在这里坐了许久，就等着我的到来。他身前摆着张小桌子，上面放置了往日闲时常玩的中国象棋。我向他说了声抱歉久等，关上房门，找了张椅子坐在了他的对面。
我们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下棋，他的棋艺一如既往的稀烂。四局棋过后我起身出门上厕所，然而寻遍整栋楼却并未找到能称之为厕所的地方。我无奈再回到房内，他已将刚下了一半的棋局打乱，几颗棋子掉落在地上。我将棋子拾起放回桌上，仍旧坐在他的对面。
死去的同学对我的一系列动作浑然未觉，只是自顾着点了烟猛吸一口，然后缓缓吐出，嘴里则咕哝着学生会同学去了哪里。
看向他，我心中不由地叹了口气。他的脸在氤氲的阳光照射下显得模糊而看不确切。我也点上一支烟，烟丝发出第一声呻吟后我告诉他学生会同学已去了日本，怕是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了。他点点头表示知道。
我又问他穿着那么整齐去了哪里。听到我的问话后，死去的同学突然浑身颤抖，上下牙紧紧咬合，面目狰狞，外眼角几乎翘到了眉骨边，这下我倒是能看清他的模样了。其手中燃着的烟被拧成一团，周围的空气也跟着扭曲旋转。
我也不觉害怕，只是抽着烟，静静地坐着。一支烟的功夫后他恢复平静，我拿起床脚边的热水瓶和搪瓷杯给他倒了杯热水，他接过杯子放下，示意我说点什么。我把他前女友已婚的消息告之，并表示我觉得女孩可以在她的丈夫的照顾下过上好日子，女孩看着也相当满意当下的生活状态。
死去的同学低着头听我讲述，尔后久久地沉默。我又点上一支烟自顾地抽着。三支烟罢，杯中的水不再冒着热气，我起身打算再去寻找厕所。死去的同学却下床走向阳台，并招手让我过去。
半敞开式的阳台是我和他平时最爱待的地方，白天若是晴好天气，夜里此处必然是赏月的最佳地点。当然此时太阳仍是高挂着，似乎从我来时便是如此，且未曾移动过位置。
倚靠着尚未及腰的栏杆上，死去的同学用平静的语气告诉我他已知晓女孩的近况。确切地说，他一直注视着女孩。希望我今后能一直代他关心女孩的生活。我点头答应，他则笑着感谢，并表示他此行的目的达到了，也不留任何遗憾。我正要问他将来的打算，他猛地用力将我推出了阳台。
我带着一身的冷汗醒来。
一整天我都感觉昏昏沉沉，总觉得周围的环境十分陌生，相比梦中的感觉，那真实般的情景，此时却更像是在做梦般。
用过午餐后的下午两点，煜打来了电话。
“打扰到你非常抱歉，不过能出来？有些重要的事找你。”
“什么样的事？”
“出来不就知道了嘛。”
“现在？”
“当然。”
“可以，哪里碰面？”
“派出所隔壁的咖啡店，可远？”
“需要花些时间，不过一个小时内应该能到。”
“太好了，一个小时后在店里见。”
挂掉电话，拍了拍因长时间坐沙发且因阳光久晒而显得有些犯晕的脑袋，也不理会隔壁为父母遗产的分割方式不满而进行的争吵，拿起电脑桌上的钥匙出了门。
不用一个小时，我便到了“小憩”。店内人不多，煜身着警服格外地显眼。她已在北面靠窗的位子坐着，低着头看着她面前的咖啡杯，手里拿着咖啡匙在杯中缓缓地搅动着，略显坚强的面颊在阳光的映衬下泛着微微地白光，那场景犹如一幅正待展出且价值不菲的油画。
我慢慢地走向煜，拉开她对面的位子坐下，心里也在为终于觉得环境恢复真实而感激着。
“劳你久等。”
“哪儿的话，我也才来不久。”
我叫来服务员，随意地点了一杯咖啡。
“什么事这么急呢？”
“关于你上次帮忙抓捕扒手的事，所里为了表示感谢，特意制作了奖状 ，并让我代为转交。”
煜将身侧卷起的橘红色奖状递给了我。我将之打开，上面写着一些感谢的话语，并表示颁此证明以表谢意和鼓励。
服务员端来咖啡时好奇地看了我手中的奖状一眼，我有些尴尬地将之重新卷起放在桌旁，服务员也觉无趣地走开。
“这点小事何必特意弄出这种名堂，况且只消通知一声让我来拿便可。”
煜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莫不是钓到了什么大鱼？”
“你这人说话挺有趣。那人倒是供出了他们团伙的其他成员。”
接着煜向我讲述了事情的缘由。一夜的审问后，被抓的那人供出了其团伙成员的姓名与住址。当晚，所里便联系了上级部门突击行动，抓捕了这个扒窃团伙共十六人。从她的讲述中，能听出这伙人应该是困扰警察许久的棘手份子，这次行动能如此顺利多亏了我的帮忙，所以派出所的高层特意委派煜向我道谢。
“啧啧，不得了。”
“那是当然，你可是关键。”
“我说的是难得警察的办事效率会如此高，想必是上头压得紧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