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然·一发完【热了两遍的牛奶】
闹钟上的时间跳到7:30的时候，井然起来了。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帮还在睡的沈巍把被子掖好，然后出了房间。
沈巍今天早上九点有会，井然要提前为他准备好早餐。沈巍有惯性胃病，不吃早饭就会胃疼。每天为沈巍准备早餐这件事井然已经坚持了十年。
井然拿起记号笔在日历上划下第二条杠，11号，井然在心里默念了一句。
“今天你能不去公司么？”井然突然问。
低头沉默吃着早餐的沈巍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向井然，不解地问道“今天有什么其他重要的事情么？”
井然顿了一下，“你最近一直很忙，我看你气色不好，想着要不今天就在家休息好了。”
“早上不还有会么，我只是有点儿累，不打紧的。”
“嗯，那你记得今天回来吃晚饭。”
这话昨天睡觉前井然就说过，沈巍心想着，但还是点点头，“嗯，我记住了。”
餐桌前只开了一盏昏黄的灯，桌上的菜很丰盛，但是因为时间太长，已经没有刚出锅时色香味俱全。
井然颓然地坐在餐桌前，眼睛盯着墙上挂着的电子桌，随着上面数字的跳动默数着9点57，9点58，9点59……当数字跳到十点整的时候，门口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沈巍进了门，将公文包放在沙发上，当看到餐厅里坐着的井然，以及一大桌子菜的时候，脸上登时出现了尴尬的表情。
他完全把答应井然的这茬给忘了……
“今天公司组织团建，我……对不起。”
井然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没事的，团建嘛，不去也不好，反正我自己等饿了，也先吃了。”他低下头用保鲜膜把一口没动的菜包好，全放进了冰箱里。
“你看着我做什么啊”，井然对杵在原地发愣的沈巍笑了笑。
以前井然笑得时候很喜欢露出他那颗小小的虎牙，看起来可爱极了。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笑已经变得淡淡的了。
“洗澡水放好了，你快去吧，一会儿水该凉了。”
井然的细心周到让沈巍心里的愧疚又扩大了几分，他欲言又止，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又重复了一句“对不起。”
“包我给你拿上去吧。”井然想要拿起沈巍放在沙发上的公文包，不过沈巍快他一步拿了起来，“没事，我要上去洗澡，正好一起拿上去。”
沈巍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井然正靠在床头上拿着iPad看电视剧，沈巍瞥见屏幕上已经放到片尾曲了，井然还直愣愣看着。
“怎么了，我看你这两天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沈巍躺上床，捏了捏井然的肩膀问道。
井然将iPad倒扣在床上，垂下眼，面上淡淡的，“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好快，一晃我们都结婚十年了。”
沈巍一怔，他没细算过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井然一说，他才恍然觉得，居然已经这么久了。
井然把沈巍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了下去，“我去洗澡了。”
等井然洗完出来，沈巍已经睡着了。井然倚在门上，看着床上面朝着自己睡着的沈巍。
这个自己喜欢了这么久的人呐，为什么他觉得越来越陌生了呢。
井然蹙着眉一步一步走到床前，他慢慢蹲下来，亲了亲沈巍的唇，说了晚安。
从起床起，沈巍就明显感觉到井然在跟自己冷战。他说什么，井然也不回答，自己故意多问两句，井然也最多回一个“嗯”字。
看着面前低头吃早餐的井然，沈巍心想，他难道还在为昨天的事情不高兴吗？
思索了一会儿，沈巍开口道，“这个周末我们去野餐怎么样，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出去走走了。”
井然仍低着头没说话，叉子在盘子上刮过发出尖锐的声音。
“嗯……去南海公园怎么样？入秋那里的枫树林一定很好看。”
还是没有回答……
沈巍眉头一皱，将手里的叉子一摔，“井然，昨天的事情是我不对，但是我也道歉了，你能不能不要每次不高兴就这幅样子！”
井然终于抬起头看向沈巍，仍是那样淡淡地笑着说道“沈巍，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沈巍下意识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日历——9月12日被井然用醒目的红色记号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圈。沈巍脸上的表情几乎凝固了，好半天才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脸上尴尬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答应过我要回来吃饭，你忘记了。”井然还是笑着，可开口的声音已经沙哑了。
“你说过，我们要互相说过晚安再睡觉，你忘记了。”
“今天……我的生日你也忘记了”，井然扬起的嘴角像一把锋利的刀，“沈巍，你告诉我，你还记得什么？”
面对井然的质问，沈巍只能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什么也回答不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还是这样呢？”井然喃喃道。
“对不起……”沈巍干巴巴地道歉，他还想说什么，电话便响了，沈巍接了电话，是公司的事情。
挂了电话，沈巍看了看井然，只能说道“今天我会早点儿回来的，一定。”
井然就坐在那里，整个人佝偻着，又是一句话不说了。
沈巍拿着公文包要出门的时候，被井然叫住了。
“一会儿要下雨。”井然把伞递了过去，低着头没看沈巍。
沈巍接过伞，看着井然低垂的头顶，心像被刺了一下。
“今天我会早点儿回来的，一定。”沈巍又重复了一遍。
沈巍走后没多久，果然下起了雨。井然将收下来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衣柜里。他突然瞥见放在柜子最下面一层的一件衬衫。
那是井然和沈巍刚刚在一起没多久的时候他送给沈巍的礼物。那时候他们两个事业刚刚起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井然只能送给沈巍这种廉价的衬衫。现在沈巍已经不用也不会再穿了。
井然伸手将衬衫抽出来，却发现了压在衬衫下面的一份透明文件夹包着的文件。井然把那文件拿起来，离婚协议书几个字血淋淋地映入他眼中。
怎么下的楼，怎么出的门，井然都不知道，他恍恍惚惚地朝着自己熟悉的那个目的地走去。
井然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路过的人都以为撞见了神经病，不敢靠他太近。
雨已经停了，但天仍是灰蒙蒙的。
井然记得，他出车祸的那天是个晴天，今天天空却是哭丧着脸。
不过有什么区别呢，反正都一样，什么也没有变。他以为重新来一次，会变得不一样，他太傻了。
等到冷了的饭菜，
一个人说了晚安，
还有在生日这一天即将到来的死亡……
重来一次，他得到的，只是那份藏在衬衫下的离婚协议书和已经经历过一次又雪上加霜的失望。
一杯即使热了两遍的牛奶，也终究逃不过冷掉的结局。
井然的腕表指向了十点整，他淡淡地笑着，走向了那条他即将迎来结束的斑马线。
“沈先生，前几天您向我咨询的离婚方面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电话那头的魏律师问道。
“抱歉，我不考虑了。”沈巍看着手中打算今天送给井然的礼物回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