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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世界的门

2023-07-16 16:47 作者:惹香来  | 我要投稿


  我想复活我妈。


  三个月前,我妈因为一场车祸去世。


  我不信。


  因为那不是一场普通的车祸。


  我妈坐的客车与一辆大货车相撞,其他人都活了下来,唯独我妈死了。


  这一点都不普通。


  我好不容易将我妈接来城里住,结果,我妈死了,死在了来的路上。


  怎么可能。


  这三个月里,我查阅了各种资料,翻遍了网站,最终在一个名叫“神秘尽头”的贴吧里发现了一则三年前的帖子。


  吧主说,他发现了神!能实现人愿望的神!


  我看着那个帖子,脑中思绪比任何时候转的都要快。


  〈吧主〉勇敢的大飞:有人吗?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在凌晨五点登上四姑娘山,等到太阳跃过云层那一刻,会有一道金色的阶梯延伸向贡嘎雪山,当你走到阶梯尽头,会看到神!它能实现你的任何愿望!


  〈游客〉海底小鱼56:楼主想唬人也查查资料行吗?四姑娘山离贡嘎雪山190多公里!就算有金色的阶梯出现,开车都得十几个小时!光靠走,那得走多久?走到死啊?


  〈游客〉网友火火:+1


  〈游客〉兰的记事本:+1


  〈游客〉飘向北方:楼主的话真假咱们暂时不论,但四姑娘山是真的美啊!不对!应该说,川西的每一个角落都美的批爆!


  〈游客〉azshzd:+++++++1


  〈副吧主〉科学即真理:大家发散想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楼主在四姑娘山上缺氧了,在他临近死亡的那一刻,见到了四维空间的生物,“神”。至于能实现任何愿望这个说法,以我目前的科学理念来看,这是不可能成立的,因为能量是守恒的,除非......你能支付作为实现你愿望的代价。


  〈游客〉网友火火:那楼主是人还是鬼??


  ......


  因为吧主一直联系不上,我只能退而求次联系了副吧主“科学即真理”。当他听到我这匪夷所思的诉求时,他没有任何质疑,甚至提出要和我同行,一起寻找复活我妈的方法。


  我难以理解,只当是这位科学大佬平日里一点无聊的小癖好。


  当我见到“大佬”的那一刻,我才是真正的觉得匪夷所思——


  大佬头发抓的锃亮,一身冲锋衣,踩着一双卡其色马丁靴,握着一杯咖啡和我说着与我同行的原因。


  “你想想,说不定在这偌大的宇宙之间,此时此刻,正好有文明正在挥舞它们的武器挑起战争,砰的一声!一个星系就被毁灭了!”


  大佬双眼像是冒着星星,手舞足蹈的比划着,随后又仰起头,张开了双手。


  “所以啊,无论多么远大的理想都会显得渺小!而我,正好觉得,复活你妈,太有趣了!”


  话音刚落,大佬转过头盯着我。透过他的眼睛,我仿佛看到了亿万星系在接二连三的崩灭。


  那一瞬间,我只有一个念头。


  我妈有救了。


  二


  “还记得在那个帖子,我说了能量守恒吗?”


  “就好比,今天你以优惠价买了房,说不定一个小时后你开车就撞到了人得赔钱......又好比,你今天中了一千万的彩票,下一刻,你就因为激动过度心肌梗死。”


  “人生啊,就是这样,也许你有幸爬出阴沟,一瞬间就会被打回原形。”


  说到这,大佬顿了一下,瞄了我一眼。


  “但是,但是啊,这只是‘科学’的说法,复活你妈,也许能量不守恒,但是有神啊!神可不管这些的......”


  我望着大佬不太自然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有趣。


  偏过头,我长嘘了一口气,望着远处冰蓝起伏的山川,它的顶部被白色的雾气缭绕,我有些看不清。


  “科学......”


  在它的彼端,等待我的会是那位能实现愿望的神吗?


  我不得而知。


  我叫蒲飞,出生于川省乐县一个小山村。


  英语课本中的小明用十二分钟走到少年宫,而我用了22年走到省城。


  但在此时此刻,我踏上了名为“复活我妈”的玄学道路。


  就像我仍然怀念那些在曲折泥路上赶鸭的日子,不是我不愿意脱离那个狭隘压抑的环境,只是因为我愿意保留我大部分的感性去吃那带着一丝糊味的番茄炒蛋。


  我当然知道科学需要理性,一个正常人也需要足够理性。


  但我妈需要感性。


  三


  “能量既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


  大佬说着这句话,一个大跨跃跳下了马,冰与泥沙掺杂着枯枝败叶的混合物被一连串的跺脚踩的吱呀作响。


  听着这些话,我感觉脑门有些隐隐作痛,揉了揉眉心。


  我原本打算叫个向导带我们上山的,结果大佬说咱俩的行动是机密,最后便只租了点登山装备和两匹马。


  这或许也是能量守恒?


  凛冽的雪风呼啸而过,吹进我的羊绒帽子。


  海拔6250米的四姑娘山幺妹峰,在这里仰起头,你只能看到在视野边界上的一层厚厚的薄雾,而脚下的这座山川破雾直上。


  大佬从侧面盯着我,我转过头正好看见他拧了拧鼻子。


  “准备好了吗,蒲飞?”


  “我们要开始去寻找能控制“熵值”的神明了”


  飞雪停留在大佬鼻子上,那原本锃亮的头发也变得有些结霜了。


  小到生命,大到天体,似乎某些事物都是被提前安排好的。


  望着大佬宛如星辰般的瞳孔,我忽然萌生了点退意。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住在那薄雾尽头的神明,那它可能也绝不是拥有能控制“熵”的无上伟力的存在。即便是四维空间的神,倘若它是世界规律的一环,那么科学将会驯服它。


  寒风在山脉间嚎叫,扶起了我脖颈边的灰色保暖围脖,与此同时,空间中响起了我那故作坚定却被冷风吹的有些颤抖的声音。


  “我准备好了”


  四


  “这真的有人爬上过峰顶吗?!”


  我两手抓着连接着大佬一端的牵引绳,大口哈着气,几乎快要瘫软在这倾斜的雪路上。


  不开玩笑,我感觉自己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当然有,你看这坡边的玛尼堆!肯定有人上来过!”


  大佬喘着气,两手用力甩着,走到我身侧,牵起我腰间的牵引绳。


  我皱着眉偏头看着这些大小不一的石块堆积而成的“小山”,却突然莫名有些熟悉,命运般的熟稔感如同电流穿梭在我身体每一个角落。


  还没来得及思考,腰间的绳子正用力拉着我往前走。我转过头,穿着黑色冲锋衣的大佬一手抓着牵引绳,一手拿着手机往脑袋上方晃着。


  我仿佛能看见大佬眉头拧在一起,大声骂着中国移动。


  复活我妈,真有这么有趣吗?我不由地有些恍惚。


  就像此时此刻的我为了复活我妈攀登上这座巍峨的雪山,大佬呢?


  为了验证能量不守恒?为了验证熵增定律是错的?


  反正绝对不可能是为了我。


  顺着绳子的牵引,我逐渐找到了最佳的节奏,一步一步地和大佬一起往着幺妹峰顶进发。


  侧过头,远处翻腾的云海有些超出我的理解范围,这种新奇的事物让我感到一阵心悸,随之而来的是诡异的愧疚感。


  大佬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发现我那难以描述的神情,又开始说起话来。


  “你知道为什么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吗?”


  “因为维持美好的状态是需要能量的,如果没有能量的介入,美好的状态就会结束,就会趋于混乱”


  我不是很想搭大佬的话,依旧盯着云海,胡乱回了一句。


  “你是科学大佬,我不是,我理解不了这些”


  话音刚落,大佬的话接踵而来。


  “你是,因为这些话是你对我说的。”


  我有些木然地转过头,紧抿着嘴,那种微妙的宿命感再次充斥我的身体。


  我皱着眉头看着大佬的眼睛,星辰依旧在他眼中。


  可紧接着大佬说出的话,却让我真正感受到了一股命运的震颤——


  “你还说,纵使是神明,也要臣服于科学与真理的光辉之下。”


  白雾漫上大佬的脸庞,遮住了我的视线。


  这的确是我说过的话。


  但我不记得了。


  就像在我事业成功之前,我选择了忘记我妈。


  五


  离登顶幺妹峰还有几百米的距离时,我停下了脚步。


  腰间的牵引绳一直在往前扯着,大佬有些疑惑的转过头看了我一眼,随后站在原地叉着腰等我继续前行。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走了这么远,山巅也近在远方,站在这片白雪覆盖的山脊上,我似乎都能看到悬天的神明就伫立在那。我能想象出它的神情,大抵是一种平淡到令人恶心的模样。


  我弯腰抓起一把脚下的雪,用力往山下丢去,转过头发现大佬居然在和我做同样的行为。我鼻腔叹了口气,浅笑着失语。


  大佬咧嘴笑着用手指了指斜上方,我知道,该登顶了。


  一种蔓延我身体的无力感一直充斥在我的整个人生当中,从我妈死的那一刻起,彻底在我身体深处爆发。


  科学给了我一双看世界的眼睛,却不能给我一张进入这个世界的门票。于是我放弃了科学,去追寻不属于我的荣誉和光芒。


  但是我忘了,昏暗的深渊里还有正在遭受苦难的人,我不应该忘了他们。


  我也许否定、也许批判,但我不能忘记。


  雪地越来越刺眼,前方伸出了一只手,我握住它,登上了幺妹峰峰顶。


  六


  “欢迎光临!”


  大佬张开双手,寒冷的劲风吹进他的冲锋衣,将他整个人弄的鼓鼓的。


  说实话,我到现在也没明白大佬这一路到底是想干什么,不会就是来玩的吧?


  大佬看了眼手机,随后拿起它在我面前晃,“五点28分了,还有两分钟就日出了!”


  “你怎么比我还兴奋?”,或许是被大佬的情绪感染,我也笑了起来。


  大佬仔细往四周看了看,找到了能看到贡嘎雪山方位的位置,回过头来拍了拍我的背,把我推了过去。


  “现在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神明就要出现了!”


  大佬指着贡嘎雪山的方向对我说着话,顺着大佬的手指我只能看到一个灰白的小尖点。


  我有些期待地望着远方,雾气弥漫在我身边,湛蓝的天空边界围着一圈橘色光晕,四周起伏的山脊像是在对着我朝拜。


  我总觉得这样的场景不太现实。


  太阳快要升起来了,大佬突然问我:“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反问:“你有吗?”


  金黄的太阳从远方腾起,天空边界的橘色光晕渐渐变成金色,金色光晕呈一个弧形向我袭来。


  “我的尸体,不会腐烂在泥土里。我会像鸟儿一样死在天空中”


  如同羽毛一样轻的声音忽然回荡在峰顶。


  倏地,一个女人在厨房边的半张脸电光火石的穿透了我凝滞的思维。


  “妈?!”


  七


  大佬不见了!


  峰顶能让人站立的范围本来就小的可怜,他能去哪里?


  还有那句话!是大佬的声音!


  这句话我曾写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在我选择忘记我妈的那一天,她撕下了这最后一页。再后来,医生告诉我,在我妈胸口的口袋里发现了一页纸。


  于是,我开始寻找神明。


  如果这一切都有迹可循,那凭空冒出的大佬是什么?


  金色光晕离我越来越近,直至穿透我的整个身体,整座雪山都被金色的光芒所照耀。


  紧接着,一道又一道的金色阶梯从我脚边的山崖缓慢浮现,连接着我或许永远到达不了的灰白色小尖点——贡嘎雪山。


  那个传言是真的?


  我的大脑在几十秒内转了太多弯,心脏急剧的跳动着。


  鬼使神差地,我踏了上去,没有掉下去!这是真的!


  我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着,渐渐地,我跑了起来,神明!我要去见它!我要复活我妈!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夹杂着阳光的冷风从我耳边呼啸而过,我跑的越来越快,却始终看不见尽头。


  在我快要力竭的那一刻,泪水从我眼眶滑入脸颊,映出了一座金光万丈的雪山,雪山之前屹立着一座通天的黄金拱门,拱门前的金色阶梯上站着一个人。


  “好久不见,蒲飞。”


  大佬遥望着我,我还是能看到他眼中的亿万星系,那么崇高,那么绚烂。


  八


  “所以,你就是那位‘掌控熵’的神”,我有些阑珊地说道。


  大佬不置可否,摊了摊手。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妈托我给你带句话。”


  我愣了片刻,有些平静的问道:“什么话?”


  “她说......”大佬慢慢转过身,作势要推开那扇金色拱门,又回头瞄了我一眼,“想知道吗?过来推开这扇门吧”。


  我习惯了大佬的这种俏皮,毕竟这是我一辈子也无法达到的“高度”。


  我遵循着他的话,走到大佬身旁。


  他突然竖起一根手指,眯起一只眼,有些神秘地说道:“这扇门通往一个新世界”。


  “有我妈吗?”我问。


  大佬作出了一个很遗憾的表情,回答道:“很遗憾!没有”。


  “那我推开这扇门有什么意义?”


  身侧的大佬突然弯腰将脑袋凑到我眼前,严肃地盯着我。


  "大飞,如果你想要做一只飞鸟,那就去推开这扇门吧!"


  雾气漫上了我的整个眼眶。


  零


  当通天的拱门被我推开了一半有余之时,我还是向大佬问出了一个积蓄在我心中已久的问题。


  “你是谁?”


  身后的大佬会心一笑,我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推力将我送入门后,在门即将关闭的那一霎那,我听到了一道比羽毛还要轻的声音。


  “蒲飞。”


  “勇敢的大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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