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宁】赌局（中）
君无戏言，朱厚照这回真的说到做到，把朱宸濠渴望已久的兵权交给了他，就……挺不可置信的。因为不懂同他们理念不和，虽然打嘴仗很有一套，行事却有些妇人之仁，在针对瓦剌的问题上是主张花钱消灾，能不打就不打的。而且这人一向跟他不对付，有着跟老皇帝一样的敏锐，若是知道朱厚照打算把兵权转交给他，是决计不会交出兵权的。所以，朱厚照到底是怎么说服他的？
朱厚照也没怎么说服，就来了着杯酒释兵权，因为他早就知道不懂是他亲大哥了。为了避免被有心人挑唆利用，引发兄弟相残的惨剧，也为了他们的兄弟师生情义能一直保持，不懂很自觉地辞官回梅龙镇教书了。这样一来兵权就回到了朱厚照手中，不费吹灰之力。
兵权在手的感觉实在太好了，朱宸濠干劲十足，耗时大半年，就把已经深入大明腹地的瓦剌打回了他们老家，要不是国库紧张，军需物资实在供不应求，他能打到瓦剌的王廷也说不定。而瓦剌对大明发动的侵略战争除了开局良好，后面就接连惨败，瓦剌太子和哈撒三王子这两个最有力的王位继承人因夺嫡身死的消息传回蒙古王庭后，他们内部就陷入了争权夺利的动荡不安之中，实在顾不上攻打大明了。
不得已之下，瓦剌可汗和宁王签署了停战协议，约定三年之内都不会再侵犯大明。宁王得胜而归，皇帝带领文武百官出城门十里，以最隆重的仪式迎接，一时间君臣相得的佳话广为流传。
可惜好景不长，民间开始出现了当今天子德不配位嫉贤妒能，宁王更适合当皇帝的流言。还有传言说不懂太傅的真实身份是先帝的长子，其实他并没有辞官还乡，而是当今皇上忌惮他德才兼备民心所向，生怕他同自己争抢皇位，暗中派人将他杀害了。甚至朝中不少官员也受流言影响，觉得他们皇上确实稚嫩软弱了些，不如宁王英明果决，也不如太傅机敏多智，如果退位让贤的话他们大明朝说不定能发展得更好。有些个与不懂相熟的大臣还写了信寄往梅龙镇观自在书院，想确认不懂是不是还活着。
先不说不懂收到大臣朋友们的问候信后那叫一个气，也不知谁这么缺德居然造谣他英年早逝！在京中传播流言的平民纷纷被官兵逮捕，官府也严令禁止传播谣言，城中一时风声鹤唳。然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百姓们虽然表面不敢再谈论，心里却对当今皇上非常不满，越发怀疑传言说的都是真的，唯恐他们英明神武保家卫国功德无量的宁王殿下会被皇帝过河拆桥，步了曾经深受他们爱戴的不懂太傅的后尘。
百姓们却不知道，他们的皇帝陛下根本就没把甚嚣尘上的流言放在心上，所有的事情其实都是他们担心会被鸟尽弓藏的宁王殿下搞出来的。
再次踏足御书房，见到朱厚照背对着他长身玉立，朱宸濠恍然有种时光倒错感，心里难免有一丝惆怅，也有种即将解脱的轻松，这次，他是真的要摊牌了！
朱厚照转过身看向他，却是一张灿烈热诚的笑脸，高兴道：“皇叔来了啊！”
面对这样一张笑脸，即使薄情寡义如朱宸濠，也觉得有些不忍，更不想在那张脸上看到对他的怨怒，但……终归是要撕破脸的，他不可能演一辈子，也不会放弃自己的野心，他想让朱厚照看清自己的真面目，别那么天真，他从来就不是个光风霁月品性高洁的君子，阴险狠辣、腹黑伪善、不择手段……才是真实的他！
“皇上近日可曾听闻城中的流言？”
“有所耳闻。”朱厚照还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仿佛那些抹黑皇帝名声的谣言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朱宸濠却有些见不得他这么没心没肺的，挑了挑眉，“皇上就没什么想法吗？”
“朕该有什么想法？皇叔功高震主，朕就该为了皇位的稳定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吗？那也太不近人情了！何况，”朱厚照轻轻一笑，缓缓补充，“皇叔可是朕心悦之人，朕又怎么会舍得杀你呢？”
面对朱厚照突如其来的表白，朱宸濠也只是略显惊诧，他并非不知晓对方的心意，早在梅龙镇因苦肉计负伤那晚，半昏迷之际落于唇瓣的那一吻就说明了问题，只是这两年来朱厚照都未表现出对他的情意，只以叔侄之礼相待，从不僭越，他便也当做没有那回事。而他疑惑的是，明明已经藏了那么久，朱厚照又为何要在此时挑明心意？正好就是他准备摊牌决裂之时。
这绝对不是巧合，朱厚照并不是个单纯愚钝的人，恰恰相反，他完全继承了老皇帝的聪明敏锐，甚至青出于蓝，大多数时候他都表现得温和无害乃至软弱可欺，但关键时候的心机狠辣甚至不输给他。论收买人心的功夫，朱宸濠恐怕都比不过朱厚照，区别是朱厚照并不怎么在民心上下功夫，他只收买聪明人的心，而聪明人自然会帮他搞定民心，否则不懂又为何那么死心塌地的帮他稳定超纲还不忍跟他争夺皇位？
朱宸濠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在获取朱厚照的信任，却未意识到其实朱厚照已经得到了他的信任，他从来就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简单，天真的人原来是自己！
“皇上都知道了？”他恍然大悟，却没有被欺骗之后的愤怒，胜败乃兵家常事，他本就居心不良图谋不轨，既然棋逢对手，对方还比他技高一筹，便是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两个各有算计的人互相欺骗，那便是扯平了，谁也不用愧疚，若是因此怀恨在心，反倒落了下乘，他可不是输不起的人。
“朕手里掌握着锦衣卫和东西二厂，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朕确实都知道了，包括但不限于皇叔此行非是为了跟朕叙旧，而是为了逼宫。”朱厚照摇头轻叹，他家小皇叔真是对谋逆这一事业爱得深沉，乐此不疲。
“那皇上应当也知道，臣曾与瓦剌勾结，意图逼迫皇上让位？”锦衣卫的情报再厉害，也不可能盯着每一个心怀鬼胎的人，只能说朱厚照早就怀疑他了，才会派人盯着他的动向。那么，他是什么时候引起怀疑的呢？
“有时候知道得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这算是承认了。
朱宸濠自嘲地一笑，枉他自以为聪明才智仅次于已逝的孝宗皇帝，却还没有小了他十多岁的朱厚照藏的深，果然做人还是谦虚低调点好，太骄傲自得容易被打脸！
这是他……又一次的落败，上次也是在御书房吧，自信过头的他浑然未觉自己与瓦剌合作关头的倒戈是被朱厚照主导的，一时间他都有些佩服这位少年天子的气魄了，换了他自己，可做不到把兵权交给一个对皇位虎视眈眈还有叛国苗头的权臣。在拿捏人心这块，他又输了！
“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我这个乱臣贼子呢？”
朱厚照拍了下手，蒲公公便托举着装了一个精致酒壶并两个白玉杯的托盘躬身而入，恭敬地停在了朱宸濠面前。
朱宸濠一眼就认出了那个酒壶，因而感觉有些迷惑，这是……想赐他鸩酒吗？那为何要多此一举用这个壶？还不多不少两个杯子？
“朕想跟皇叔打个赌，就以这天下作为赌注，皇叔若是赢了，朕便写下退位诏书，将这大明江山交给皇叔，可若是朕赢了，皇叔就必须付出代价！”
听了朱厚照这话，朱宸濠当即明白了他的意图，忍不住在心里暗叹一声不愧是你！江山为注，果然很会玩！
他今天入宫，是准备了不少兵马的，以为能打朱厚照一个措手不及，但现在的情况分明是对方早有准备，发动宫变是需要因地制宜的，皇宫毕竟是朱厚照的地盘，他安排的人手已经无法起到原先的作用了，最后能打个两败俱伤恐怕都是最好的结局！
但是，他不想这样了，经历过大明与瓦剌的战争洗礼，他以为自己会变得更加的铁石心肠，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可以不在乎他人的性命，可事实上是他心软了，他不想再看到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死去了。与瓦剌的这一战，他虽然赢了，却是惨胜，死了太多的大明将士，他们的胜利，几乎是用人命堆出来的。
每晚梦中，他都会想起自己陷入敌军埋伏时，那些拼死护着他逃出来的士兵，可他甚至来不及记住他们的脸，只能看着那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化作阵亡名单上的一行行黑字，堆满了他的桌案！至此，他都有些理解朝中主和的官员们为什么心甘情愿花钱消灾了，不是贪生怕死，也不是对武将有偏见，而是真的心疼战死沙场的将士，宁愿多花些银子，也希望他们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规则呢？”
朱厚照走到他面前，单手拎起那只酒壶，递给朱宸濠：“皇叔见多识广，应该认得此转心壶，壶中装了两份酒，一份是宫廷特制的琼浆玉液，另一份也是宫廷特制的琼浆玉液，但是下了药。现在，就由皇叔倒出这两份酒，你选一杯喝下，朕喝另外一杯，中了药的那个，就是输了。”
朱宸濠接过酒壶，不禁莞尔：“皇上未免给了臣太多的选择权，这样不会不公平吗？”
朱厚照的情话张口就来：“没办法，谁叫朕心悦你呢。”
“那臣就却之不恭了！”朱宸濠也没有推让，双手接过转心壶，斟出两杯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白玉杯中晃荡，恰如他此时激荡的心情，赌吗？当然要赌！朱厚照都敢拿江山作注了，他又如何能不舍命陪君子？
看着他端起其中一杯，朱厚照坦然地端起另一杯酒，调笑道：“皇叔不敬朕一杯吗？”
朱宸濠从善如流，隆重地举起酒杯：“皇上请！”
“皇叔也请！”朱厚照得寸进尺，在朱宸濠相当无语的目光中持杯挽过他的手臂，硬是给自己喝了个交杯酒，仪式感妥妥的！
朱宸濠一边疑惑孝宗是怎么生出这么个奇葩的，一边还是就着交杯的姿势喝完了自己那杯酒。然后跟朱厚照两个人凤眼瞪圆眼，看谁会毒发。
察觉到身体里的力气正在迅速流失，甚至都无法站稳，朱宸濠禁不住苦笑，大势已去，天不予我！
朱厚照连忙扶住失去力气险些摔倒的自家皇叔，揽着他的腰身让人靠在自己怀里，才无不惋惜道：“四分之一的概率，皇叔偏偏就选中了最差的一种，这运气如果拿去抽卡，肯定十连R！”
朱宸濠：“……”不是很明白他说什么，但感觉有被嘲讽到！
此时朱厚照下了令：“全都出去，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蒲公公赶紧带上转心壶走人，不敢打扰主子的好事。
朱宸濠虽然身体软弱无力，但酒中的药效还不至于让他失去说话的能力，所以他开口问道：“皇上打算怎么处置臣？”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
“皇叔怎么还明知故问呢？”朱厚照笑吟吟地抱起心念之人，终于露出了腹黑阴险的本质，“有美人兮投怀送抱，一日未尝兮怕是不行！”
朱宸濠脸都黑了，知道在劫难逃，也只能吐出两个字：“粗俗！”
朱厚照自认很贴心，环顾四周，还询问了一下怀中人的意见：“皇叔喜欢在哪里？”
“本王哪里都不喜欢！”近乎咬牙切齿了！
“不要说得这么绝嘛，有一样皇叔肯定喜欢！”朱厚照自信满满地选中了个金灿灿的位置，“皇叔对朕的龙椅情有独钟，朕决定成全皇叔！”
朱宸濠：“……”我特么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御书房的龙椅非常宽大，九龙盘踞金光璀璨，极尽奢华十分晃眼，座上铺着厚实的软垫，足够一个成年男子躺在上面了。朱宸濠从前对这把龙椅生出过许多野望，但也没仔细看过，因为金漆颜色过于闪耀夺目，大白天的看多了容易伤眼睛。而他此刻被朱厚照抱到了这本该属于九五至尊的位置上，就更没心思关注龙椅是怎么样的，估计他以后也不会想再看到这把龙椅了。
龙椅所代表的地位再尊贵，此时的作用也就是个做工考究的瓷盘，用来放置它的主人垂涎已久的珍馐美味。
待续
小剧场
不懂：宁王你看到我的中指了吗？造谣还cue我躺枪，活该你被我弟弟压！
宁殿：本王有一万句mmp想要糊到朱厚照脸上！
小朱：朕真的没有做手脚，纯粹就是皇叔脸太黑了！
小剧场
小朱：那啥，小皇叔他是不是有点抖m啊？朕都觉得自己挂开得有点大把小皇叔欺负得有些惨了，他怎么好像还挺喜欢朕这样的？
昭堂：亏你还是穿越过去的，这叫慕强心理懂吗？宁王殿下这么争强好胜骄傲到了骨子里的人，会喜欢一个人傻钱多的皇二代吗？你只有比他更腹黑更狡诈更会演还跟他志趣相投，他才会对你本人感兴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