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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庞大鲸鱼腾跃而上，掀起千层浪，覆盖漫天星空，带来茫茫黑暗。

        当鲸鱼落下，空中响起一道雷鸣，照亮这片海洋。威尔曼抱着桅杆，确保在狂风暴雨中保持住一丝平衡，不让自己掉到海里。

        相比于威尔曼，其他船员就没那么好运了，经过长时间的抗争，他们早已筋疲力尽。每当海浪席卷甲板，都会带走失去意识的船员，久而久之，就剩了他一个。

        硕大鱼尾砸中海面，掀起重重巨浪，不断冲击船只。威尔曼不敢懈怠，强烈的求生欲让他抱紧桅杆，即便船只翻了，他也会死抱不放。

        空中下起的不知是什么雨，些许雨水滴进威尔曼的嘴里，咸咸的，应该是海水。苦涩与燥热给予他一定的刺激，让他从朦胧中清醒过来。眼前的世界清晰明朗，他终于看清，那头巨鲸。

        巨鲸身上插满无数根鱼叉，上面还流淌着粘稠血液，即便有雨水的冲刷，也无法洗去鲸鱼的伤痕。此时的鲸鱼，看起来鲜红无比。

        震耳欲聋的声音随之响起，一道耀眼闪电从高空中落下。威尔曼又听到了充满悲愤与不甘的声音，是鲸鱼发出来的。他迎面暴雨，抬起头颅，恰好与鲸鱼对视。

        漆黑的眼眸足以吞噬威尔曼，他头一次感受到鲸鱼眼中的杀意。仿佛有千把锐利的刀刺进威尔曼的胸膛，剧烈的疼痛让他忘记了呼吸。

        他终于明白，自己要捕猎的，是什么样的存在。

        满天繁星在此刻纷纷坠落，它们化成无数星光，砸中水面，掀起万重浪。

        在被巨浪淹没之前，他抬头仰望天空。

        黑夜漫无边际，因为繁星已经坠落。

        唯独明月坚持不懈，抵挡黑夜的侵蚀。

        他缓缓闭上双眼。

        自己已被黑暗笼罩。

        苦涩感从嘴里迸发出来，呛鼻气味直冲大脑，让威尔曼在一瞬间清醒过来。

        刺眼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海鸥叫声在耳边围绕。他晃了几下自己的脑袋，眼前世界逐渐变得清晰，自己也能睁开眼了。

        甲板已经被海水浸泡得膨胀，无时不刻散发着海水的腥臭味，这与他身上的衣服一样。难以忍受的臭味让他干呕一声，自己已经极度厌恶大海，它差点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清醒过后，只觉得身体传来疲倦感。他瘫躺在地上，仰望天上自由飞翔的海鸥。貌似这是自己在遇难后头一次看到海鸥，回想起上一次看到海鸥还是在出海那一刻，他笑出了声。

        “罢了，走吧。”

        他起身，走进船舱，这里已经被海水淹得差不多了，一大半物品都变了质，无法使用。威尔曼从身旁箱子中拿出一颗苹果，已经被泡烂了。他闻一闻，扔在一边，便走进船长室。

        “艾丽斯，你在吗？叔叔来咯！”

        威尔曼大喊一声，震得船长室的桌子动了一下。艾丽斯捂着脑袋，缓缓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她嘟着嘴看向威尔曼，翠绿色眼眸泛起泪光。

        “大叔你好烦啊！下次进门能不能不要喊得这么大声！”

        “哈哈，抱歉抱歉，这不想给可爱的小艾丽斯一个惊喜嘛。”威尔玛拖着自己肥大结实的下巴，坐在椅子上，翻开已经被水泡发的笔记本。他抱起艾丽斯，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艾丽斯瞪大自己双眼看着他，脸上露出难以遮掩的期待。

        “大叔，我们今天就能回家了吧？”

        “当然！”威尔曼忍不住摸起艾丽斯的头。他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妻子在见到自己之后的表情了。

        “那么，开始讲吧！”艾丽斯想要触碰笔记本，却停下了自己的手，“威尔曼船长，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听你的故事了！”

        “哈哈，我亲爱的小艾丽斯，你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啊。”威尔曼哈哈大笑：“那好，我要开始讲咯！”

        “嗯！”

        聆听着海浪撞击船身的声音，威尔曼开始朗读自己的故事。

        “威尔曼，你真的不怕死吗？上次捕鲸得到的钱确实多，但你也因此受了伤啊？你看看，你胳膊上的伤疤，是真觉得我不担心你吗？”

        丽莎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她对于威尔曼去捕鲸一事十分生气。在上次威尔曼捕鲸回来后，她能有十天没睡好觉。一想到威尔曼身上触目惊心的刀疤，丽莎便心生恐惧。

        身为小孩子的特莉希自然不懂母亲为何生气，她只认为自己的母亲生气的时候足以堪比父亲口中所说的凶猛海怪。因为父亲特别害怕发脾气的母亲。只不过这次父亲居然没有害怕，特莉希难免感到一些奇怪。

        “爸爸，你要去干什么？”

        特莉希来到威尔曼身边，拉住他的大手。父亲的手充满老茧，摸起来硬硬的，像母亲做饭时用的铁锅一样。此时另外一只手已经放在特莉希脑袋上。威尔曼轻轻抚摸自己女儿的脑袋，露出欣然的笑容。

        “特莉希，爸爸要去赚钱了，答应我，好好听妈妈的话。”

        “嗯，我会的！”特莉希拍着自己胸膛，俨然像个爱装成熟的小孩子。

        威尔曼从不吸取教训，这也导致丽莎多次教训他。不过这也是威尔曼的优点了。丽莎走上前，抱住特莉希和威尔曼。

        “答应我，早点回来。”

        “我会的，放心吧。”

        与丽莎吻别后，威尔曼便登上自己的爱船，与值得信任的同伴一同前往未知海域。

        “大叔，你的女儿是不是和我一样大啊？”艾丽斯眼中充满了好奇与期待：“我能不能和她做朋友？”

        “当然可以！”威尔曼哈哈大笑：“我会把你介绍给她的，不过她很怕生，我怕她被你的大方吓到。”

        “不可能的事！我对人一向友好，从来没有我吓跑别人这一说头！”

        艾丽斯对自己十分自信，这也导致她以前在船上颇受船员喜爱。威尔曼点了点头，默许她的说法。

        “那么，我亲爱的小艾丽斯，你肯定很想听之后发生的故事吧？”

        “当然！你的故事我听多少遍都不带够的。”

        威尔曼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小女孩讨人喜欢，他也看得出来艾丽斯是真的喜欢自己的故事。能够将自己的一生传述给别人，自己就很开心了。

        威尔曼小心翼翼地翻开笔记本，或许是翻过太多次了，纸已经皱皱巴巴，脆弱不堪。毕竟被海水泡过，再加上艾丽斯没日没夜地翻阅，现在的笔记本比被海水泡过好几个日月的甲板还脆弱。

        轻轻抚平纸张，威尔曼接着讲起他的故事。

        “兄弟们，放鱼叉！”

        伴随一声令下，船上水手纷纷抛出鱼叉。威尔曼拉动绳子，强烈的力量让他险些掉进海里。一旁的船员急忙把他拉回甲板，船长经常会做出大胆的事情，他们也见怪不怪了。

        “船长，很危险的...”

        其中一个水手好心提醒船长，却遭到船长的痛骂。

        “人就要直面危险，不能逃避！想要猎杀鲸鱼，就要直面它！”

        “额...可是......”

        “没有可是！现在鲸鱼已经被我们用鱼叉控制好了，等它筋疲力尽，我们就可以拖着它回家了！喂，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来一场海鲜盛宴？”

        威尔曼船长怒喝一声，吓得船员慌不择路。他们冲进船舱，赶忙取出一大堆鱼干果蔬好啤酒，不顾轻重扔在地上，有的啤酒瓶不小心碎掉，啤酒流一地。威尔曼一声令下，众多水手赶忙收拾好啤酒，随后他们围坐在一起，举起啤酒唱着歌，为自己今天的收获而欢呼。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回家了，威尔曼船长，下次有活记得叫上弟兄我们啊！”

        “放心，在座的各位一个都不带忘的！要是忘了，就让雷劈死我！”

        “就喜欢船长这样直爽的人！各位，敬伟大的威尔曼船长！”

        如同铃铛般清脆的碰撞声响起，威尔曼感到格外开心。啤酒被太阳照得闪闪发亮，让他得意忘形。他大饮一口，清爽感涌上心头，精神气爽。船员们直呼过瘾，这是他们出航以来，第一次痛快畅饮。

        

        

        “弟兄们，撑住！不要让这混蛋逃了！”

        威尔曼的怒吼声响彻整片海洋，没过多久便被雷鸣声镇压下去。

        船员们奋力呐喊，却比不过鲸鱼的哀鸣。

        鲸鱼拖拽着船只，向未知海域前进。硕大鱼尾拍中海面，掀起冲冲海浪，击中船身。船员用力拖拉连接鲸鱼的绳索，却不起任何作用。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三天三夜，狂风骤雨永不停歇，鲸鱼也不知为何开始发怒。船员们一直没有睡觉，强烈的困倦感直击魂魄，让他们倒地不起。

        只有威尔曼仍站在甲板上，拖拽即将断裂的绳子。他不想放弃，不想放弃眼前的金钱，他还想回家。

        伴随一声鲸鸣，鲸鱼腾跃而起，绳索随之断裂。

        威尔曼仰望庞大鲸鱼，恍若失神。

        

        “...讲完了。”

        威尔曼合上笔记本，随即陷入沉默。

        每当他讲述这一故事，画面便会浮现在眼前。好似虚幻，又觉得真实，令他无法分别是真是假。

        他只能认为，自己的船员纷纷掉进海里，只有自己和艾丽斯逃过一劫。

        “诶...如果能多点，就好了。”

        艾丽斯有些闷闷不乐，她十分期待后面的故事，不过故事还没发生。

        “哈哈，小艾丽斯，如果你想听，等下一次乘船，你再来听吧。”威尔曼坏笑道：“不过你的母亲让不让你过去，我就不知道了。”

        “...是啊，爸爸不见了，妈妈肯定不让我去了。”

        “...我很抱歉，小艾丽斯。”威尔曼轻轻抚摸她的头：“是我草率了。”

        “不，都怪那鲸鱼的错！是鲸鱼害死了爸爸！”

        艾丽斯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这也让威尔曼心情好了些。他哈哈大笑，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上甲板吧，应该快到了。”

    “嗯！”

        威尔曼抱起艾丽斯，走出船长室，来到甲板上。远处码头若隐若现，无数小船只排成一列，看起来颇为整洁。

        威尔曼驾驭船只来到偏僻处，抛完锚后，威尔曼便抱着艾丽斯，跳到地上。

        “小艾丽斯，找你的妈妈吧，有你的帮助，你妈妈肯定能想开的。”

        “嗯，大叔再见！”

         目送艾丽斯消失在茫茫人群中，威尔曼也迫不及待地冲进人群，向家前进。一想到自己妻子担心的面庞和女儿欣慰的笑容，自己内心暖洋洋的。

        身旁人群就像是走马灯，走过去便再也见不着了。威尔曼来到家门口，门框上的苔藓有种浑然天成的感觉，同时也为房间添加几分寂静。这让威尔曼想起丽莎的喜好。

        她喜欢寂静，也喜欢整洁。自己则截然不同，只要是肮脏的环境，自己就能接受。

        他下意识地认为这是丽莎特意为自己准备的礼物，威尔曼正想推开房门，门却自己开了。他没有多想，径直走进房间，对着里面大喊。

        “丽莎，特莉希，我回来了！”

        回应他的，只有寂静。

        “丽莎？特莉希？你们在吗？”

        威尔曼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想要推开房门，手却自己穿过去，无法触碰门把手。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茫然走过门，来到卧室。

        窗户上摆放的黑白相片格外明显，除此之外，还有立在一旁的石柱，上面写着：

        “亚特兰斯.威尔曼，我们会永远记住你。”

        居住在丽莎家周边的邻居们恍然听到痛心的哭声。

        失神落魄的威尔曼走在街头，他漫无目的地行走着，双腿带领他走向未知的远方。周边人们匆匆穿过威尔曼，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月色笼罩街头，威尔曼茫然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即将到达码头。他向远望去，那艘承载自己的船仍孤单地待在偏僻一侧。双腿不由自主地移动，带领他来到船前。威尔曼伸手抚摸船只，冰凉的触感犹如千把刀般，刺进他的胸膛。

        “大叔！你也来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威尔曼转身，发现艾丽斯已经冲进自己的怀抱。

        “小艾丽斯...你......”

        “不用管了！大叔，快点航海吧，妈妈同意了！”

        艾丽斯眼眶微红，声音略微颤抖。威尔曼犹豫片刻，伸出自己的手，轻轻放在艾丽斯的头上。

        “走吧，小艾丽斯，让我们开启属于我们自己的航海之路。”

        威尔曼抱起艾丽斯，登上船只。他听到微弱的哭声，痛心的哭声，与刚才的自己一样。

        收锚后，威尔曼便驾驭着船，前往未知远方。

        那一天，海面上升起阵阵薄雾。

        在码头的人，看到了那艘船的存在。

        夜深时刻，丽莎家仍未来过人。

        只有邻居知道，她们在威尔曼死后离开了家。

        作为邻居的一员，同时也是丽莎的好朋友，格里太太自然要帮助她收拾好房间，谁知道她会不会回来呢？

        格里太太走进房间，来到卧室。她本想像以往一样，收拾好卧室便离开，只不过今天早晨不小心扭了腰，因此她打算收拾好床上的灰再离开。

        她来到床边，本想拍拍床上的灰，却看到枕头上的一张纸。

        格里太太心生疑惑，她拿过纸张，翻开一看。

        是一行用泪写成的字，虽然已经干涸，但不难看出写的是什么。

        “原来我已经死了好多年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