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燕帧|林小庄】【长夜番外】桃花细雨渡硝烟（三）
之后的一天刚好是周末，也避免了两人见面的尴尬，不然小庄说不定会压不住怒气再揍顾燕帧一顿。
周日的晚上，小庄正泡在浴缸里，双目轻阖，眉头紧皱。
他刚刚接收到组织要求的任务，——得到国民政府军在南京上海长江沿岸的兵力部署图。而负责江浙一带守备的，正是顾燕帧的父亲顾宗堂将军，如果能接近顾将军，不仅南京上海，就连苏南苏北长江全线的兵力部署都能得到。但是他与顾将军并无交集，利用顾燕帧与他搭上关系或许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但是……小庄一想到顾燕帧那小混蛋就一阵气闷，他真是不想再与他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然而任务还是得完成，平津战役已经打响，若我军在华北战场再次取得胜利，应该会与国民政府谈判，如果谈判顺利，战争结束，中华大地再次迎来和平安定；若谈判破裂，长江沿线将会是新的战场，届时他的这份情报，将至关重要。
他微微睁开眼，眼神中难得地带着一丝苦恼，他要怎么做，才能既跟顾燕帧保持距离，又能利用他去接近顾宗堂？他可不想被顾燕帧误会自己对他有什么想法，虽然那顾燕帧对自己不过是见色起意并非真心，他也并不想利用这一点，他林小庄还不至于以色诱人、玩弄他人感情。——小庄虽然心里还有气，但也冷静了下来，他事情多得很，哪有那么多闲工夫陪顾燕帧这纨绔少爷逢场作戏？
正想得出神，突然电话响了起来。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并不客气，问了他是不是林小庄，然后说他表弟顾燕帧犯了事被抓到虹口区的警察局，让他去赎人，也不等小庄询问清楚就挂了电话，可谓是无礼。
小庄莫名，自己怎么就成了顾燕帧的表哥，那顾燕帧闯了祸，不找他那将军老子，却来找自己，这是几个意思？但……还是去看看，毕竟那顾燕帧，或许还用得着，卖他个人情，不亏。
警察局牢房，顾燕帧头发凌乱，衣服还被撕破一道口子，表情看着倒是还挺自在，就跟出来喝茶逛园子差不多，见了小庄，还高高兴兴叫了声“表哥”。
谁是你表哥？你要是我表弟，我分分钟把你打得找不着北，小庄腹诽，但还是冷淡地“嗯”了一声。
事情缘由他已经弄清了，顾燕帧不知道怎么掺和到了学生游行的队伍里，后来学生与警察发生冲突，他以妨碍公务和袭警的罪名被逮捕，至于为什么会找小庄冒充他表哥来赎他，也许是怕他那将军老爹骂他？但顾燕帧这滚刀肉还知道怕，多少有点不可思议。
“顾燕帧，你可以走了。”
狱警打开门吆喝着，缩在角落里的一个女孩子闻言抬起头，对顾燕帧说道：“顾先生，今天谢谢你。”
“不用客气，”顾燕帧混不在意地说道，“不过我也帮不了你们更多了，你们多保重。”
小庄看着牢房里那7、8个年轻男女，都是18、9岁的学生，一个个形容狼狈，有的脸上还带着伤，神情有愤然不平也有惶恐不安，小庄心里轻叹一声：算了，来都来了……
“你们今天哪位局长值班？是不是胡莱？叫他下来见我。”小庄对着那狱警说道。
只是一句话的工夫，那狱警只觉得这位林先生周身气势忽地就不一样了，刚刚还不卑不亢彬彬有礼的一个人，突然间就气势凌人了。
“请、请问您是……”狱警小心翼翼地问道。
“启明商贸，林小庄。”保密局特情人员的身份当然是不能公开的，省站除了站长和副站长，其他人都另有身份，而小庄对外的身份是启明商贸的总经理。启明商贸隶属于保密局暗中经营的三有公司，这虽然也是不能公开的，但三有公司被人戏称为“有钱、有势、有人”，其背景谁还会不懂么。
狱警虽然不知道什么启明商贸，但也不敢怠慢，速速跑去通报了。
顾燕帧也不知道什么启明商贸，但看小庄这副锋芒显露的样子，不明觉厉，而且——好酷好帅！让他更爱了有木有？
胡莱胡局长一路快步走来，启明商贸的林总经理他是知道的，那可是跟政界军界都说得上话的人，与他也有过一面之缘，一定不能慢待了。
“林先生，”胡莱还没进门就热情地打起了招呼，“不知道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胡局长，”小庄收敛锋芒，平易近人地说道，“舍弟年轻鲁莽，闯了些祸，劳烦局里的兄弟们了。”——胡莱调任不过一年，是以并不知道顾燕帧，否则不会不认识顾将军家这个混世魔王。
“好说，好说，”胡莱一副溜须拍马的模样，“令弟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说起来就是误会一场，解开了就好。”他在来的路上也已经了解了事情始末，这时双手奉上小庄刚刚交过的保释金。
小庄没有接，反而又拍了一叠钞票在他手上，“虽说是误会，但毕竟伤了局里兄弟，这点钱就留着给兄弟们喝茶吧。”
胡莱象征性地推拒了一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小庄继续说道：“还有件事，要劳烦胡副局长。”
“哎，您说。”
“这几个学生，审过了么？”小庄问道。
“审过了。”
“既然审过了，也没什么问题，就放了吧。”小庄轻描淡写地就替胡莱做了决定。
“啊，这……”胡莱迟疑。
小庄说道：“都是些孩子，头脑一时发热干了些冲动的事，教育一下、知错了就算了，都是舍弟的朋友，还请胡副局长行个方便。”
胡莱眼珠子一转，上次他是真真切切看见这林小庄与警视厅的冯厅长相谈甚欢，可见关系匪浅，用几个游行闹事的学生换个人情，这买卖划算啊，于是看似勉为其难实则满心欢喜地答应了。
警察局门口，被释放的学生们纷纷道谢然后离去，最后就剩下顾燕帧和小庄。
“小庄，我都做好思想准备在这鬼地方过夜了，没想到你真的来了。”顾燕帧笑嘻嘻说道，“而且你好厉害，几句话就把那几个学生都救出去了。”
小庄假笑了一下，说道：“今天这种事，找你亲爹不是更好？”
“我亲爹，”顾燕帧哀怨地叹了口气，“找我亲爹他又得骂我，我又不觉得我做错什么，就会忍不住跟他争论，然后就吵起来了。他也一把年纪了，我不想跟他吵架。”
倒还知道孝顺，“那就别凑热闹，绕开走。”
“要是没看见，也就算了，看见了，那肯定不能绕开啊，”顾燕帧忿忿地说道，“小庄，你都不知道警察局那帮孙子多缺德，就那么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不就是上街喊几句口号么，他们就拿着警棍往死里打，我看不下去，就冲过去帮忙了。”
“哦？你还挺有正义感的。”小庄说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优点。
“那当然了，这是做人的基本道德，路见不平，就算不能拔刀相助，也得一声吼啊。”顾燕帧一边说着，一边有点激动地挥了几拳，但只听“嗷”的一声，他右手臂停滞在了半空，然后左手按上右后肩，弯着腰号成了一片。
“你怎么了？”小庄微微惊着了一下，他这号得有点夸张啊。
“被那帮孙子打的，疼死了，小庄你帮我看看，是不是骨折了？”顾燕帧一脸痛楚，但是怎么看怎么夸张。
小庄：我的眼睛又不是X光，看不出来好吗？再说刚刚还活蹦乱跳什么事没有，这会儿就骨折了？虽然腹诽多多，但小庄还是拉开他的衣领看了看，肩胛骨上巴掌大的一片青紫，他用手按了按，骨头起码是没有断的。
“啊——舒服，小庄你手别拿开，多放一会儿。”顾燕帧发出一声舒爽的呻吟，说道。
小庄却触电一般立刻收回了手，顾燕帧不解转头，对上一双满是怒火的眸子，他眨巴了几下眼睛，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话还有语气，容易产生歧义。
“小庄你别误会，我不是要占你便宜，”他赶紧解释道，“就是……你的手凉凉的，放上去能止痛。”
你当我是冰袋呢？小庄心道，他三分无奈两分气闷地翻了个白眼，“上车，送你回家。”
顾燕帧乖乖爬上了副驾驶的座位，两人一时相对无言，气氛有些沉闷。顾燕帧偷偷看了看小庄，想想他一直就冷着一张脸，大约是还在生气吧。他轻轻咳了一声说道：“小庄，我昨天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小庄开着车，用余光扫了他一眼，看起来态度还挺真诚，要是知错能改……
“可是也不能全怪我，谁让小庄你那么美，我情不自禁。”
小庄心中长叹：果然是我想多了，想让这混小子知错，异想天开啊。他方向盘一转，车子拐进了另一条路。
“小庄，我家不是这个方向。”顾燕帧说道。
“先去医院，你肩上的伤还是拍个片子看一下比较好。”
顾燕帧欣喜：“小庄你这是关心我？”
小庄神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只是出于上级对下属的关心，你别多想。”
——但顾燕帧到底怎么想，小庄就不得而知了。
顾燕帧的肩胛骨上被打出一条极浅极细的裂缝，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是以没什么大碍。
但顾燕帧本人对着自己的X光片非常愤懑：“那帮警察手怎么这么黑啊！我这么硬的骨头挨了一下都裂了，幸好替那小姑娘挡了这一下，不然砸在她脑袋上，不得脑浆迸裂……”
“顾燕帧你闭嘴。”顾燕帧这描述让小庄非常不舒服，他不禁出言阻止，看到顾燕帧有些不知所以的样子，他改口道：“很晚了，既然没有大碍，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小庄，你是不是累了？”顾燕帧觉得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的样子，于是关心地问道。
小庄直言不讳：“是，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马上就后半夜了。”
“那一会儿你就在我家过夜吧，别再开车回去了，反正我家房间很多。”
“我不。”小庄拒绝，他虽然不是羊，但也不想入虎口，再说这样冒然地去他家里过夜，他爹会怎么想？他还想给顾将军留个好印象，日后好套情报呢。
“小庄你是不是担心我对你做什么？你要相信我，我虽然不敢说是正人君子，但也绝不会强人所难……”
“顾燕帧，”小庄忍无可忍，“你能不能把你那胡说八道的嘴闭上？马上就23岁了，也不是小孩子了，能有点儿正形吗？”
顾燕帧：“我这怎么是胡说八道呢？我句句属实。”但在小庄那核善目光的注视下，他最终选择了闭嘴。
小庄把他送到家门口，他依然不死心地问道：“小庄你真的不留下？要不进来喝杯茶？”
小庄：“几点了还喝茶？睡不睡了？”
顾燕帧无言以对，只能作罢，“那你路上小心点儿。”
“嗯，”小庄点头应道，“给你一周假，在家养伤吧。还有这个……”他递了一张纸条给顾燕帧，“回头给我。”
顾燕帧目送着小庄一脚油门呼啸而去，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字条，竟然是一张欠条，其中款项包括了他的保释金、医药费、贿赂胡莱的钱，甚至还有汽车的油钱……
“不是吧？要不要算得这么清楚啊？”顾燕帧咂舌，然后他看了看小庄离去的方向，美人不好追啊，得换策略……
第二天顾燕帧依然一早就去上班了，依他所见，小庄大概会喜欢听话一些、乖一些的，之前自己一味的死缠烂打，只会让他心生厌恶，那现在开始他就做个乖宝宝、好下属，起码博得一些好感，再做他想。
然而时钟敲到八点整，小庄没出现。
顾燕帧看了好几次表，是八点没错，小庄虽然通常不早到，但也从来不迟到，总是踩着8点的钟声准时踏入办公室，兴许是昨天睡得太晚，今天没能起来？顾燕帧巴巴地等到了10点，在给小庄家里打了三个电话都没有人接之后，彻底慌了。
他一路跑着冲进站长办公室，他昨天就该把小庄留下的，这兵荒马乱的日子怎么能让他自己回去？如果王世安不肯出动行动队去找人，那他就动用他老子的警备队！
然而他听到站长王世安的解释后愣住了，“出外勤？情报处的处长也需要出外勤吗？”他问道。
“一般说来不需要，但凡事总会偶尔有个例外。”王世安解释道。
“那他去哪儿了？”
王世安摇头。
“要去几天？”
王世安依然摇头。
“那他去干什么？有没有危险？”
王世安还是摇头。
顾燕帧倍感无语：“王叔叔，您好歹是站长，您就不能知道点儿什么吗？”——王世安与他父亲还算熟，他叫一声叔不为过。
“我知道但是我不能说，站里是有保密机制的，”王世安说道，“不过贤侄啊，小庄的能力极为出众，你不用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呢？能力再出众他也是人，是人就会怕子弹，顾燕帧腹诽道。“王叔叔，您就真的不能告诉我一点什么？就一丢丢。”顾燕帧掐着小手指头尖儿，问道。
“燕帧呐，这不是在咱自己家，规矩还是要有的，”王世安语气慈爱地说道，“这几天小庄不在，你这个助理，要不也休息几天？”
顾燕帧也明白王世安是不可能告诉自己什么了，于是只能礼貌地告辞退出来，一个人回到办公室。
他对着小庄的办公桌发了半天呆，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自己是他的助理，可是他出去居然不带自己，甚至都不说一声，他爹的助理那可是如影随形，他这是不信任自己？不行，他一定要改善小庄与自己的关系，重塑自己在小庄心目中的形象！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他依然天天按时上下班，没什么事做就把房间打扫一下、给花浇浇水，为的是小庄回来时可以第一时间见到他，留下个敬业的好印象。
小庄一走5天，这5天里站里发生一件大事，——毫无预警地空降了一位副站长，和小庄一样姓林，名字叫“林楠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