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兰镇·第十三块拼图
“您好,拉法尔先生,久仰大名,我是萨达·库珀,您可以直接称呼我为萨达,在审讯室里面接受采访并非我的本意,但可惜门外面的警官不让我离开这里,不然我会好好地招待您的,对了,这间房间没有窃听的东西,警官检查过。”在审讯室靠里边的一半,一位身穿橙色囚服的男人慢慢地对他对面的记者模样的人说道。
“你好,萨达先生,采访一位杀人犯,这在我的记者生涯里很少遇见,听说您还是点名要求鄙人来采访您,我能否请问一下原因呢。?”拉法尔露出了他对于被采访对象的职业笑容,手中拿着的笔记本半翻开,“我想我们可以都不那么拘谨。”
萨达的脸上似笑非笑,这个表情似乎已经刻印在了他的脸上,虽然才二十岁出头,但他的脸却甚至比不上保养稍微好一点的四五十岁的人,曾经痛苦的日子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无数的痕迹,风吹日晒的力量在萨达那张饱受风霜的脸上展现得一览无余。“我想拉法尔先生可以猜一下,对你来说应该不难猜。”
“萨达先生,事件已经定论,您,哦抱歉,你在一个月前的某个深夜在湖滨公园将一位喝醉了酒的退休警官打晕并推下了湖,且留下神秘图案的这件案子已经结案了,如果想要通过这次采访为接下来的审判争取到轻判或者无罪,我想还是有些难度的,我不想做出与事实有出入的文章。”拉法尔合上本子,摊了摊手,做出想要离开的动作。
“不不,拉法尔先生,我并未想要对我的案件做出任何的辩解,事实就是我无意杀死了那位警官,我想要说的是,我希望您能采访并记录我的过去,为其他踏上或将要踏上歧路的人做一个警示。”
“这个理由我接受,萨达先生,您可以讲述一下您的过去,我会记录下来,说不定未来的某一天您在服刑的时候可以买到记录了您的过去的采访文章。”拉法尔微笑着说出来了这句话,甚至有些讽刺意味在这里,他很享受这种挖苦。
我今年应该是二十岁了,那么就是1947年,那时候大家刚打仗完,经济凋敝的时候我出生了,我的妈妈是一个妓女,听说是某次卖身子的时候出现的意外才怀上了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居然没有把我打掉,如果那个时候她没有母性爆棚的那一下,或许我身边的人都能够活得更好了,当然,我和我妈妈一起生活了十七年,从我生活的程度来看,她也很可能是被迫生下我的,她可能甚至根本没有打胎的金钱条件。
我的童年,在你们看来应该是最悲苦的一类了,不过我一直没有感受到,也可能是麻木了。我直到别的小孩开始上学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所生活的国家叫做美利坚,这样的童年在你们看来或许可以用不可理喻来形容。
我的妈妈从来不怎么管我,她只负责让我不会饿死,虽然我好像也经历过了几次几乎要饿死的情况;她总是口头上说会带我去学习,但你看,我直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学历,顶多认识点字罢了;她说她会给我好的环境,会让我像别的小孩一样,可惜在我长大的过程,除了别人对我的辱骂——骂我是个杂交种,是个妓女的儿子,当然我无法否认他们所说的这些话——和殴打,就只剩下她在给所谓“客人”“服务”到“满足”的叫声。
我很想说一些我感谢妈妈的养育之恩这样的话,但是不管是我还是了解过我曾经经历的人都认为我根本说不出来,也没有能说出这种话的底气。
说点好笑的,在我很小的时候我还认为我妈妈是为了我每天被男人打,为此我还曾励志想要帮助妈妈离开别的男人,结果事实上只是一段一个瓢虫碰见一个妓女的垃圾故事罢了,她离不开他们、需要他们的赏赐,而他们,那些甚至可能有了老婆有了儿女的畜生只不过是在喜新厌旧的心理的驱使下,想要找到另一个发泄的地方罢了。
在我所看到的童年里,没有朋友,几乎没有亲人,有的时候我想要和别人讲两句话都做不到,身边的人都以嘲笑我为乐,以与我接触为恶,经历过这段经历的我唯一感到高兴的就是我现在再听到一些辱骂我的人,我可以当作听不见,再有一些殴打我的人,我可以用拳头予以还击,这些用更大的恶意回报恶意的行为,从我七岁的时候就开始了。等终于在福利院的帮助下,我得到了学字的机会时,已经没有一个人愿意和我做朋友了。
你很想听转折吗,其实是有的。
在我十岁的时候,在我差点成为那些街道上那些吸大烟的流浪街溜子的时候,我的妈妈带回来了一个女孩子。
那是她的一个朋友——或者用闺蜜来形容更恰当一点——的女儿,她的那位朋友来自黑兰镇,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我就给你做点介绍吧:黑兰镇,在我们这个市的北边我也不知道多远,听妈妈说还挺远的一个小镇,据说是由一个叫做普莱斯的家族控制的一个小镇,叫这个名字的原因是当地由于黑土地的原因种东西产量很高来着,据说黑兰镇的人都有很强的精神力,传说中精神力越高越能够窥见未来,因此很多你见到的算命师、占卜师很有可能就是从黑兰镇出来讨生活的,但同时,黑兰镇的人通常都很短寿,三四十岁已经算是高龄了,我估计是因为精神力过高的关系,而像你我这样的普通人,就不会有这种烦恼了。
她的那位朋友是来我们市讨生活的,平常做点算命的活,也因此和我妈妈关系很好,毕竟都是生活在最底层的那种人,她本来做着摆摊的小生意,但却因为病重没钱治疗而去世,她的女儿:萨利·普莱斯·库珀——在被我妈妈收留后便和我一样跟随妈妈姓,我们保留了她的中间名,原本的姓氏我已记不清楚了——因为我妈妈可怜这个小女孩,便收养了她。
因为萨利,我感觉我的生活好像变得光明了,我开始有了可以倾诉、陪我玩闹的同龄人,她好像一朵盛开在死气沉沉的花园里的花,一下子把我的世界变得美丽了起来,你能够明白吗,不,我想你不会明白的,这种快乐,你这种衣食无忧的人绝对无法明白的!
我每天去社区学校上课,就是想着,等我长大了,我要带着萨利离开那个老女人,我想要带着萨利,去给她更好的生活,我想要能够每天看着萨利的笑容,我觉得这就足够了,足够我去努力学习,足够我去打零工。
我那时候十一二岁,自己一边上学一边去给报亭打工,每天放学后帮他们去分装报纸,每天几个美元,就为了攒个玩偶给萨利。
我那时候真傻,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越来越好,我真的以为我就要走向光明了。
直到我十五岁的时候,你应该有印象吧,1962年,那会很多穷人都乘着经济发展的风一跃而起,可惜当时我的家庭条件依旧是这个城市的最底端,我的妈妈还是在做妓女,但是因为年纪大了,只能够以更低价出卖身体,每到晚上我就捂着萨利的耳朵,哪怕睡觉也不例外,我不想让她知道这些肮脏的肉体交易,她比我小一两岁,虽然还有些懵懂,但其实我想其实多少也知道了一些这种东西了。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那天我在外面打工没有回家,我的妈妈接待了一个小企业家,那种骨子里就卑劣到底的乘着经济发展的风口飞起来的猪头,哪怕有钱了也不改其恶臭的本性,吸du、嫖娼。那个晚上,萨利在隔壁房间,而那个企业家和我的妈妈在她接待客人的房间,正在颠鸾倒凤时刻,警察破门而入,还有一个带队的记者,那个男人被闯进来的人吓到之后,因为吸过du导致了精神错乱,裸着身子紧张了起来,然后从他的公文包里掏出手枪意图抗法,我想他应该是不想被记者拍中自己这种劣迹吧,毕竟他刚把企业做活没多久,才刚赚到钱,要是被记者拍下来丑闻,估计不仅是他的风评,他的企业也会倒下,他的努力就全泡汤了。
他拿枪想要和警方僵持,那个记者却一直在刺激他,他在越发的压力之下,撞开了隔着“工作”与“生活”的门,冲到萨利的身边,将枪对着萨利的头,威胁警察和记者,想要让他们至少不把事情登报上。
警察不希望出现额外的人身伤亡,他们最开始只是接到报案说这里出事,结果没想到演变成了劫持案,警察一直在劝说那个男人,你猜记者在干嘛,他在不断地语言刺激那个男人,结果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那个男人的弦彻底绷断了,他开枪杀死了萨利,也在这时,警察冲上来将那个裸男压倒带去了警局。
之后我不太记得了,好像判的还蛮严重的,我只关心萨利,然而萨利在那次事故之后再也不能陪着我了。
在那之后我就浑浑噩噩了,就像是你走在路上突然太阳熄灭了一样,那种寒冷刺骨的感觉……我不说了,说了太难受。
在我十七岁的时候,我妈妈去世了,我对她的去世没有任何意外,她的生活本就乱糟糟,更何况有的时候还会陪着所谓客人去喝过量的酒,她的身体变得这样差,差到去世后我看着遗体甚至有时会认不出来是我的妈妈,很瘦弱,去世之后更是如此。
中间一两年实在没什么好讲的,我就略过去了。
在我十九岁的时候,有一天,我在路上遇见一个占卜师,我想要让他占卜我的未来,他一眼看出来了我心中的心结:我想要报仇,想要重新见到萨利。他和我说,只要杀死十三个仇人,并且在尸体旁边画下特殊的符号,就能够打开天地之门,就像是十三块拼图一样,同时能够使死去之人复生,尤其是萨利这种出身黑兰镇、精神力强的人。

我相信了他的话,于是策划了好久,终于决定从那个老头警官下手,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就是当时冲进来的几个警察之一,他是萨利去世的推手之一。
可惜我的复仇只进行了个开始就被警察抓起来了,事情的经过你们也很清楚,就是那个老头喝多了酒趴在湖边栏杆上,我从他的背后给了他的头一砖头,把他打晕之后用流出的血在地上画了那个图案,最后把他扔进湖里,可惜在那个时段进入公园的人不多,我又是其中之一,那群警察稍微问一下就出答案了,因为只有我一个经过过那个老头曾经过的地方。
“抱歉,拉法尔先生,您能为我倒杯水吗,就在墙角那边,我讲了那么多实在有点口渴。”萨达提出了一点要求,在讲话的同时把手抬了起来给拉法尔展示了自己的手铐,表示自己不方便去取水。
“啊,可以的。”拉法尔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房间角落里,背朝着萨达,从饮水机取水。
在拉法尔转过身的一瞬间,萨达悄悄站了起来,走到拉法尔的背后,用手铐坚硬的角朝着拉法尔的后脑勺猛击,在那个瞬间,拉法尔支撑不住晕倒下来,他迷迷糊糊地问萨达为什么,而萨达也给出了他的答案。
“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刺激那个狗男人!我一直记着,那个带着一堆警察进来的那个记者拉法尔,哈哈哈哈哈哈,你个小记者怎么成为大记者的,就是因为引导警察破获了一场劫持杀人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为了大新闻,不依不饶的刺激一个精神本就不太正常的劫持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拉法尔?我想你应该改名叫路西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就是那最后一块拼图!”
一边大喊着,萨达一边反复用戴着手铐的手猛击拉法尔的头,直到拉法尔没有了呼吸,原本用来锁住萨达的手铐此刻变成了他的杀人凶器。
用手指蘸着拉法尔混合着脑浆的血液,萨达画下了最后一个图案
“第十三个……”萨达一边默念着,同时,他注意到,约定好的五十分钟的采访时间马上到了,届时警察会进来带走自己,为了不被警察抓住,他从审讯室的通风管道逃离了现场。
等到警方进来的时候,审讯室只剩下没有生命的拉法尔了。警方怎么也没想到,看着没有什么攻击性的萨达其实已经杀死了十二个人,不然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萨达单独和拉法尔交流的。
事情已经发生了,警察立刻决定去搜索萨达的下落。
此时的萨达,通过通风管道离开了拘留所后,在市中心广场上画下了和前面十三个图案一样的图案,只是这个更大一些。
就在这时,图案上空的天从蓝色一下子变为了紫黑色,天空撕裂开一道传送门,一个邪神从门内出来,萨达发现不对劲,这时,之前的占卜师来到了这里。
“萨达先生,感谢您,解放了这位天神,接下来这位天神会汲取人类的养分,彻底改造这个世界,把世界变成您想要见到的新世界的。”
“新世界?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有什么新世界!”
“新世界?您没有提到吗?无所谓,到那时候您想要见到您的那位萨利小姐,易如反掌。”
就在这时,萨达注意到天上传送门的边角,有一缕白光飘落下来,来到了他的身边,他定睛一看,正是萨利。
萨利来不及解释,想要用自己的精神力去压制住那个正在打开的天地之门,然而只是杯水车薪。
在这个世界即将毁灭的时候,萨利对萨达解释了一切。
“在我的故乡黑兰镇,人们信仰着一种叫做黑水圣教的宗教,他们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天界”与神明的存在,并且由于黑兰镇的人们所具有的高精神力的特点,他们能够真实地与神明进行对话,你所见到的有些占卜师、算命师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得知未来的,即通过与神明对话来得知自己想要的信息,对于神明来说无足挂齿的一句话能够轻易地颠覆一整个人的一生。我们信仰着他们,而在他们的对立面“地界”则是一些想要通过“人界”——即我们所在的这个大自然的世界来汲取养料,最终达成地界的壮大,地界可以看作地狱,里面多是一些邪神魔鬼,你为了复活我打开天地之门而逃出来的这个怪物也是地界的一员。我因为精神力强得以在天地之门打开时逃脱控制回来到人界,但我没办法关上这个天地之门。”萨利一下子说出了一大串话。
萨达迷迷糊糊听完了一大串话,虽然没怎么了解,但他意识到了自己似乎捅了一个天大的篓子。
“没办法,我需要和天界的那些神明联系,希望他们能处于帮助人界的角度来关闭上这个天地之门,不过我也会随着天地之门的关闭而消失,毕竟我现在只是一个灵魂,一缕从那个世界飘来的灵魂。”
话音未落,萨利闭上了双眼,似乎在集中精力思考着什么。
“他们回答了,他们愿意关上这个天地之门,但是他们会惩罚始作俑者,就是你,萨达,马上他们就会关闭这个门,我会回到去世之人该去的地方,而你,估计会受到他们的惩罚,至于是什么,我也不甚清楚。”
很快,天地之门变小,直到关闭,还好没有给世界造成太大破坏。
现场只留下了一具萨达的尸体,而萨达的灵魂被牵引至天界,交由神明审判,萨利的灵魂则回到了天界负责去世之人的地方,等待属于她的下一世。
最终在新闻上,警方发布会中宣布萨达因疾病突然身亡,天空的异变属于天气原因,同时号召大家多多收集失踪案的线索并上报。
而在那一系列的失踪案中,还有十一个不为人知的萨达手下的亡魂,当然关于这十一个人,就是后话了。

写在后面:因过审原因有部分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