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梦》连载： 045【战和之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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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期说到，上官珑在麒麟阁密室中为林子诚演示古今战争对人的伤害，希望让他明白战争愈早发生愈好，林子诚却想努力避战。
待林子诚从麒麟阁出来时，天色已晚。他赶忙骑马回家。但路过长安西城主门时，正好遇到一只成百上千的军队排队出城。这些人走得稀稀拉拉、拖泥带水，阻挡了入城之路。他只好随入城百姓在旁道上等候。
“哎，你们知道吗？他们都是阉人了。”多嘴的路人说起了闲言碎语。
有路人问：“谁们？”
“就是这些当兵的啊。他们就是在兴农坛被陛下降罪施以宫刑，发配西域边境戍边的那群人。”
“怪不得个个面色苍白，走路缓慢。”
“哎，以后再也做不了男人了……”
“换了我，倒宁愿死了。”
林子诚听到路人议论，心中不是滋味。对于这队人马的命运，他一直担心，所以经常打听。所以他知道，宫刑之术甚是复杂，极有可能致死。而长安一城之中没有那么多大夫要为如此多的人阉割，所以刑部临时征召了一批没太多经验的江湖郎中，更是大大增加了受刑的风险。被判刑的两千人当中有三成半，都因宫刑施行后伤口处理不当而死，另有五十余人不堪重辱，以各种方法相继自尽。刑期过后还未满一个月，他们就要被发配边疆。众人伤口还未痊愈，行路多有不便，所以走起来才如此拖沓。
林子诚看着这一队人生不如死的模样，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自己究竟是救了他们，还是害了他们？他想来想去，还是不能定论。围观百姓的议论愈发不堪入耳，林子诚低着头走到远处旁道外，耳不听为净，默默目送军士们出城。
足足过了三刻，队尾的军士才走出了城门，等候的百姓终于可以入城了。林子诚慢慢走回城门外的主道，还在望着尚未远去的军队。
队末一个少年军士的背上突然掉落了一个包裹。他转身去拿，捡起包裹后抬头看见了正在望向自己这边的长安君林子诚。
那少年军士认出了他，但并未向其他军士声张，只是拱手朝着林子诚深深鞠了一躬，便回头西去。
林子诚内心撼动，亦拱手朝一队人马鞠躬。他身下的土地上，滴落了几点泪水。起身之后，林子诚不愿再远望军队离去，恍恍惚惚牵着马进了城，径直回府。
进了府门，饭菜已经备好。杨撷湲坐在饭厅，等着他回来。
“撷湲，我回来了。”林子诚默然道。
“快洗把脸，过来吃饭吧。”杨撷湲道。
“多谢。”
这一日，林子诚实在是思绪万千，心中累得连说都不愿意说。他胡乱洗了把脸，来到饭桌上，尝了尝饭菜，信口道：“这俩菜怎么感觉都有些老了呢？”
“热了两回了。”杨撷湲道。
“啊？”
杨撷湲细声细气地说：“你说你每日酉时从府衙回来，可实际上总是晚。我又不能让你回家了没饭吃，只能早早和厨子们做好了饭等你。”
林子诚这才意识到，自己平日里总是往汉廷县跑，要么就是在乡下体察民情，要么就是跑到麒麟阁里与上官珑议事，时常忘了按时回家。他没想到杨撷湲对自己的这一顿晚饭居然这么上心。听她这么一说，自己顿时觉得又感动又有些愧疚了。他对撷湲道：“是我总忘了时辰，辛苦你了。这是我之过，是我之过。”
“没事，我本来就是你的丫鬟。知道你这几日忙得很，我自当体贴一些。”杨撷湲眉眼略沉，端着碗筷轻声微笑道。
她这么说，让林子诚更加觉得内疚了。小时候他们一起在玄门菩提院修行时，杨撷湲是个十分厉害的角色。林子诚还在菩提院的药房当熬药小弟的时候，她就已经是院内第四代弟子的二师姐了。那时候，杨撷湲与李撷扇颇有些暧昧。当年李撷扇第一次偷跑下山时，杨撷湲是随了他一起去的。可后来李撷扇重伤而归。鸿元道人大发雷霆，不仅打消了收李撷扇为嫡传弟子的想法，改收了林子诚；还将李、杨二人贬黜，命李撷扇去看守后山的七星涧禁地、命杨撷湲去给林子诚当一个打杂的丫鬟。杨撷湲刚开始给林子诚当丫鬟的时候，心中甚是愤懑，脾气暴躁得不得了，子诚躲她还来不及，哪敢对她呼来唤去？！可渐渐地，杨撷湲见林子诚对自己并不生气，反而善待有加。她明白自己与李撷扇受罚并非是因为林子诚，先前的暴脾气也有所收敛了，渐渐安生了下来，老老实实给林子诚当丫鬟。可自始至终，林子诚从没像指使丫鬟一样要求她做这做那，从未把她当作下人。
今日见撷湲如此温声细语，林子诚也觉得自从入仕以来，好像真的忽视了这位一直照顾自己的人。但杨撷湲非但没有不满，反而对他比以前更加好了，连每一顿晚饭都倾注了一番心意。他不愿再谈今日种种郁闷，转而道：“那你最近在家都做些什么？会不会无聊？”
杨撷湲摇摇头道：“没有，每天早上你去府衙之后，我就跟厨子阿晖去买菜，然后打理家里的一切，忙都忙死了。幸好小多来了以后，帮我分担不少。下午我自己也会出去逛逛，有时候去城东的茶馆，听人唱戏。然后就回来给你准备饭菜了。”
“咱们家现在家丁伙计十几个人，饭菜自有厨师做，你休息休息不也可以吗？”林子诚关切地问。
杨撷湲道：“不行，咱们新迁不久，厨子都是刚雇来的。我怕他们不知道你腹疾恶心的毛病都要注意些什么，口味做重了，你吃着难受。而且，每天晚上喝的粥我都要亲自熬的。”
林子诚听她这么说，实在是觉得惭愧惭愧。他道：“我的县衙和家里都有信鸽了。以后再忙忘了，麻烦你让鸽子给我捎个信，问我几时回家。我但凡回来的晚，一般都在汉廷县衙那边。”
“好！”
“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林子诚起身道。
“你也一样。”杨撷湲笑道。
晚饭后，林子诚回到自己屋中。万般思绪上头，他毫无困意，只好给穆璎写信。信中大概说道，虽然燕国朝廷已经赦免了包括穆家在内的一部分风陵党人，但兴国皇帝意欲向燕用兵，估计不久就会战火四起。林子诚建议穆璎如果在海外一时无忧，可以先不要回中原，以免战事兴起之后深陷其中。信写好后，他像往常一样，用口哨对着鸽子千叮咛万嘱咐，然后才把信系在鸽子的爪上，望着它飞走。
这些日子，林子诚已经与穆璎有了不少书信往来。但总的来说，还是他给穆璎寄得多些，穆璎回得少些。可子诚觉得这也没什么。相隔千里，能联系上就不错了，他本来也没指望太多。
夜深了，杨撷湲梳洗完毕，披散着头发，倚在床头。他从梳妆奁里拿出一把小折扇，凝视着窗户，若有所思。思来想去之后，她站起身来，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储存杂物的大箱子，把那扇子放到了箱底，又把箱子放在最靠墙角的一处，然后笑着睡去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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