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滤镜》
本篇为b站活动投稿文章。
《滤镜》
——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美貌就是万能。
我叫许可，是一个20岁的女孩子。
我从小就相貌平平，没什么长处。在搬家后更是因为遭受小伙伴们欺负一度不敢出门，整日待在家里自我封闭。等我终于因为开学踏出家门时，我已经拥有了90斤的体重，而那时候我只有9岁，个子不过一米五出头。
我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一些改变，但被同龄人霸凌的经历实在令我心有余悸，比起和同龄人交心，我更愿意选择平和又孤独的方式安抚自己，譬如吃好吃的。但这种方式的隐患也很明显——随着时间推移，我的体重也一点点往上增长。我14岁的时候，体重就已经达到130斤。
在这样一个对女性身材极为严苛的社会，一个130斤的女孩——尤其是不善社交、情绪敏感的前提下——虽遭遇的不便与难堪可就太多了。
我不敢在朋友圈发自拍、不敢在班级里展露自己、不敢去渴望一段轰轰烈烈的感情——哪怕这是每个人在青春期都可以做的梦。在与人发生口角的时候，我尝尝因为外貌被攻击。哪怕我在班级里保持着前五的成绩，担任着班长的职务，也常会听见同学们私下议论我外貌与身材的话语，无论是‘她瘦下来应该挺好看，可惜了这么久一直没减下来过’、‘你看她跑起来好像一头狂奔的肥猪’还是‘你看她走路的时候肉都在抖’......或许有的人只是无心，但他们的话语无疑让我受伤。
我自以为我终有一天可以做到‘视他人眼光’于无物，通过自己的努力瘦下来，但不幸的是，我在高一那年生了一场重病，吃了很多激素药物，虽然后面康复了，但这个事情导致我彻底与美丽无缘。
在我18岁之前，我的人生就是一块儿铺满灰尘的石头。我敏感、自卑、自我怀疑、害怕社交。我的全部感情都寄托在网络上，对着数千里外的人讲述我的喜怒哀乐，也会为一次莫须有的指责在被子里蒙头大哭。
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不定时的炸弹，会因为他人不经意的一句话被点燃，却又不愿意与旁人发生口角，只能日复一日地把气闷在心里，闷得我常年胸口疼。
我和同龄人格格不入，我知道我是一个异类。
在我高考结束后，我的父母也离婚了，因为我的父亲在外面有了一个漂亮情妇，那个女人只比我大六岁。
‘这一切，都是因为外貌吧。’我蜷缩在被子里，脑袋里闪现的是从小到大遭受过的每一个不屑眼神。我憎恨自己，哪怕我有着一个相对健康的躯体、一双爱我的父母、较为不错的成绩，我也不甘心。
我也想要变得美丽。‘如果我变得美丽，是不是也能获得别人由衷地尊重?如果我变得美丽，是不是也能拥有一个和我相爱一生的爱人?如果我变得美丽，那我的父母会不会更爱我一些?’
我怀揣着这样的疑问，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梦里，我获得了一部神奇的手机，它里面有一个神奇的功能——‘滤镜’。
虽然名为‘滤镜’，但它实际上还拥有‘修图’的功能，并且它与我们平日里那些只能作用于照片上的功能不大一样，它可以真正地改变一个人的外貌，只是一次修改的范围有限，只能将一条胳膊或者一条大腿改变成自己中意的模样。可就是这样，对我来说也是难以想象的欣喜。
通过一次次地使用‘滤镜’功能修缮自己的外貌，我在梦中拥有了一副精致绝伦的美丽容颜，在‘学校’举办的活动上实现了自己多年以来的主持梦，还用一首歌斩获了许多人的喜爱。
当我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下台时，一个英俊的男孩拦住了我，他掏出手机询问我要不要交换联系方式。在那一刻，我觉得哪怕是一辈子都待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旖梦中我也甘愿。
从未享受过的万众瞩目的感觉、被人喜欢的滋味、以及无与伦比的自信，那种满足感直到我从梦中醒来都还记得。
我从床上支起身，困意朦胧地起床，然后圾拉着拖鞋拆开了一盒泡面。
没办法，我的家庭并不是什么富裕的条件，在父母离婚后更加艰苦。我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大学生，两年来几乎没怎么买过新衣服，也没怎么有过社交活动。一是因为我本人在这些事上很少花心思，一个也是因为我要顾虑的事太多：我要攒钱给以后创业、要去做医美、还要买房，比起十块钱一块的饭菜，十来块一箱的泡面更适合我。
一边吃着泡面，一边打开手机刷视频。我无意间看见了手机屏幕中自己的脸，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漫上我的心——‘如果，真的可以变得那么美就好了。’
正当这时，我的手机忽然弹出一条弹窗。我本打算把它滑上去，却忽然发现它和我梦中的那个‘滤镜app’长得一模一样。
我本来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一个无论何时都强调理性的人，但是在看见它的那一刻，我就像被蛊惑了一般，按捺不住地点开那个小小的弹窗，像是在沙漠里徒步了两个月、干渴难耐的旅人。
我渴望它的救赎。
或许我在无意识地时候和魔鬼做了交易，它让我梦想成真了。那个小小的弹窗，带来了改变我一生的风暴。
我很难复述出我当时的心情到底有多澎湃，我觉得，我看见了救赎。
在那之后，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让自己从一个身高一米六、体重160的身材变成了身高168cm、体重98的优越身型。连同我的外貌，也在‘滤镜app’上被加成。我最幸福的事，就是睡醒后爬起来照镜子后发现我依旧美丽。
我小时候并不明白《白雪公主》中的坏王后为什么为了‘全天下最美的女人’的名号去追杀一个无辜女孩儿，但我现在惊恐地发现我竟然能和她共情了。
在我拥有了理想中的容貌后，我第一次被男生讨要联系方式。
说来也好笑，这个男生是我从初中的时候就有好感的。我和他从初中同班到高中，还考了同一所大学，但是他居然连我的名字都记得模糊。在我向他自我介绍的时候，他还夸我的名字特别。
在拥有全新的容貌后，我获得了更多的机会，甚至有很多机会是自己找上门——我出席了校内的演讲比赛、我作为学生代表接待来宾、负责带我的学长对我百般照料、投了简历的公司主动打电话来邀请我实习......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从前从未体验过的。这些‘殊荣’愈多，我越发觉得从前的自己可怜又可笑。
我害怕我的奇迹被夺走，但我不过是个凡人，如果奇迹要走，我也拦不住，我只能改变自己的心态，从最初的‘战战兢兢’变作‘享受当下’。
我开始尝试一些放纵的事：和陌生人接吻、喝酒到彻夜不归、旷课、和顺眼的人发展肉体关系。最初的时候我很惶恐，心里总是很不安。我的灵魂时刻诘问我：‘许可，你做的对吗?’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诘问的声音也变得麻木，甚至偃旗息鼓。
我可能真的把灵魂出卖了，但我知道，如果不是‘滤镜app’，我这辈子也不可能拥有哪怕一段爱情。我是一个饿久了的赌徒，好容易上了赌桌，难以抑制的瘾便将我自己也压了出去。
我开始变了。在答应和那个我曾经喜欢了十年的男同学交往后没有三个月，我就对他提出了分手。多么不可思议，换做以前的我完全不可能，但现在的我就是这么轻易地把以前视若珍宝的东西随手扔掉，和扔掉一颗石头没有区别。大概是因为我有美貌作为依仗吧。
我沉迷在声色犬马里，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直到有一天醒来，我突然觉得自己浑身都难受。当我坐起身时，惊恐地发现那些消失的脂肪都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我变形的五官和骨骼，以及这些日子来因为放纵搞垮的身体。
我飞快地拿出手机打开‘滤镜app’，却发现它失去了赐予我美貌的能力，变成了普通的美颜相机。
我拼命地按着那个重复了许多次的按键，没有任何回应。我的滤镜碎了，就像它来的时候那么突然。
但我已经无法从梦里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