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重逢

第十章 重逢

“主人……我好害怕……”

“不必担心，由我保护你。”

我拉着死死不放我的手的蒂卡，缓慢向来时的小路走去。在月光的照射下，我租的车在远方的反光依稀可见。不一会，我就见到了站在车顶瞭望的银色身影——拉丝塔。

“主人——”拉丝塔少见的喊了起来，随即跳下车向我这里跑过来，但当她看到拉住我的蒂卡时，马上警惕起来。

“……主人，这个人偶不是刚刚攻击过我们吗？怎么——”

“那是她灵魂核心被某些异常的力量绑架和诅咒的效果。”我尽可能不用伤害蒂卡的声音说。“别担心，她现在精神状态好多了。”

“……可是她杀死了——”

我连忙挥挥手。“不，不要再说，这已经过去了。让我们带着她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拉丝塔眉头一皱，闭上眼睛，然后背过身去。“……又收容来路不明的人偶。”

“不，不是——”

“嫉妒了呗。”希腊瑞尔的苦笑传来：“说实在的，当我主人制造新的人偶时，我内心也有不甘心呢——哇，别打我，主人！”

“你的嘴太贱了！！”

“不好意思——”

“人偶也是会嫉妒的啊……只想让主人只看自己啊……”

我忽然感到心好痛。

————————

“父亲大人！！这个银发红眼的吸血鬼是怎么回事？！？”

“我叫珍妮，是你父亲200年前在欧洲旅行时和我母亲相爱留下的后代。”

“别扯了！！！你本质上不就是个有着吸血鬼力量的布娃娃！！！”

“但我的母亲确实是和他相爱过的！我的灵魂和我的身体，都是我的母亲用自己的身体做出来的！我就是他的女儿！他需要为我的诞生承担责任而抚养我！”

“我才是父亲的女儿——”

“父亲，这个蓝发家伙为啥带过来了！？”

“你好，陈宇翼。又见面了。”

“莉莉丝！！你不说从封印解脱后要寻找新的人生吗？！怎么投靠了父亲？！”

“哼哼哼。陈泰是我的救命恩人，和我创造者过去也是老相识，那我的创造者已经去世的情况下，我想活下去，那不得找个人提供力量！”

“……啊啊啊！！气死我了！当时就不该救你——”

“父亲，你为啥把米尔米娜收养了——”

“对不起！！陈宇翼姐姐！！我只是想守护你们两个——不希望您和陈泰将军再打下去了！”

“可是你也不该认他为新主人！！！你这样让我家会变得更为混乱的！！”

“……对不起，但是我想活下去……”

“啊啊啊——以后得杀了你们——父亲，别拦着我！！！”

————————

我不由得捂住脸。

“……说来，我自己也因为父亲经常搞来来路不明的人偶而发火很多次……甚至还破坏了好几位……如今，这问题也降临到我自己的人偶身上了吗……”

“主人，主人……请看看我……”蒂卡弱气的抽泣声传来，“别只看着拉丝塔……”

“……不，不好意思——”

“明明是我先来的。”

我猛地一震——白学现场！！！

“完了，这算是老天对我的报应吗……我之前也确实是对着主人这么干过……”

感到良心谴责的我，只得努力安抚着两个死死地盯着对方的人偶。过了半个小时，才让她们平静下来，而天已经露出了鱼肚白色。

“别吵了……赶紧走吧，趁骚动还没起来。”

“好吧。”拉丝塔叹了口气，“让我坐在副驾驶上。至少让我靠着你，”

“——主人——”

“这样就没办法了。得了，希腊瑞尔，你坐在副驾驶上。”詹妮斯对我使了个眼色，“我亲自看着她们两个，这就平衡了吧。”

“……谢谢你，詹妮斯。还有，大家的衣服都湿透了吧，从我放在行李箱的衣服里随便找几件凑合一下吧。”

“——就应该把你送后备箱去。”

“拉丝塔——别闹了。”

看来，以后的日子会不好过啊——

我终于理解父亲“领养天使就要对她负责”这句话的意义了。

早晨六点钟，我们抵达了奥地利小镇因斯布鲁克，市民们大多还在睡觉，幸好，父亲给我们选择的是24小时营业的商务宾馆。我敲了敲门，一个带着睡意的男人推开了门。

“啊，这么早都有游客。——嗯，302和303两间。双人双床房。你们是五人——”

拉丝塔立即抱住我的手臂，“没事，我和小姐睡一张床就行。”

“——主人——”

“……好吧，我和拉丝塔，蒂卡去302，詹妮斯和希腊瑞尔去303——”

结果，在302房，拉丝塔和蒂卡都不愿意离开我。最后，她们把我一左一右夹住，在一张床上睡下。由于实际上她们两个不需要休息，我无论是向左翻身还是向右翻身，都会看到她们张大的，死死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现在理解父亲夜里被我和珍妮两侧抱住的感情了。”

由于昨晚打了一夜，我还是个有人类感觉的人偶，浑身的疲劳和酸痛让我不得不一口气睡到中午才缓过来。午饭时，詹妮斯表示要调试希腊瑞尔的战斗系统并补充几个用掉的魔药，所以就剩我们三人出去吃饭了。当然这对我也好——毕竟实际上只有我一个人吃饭。

“……啊啊。吃饱了。”

我到前台结账，但是就在这时，我忽然感到有人从侧面拍了拍我的裙子、我下意识捂住口袋——咦？多了张纸条。

我急忙摊开一看，熟悉的笔迹让我又喜又惊。

“下午我和曼克斯等人去303房间。你先回去，我马上到。父亲。”

“见到一周不见的父亲是很高兴——但是，其他的人偶们呢——”

我转过身，只见后面并没有人。这老龙——真的是难以揣测。

“走吧，拉丝塔，蒂卡，我们回去吧。”

我们并未返回302房，而是径直进了303房。一进门，我们就吓了一跳——

“詹妮斯！！！你怎么把——”

“呵，别那么惊慌，陈宇翼，我又不是想杀了希腊瑞尔，只不过她昨天夜里进了太多水，不擦干净零件会生锈的。”

“——呼。”我吁了口气，“吓死我了。话说，你昨天不也是——”

“你自己也差不多吧。”詹妮斯指着我说，“就属你身上开口多，手臂，后背，双腿都有可开启的舱门。昨天的大雨泥泞，对你伤害最大吧？”

“……顾不得那么多。先保护你们为好。”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女声：

“客房服务，进来打扫卫生，能开门吗？”

“吓！”詹妮斯火速把瘫在床上的希腊瑞尔的身体用被子蒙住，而我也推开了门——吓！！

“哈哈。变声器真好用。好久不见啊，陈宇翼。干得不错。”

“父亲——”

我的眼睛露出了泪花，扑进了他的怀抱。

真是好久没感受到这个温度了啊——

“……这个中国人就是陈宇翼的制造者？——嗯？！你，你是——”

“哈哈。您好，我是托马斯·曼克斯，以前曾被炼金术师称之为‘柏林的蔷薇先生’。”

“啊，啊！！！”

詹妮斯的惊呼声让我感到惊讶。父亲笑着关上门，和曼克斯一起坐到屋里的床上。詹妮斯吓得坐在床上，而蒂卡则缩到了墙角上，唯独拉丝塔还保持镇定。她死死地盯着父亲说：

“您，就是陈宇翼的父亲吧？”

“您好。”父亲微微一笑，“我是陈泰。”

“这些天，多亏您的掩护。”拉丝塔轻轻地说，“但是您本人前来，不是为了‘回收’陈宇翼吧？”

我心头猛地一颤，但是父亲只是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哈哈。‘回收’还是有些过分了些。或者，只把人偶当做物品的人，会这么说吧。”父亲微笑着说：“不过，我今天来，确实是要‘回收’陈宇翼的一部分。”

“什么？！”

我瞪圆了眼睛，但是父亲随即打开了手提箱，我们屋里顿时都惊呼了起来。

“什么？！这个陈宇翼是——”

“嘛，你知道你离开瑞士前我给你换了身体吧？昨天那场大雨把你的身体内部都浇湿了，不得好好维修一番？这个给你保养完了，先换着用吧。”

说罢，他突然敲击了我的胸部——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倒在他的怀里了。

“——呃呃呃。这个感觉——”我低头看了看我大腿根的号码，“又被你换回几天前那个身体了啊——”

“嘛，给你这样的战斗人偶储备几个替换身体，就和战斗机飞行员需要有备用机体预备损坏一样。”

“……好吧。”

我穿好衣服，坐在了父亲怀里，而对面的拉丝塔和蒂卡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好羡慕有主人的人偶……”

“——好吧，”我只得从父亲膝盖下来，让她们两个坐到我的身边，蒂卡喃喃道：

“……这个身体，还有那个身体……都是你吗？主人？”

“都是我啊。”我皱起眉头，“怎么会有区别呢？”

“我的主人……”蒂卡喃喃道：“为了追求拉丝塔，不但杀害了拉丝塔的主人，还一直模仿拉丝塔的样子制造‘蒂卡’……”她指着拉丝塔，然后又指了指自己，“‘我’不止一个，加起来得数百吧……那么‘我’到底又是什么……”

“……”

“嘛。”曼克斯发出了叹息声，打破了场内的寂静。“我之前啊，也有一度想要做出最美的人偶呢。但是由于艺术家的特点，我做一个，很快脑子里就有了另一个方案——让人偶们自己通过争夺灵魂核心的方法来决出谁是最完美的人偶——”

拉丝塔大叫一声：“啊啊！！原来那个‘战争’是你玩出来的——”

“……不愧是柏林的蔷薇先生。”詹妮斯也冷笑着说：“一直觉得你和那些人偶名字很像，没想到居然就是你本人。不过，你最近五十年去哪里了？都说你失踪了，但是你的蔷薇花园却仍然有人在打扫，而且不是失控的人偶在帮你做。”

“嘛……那就明说吧。”曼克斯看了眼我，还有我的父亲，苦笑着说：“我，还有这里的陈泰司令，我们都是真正意义的‘天界人’，即彻底获得了不朽之身的人。”

“——啊！”詹妮斯惨叫道：“……原来，你已经获得了不朽之身！？可是，我却感受不到你在用魔法维持——”

“真正的天界人本身就是凡人。”父亲哈哈大笑：“我们不需要用魔力维持身体机能，甚至屏蔽所有的魔法照样战斗。”

“……神，真的是神——”

“不要说我是神，”父亲伸出手去，“我不喜欢用‘神’评价天界人，这会让我们得意忘形失去进步的动力。”

“……”

“所以，这就是我佩服我们司令的缘故。”曼克斯苦笑着说：“他虽然力量极为强大，但是却一直往前走，他从不说自己是完美的人，一生都在向着提升自己实力和理论水平路上前行。所以我认识他以后，也放弃了制造完美的人偶的计划，转而保护我们的孩子们。陈宇翼也是一样，陈泰只选择她一个人偶，不断完善，但也从不打算把她杀了重做一个更好的版本，这点，我觉得人偶师们都必须要佩服他。”

蒂卡低下头。“……如果我的主人有这样子，就不会出现那么多死去的‘我’……”

“那或许我的制造者也能够赢取他的爱情呢……”

“那么……我的主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拉丝塔喃喃道：“难道我还是失去了一些记忆吗……”

“所以，”父亲哈哈一笑，“我们明天就去你的父亲的遗迹。在那里，把一切前因后果揭晓吧。嘛，也得感谢曼克斯的功劳，要不是他挺了解你们二位制造者，这背后还有很多秘密解不开呢。”

“……可恶的父亲……”我掐了掐父亲的大腿，“既然你出手这么快就摆平了，为啥要派我来——”

“可是你也认识到了这几个漂亮的孩子，是吧？”

我转过头，只看到蒂卡和拉丝塔正眼泪汪汪的看着我，我也不由得心软了。我搂住她们，叹了口气。

“是啊……这几天来，我认识了很多之前不会遇到的事情呢。”

“是啊，只有经历过，才会有成长的。”父亲站了起来，“好好睡一觉吧，明天我们出发去最后的地方。”

“……父亲您不陪我睡吗——”

他轻轻地拍了我的肩膀。“晚上吧。不过，现在我得出去办点事。”他掏出电话，“给我接阿加什维利。”

我紧张的望着他，他在电话里和阿加什维利交流了半分钟，然后拍了拍曼克斯的肩膀，“走吧，那些混蛋果然跟上来了，我们去干掉他们。”

“没问题，老大。”

“宇翼，守护好她们吧。这最后一战打完，我们就结束了。晚上，在因斯布鲁克的‘圣海伦娜’饭店等我。咱们开庆功宴吧。”

说罢，父亲便离去了。而在我战战兢兢等候了三小时后，父亲便打电话，问我是否到了饭店。我连忙带着人偶们向着饭店赶去。一进门，一个熟悉的笑声就传来了：

“啊哈，你迟到了。陈宇翼小姐，是不是先要敬我们一杯酒啊？”

“……普利思尼采夫斯基准将，好久不见。你也赶来了？”

“哈哈哈，毕竟离我家很近，我就自己来和其他的卫士团会合参战了。”普利思尼采夫斯基笑道：“那这几位就是拉丝塔，詹妮斯，蒂卡和希腊瑞尔喽？真是漂亮的人偶啊。”

拉丝塔镇定地提起裙子行礼，“我是拉丝塔，主人受您照顾了。”

“哈哈哈，真是讲礼貌。走吧，我带你们去宴会厅，小姐们就和我们随行的天使们一桌吧，陈宇翼你就和你父亲同桌吧。”

“……谢谢。”

宴会厅中排了8桌，五十多名司令部卫士们和他们的天使们都出席了宴会，这阵势不谓不强大。天使们一看到我们几个人入场，就非常高兴地簇拥过来，让拉丝塔等没见过天使人偶的人偶吓了一跳。

“陈宇翼姐姐，您太厉害了！居然这样危险的战场都克服了！”

“这就是银发拉丝塔吗？好漂亮的人偶娃娃——”

“……呜，主人——这位小姐，别亲我的脸——”

父亲也微笑着走过来，拉起我的手，“真是快乐啊。我会守护你们所有的人的笑颜的。”

酒宴一口气举行了三个小时，一直到晚上八点钟，才依依不舍的结束。虽然卫士们也在兴高采烈交流歼灭几十个魔法研究者的战绩，但是我却没有兴趣去听这种一边倒的屠杀，只是静静地靠着父亲休息。

晚宴之后，除了父亲和曼克斯留下以外，其他人都先行去因斯布鲁克的飞机场坐飞机返回了我们罗马尼亚的基地。这天晚上，我终于如愿以偿，躺在我的制造者怀中入睡了。

“……只有经历了分离，才会怀念每日都在一起的幸福时光……也正因为体验到了失去主人呵护的人偶的痛苦，才会如此重视和主人一起的快乐时光。”

是啊，我以前对这些陪伴我的幸福置若罔闻，甚至觉得父亲管得过多。但如今，我经历了这些事情，也获得了成长。

“……明天，就是揭晓一切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