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卢梭和华伦夫人的故居:沙尔麦特

我总是一个充满空想的人,我的计划永远只是在脑海中,而不是在脚下。我有一个打算走遍卢梭所有曾经走过的地方的雄心勃勃的计划,如今却零星去过几个地方。我总是找各种理由为我的意志的薄弱而狡辩正如我总是为我自己的各种失败而找各种借口。

恰好,两个星期前在处于法国东南部小城尚贝里的卢梭的故居-夏尔麦特,正好举办关于“思想花园”卢梭研讨会,趁着机会,便来到了沙尔麦特。
卢梭于1736年到1742年,和华伦夫人生活在这个与尚贝里城不远处的世外桃源,每年的春夏秋,他们来这里与一场大自然的邂逅,冬季的严寒迫使他们不得不返回城里居住。卢梭在《忏悔录》中对这个地方表达了无限的喜爱。

“这个地方就在尚贝里旁边但是很僻静,仿佛离城有百里之遥。在两座相当高的山 丘之间,有一个南北向的小山谷,山谷底部的乱石和灌木丛中 有一道溪水,沿着这个山谷,在半山腰间疏疏落落地坐落着几所房子,任何一个喜欢在比较偏僻比较荒野的地方过隐居生 活的人,对这里都会非常满意。”
卢梭在他的作品中总是倾情于表达对乡村的深深热爱,尤其对沙尔麦特的情感更是深沉。那短暂的几年幸福生活,构筑了他一生中无尽的温馨回忆。
在他遭受迫害的时刻,这些温暖的记忆总是如同治愈剂一般抚慰他那满是伤痕的心灵。甚至在卢梭的生命走到尽头,面临生命之油即将枯竭之际,他依然沉醉于沙尔麦特赐予他的那一颗充满温柔的回忆之梦。
在我徒步向沙尔麦特前进的途中,一片片小巧的农田映入眼帘。尽管时光已经流转了三百年,但这片土地的寂静和质朴的风味依旧未改。


大约步行十分钟后,我来到了目的地:一个小祈祷室,一座18世纪的典型房子和一个英式小花园,便构成了这所博物馆的全部。我站在二楼的窗户往外看,望着郁郁葱葱的树木,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香气。微风轻轻吹拂着我的脸颊,足以让人沉醉其中,暂时让我忘却世俗的烦恼。
卢梭故居正面

学术会议
这所房子总共有两层,一楼是个前厅,一个餐厅,一个简易音乐厅。楼上用于就寝,卢梭和华伦夫人各自一个单独的房间。这所房子在被尚贝里市政府列为保护遗产前,几经易手,内部装饰也与与卢梭在《忏悔录》中所描述的内部装饰大不相同,风格基本上偏向于19世纪。
这所博物馆免费向公众开放,虽然并不是一个热门旅游地,但是也不乏一些像我一样的朝圣者。我上次去参观的时候,还碰到一个日本人,不过遗憾的是也没有留下一张照片。
研讨会

入口处,工作人员会免费发放一本小册子,主要介绍博物馆近期几个月所策划的活动。比如在6月4日举办的“思想花园”活动,其实,在3月份都已经做了规划。

在这栋房子后侧,临时搭建了一个小花园,用于举办这次学术研讨会。这次学术会议有两个主讲人。

第一个是马塞大学的政治思想和法律史的教授François Quastana,主题是:《 <科西嘉宪法草案>被人所忽视的思想渊源:詹姆斯·哈灵顿的思想汪洋》,作者指出虽然卢梭从来没有在他的著作中提到过英国17世纪政治思想家哈灵顿的名字,但是他们二人却在思想上高度重合,由此作者分析和揣测,卢梭极有可能借鉴了哈灵顿的某些观点。
另一位这是格勒诺布尔大学政治哲学教授Thierry Ménissier 教授,主题是《卢梭遗产:自然的民主遗产》,这个研讨力图讨论他对当前公民气候大会的参与式经验的贡献时,重新审视卢梭的遗产。
关于这两场讲座的详细内容,我将会稍后整理发布。
故居主要布局
为了保护这栋老房子,一切都基本上保持了那个时代的特征,基本上没有采用任何现代化的物品和科技,光源基本上采用自然光,因此,阴天参观的话,可能觉得屋子里比较阴暗。
在过道的某一侧,放置了一块显示屏,用于播放关于卢梭的宣传片,这也是唯一的现代化设备。这个宣传片主要介绍了Bruno Brenardi 和Céline Spector两名教授对于卢梭在当代价值的体现。
跨过过道,便来到了餐厅。餐厅的中央放了一张巨大的餐桌,两副餐具,简单但是又不适别致。这张餐桌,就像一幅精心绘制的静物画,每一件物品都在叙述两百多年前的那段凄美的故事。在这里,卢梭与华路夫人共享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彼此灵魂的碰撞在这餐桌上悄然展开。他们共同探讨人性的自然,社会的规则,甚至自我认知,或许是他们自身所面临的困境。这些话题,就像餐桌上的美酒佳肴,引发了他们的思考,激发了他们的热情。


跨过餐厅,便是音乐厅,这对卢梭来说,无疑是最重要的地方。我们所熟知的哲学家卢梭是在38岁之后的事情,之前他基本上都是以音乐的身份谋生的。卢梭多次在《忏悔录》中提到,在一些空闲时间,他和华伦夫人一起弹羽冠键琴。

当然,在这一时期,他对音乐保持了极高的热情,甚至为了教几个贵族女儿的音乐而辞去了土地测量员那份稳定的工作。他还苦学拉莫的《和声学》,希望能够对作曲驾轻就熟,这一切都是凭借他的热情自学的成果。甚至在当时流行的记谱法上的弊端,他还发明了一种新的音乐记谱法,并还渴望着借此机会在法国音乐界大放异彩。
他大概也不会想到那那个仅仅是在尚贝里小城教过贵族小姐音乐的他,十几年后,他写的歌剧《乡村占卜者》,竟然能够在国王面前演出,事情的进展总是超乎想象之外。
值得注意的是,在门框的上部,饰有中国特色的水墨画,这就是18,19世纪流行的一股中国风。

缓缓走上二楼,最先看到的是卢梭的房间。谈不上有多豪华,就是一张简单的桌子。谈不上有多豪华,就是几把椅子,一张床. 床旁摆放了一盏煤油灯。由于他所在的房间的窗前有大树遮挡,房间里呈现一种阴森的感觉。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卢梭靠床墙上的耶稣受难的十字架像。我不知道,这幅十字架像是自己当时原有的装饰,还是后世的人所悬挂上去的。

如果是后一种情况,那仿佛是在将他的经历和耶稣基督受苦受难的经历作比较,他在世间所受的苦,其实是为了让后代的人能够更加认识和了解人性,他在世间所遭遇的困难转化成一丝光,照亮了人类的前进方向。要想为后世所敬仰,此前必须经历诸多磨难。

华伦夫人的房间要比卢梭的房间更大,也更明亮,门框顶部的装饰也依然采用了传统的水墨画。
不过最为引人称道的是,有一个锁着的书柜特别引人瞩目,卢梭称之为“思想宝库”。根据《忏悔录》记载,在沙尔麦特这段宁静的时光,他读了很多书,无论是古代希腊、罗马精品,还是他同时代的哲学家所写的书,他都读得不亦乐乎。
“我起先还看一些哲学书籍,如波尔·洛雅勒出版的《逻辑学》,洛克的论文,马勒布朗什,莱布尼兹和笛卡尔的著作等等。”
除此之外,他还学习初级几何和拉丁文,当然也会读一些传道士的著作。

虽然在这段时期,除了写了一首诗《华伦男爵夫人的果园》外,他并没有写下其它著作,但是这正是他吸收营养的时期,他充分吸收各种百科全书式的知识,所有前期的积累,只为后来的厚积薄发作准备,一旦机会来临,他的才华就会充分涌现出来。若是没有这前期的积累,再在1749年第戎科学院举办的征文比赛中,他也不可能凭借《论科学与艺术》而博得头筹。
华伦男爵夫人的果园(节选)
珍贵的家园,不会排斥温柔的朋友:
珍贵的家园,不会轻蔑卑微的客人。
我心中的珍贵果园,纯真的住所,
上天赋予我最美时光的荣耀,
迷人的孤独,和平的庇护所,
愿我永远不要离开您,幸福的果园!
美好的日子啊,流淌在您的树荫下!
哭泣的菲洛梅尔,慵懒的曲调、
潺潺的溪流悦耳动听、
唤起我灵魂深处诱人的魅力。
我在您的珐琅上学会了享受生活:
我学会了无怨无悔地沉思,不再嫉妒
那些愚昧的人类的轻浮口味;
他们忙忙碌碌的日子,一个接一个地推动,
我的心不再渴望追随他们。
我把生活的价值放在更高级的快乐上;
永远迷人,永远甜蜜,永远纯洁,
对于我的陶醉的心,您永远是我心醉的保证。
通过侧边的窗户向外观看,正好可以一览英式小花园,如今已经变成供游客栖息的地方,这里也经常举办一些露天音乐会。
除了看书以外,卢梭还要进行田间劳作,喂养鸽子,种植葡萄,锄地和照看果园等。劳动可以使他紧绷的神经暂时得到缓解,也可以使他更亲近大自然。
无奈离开
但是,这份宁静的田园生活也暗藏着着她的危机,自从华伦夫人的管家阿内去世之后,卢梭就接替了他的位置,但是却不及他的才能和权威,无力扭转华伦夫人的铺张浪费和大手大脚,华伦夫人的财务危机日趋严重,近乎于入不敷出。面临着日渐坐吃山空,卢梭内心的忧愁也日渐躲起来,因此他想靠着他的音乐才华争取闯出一片天地,希望堵住那个财务窟窿。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卢梭在某一次回来后,他发现华伦夫人有了新的情人,他在华伦夫人心中的地位不复从前,华伦夫人不仅仅属于他。面对华伦夫人的举动,卢梭心灰意冷。
“我如此情致缠绵地怀抱着的那些动人的理想完全毁灭了,从幼年起我就把我的生命和她联系在一起,现在我第一次感到了孤独。”
面临着情感和现实的双重困境,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煎熬,于是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对自己音乐才华的自信,他在里昂短暂停留后,便和当时其它的外乡人一样希望能够在巴黎闯出一番事业。
卢梭和华伦夫人的这段似情人又似母子之间的复杂的关系,若是放在三百年深受儒家传统影响的中国,必定会遭众人唾弃,即便是现在,也依然会让那些忠实专一恋情的人很难让人接受。或许是他们之间的这种非正常的关系才让我们对爱情更加多了一份浪漫或者不合常规的向往,同时也赋予了卢梭无限的创作灵感。
就这样,带着苦涩,带着未知,带着想在音乐界闯出一片天地的他,他来到了当时的欧洲文化之都-巴黎,那个将来让他名扬世界的城市,同时也让他后世过着颠沛流离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