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梦

鸿蒙未定宙未阖，便有缘定在天阁。

天阁禁内森然障，花事到此庶几折。

苦作相思一片心，上与金宫无问津。

呕哑啧血几万句，得黜北荒天之滨。

黄埃惨淡顽石烂，枯木呻吟朔风凝。

于是平生空舍断，倏复动兮填我膺。

九重寂寞离恨天，乘劫应数堕人间。

时逢莺燕鸣碎玉，适在蓬絮舞蹁跹。

乍现音容黯天曦，萱兰为苒东风凭。

何为今朝恨当初，可怜一眼三魂惊！

苍山怒雪逐深涧，夜海流星烁太清。

绮帐帘中筝呓起，疏桐影下漏嗟停。

恍觉我身非我有，此心归处竟他乡。

问道伊人年二九【1】，姓萧名暖字罹霜。

庠在城中长干路，樟柳银杏三尺廊。

父为商贾行四境，母事案牍坐高堂。

海北天南笑谈中，不知日轮太匆匆。

君惜此人能知己，余亦叹君通吾意。

一夜归去两不寐，六根如炙七情沸。

却是人间有此人，劫得在逃无路魂。

私约空山登空塔，幽会深林泛深池。

金刀凿定石上盟，铁笔破藏木中誓。

当时盲目如今知，几倍狂妄几倍痴。

换使今朝相盟誓，不教朝露等日迟！

只为伊人在身左，三换春秋便如梭。

寂寥耳畔邀絮语，空旷年月赴蹉跎。

酒成歌时频频少，诗到醉处苦苦多。

掷却释迦经训诂，折桑檀下【2】取婆娑。

取得红尘烟火色，须受红尘事无常。

万木千山黄叶季，纷纷暖暖袅袅扬。

漫天遮去伊人影，弃我何往竟不知。

莫非残叶能障目，令人不见叙别辞！

斟酌诗酒还如旧，饮毕对面少一人。

研墨欲抒怨忿语，落笔总成忧心问。

可为客舍常怀叹？唯愿异乡保全身。

无眠长夜卧复起，为君徒留虚掩门。

离情添水酿成时，一樽一盏是相思。

相思在喉月在酒，梦入长亭挥别手。

古陌荒阡无钟鼎，新启老坛取来倾。

舟车应比阳关远，聊以杯酒表寸心。

杯满七分何须劝，各自默然长仰尽。

好梦东逝失凭据，从此四季不醉醒。

西风固执扰帘珠，清鸣历历十年数。

龟伏千岁可称圣，情寿十年便终生。

黄花明镜随人瘦，昨夜梧桐尚未秋。

朗朗书声依然处，明日银杏又稀疏。

（待续）

【1】：指约十八岁

【2】：《诗经·郑风·将仲子》：“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无折我树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