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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一个叫littlemiro的乐评人决定去吃(Chilichill《每到夜里我就很饿》乐评)

2022-05-18 00:00 作者:littlemiro  | 我要投稿

原来每个人的青春寻味之旅都是对世界的欲望,对爱的欲望,还有欲望的苦涩。如何直面食物和青春错付而难以完结的欲望,就是Chilichill本次的课题。

作者按:本文在体裁上应该是一个小说,但是实质上是写给Chilichill第一张专辑《每到夜里我就很饿》的乐评。一直都很想写这个乐评,但是不知道如何下手。直到最近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感觉可以这么写。就这么定了。我特别喜欢Chilichill的作品,希望这文章他们喜欢——至少别觉得讨厌。

读者阅读本文后应该发现,我是一个到夜晚会很很饿的人,之前我都选择大快朵颐。写完这文章之后,我决定减肥。夜宵摊是不会吃了,可以吃点蛋白棒。

读者还应该发现,本文的标题借鉴了一部有趣而优秀的电影《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

作者于2022年5月17日。


2022/1/4

4号,元旦假期刚刚收,我打着哈欠进工作室,看到桌面上有一盘CD。我知道,靠,又来活了。我掏出自己的键盘和耳机,在温暖的办公室里又打了一个哈欠。

其实我不是不喜欢写作的,比如,今年王小波25周年纪念,我都想好了,5月劳动节放假,我是必须要写一篇文章发在自己的B站号上;但是前提条件是,老板没让我写王小波的内容。当然,她不会让我写:我们是音乐工作室,不是文学的。如果王小波唱过摇滚,我可以试一下。总的来说,只要是没付给我钱的,我就想写;如果是有DDL的,我就很有可能不想写(但是还是得写完)。是不是老板给我钱,目的就是玩弄我?或者我是玩我自己?

老板痛快的扎了一个马尾,从茶水间出来,看着我说,“碟子你收到了吗?这个专辑7号发布,你6号要交给我。”

“嗯。”

老板用中指扶扶眼镜:“这盘你应该喜欢,因为你不就是个二次元吗,”她摸摸我桌子上的樱岛麻衣手办,学姐的头都快被她摸的包浆了,“这次的专辑,是国内一个新锐泛二次元组合的新作。非常有意思,而且肯定对你胃口。我自己听过了,这次肯定要火。所以乐评很重要,要重视。你写好了,我给你介绍对象。”

“嗯。”

老板好像生气了,“嗯什么嗯!”她一手刀砍到我脖子上。

“呃!”如果哪天我工伤了,肯定是因为这娘们。不是也要说成是,我们文人有这个本领扭转乾坤。等等,扭转乾坤的意思是不是把男的说成女的【1】。算了,不想了。

然后,我把盘放进碟机,把耳机插上,开始听。早上听了3遍,然后去吃饭。我只是觉得,确实和老板所说,这专辑有一种说不出的清新的感觉,你能感觉这是“外行人用专业的方法制作的专辑”。我的意思不是说他们的音乐不专业,恰恰相反,他们音乐的写作做的比绝大部分这个题材的人做的好。

他们音乐中没有那种所谓的内行音乐人老油子的迂腐味道和江湖气息,不是科班作品。却保持了在作曲、编曲中的专业性和无限可能性。听完之后,你会特别的期待下一次听到他们的作品。他们付出了百分之百的努力,只是为了写出自己想要的歌曲。我大概能够听出这样的感觉。但是这么说,这盘专辑是不是就太简单了。毕竟我是文艺工作者,就这么给人家写个东西上去,我要被开的。

我这人有个习惯,就是写乐评前先不动笔,先听几遍再说。听歌的时候,不要来找我,让我摁下暂停了,你就完了。这个所有人都知道,所以大家都把我放在那里。听完之后,已经是到了工作室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我经常这么做,所以也不觉得孤单。所以这可能是我单身的原因。也是我喜欢拖稿的原因。

下楼的时候,我在想这个专辑叫啥,《每到夜里我就很饿》?啥东西,最近两年组合起名字都这么随便的吗?《卡通人物》?《念奴儿》?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专辑,要叫这些个名字?真替他们捏一把汗。

到了吃饭的店里,突然撞见了老板。她穿一个白色的高领毛衣,戴着金丝眼镜,手臂在胸前抱住,站在那里给我们工作室其他两个布道,笑得脸都裂开了,可能是最近看到了啥八卦。如果不和别人说,很难理解这样一个看起来挺有品味的女性,其实恶趣味是跑到我楼下的夜摊偷吃烤生蚝,并次次被我发现(因为我也经常去吃)。她突然看到我,脸上的笑融化了,立马冲过来,拿着指头在我的脑袋上指指点点:“怎么又这么晚吃饭!!!赶紧去吃饭,你这个猪头!”

我点了一个盖浇饭,就自己一个人吃起来。感觉整个世界都是安安静静的,虽然周围很吵闹,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老板的声音。我感觉自己好像被一种雾霾一般的蓝色包围着,像水一样湿润的让人窒息,它让我的食欲减退,我就拿着勺子,自己一点点的吃着,思绪飘飘荡荡,我已然没有支撑。

这样的生活过了多久?我也不知道。其实只是想要多赚一点钱,让自己好过一点。其实本来是想要多吃点好吃的,多玩点好玩的。或者本质上来说,过的快乐一点。但是现在变成,起床,每天挤地铁,上班,吃中午饭,下班(或者加班),回家看看直播,睡觉。还是活成了绝大部分人的样子。唯一的乐子就是挑个好耳机、好键盘,然后听歌。(加上半个,可能是写一些没人看的,不咸不淡的B站文章。)

其实我在走进工作室之前,还是觉得挺开心的。但是为啥会突然变成这样?可能是因为,这个元旦,我有个朋友结婚了,他叫我去当伴郎。我看着他和新娘笑得很幸福,但是我那个时候旁边一个人都没有(我后来吃了很多的巧克力,可能是想要弥补一些什么,嗓子疼了半天)。可能是因为,我元旦节跨年那天,因为疫情哪都不敢去,在家里窝着看自己最喜欢的那部《甲方乙方》,但是居然中间看睡着了(这辈子第一次看电影睡着)。可能是因为,我不小心把自己的键盘打到地上了,键帽飞了一地,我最后正正好好还是找不见了一个。那个键帽是一个树脂的异形键帽,一个微型的富士山。是老板在我那次生日给我的礼物。

可能,可能,可能。这些小小的沮丧,把我压垮了。


吃完饭,睡午觉之后,其实我根本就没再听那盘碟子,因为我总感觉它有种奇怪的感觉,它好像是一面镜子,我在里面看见了丑陋的自我。那个还没有睡醒,还没有吃饱,依然满怀丑陋欲望的青年人。我听一下午的《BTTB》【2】,就收工了。(我和老板说,我不舒服;她肯定看到我那张臭脸了,把我放走了。)

本封套并非日本版的。

在地铁上,我看到向后的,城市的景象,暮色阴沉,能见度很低,对自己的生活也突然感到非常的失望。其实生活就是这样的,你总是有机会享受到自己的失落。但是很难过的是,我差一点发现,我连这种欣赏的能力和欲望都没了。或许这反而才是最可怕的:对生活完全没有任何的失望,而只是这样活着,反而让生活从“意义/无意义”的辨识中抽离出来。

我或许还有点希望。


2022/1/5

凌晨三点。我睡不着,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过去在眼前翻来覆去,它告诉我,虽然我现在似乎人模人样,但是我从本质上,还是一个“非人”。我的青春,是由没有填满的欲望构成的。我好像从那个时候经历了一场饥荒,然后没有存活下来。从此,我好像就这么过着,仅此而已。

其实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选择这条路,似乎看起来是不应该的。我本来是个理科生,但是喜欢写作,高中的时候,就喜欢把耳机插到MP3里,然后把耳机塞到耳朵里,用纸笔写作。那个时候觉得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我把自己写的东西叠成纸飞机,在楼顶飞出去,它们就在城市里飞翔,然后坠落。我觉得这很酷。我从来不按照语文老师教的去写,所以每次语文都考得很烂,但我一点不觉得心烦。我觉得,这道题我一定要这么答,没有为什么。直觉。这就好像齐天大圣的那句:“若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3】

可能也因此,去了个挺一般的大学。大学生活也是晃晃荡荡就过去了,唯一能记得的是,中间投过一些稿子,所以常常能够赚些外快。那个时候的前女友比较嘴馋,我就会骑着自行车,带着她穿越城市,她侧坐着,让藏蓝色的裙摆随风飘动;累了,我们就常常一起下馆子。我们一起吃京酱肉丝,然后她喝啤酒,我喝北冰洋(我没法喝酒,否则我只能被她抬回去),聊身边发生的有趣的还是无聊的事情,直到要回学校的时候。她经常说,“你应该写下去,我觉得你写作肯定是一把好手。我真这么觉得。”牵着她的手,我看着她的眼睛里闪过去的路灯的光,感受到一丝温暖。虽然我还是有一些担心,我这样的生活真的可以继续下去吗?

人生确实,可能不是一道选择题。但是当它确实是选择题的时候,你不能把选择题答成简答题,更不能把它写成小说或者乐评。不是不能这么做,只是这样对待自己的人生很蠢。

要毕业了,我望着人才市场的茫茫人海,感到人生海海。每天投出去几十份简历,石沉大海。我回到家,和家里人说,我不想找工作了,我要先试试写作。“我觉得我做不到。我没法做一个职员,然后就这样一辈子了。但是我只有这一个法子能够赚到钱了。”

“那你赚不到钱,就别回这个家了。”剧烈的关门声。

我开始和前女友同居。她早出晚归,疯狂的寻找工作,而我在出租屋和公共图书馆里,无时无刻不在寻找写作的机会,然后写稿,把稿件投出去。我们那个时候只能吃方便面,喝开水,我们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欲望,包括食欲、对这个世界的欲望,还有对彼此的欲望。

有一天,她回到家里,穿着西装套装,却冲过来抱住我,然后我只看到她的泪如雨注,“我……受不了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过去啊!”她疯狂的锤着我的胸口。我不知道说什么,除了抱住她,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也没有什么可做的。

我俩还是因为一些原因掰了,但是具体是啥我忘了。你知道,其实爱情消失的那一刻,并不是说分手的时候。“嘿,你知道吗。你写的真的很好。无论如何,我也要和你说这句话。因为从你的文章里,我才看到了我自己。所以不要内疚。如果之后后悔,你就觉得是我的错好了。”我看见她的背影,我知道她已经毕业了,她已经是一个成熟的青年了;而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站在这里,我连挽留她的勇气都没有。

那天晚上,我去买了两瓶北冰洋汽水。我坐在一条河边上,我说,嘿,干杯。我打开了其中一瓶,有气体从其中喷涌而出。我闻到河流宽广的味道。咕嘟咕嘟地,就这么喝着,嘴里的味道却越来越苦涩。我好想这就是一瓶什么烈酒,然后一醉方休。“但当你智慧都酝酿成红酒,仍可一醉自救”?但那个时候的我的脑袋瓜,还没有聪明到这个地步。可惜,我越喝越清醒。

那天晚上,我决定以后再也不喝北冰洋了。我最后去买了两瓶啤酒。

然后吐了一天,睡了一天。后来,就越来越能喝酒,没有太醉过。



我是睁着眼睛,看着闹钟转到7点半的。彻夜不安。其实并不是完全没有睡,而是中间夹杂着非常短暂而浅的睡眠,然后7点钟我醒过来,就起床接了一杯温开水;感受到柔顺的液体进入空空的胃里,然后开始看闹钟转,发呆。想到这个我就想起我老板。她是怎么样的女孩子啊。对于她,我又矛盾又迷茫。

我单身之后才发现,自己不可能依靠游击战的投稿生活,我知道得找一个组织。但是有哪些编辑部会要我呢?我突然想到,自己喜欢看的那本杂志呢,他们会给我机会吗?非常凑巧的是,他们在一个角落发了一个长期征稿的告示(其实就是工作)。但是很不凑巧的是,这本杂志是上个月的,而今天是本月第一天。

我急冲冲的跑到他们杂志社,和前台说我想要参加这个长期征稿的考核,但是那个小姐姐(后来我们还认识,她经常要挑我外卖里的肉吃)说,这考核昨天就结束了。但是你如果真的执意要等着我们项目老板,我也不拦着你。什么,长什么样子?戴个金属框眼镜,穿灰色衬衫那个就是了,我们这边就她戴眼镜。

那天不知道为啥,老板披着个头发就从门口走进来了,不太符合后来她的形象。她看到门口有个陌生男人坐在那里,觉得很奇怪,就过来问我,“您好,是谁呀?来办什么的?”

我立马站起来说,我是来应聘那个长期征稿的。她说,很抱歉啊,我们的招聘工作,昨天就结束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说,是的,但是我还是很想来试试,我从高中就很喜欢你们杂志,家里买你们的杂志堆成山了。我从初中就开始写作,写到现在,你可以看我的右手上,墨水都洗不掉了。只要你们给我这个机会,我基本上什么评论什么东西都可以写,我从大学就开始投稿,有长期的经验只是那个时候没有长期投稿,我想我可以胜任的,而且……我好像……

我好像之前就在贵刊投过稿。她问,那个时候通过了吗?我说,很遗憾没有,大概是一年前的事情。(现在想想简直不该说这一条,这意思不就是之前就失败过吗?)

你的笔名叫什么?我说,叫littlemiro。她眼睛突然放光,说:哦,我想起来了。你把你简历给我吧,我看看。


过了一会,她笑笑说,这样吧。给你出一道题,你当场作文吧。我接杯白开水,什么时候这白开水我喝完,你必须写完【4】。写不完,或者我不满意,就不通过了。

我那个时候什么也没想了,就说,好的。她跟我说,你坐这里,我去给你拿题目来。我坐下(这个就是我以后的工位),她踢踏着高跟鞋,声音过去,又回来,她把一张专辑放在桌子上——

《White Album》【5】。我心里咯噔一下,因为我全想起来了。我那年寄给他们的文章,正是《White Album》的乐评。 年少轻狂,我那时总是觉得,自己的文章没有人要,是他们的损失;看来我的现世报,很快的就到来了。

是的,这就是那盘专辑的封套,你没看错。

她端来一个透明的玻璃水杯,里面满满的水,快要溢出来了。

“你可以开始了。”

但我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带着耳机,把碟片放到机器里,连机器都没开。我坐在那里想着。但事实上我那个时候的脑子,已经快过载了,我绞尽脑汁,想要想到一些和之前写的东西,不一样的思路。因为我怕,我知道那些思路肯定是错误的,不然我那个时候怎么会被退稿?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踢踢踏踏的声音,我一回头,原来是她走过来,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她这人喝东西是大仰着头的,仿佛要把内含物全部送到嘴里那种——我心跳都顶到嗓子眼了,不要这么搞我啊。但是奇怪的是,她就喝了四分之三。她看了我一样,放下了杯子,我看到她的唇印留在了透明的杯子上:一个红色的印记,一个让人心动又让人心悸的印记。

“你还没动笔啊。”她看看我干干净净的稿纸,说,“你要不要喝点水?我看你嘴唇干的紧。”

“啊啊,好的。”我感觉我声音都在抖。她去给我接水了,我看到两个水杯,一个里面有四分之一的水,一个里面都是水。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冷静了下来。我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我那个时候就是错的呢?至少,我需要一个逻辑,告诉我写作它的逻辑是错的,然后我再想一个别的。这样才是最有效率的模式。

白噪音。白色恐怖。即将崩塌的雪灾。白色是虚无。

因为冥想,而存在其中的纯净,回忆起过去那短暂的安宁和平静。

这样的矛盾,组成了充满矛盾的披头士和他们的最富盛名的专辑之一:《The Beatles》。这或许也是我们的生活。如同白噪音般的不平静和我们心中希望的安静。

我的心落定了,我想无论他人觉得对不对,我要把这文章写下来。因为它并不仅仅属于披头士,它还是属于我在这个世界的痕迹,是因为我的生命,而可以写下的作品。我要履行我对自我评论的权力。

我把耳机放下,开始动笔了。写这篇文章,我根本不需要这东西,我甚至不需要笔,因为我知道这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她可以把我的身体劈开来找到这一部分。就在我写的时候,我隐约听到一个声音——她走了过来,拿起边上的水杯,我知道她的目光落在我的稿纸上,她看了一会,我听到喉头咽东西的声音,她把杯子放在边上,走了。我看见,里面还是有四分之一的水。我奋笔疾书。


写完文章之后,我叹了口气,什么都不知道。看看旁边的两个水杯:一个里面全是水,一个里面还有薄薄的一层水。已经是夕照时分,整个办公室里都是橙色的。屋子里早就一个人都不剩,除了她。我把稿子拿给她,她有点开心,说:“洋洋洒洒写了这么多啊。可以可以。你回去等通知吧。”

三天之后,我收到一个电话,告诉我第二天可以到岗了。我几乎要哭出来。

第二天,我进到工作室,第一个见到的就是她,她虽然带着眼镜,但是还是可以看到她的眼睛红红的,睁不开。她好像没啥元气的说,“恭喜你啊,你通过了。我就是你以后的老板。以后加油。”她把手伸过来。

我把手递过去,她的手滑滑的,冷冷的。现在,我可以坐到我的工位上了。


没想到兜兜转转,我脑子里想着这些事情,屁股就坐到了工位上。看看日历,现在是2022年一月五日。深呼吸,我还是打开专辑继续听。这一次我有了一些新的发现。柔顺的音符下,藏着一些毛躁的勇气,还有对自我重新塑造的欲望。这些歌曲下是鲜活的,是用真实存在的记忆和心情换回的,所以显得尤其珍贵,就好像青春的……琥珀一样。

我好像听到了自己。我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最近,自己感到很难过。可能是这些歌曲让我想起了很多。但是我更觉得这些歌曲,就好像喝白开水一样,冷暖自知,它的暖性和阴性,是由你的心境决定的。真是有趣哈。我想等到这专辑发行的那一天,我肯定会买一盘,然后晚上吃花生喝啤酒听歌吧。想着想着,居然就已经快5、6点了。我真的替老板感到担心,招来这样一个人会因此而亏钱了:这工作太容易了,上午早退,下午发个呆,我一天工资就到手了,文章还是一个字都没动。我知道为啥纸媒现在这么拉跨了。


随便吃了点晚饭,其实是想写点东西的,但是吃完饭之后血液就涌到胃上,更想不出啥,就看了一会珈乐。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屏幕里的女孩的欢笑,说不上来有多开心,文章更写不出来了。我并不是说不喜欢看女孩子笑,只是我现在笑不出来,我也感觉珈乐好像是笑不出来的,只是附庸陪笑罢了。打SC不是我的风格,没有人能够真的懂我,除非我打1000块钱的SC,那么绝大多数的人都会关注到我,不差她。为什么因为钱,一些话语就会成为Super Chat,而其他的却毫无意义?言语和词汇之间,本来应该是句句平等的啊。

看着看着,我发现一点点不对劲。她的眼睛在很奇怪的眨着,眼神也变得很奇怪【6】。我突然意识到什么,拿出一支笔,记下来:

...━ ━ ━...。

SOS?

《逃》?看着珈乐的脸,我更感到落寞了。我想,下一次再看直播的时候,我一定要打一个SC,和她说,想逃就逃吧。其实人生有几回自己做得了主呢?



电话响了,“喂?”

是老板。“咋了,这不才5号吗。你来催稿了?我告诉你,要稿子没有,烂命一条。”

“什么呀,你咋把我想成这种人了。我是说,叫你出来吃吃东西呗。上回给你介绍的对象如何?我想知道一下。”

“那你不用知道了!给我介绍了个啥啊,也太古板了吧,跟个搞考古的似的!”

“你也别侮辱搞考古的朋友啊!她可能是有点不经人事。别废话了,赶紧下来吧。”

虽然我是经常撞见她吃夜宵,但是这也是我们俩第一次主动只有两个人吃东西。在出门之前,我看了看自己的脸:嗯,就是一张臭宅男的臭脸,可能有点文人气质(呵,任何人掉进墨水池里,都会沾点墨臭)。我对着镜子里的人笑一笑,然后就出门啦。


到了那家烧烤摊,她就坐在那里,座位边上是她的大衣,她换了一件黑色的厚卫衣(很怀疑是为了不把衣服弄脏),把马尾扎得低低的,应该是刚刚才扎上(手上的皮筋没在了)。正在等东西上桌。她看到我就挥挥手,等我坐着了就问,“你写了没啊!稿子。”

“没。”我不想和任何人撒谎。而且我不需要和我老板撒谎,她知道我会把稿子写完。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实在是太不想动手了。我整个人都心不在焉,或许来吃个烧烤,就把问题都捋顺了。

“好哇你小子!这几天干嘛去了!吃完饭,赶紧滚上去给我写文章。不然给你炒了,跟鱿鱼似地。”

“好啊好啊。我正好遇到创作瓶颈过不去要窒息了,你赶紧乘着这机会让我毕业吧,反正写得出乐评的不少我一个。”我坏笑一下,我也无所谓了,你赶紧吧。

“算了,你好无聊啊。喝点啥?你陪我喝北冰洋吧。”

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了,她每次都要喝北冰洋,这种细节的观察我肯定是有的,所以每次看到她吃夜宵,我心里都要停半拍。而我现在,不会喝北冰洋了。我只喝啤酒。

“我可以说,我不想喝北冰洋吗?”

“为什么?”“因为……一些没有完成的欲望。因为,北冰洋对我来说,是痛苦的酒精。”

“你……说这么多屁话干啥?”“反正我的意思是,我真不太想喝那个。有段时间天天喝,我喝厌了。”我想搪塞过去。

“不行!我早就想找个人和我一起喝东西了,但我不能喝酒,那我在你边上岂不是显得很不成熟!不如就一起堕落好了,嘿嘿嘿。”

“不是,你都一个人逛夜市,吃夜烧烤了,你还说成不成熟?够成熟的啦!”但是我确实也很难想象,一个成年的文学女性散发魅力和欲望的最佳时刻,居然是在夜宵摊上。

“好吧……拗不过你。我陪你喝就是。老板,两瓶北冰洋!”

“腾不出手,你自己去拿!”我摇摇头,笑笑,夜宵摊上谁管你,我自己起身去拿,然后拿开瓶器打开两瓶汽水。

嘭地一声,有微妙的气体从橙色的液体中膨胀出来,发出悦耳的声音,和啤酒有着很不一样的体验;很多细节一夜回魂,让我想起那些无限畅聊的夜晚,还有那个打不过去的11字号码。原来欲望从来不会逝去,它只是压在你的灵魂深处,等待有一天,你用开瓶器撬开,或者用筷子夹起。

“来。”我把汽水举给老板。她很开心的说,“干杯?”

“干杯。”我把瓶颈放得比她的低,轻轻的碰上去(她毕竟是我的老板)。她一脸愉悦,左手拿着瓶子,右手去安抚那些因仰头而不安的头发;因为她这人喝东西是大仰着头喝的。我听见她咕咚咕咚喝汽水的声音,然后,“哈”!就这么呵出一口气,北冰洋不找她拍广告,真是极大的浪费资源。我看到她的眼睛里有一些晶莹剔透的东西在白炽灯的灯光下闪烁。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心跳加速了。这是一种心动吗?那么,这种感觉应该在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就有。但是,这是第一次,我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就好像这个世界的所有噪音全部消失了,这一刻我只能听到她喝汽水的时候,那些饮料咕咚咕咚一蹦一跳进入她的身体的声音,还有我心跳的声音。

“有些时候我就在想,”她突然把瓶子放到桌子上,脸一偏,表情变得舒缓多了,微笑着,“可能每个人都想要有个机会,就什么都不管的做一些事情。”我感觉她好像有啥话想说,就准备听。

“我也不是什么女神啥的,我自己很清楚,虽然身边人老开玩笑。其实我过去是一个,欲望很小的女孩。你知道,乖乖女,从小学、初中到高中,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唯一在做的,就是顺应他人的欲望。听到他人说,你需要有这样的欲望,你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不要有什么样的欲望,不要早恋,不要打游戏。不是我不想有这种欲望或如何,而是我那个时候好像断了一根弦,我的脑袋里没有这些成分。

“我一直挑食,这个你们绝对不知道,我过去真的很讨厌吃东西,所以一直很消瘦。小吃摊就更不要说了。后来上了大学,我发现我学习到一些和过去很不一样的东西。第一次去同学聚餐,因为我挑食,我很不想去,但是我的室友逼着我去。我去了之后发现是吃烤鱼。闻到烤鱼的味道,不知道为何,那一刻我感觉好饿。边吃东西,我们一起聊天,认识彼此。那个时候我感觉好开心。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开始重新正视自己的欲望。欲望就是内心深处最想做的那个事情,是这辈子原本就该做的,是原罪,但又如何?人活着就是为了在这之间游走,一些灰色的地带。当然,欲望不能无限膨胀,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欲望付出代价。”

她突然看向我,我能知道她的眼睛吃住了我。所以我也不能躲闪她的眼神,虽然被这么盯着任何一个人都要心跳加速,但我的明显会更快一些。

“但是你不觉得吗,去满足欲望,从此开启一场旅程。本身就是我们的存在本身。而食欲本身,就是打开这一切很重要的钥匙。比如,如果今天我不来找你,你会有来找我的欲望吗?

“似乎在冥冥之中,食物把人们联系在一起。而夜晚,是社会中的人的斗篷,每个人把它穿上,就可以变回想要的自己,展现自己的欲望。你觉得呢?”

“没想到半瓶北冰洋就把你话匣子打开了啊。醉翁之意不在酒。”

“哪有!我只是突发奇想嘛。”


她突然一个激灵。

“你知道吗,在东亚文化圈里,在一张桌子上吃东西是一个重要的标志。这代表着我们默认了彼此是有关系的,并且关系很深【7】。西方人也觉得,food is love。这个你怎么想?”她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我俩是老板——职员关系,和您吃饭是我的荣幸。在您的公司得到福报,我感到被爱。”

“滚蛋吧你。”

我重新喝了一口汽水——好像能够重新喝到北冰洋那清新的橘子味了。

烤生蚝来了。先吃饭吧。


“拜拜!记得赶紧写稿子!明天见不到稿子你等着被开吧。”她大力的挥挥手,似乎夜宵已经转换成了她的能量,但是找不到地方消耗。

“好的。”我看着她,她愣了半天也回头。

“快回去吧!为什么不回头?”

“没有男生会先回头的!”

“哈哈哈!你还挺懂的。”她轻轻撩一下头发,说,“走了啊。”

“诶。”

她知道我会一直看着她的身影在路灯下,变长再变短,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所以她就很自信的踏起步来。


回家的路上,我还是在想,可能我的身体一直以来都在排异,排斥着一切与我老板无关的女子。所以,连正常的女孩子,我也认为古板无比。这是一种纯粹的偏见,就好像一把钥匙,不可能打开另一把锁;就好像碱基就得A和T,C和G配对一样。我一下子能够想到的比喻,都和“唯一性”这个概念有关,就好像你要和一个东西绑定,然后永远都不分开。这是一个谜,需要用一些时间来参透。但是我好像得到了一些线索。而且我现在知道,这个谜的探索的路上,不是我一个人了。

我在干的乐评的事情,就是一种纯粹的偏见:我对一盘专辑,有着纯粹的爱,以至于我需要用洋洋洒洒几千字,去向这个世界说明,它是极好的,是值得被爱的。说到底,评论就是这么一回事情。爱一个人也是这么一回事情,喜欢吃一种东西也是这么一回事情。

很快,我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只一电脑亮屏,一空调吹风,一乐评未做而已。


2022/1/6

进工作室快一年后,我听前台的小姐姐说了一个事情。就在我入岗的前一天,她要给老板送一个包裹,就去找她。结果听到她和自己的上司炒了起来。老老板说,“这样的稿子怎么能过!而且你们组不是招人已经招够了吗!”老板说,“他是有这个实力的,之前那篇稿子就不是因为质量问题没过,今天的稿子和那天的没有啥区别,为啥不能过!只是招不进来人了是吧!不能纳贤,我们以后怎么能写出好东西!就算是实习,咱们也得给他一个机会啊!”

那天老板是红着眼眶出的办公室。而且我一开始入职半年,确实只拿了三分之二的工资。

小姐姐说,不要和她说啊,我撞见的。我看见远处的老板在打电话,脸上洋溢着笑容。我也笑了,低头吃自己的便当。


听到凌晨一点的钟声的时候,我顿悟了——我知道怎么写了。我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对,就这么写。我打开一瓶啤酒,随手抄起一包薯片,撕开,闻到清香的黄瓜味道。我拿起一片,放到嘴巴里,细细的咀嚼;顺便,我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

“一个叫littlemiro的乐评人决定去吃”


2022/1/7

Chilichill《每到夜里我就很饿》发行。

《XX》杂志社当天在全媒体发出11000字锐评,对其给予了高度评价。

评论称:“古人有云,‘未知生,焉知死’。数千年后,Chilichill以一盘专辑,将夜晚偷吃夜宵的年轻人与圣贤之语联系在一起。原来食欲是原罪,未知食欲,焉知青春。每个人的青春都是对世界的欲望,对爱的欲望,还有欲望的苦涩。如何面对食物和青春错付而难以完结的欲望,就是Chilichill本次的课题。

“欣慰的是,他们替青年们解决的很好。……”



(本文纯属虚构,并且我不觉得我的脑洞敢有人雷同。如果真的有,请帮我举办,并叫我以后去算命。)


注释

【1】乾坤是《周易》的两个卦名,表示阳阴对立。所以从字面的意思来说,扭转乾坤是把阳的扭成阴的。

【2】《BTTB》是坂本龙一在在1999年发行的钢琴独奏和二重奏专辑。《BTTB》的意思是“Back to the Basics”。是坂本龙一在世纪末的重磅古典专辑。关键在于,坂本龙一在YMO创造了电子乐浪潮后,却在世纪末留下了一盘古典专辑,这非常耐人寻味。

【3】其实“便一去不回”这话,并未在任何的《西游记》原版本或者《悟空传》等作品中出现过。

【4】这个情节的写作参照了一个真实发生过的传奇情节。不知道有谁能想的到,我提示一下,“新概念作文”。

【5】事实上《White Album》是不准确的说法。这盘专辑的名字就叫《The Beatles》,是披头士乐队的第九张录音室专辑,因为其封套一片白,完全没有任何图形和文字,只有一个乐团名称的压花而被乐迷称为“白专辑”。

想要很完好的评论白专辑几乎是一个很难的事情,因为它是一个40首歌的双专辑,并且涉及到他们的印度冥想旅程;加之当时披头士乐队的冲突,能够写出一份较为客观的乐评是“需要勇气的”。即便如此,《White Album》已然是披头士和乐迷的一个标志性符号。我应该不会写这样一个乐评。

【6】2022年5月11日,“据称”有人在当天珈乐直播时发现她眼神奇怪,在试图用眨眼传递信息。三短,三长,三短,正是“SOS”的摩尔电码。本文只是借用了这一都市传说。作者并不对此负责,也不认为这其中代表了什么,你大可觉得是小说效果。谁知道呢。

【7】这个有趣的观点在梁文道的一本小书《味道》里有提及,但是书我找不到了,所以我一下子想不起来到底是谁提出这观点。


ps:写作小说时,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作者,而是一个观察者。我所做的只是,把一些人的故事看到眼里,然后用我的方式记录下来。是的,他们的故事也这么发生了,就好像我的、你的、我们的故事发生过。这些故事可能是无聊的,但它发生过。这就是我的小说的存在性所在。也是我们的存在性所在。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我可以试着扯开现实和虚拟之间的那条幕布,这些世界,重新通过写作的方式,以一种新的方式被排列了。这可能就是这篇文章的价值所在吧。

哦对了,本文有一些彩蛋,大家自己挖掘吧。



【小说】一个叫littlemiro的乐评人决定去吃(Chilichill《每到夜里我就很饿》乐评)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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