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中王稟准黃臉婆納妾

作者/林皿（皿）

       王中王，綽號“雞華”。華其名也，何以冠“雞”於其上？則以其執業販雞，着〔若〕為足肉，若為軟骨，經王過目，便可斷定。良以其業雞市者兩代傳至渠時，渠不願長執是業。設肆於香港紅磡街市，生意頗旺，固不虞兩餐飽飯也。

       王雅好觀劇，從紅磡過普慶戲院，要經過膝〔漆〕咸道而可達，亦需時半點鐘。舉凡普慶演鑼鼓大戲，王必購券入座，時年十七八耳。細路時代，已解做生意門路，晚較有閒，即整其衣裳，漫步到普慶，有時未得開檯〔臺〕，又行上後台逛逛。日時既久，人乃漸面善，覺此孺子，幾無晚不至。某班有個叔父榮，係該班二花面，每晚飯後，例必坐在台上木椅，伸一伸倦意，見得王甚密次數，笑謂之曰：“細路，汝欲學戲乎？執盛行也？”王曰：“我以販雞為業，名叫華仔，鋪在紅磡。我擬學戲很久，未解叔父肯為指引否？”

       叔父榮時正抽其煙斗，滋柔曰：“華仔，做生意好過做戲也，做戲很辛苦者！經相當時日，才可踏台板；既踏台板，又要歷時很耐，才能陞〔升〕為大老官〔倌〕。華仔，汝其能久稽延時日乎？如其能者，亞叔願為指引。”王聞其語，喜曰：“當真？”叔父曰：“果然。”王乃謂今晚當歸而告諸母，母如許可，願執弟子禮。

       翌日如時，又來見叔父，對叔父云：“吾母已許吾習戲，從明日起，當隨叔父之尾也。”榮叔對王指導殷殷，潛心教習，不以徒弟哥看待，而以細〔世〕侄輩看待，寢食與共，殊令王很有興趣以從事也。學有年餘，拉山歌喉，略有精進。榮曰：“華仔，此時當實地學習，余將替汝接班去矣。”王曰：“謹如師言。”

        叔父榮在戲行內有相當時日，人人都俾面。舉凡榮叔幹何事，無不個個贊成。榮叔介紹王入去覺先聲，初步便做扯旦（？），又做四不正。在後台上聽場，如遇有老倌因事不克出場，一提場者臨時吩咐裝身去劇中人。王賦性慧明，替場替得有條不紊。往時做班主者，恆注意新出場之師兄弟，如認為可以有紮機會者，出高價寫幾年班約，否則唔要。王飾賭仔，演出惟肖惟妙，神態十足，令到觀眾向他喝打，其情景迫真處，可想而見。新春秋解體，廖俠懷以其年年所獲，自領一軍，組織日月星劇團，廖居正位，而王居副，編一奏《火燒阿房宮》及《血戰榴花塔》。《阿房宮》里，王飾燕王喜，《榴花塔》里，王飾秦檜，兩個都屬奸雄角色，王勝任愉快。記得一次在海珠開演，此時主粵政者為陳氏，其婦莫，愛觀粵劇，幾於無夕不涉足舞台間。恰巧一晚演《火燒阿房宮》，王飾燕王喜出場，衰弱無能，睇到莫氏七情衝動，一時誤以為真，將放在椅背地之果碟，怒擲台上，向王擲去，一時觀眾不知其情，誤為有事，及後得悉，遂傳於外間，市人爭相傳說。王經此一擲，其聲譽更不可同日而語矣。

        王中王翅譽以後，他的媽媽抱孫心切了，便憑著媒妁之言，和鄉間一位女子同訂百年好合。新婚燕爾，琴瑟和諧，王媽睹此佳兒佳婦，樂正無艾。那家雞店，自從王去，好像將軍一去，大樹飄零，便結束不幹了。王在那時期已經初紮，年〖中〗入息夠養妻和奉母。老人家年紀老了，做兒子的要食奔衣走，怎能長在家裡執行定省晨昏職責，有了妻室，便把責任卸給妻室執行。結婚後，王的班運更〖紅〗，在日月星做了三個年頭，年薪按年的漸增，把收入來養□餘剩下的資金，交給妻室□鄉購置田產。當時田產的代價很低廉，數畝之值，不過為數撇野耳。運紅起來，不衹發財，而且發丁，數年間，抱乖乖凡三，兩花一實*，隨着祖母在鄉中居住。居鄉的緣故，一來就近保管田產，二來年老人家，不宜于都市，究不若鄉間享受大自然風味。

        及至日月星結束，海珠戲院老闆劉蔭蓀〔孫〕，組織大羅天劇團，特地出高價來聘用王中王，那年，王居正印丑生地位呢。廣州事變，王攜妻赴港，在港土謀生活，一向在班里，班運一樣紅得發紫。記得香港易政那一年**，王受僱聘於馬老大的太平劇團，居丑生位，馬老大待他很為格外垂青，又肯用他的所長，使其盡量發展抱負。且為王在省雖則奠定基礎好了，但在港地呢，仍屬未如所期。馬老大最肯造就人才，像區倩明、羅麗娟、黃鶴聲，都係出自太平旗下。王中王入了太平，聲名便扶搖直上，久久，便得深□的印人腦海里。值事變，他仍眷戀在港，丑生人才，衹得李海泉和他兩位，因□得宜，扶搖直上，王中王名字在港，真個令人仰慕不已呢！

        戰後的王中王，和戰前的判若兩人了。他媽媽居鄉間，菽水承歡，可從港地匯駁回鄉。但晨昏定省的責任，王要食奔衣走，怎能夠長時間的追隨左右？便把定省這種任務，付給黃臉婆了。黃臉婆侍奉家姑極盡婦道，姑媳間未嘗有過半句不滿意的說話。那幾個乖孫，長繞膝下。子孝孫賢媳婦知禮，教她老人家怎不開懷。可是，女子是掌中饋的長材，男子娶妻室，不過係求精神上得一點安慰。黃臉婆老是在家侍奉家姑，便不能抽身隨班奉侍箕帶之勞了。這麼一來，卻令到王中王有點納妾想象了。納妾，是一件家庭間詬誶的起點，也是家庭不和睦的媒介。王中王處在環境下，卻又不能不想享齊人之福呢。左思右想，首先向着媽媽請命。媽媽是痛愛王的，對王的請命，沒有不贊成道理；但卻還却責給賢媳婦，叫王向黃臉婆討一個人情，看看黃臉婆怎樣表示罷。王於是向黃臉婆稟命，上了一輪奏章，加以許多花言巧語，令到黃臉婆不能不批准，就此照辦。王奉了綸音，便物色佳麗。那時候，王在九龍廟街某號二樓居住，佳麗找到了，便擇吉迎娶。王一生素性迷信，廟街不遠有地曰榕樹頭，這裡有位不學無術的相士，名叫壺隱子，善拆字，王信之甚，心裡每有疑問，必到那位相士處執字問可行否。王看中了這位佳麗，又向相士處請求拆字，執了一個好字，那位相士道：“好極了，王先生是否問喜事呢？如果係問喜事，不在多談了，敢保婚後必好，那就擇日行事吧。”王□云然，就替他擇一個好日子。這時王在大東亞劇團任職，這宗喜事，不能捫過同事，大發請柬，在廟街的合記酒家擺設喜酒，請了留港的同業到來痛飲，破費很不少呢。婚後數月，王便離港回市，攜同如夫人回來，黃臉婆和家姑回鄉去。現在王到澳門登台，卻由如夫人侍奉，大小之間，融和極了。

（原分四期連載於《廣東迅報》民卅四年五月二十八至三十一日）

*據《廣東迅報》1943年9月25日“王中王‘無後為大’”一文載，王自稱因無後而娶妾。

**因《廣東迅報》是在淪陷時期的廣州發行，立場是親汪偽的，此處的“易政”實際上是指1941年，在該年的12月，日軍對香港發動侵略，同月港英當局投降。下文的“戰前”、“戰後”，亦是以香港保衛戰（日本方面稱“香港攻略戰”）為分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