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震惊！清纯系偶像星极小姐居然……不想要、再多了解一下她吗？
点点星焰飞往天际，悦耳的歌声宛若清晨小鸟般的啼鸣，得到的不止是麦克风的回音，还有那像海一样遍布了观众席的蔚蓝色荧光。
一位少女偶像新生的个人演唱会结束了。
她留下歌声，在聚光灯下收获了数不尽的赞美。一时间无论是城际网络，又或是社交平台，人们都在止不住地讨论，话题标签与源源不断的会场录像片段将少女推至她前所未及的话题巅峰。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语都引人注目。
犹如她向众人公布自己正式出道时使用的名字那般耀眼，而现今这一刻，会场里成百上千的粉丝也在呐喊着——
「星极」。
是的。
名为星极的少女，出道即为巅峰。
她笑盈盈地望着喜爱着自己的观众们，走两步鞠一次躬，踮起脚来，生怕聚光灯不能将所有的目光拉到她的身上，边挥手边告别，终于消失在包围住她所在的世界的灯光之中。
大概等演出结束了一两个小时，她乔装打扮，看起来与外面那些每天坐着电车上班打卡的一般职员并无太大差异，却在走路时左顾右盼，确认完方圆十米内没有狗仔跟踪，才肯从会场最隐蔽的员工通道走出场馆。
那是出于不想被跟踪亦或是别的考虑，目前并不可知。
车水马龙的街头、霓虹灯四射的夜市，关掉手机与网络，其实这样看来亦不过是平常的一日。她走向路边，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早已在那等候多时。里面的司机看到了正在走过来的星极，便下了车。
不是什么狂热粉丝，亦不是那种喜欢呆在自己房间里每天吃着五块钱便宜泡面，还一整天都臆想着自己在对谁谁谁做龌龊之事的油腻宅宅。
来者是罗德岛的博士，退休后的他本职是自由记者，目前兼任星极小姐的经纪人。最主要的身份是她的恋人，结成这样的关系是很久之前的事。
——尽管是「地下恋情」。
这倒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无数追逐演艺梦想的鸟儿都有因为自身原因而选择走上这条浪漫无比而又青涩且极具风险的道路。象征着爱情的砂糖灌入心扉，却又如同童话故事里的毒苹果般诱惑着过者，一旦吞下，便会使得自身处境危机四伏。
话题流量、狂热粉丝，群体与群体之间的骂战。娱乐圈要做的是将大多数人彻底麻醉在社会为他们编织的幻境之中，自古以来也不会改变。既然如此，当人们发现自己依附着的精神支柱又将他们扯出不切实际的泡沫时，先前所拥有的的一切便会瞬间化作利刃，将名为「偶像」的存在不留情面地反噬。于是每个月乃至每个星期，头条上总是不缺某某人所谓塌房的新闻。
他与她自然是理解的，却选择维持了原先的恋人关系。得亏之前自己就在恋情上足够低调，受他委托的龙门市各路人脉在清理可能会导向这一偶像小秘密的线索时，工作要轻松上不少。
车子从沉寂下来的会场出发，途中听着心还留在演唱会上的少女一遍又一遍地诉说今天有多开心，诸如被万众瞩目的感想、今后的发展路线云云，语气颇为激动，好几次说话都咬不清字句。他开心的很，毕竟自己姑且算她的经纪人，看见自己女友由此得到满足，实现理想，心想这也再好不过。
“这是第一次进行的现场演唱会喔？没想到来现场的人不少，LIVE观看数也很高呢！”她这么说着，眼瞳里一闪闪的，像是里面装了颗小星星。
博士手还摁着方向盘，看着十字路口上一如既往匆匆走过的人群，自然就不能陪她一块手舞足蹈，也没打算破坏她的大好心情。
“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他没有回头，只是这么问道。
星极唔了一声，思索良久，眨眨眼，竖起手指抵住下巴。
“嗯……像以前那样，养精蓄锐，准备好下一首单曲？”
“这回可是与以往不同喔？引来的关注热度是前所未有的高。”他半躺下来，在红灯的倒数中进行短暂的休憩，声音比方才多了几分期待。
要不要趁热打铁，争取两个月之内冲上十万……五十万……甚至百万粉丝量？
虽然看不见他此时此刻的面容，但那声音忽地带上些许兴奋的颤抖，又确实是属于自己经纪人的没有错。
星极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她从博士的话语中品尝出一种意味，那股感觉告诉她，作为经纪人，他不太愿意自己与自己的偶像浅尝辄止的意味。
对她而言，自己的梦想就是走到这一步而已。登上舞台，让自己的名字被大家所记住……能做到这样并继续保持下去，这就足够了。到了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似乎从未做好过未来的打算。
仿佛这一切不过是三分钟热度的爱好。
至于博士——他是自己的经纪人，同时也是位自由记者。
见证自己的爱人实现梦想，那是再好不过，但记者总归是喜欢蹭点有新闻热度的东西，今期的浏览量才能算是大赚特赚。而此时的新生偶像星极小姐正需要一个媒体，一个传播媒介使得自己的知名度更上一层楼，且不说名扬海外，至少在龙门市这个区域的艺人圈里，也要点知名度吧？
作为经纪人的博士顺便以自媒体的身份负责星极小姐的宣传工作，完全免费，回报则是星极的作品能以更快的速度传播于社交网络，博士的娱乐圈新闻也能赚到流量，可谓是WINWIN。
可演艺圈的偶像说要赚取流量，无非意味着要在这上面付出双倍甚至更多的努力，又或者说……
星极是个可爱的女孩。
是的。她足够年轻，声音也好听，那稚嫩的脸蛋显然是很受欢迎的类型——那么就以量取胜。借着自己外貌的出众，降低作品质量并大量产出，吸引大批的粉丝团体来追捧她。久而久之，路人便会产生“啊，这女孩的粉丝好多”、“啊，这女孩的作品点击量都好高”之类的想法，紧接着的自然是如滚雪球般暴涨的关注度。
想到这，星极吞了吞口水，思绪被打通的感觉堪比那些龙门功夫片里被打通任督二脉的练功者。对于上述有关是否要向流量妥协的问题，星极小姐给出的答复是——
不。这完全违背了自己的初衷。
——可采取这样的举措说不好会让自己在成为大明星的路上平步青云？一个酷似自己的声音在黎博利少女的耳边响起，那是心魔般的存在，总喜欢将坚守底线的另一个自己一步步拉入无可挽回的深渊。
她止不住地去想，又止不住地重复着只存在于意识世界中的相互驳斥。
正在星极苦恼之际，车门被打开的声音告诉她，自己已经回到那个两人赖以生存的小家兼工作室附近。
自由的鸟儿总需要一个窝，大小没什么所谓——只要能住就行。
今天LIVE的内容皆是过去自己与博士在网络上发布的单曲，唱完后嗓子和身子都劳累的不行。她揉揉脑门，心想还是早早休息，把这些事情给丢到明天再去想。博士说，行，那就先这样，我们都对这件事闭口不谈一天，好好享受你的假期。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支持你的选择。我的小闹钟。”
自己的经纪人先生摆出一幅暖阳似的浅笑，没有勉强，没有虚言假意。那算是少女一直以来选择相信他的根本，她明白，每当博士说出这样的话，这绝非为了敷衍她所作的假话。
如果星极不愿意用这种手段出名的话，那么就不去做，大不了过好二人世界，在哪天选择生涯毕业。而在走到这一步之前，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以实际行动去支持星极的“慢工出细活”策略。
这么说着的他，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而后牵着噙笑着的她的手走出车外，若是戴上双白手套，那便同那些大小姐的家仆十足相似了。
同还处在喧嚣人世的繁华街道不一样，龙门市深夜时分的住宅区哪怕只与夜市的大排档隔了一条街的距离，也是静的很，仿佛在某处有一堵天热的屏障将世界分割成两半。
少女与她的伴侣沿着往日走过无数遍的沥青路走着，宛若两只小鸟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看起来总是乐此不疲。
她哼着歌谣，内容是今天LIVE里最受欢迎的《星辰与我们》，声音不大，但听起来无比清澈。
是演唱会的歌声抵达夜空的边界，之后再度传至地面的回音吗？
博士聆听着，不知不觉间，他也随着这旋律哼唱了起来，哪怕这曲子已经在之前排练的时候听过无数遍。
他的视线扫过路灯所不及的黑暗，突然停在了望着路边不起眼的某面墙上。
一张印有些许印象的脸的不雅写真照被不知道什么人粘在了那里。
繁星就在眼前，几乎是触手可及的地步，她的声调无不流露出伸手、抓取、将银河揽入怀中的奢望。她还沉醉在自己闪闪发光的梦中，滔滔不绝地抓着博士的臂弯诉说从这一刻起的各项企划。
但博士陷入了恍惚，眯起了眼。他认得那张脸的主人，却记不得她的名字——只记得她好像是网络上爆红过的一个人，发布的作品一度登上本市热搜，除此之外没有更多印象。
星极久久得不到属于她的回应，终于察觉到自己刚刚说的话并没有完全钻进他的耳朵，嘟囔了一句什么嘛，便在博士反应过来该怎么接上她的话语之前，忽地把还没抹除干净口红的唇贴在他的侧脸上。
“博士~我刚刚说的话——有好好听吗？”
眼见嘟起嘴来的少女已经在宣泄着不满，他双手捧起她的面庞，望住她那像蓝水晶似的深邃双眸，无比认真地说道：
“对不起，刚刚在想事情。”
可她似乎对此并不买账。
“不听偶像的话，这是失职呢，失职！你真的很不负责喔？经——纪——人先生？”
“嘶……那想要我如何补偿你好呢？”
“今晚我要吃麻婆豆腐！最喜欢的那家店！你出钱！”
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更何况今天的演出真的很耗心力，可以说是呕心沥血的程度，那就……姑且算是犒劳犒劳自己的阿丝忒希娅吧？
想到这，他无奈地赔了赔笑。
距离第一次现场LIVE已经过了一个半月，按理说该是时候来些唱片公司的合约，又或者说是报社的采访应该塞满了邮箱，以至于有部分被系统误认为垃圾邮件才对。
然而不，她所预想的这些都没有持续太久。
合作方面最开始倒是不少，可当听到身为个人势的星极小姐与她的经纪人博士先生坚持称无论如何自己的创作频率都会是平均一个半月出一首单曲时，所有人纷纷面露难色，称或许以后有更深入的合作机会时将及时通知，之后便再无下文。
顺便一提，他替星极驳回了杂志社的写真集合作请求。最开始他是同意的，但后来听到主题是泳衣与夏季时，便用为时尚早，星极小姐暂且不想拍摄这一类型服装的理由回绝。
于是杂志社表示非常遗憾，编辑部取消了于首次线下LIVE算起的第八天发布的半月刊封面主角换成星极的计划。坐在家里叹茶的她陪前来汇报的博士翻阅起那期封面照片颇为暴露的杂志那会儿，还挺乐观的，说他们还挺够意思，居然肯为她自己留一页的访谈记录。
——可她的小举动并没有逃过博士的眼，他对自己看到爱人兼旗下偶像那只持续了一瞬间的眉头紧皱的事实坚信不已。
两人拒绝的越多，发来的邮件就越少。所谓“将源源不断送来的访谈邀请”仅限于LIVE结束的第二天到第十七天，在这之后的媒体方面就无人问津，之后的邮箱更是空空如也。
在众多棘手的状况中，也还是掺杂着一些相对不错的消息：
评论区的粉丝数逐渐上涨，只可惜涨粉速度令人倍感担忧，粉丝量激增的那几天是在演唱会结束没多久的那些日子里，接着浪潮又逐渐归于平静。
还好啊，起码那次自行组织的演唱会已经让星极小姐收获两万三千个粉丝了呢，比咱们刚在网络发布初首单曲时那会儿只收获的六千粉丝要好上不少，恭喜恭喜。博士拍着她的肩，可得来的回应也只有一个稍微落寞且无力的笑容。
从热搜话题处涌来评论区的人们大多都很喜欢她的作品质量，星极认为，这算是个能让她感到悸动的报酬，至少足以抵上花在创作之上的时间成本。
可还不够。
长期的——指代一个半月的无更新状态已经让星极在昨天亲眼看见2.3万这个数字毫无预警地跌落至2.2万了。她调整心态，忽略掉那些催更的话语，决定继续以作品质量回报这些得来不易的粉丝，由此牢牢把握住她的基本盘。
这也大致能解释为什么星极对工作越来越执着，由早上八点忙活到夜晚十一点，有时候甚至会熬到深夜。博士已经不是第一次劝说她注意休息了，可到最后两人的争论都会以那句刚决定出道时，星极与他结下的约定语结束。
“不论如何，作为经纪人的你都会无条件地支持自己的偶像——对吧？我的博士？”
他无可辩驳，只得继续进行自己的四处奔波，借着自己作为自由记者的第二层身份，他寻求一切可能愿意在尊重他们“慢工出细活”策略的同时出资赞助的任何个人或组织，结果自然是石子扔进大江，得到的往往是寥寥无几的回响，不过又因此在经纪人业界里得名“匠人先生”。
据说得到这样称呼的理由是“居然愿意施行这样的运营模式”，不知具体词义是褒是贬。
将两人从熟睡中再次拉出被窝的是星极自己设置的闹钟，铃声是她自己作的第一首曲子《星辰与我们》，也是她最喜欢的那首，颇有纪念意义。
名为星极的偶像少女醒来做的第一件事是打开自己的电脑，接着切回未完成的编曲工程页面，摁摁这个键，点点点那个键，花了大概有十来分钟——直到在厨房里忙活的博士大喊做给游禽公主殿下的丰盛早餐已经备好，她还是得再做好一会儿，才像是很不舍得似的走回客厅里头。
早餐很简约，一个鸡蛋一杯牛奶外加两条培根，可她却狼吞虎咽。那个片段不太行，还得再调调，还有这个……这个这个这个……她不停地嘟囔着，有如自己每一秒都在与不可名状之物战斗。
那同居的男人不喜欢看到这种事让她受苦，但劝来劝去她都不听，事到如今，他已经习惯把到嘴边的劝说吞回去，当做从未有过这个念想。煮好的咖啡放在办公桌上，而他站在办公椅的后方，默默地望着显示屏里的工作内容。
“大概还有多久完成这首单曲？”
他尽可能用不引起对方紧张的声线，免得扰乱她的思路，像是在谈论晚餐要吃什么那样轻松平常的话题。
“十天左右吧，我想。”
星极没有回头，生怕松懈一刻就会忽略掉作品中的某处重要细节。她扭扭肩膀，博士知道持续敲打鼠标键盘的工作让她那里酸痛的厉害，不用她多说，就把手搭在上面揉捏起来。
既然劝不了她停下，就起码帮她减轻些负担，这是他最应该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地方。
真是糟糕，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骂自己只能做到这个地步，真是不配当她的经纪人。
“……别那么说。”
星极难得转过椅子来望着他，可这才发现映入眼帘的博士不再那么的有精神。不，应该是说，更早之前，她就察觉到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变得举步维艰的？
——才没有。
——明明是艺人自己选择了这样的道路，怎么能怪你呢？
她抚慰的话语脱出口，蕴含几分难过，埋藏其中的那份温柔多少还是让他心底里舒服些许，可始终没有彻底挥去博士脸上那层略微忧郁的雾霾。
“阿丝忒希娅……”
“……大家一定会喜欢这部优秀的作品的。”
“我知道。”
“他们会点赞，他们会订阅我们的频道，他们会让我们的名字传播至更远的地方，而我们的知名度稳定上升！”
“当然……可你的状态真的能坚持……”
“你看，演唱会之后那么多人支持我们了，这次发布作品后得到的赞赏一定会只升不降吧！”
“……”
“所以——”
话音顿了顿，仿佛有一把冰冷的刀刃直直插入少女的心脏，化作锁链，思绪也随着寒冷短暂停滞。星极愣住了，她察觉自己方才的神态已然有些失控，甚至可以说有些过激的执着，不能再冠以“淑女”之名。
少女沉默良久，逐渐将自己被打乱的呼吸节奏平复。她逞强地露出微笑，从自己仅是从网店九十九元淘回来的长袖中露出白皙而修长的手臂，用尚带有些许颤抖的手背剐蹭他有些憔悴的面庞。
“我们一起坚持下去，好吗？”
“……我们一起坚持下去。”
新单曲发布的那天，博士并没有特别的高兴，星极也是。脸上的笑容与其说是喜悦，倒不如说是释然。她点好中午十二点的定时发布设置就跟博士说今晚再见，原因是之前博士提及过自己今天要去参加一个经纪人之间的经验交谈会，或许能从同行身上拉到援助或是汲取经验什么的，故此昨日未同她通宵。星极稍作洗漱，也不顾耳羽是否因为缺少打理同发丝搅在一块，只说自己熬夜修MV困得不行，给还在看报刊的男人送上一个晚安吻就倒头就睡。
他给她盖好被子，又瞥了眼综艺杂志新刊的丑闻栏内容，标题是《XXX明星因涉嫌从事援交等非法活动被逮捕》。排版中心的照片被编辑部的人打上了可有可无的马赛克，是个有在关注演艺圈的人都知道主角是谁。
这事一出，铺天盖地的热搜话题又将网络炒至热潮，可相当一部分的粉丝并没有加入对他们单推偶像的「反噬」声讨，反而组织起一股有效运作的舆论力量四处征战，搞的每个人以为他们巴不得把批评那个女艺人的人给撕碎才肯停下。这还姑且在博士的预料之中，但无论如何都始料未及的一点是，那些狂热粉丝居然愿以高价收购她被逮捕前最后登上的那一期期刊杂志，说是「XXX酱隐退前的最后一期登刊颇有纪念意义」的这种外人看来狗屁不通的理由。
哦，原来这人恰好还是上期半月刊封面的写真照女主，真是世风日下，博士小啜一口咖啡，面无表情地说道。
……
那场经纪人集会是下午三点正式进行的，据说是为了避免某些狗仔队混进来打听那些少女偶像情报，又或是别的什么理由，总之每个人都得接受严格搜查，不许带摄像机，就连手机都要全程关机。如果发现有针孔摄像头啊间谍录音机啊什么的不该有的东西，那就麻烦安保给他来个走好不送。
讽刺的是，其实博士本人就是个自由记者。他「匠人先生」的代号早就在行业里传了个遍，但他甚至还没试图隐藏身份就被组织方很爽脆地让他允许加入了这个聚会中。安保也不过是象征式地搜了个身，除了督促他手机关机之外就再也没有进一步烦扰，就好像他确实对这里的人构成不了什么人身威胁似的。
来到这里的经纪人不少，有百来个，博士认出了其中一些，都是行业里有头有脸的。还有不少是三三两两、扎堆成行的，如果猜的没错，这些是同属一个事务所的。他试着凑上前递上属于自己的名片，少部分人摆手回绝，大多数人出于礼貌欣然接受，然后把那张小卡片塞进了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打开来看的文件夹里。至于博士之后想为那位名为「星极」的艺人做的介绍，往往都是在说道开头两三句就被“抱歉，我们正在讨论重要的社内事务，或许你可以迟点来找我们”的敷衍回答打断。
下午三点至到下午五点半确实是名副其实的经纪人集会。每一个经纪人包括博士都很荣幸地在麦克风前轮流以“我很荣幸来到这里”的作为开场白，接下来自家艺人及关联合作社团的介绍与数据诠释部分无不慷慨激昂、声情并茂。
然而博士他的演讲内容只包括艺人部分，毕竟至今为止尚未有一个第三方团队与“个人势偶像”星极小姐真正达成利益上的合作。整场会议下来，大抵可以把前来参会的经纪人分成两类——收获众多掌声的经纪人和仅有寥寥回应的经纪人。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合作团队的艺人总会不温不火的缘故，博士不幸地被纳入了后者之中。
此时的他还留存着一丝希望。
他告诉自己，我明白，我明白真正的商业会谈并非是在如此正式、人人穿西装打领带的场合。对，当然！晚宴时刻才是正式交锋！每当那些自认为是行业里的大人物白领在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过往经历，却实际是某个随手就扔的传话筒被他人用高脚杯里的葡萄酒灌到酩酊大醉的时候，一切签合同的困难就会迎刃而解！
坐在廉价淡蓝色折叠椅上的他佯装镇定，听着后来上台的人一遍又一遍地讲述自己早已耳熟能详的事实，手表里的时分针便很快转到了所有整点中只有六点特有的一百八十度角。
夕阳从百叶窗的缝隙渗入，像一道流淌着黄金的河流将眼中的世界分割开来。他想起来距离星极设置的定时稿件发布出去已有六小时之久，手机关机，完全看不到她那边的回应，也上不了视频网站去看星极新单曲的评价。
「那是那孩子的呕心沥血之作，打磨了两个月之久，一定能得到很不错的回响吧？」
是啊——至少星极会很开心。
这样的话，他们自然还有理由，还能坚信——
还能沿着这样的道路走下去。
……
三楼的会开完就去四楼的餐厅，活动主办方把每一位与会者的晚餐安排的妥妥当当，毕竟酒店是五星级的，完全不用自己买单的龙门市山珍海味确实在各个方面无可挑剔。
但博士很尴尬，三两成行的那些经纪人早早把位置霸占完，要坐也是坐在一起，所以连同他们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到头来只能依照自己被活动主办方安排的座位就座，与他拼桌的五位食客几乎全是像他默默无闻的经纪人，属于是人以类聚。
“您就是业界里常被提到的那位匠人先生……？”出乎他意料的，坐在他一旁的一位鲁珀经纪人突然扯开了话题。
“如果您说的是星极小姐的经纪人——是的，我是。”博士冲他微笑，又同他热诚地握了握手，大抵因为这是整场下来第一个愿意同博士认真说话的人，他的手不禁用起了力，“我该怎么称呼您？”
青年腼腆地挠挠头，说自己的名字并不怎么重要。但在他一再追问下，就让他称自己为“约翰逊”。博士心想，似乎龙门有不少从事这一行业的人都喜欢给自己取一个外文名，这个叫雷蒙德那个叫杰森，真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出这个名字肯定有半条街的人回头看他，不过他觉得对方至少心地不坏，便没流露出介意的情绪。
约翰逊同他一样，是个行业新人，自己支持的艺人也才出道不过三个月，数据之前在演讲里看过，比已经在网络宣布过出道半年已久的星极好了不是半些。
他和博士交换名片，但没有先讲起工作上的事，与之有关的事情只是一笔带过。
博士借着品质还算可以的红酒和转盘上的菜肴，陪他从自己学历聊到最近的生活日常，这其中当然不包括自己实际与星极本人的私下关系。博士只是感叹，近些年来的偶像啊、追星族之类的群体怎么一个比一个偏激。
“那不就对了吗？”
约翰逊不解地问道，却没发现话说出口时，博士给他倒酒的手停住了一下。
“为什么这么说？”
“我还在学校里读文化产业管理专业的时候，老师是这么教的。”
“……话题流量什么的？”
他点点头：“不得不承认——”
不得不承认，话题流量是将一个新人偶像送上巅峰的最快途径，对吧？博士打断了约翰逊说了半截的话，而后者向他扔去一瞥，彼此之间都只是对这个事实长叹一口气。
博士并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他早在演唱会结束的那会儿就问过星极是否要降低作品质量以换来一个更高的更新频率，但她说不。他现在有些开始怀疑，怀疑自己跟随星极做这一行的初衷——自己到底是为了让星极成名而成为她的经纪人，还是说为了让星极开心所以成为她的经纪人？
善恶只在一念之间，老人们常爱说的炎国老谚语真是到哪都适用。
星极成为了他行事的准则，他只能这样告诉约翰逊。只要星极不打算放弃这样的偶像道路，那他就——
“你就不打算借炒作流量来让她成名啊，博士先生。”他扶了扶眼镜框，语气里不无遗憾，“我的情况倒是与你有些微妙的不同——我并不喜欢这样，但驱使我采用大众化策略的不是我，正是这个策略名字中的“大众”。我只是个刚刚毕业的学生而已，”
况且自家那一位艺人从一开始就打算走引人眼球的路线，约翰逊无奈摊手。他晃起自己的空杯，博士又给他倒了半盏，而后又给自己倒了点，两个杯子里液体不断往不同的方向倾斜着，一时往左，一时往右。
“如果更新周期变长，流量的空缺期足以让我破产……而我还只是个刚从学校出来一年的学生而已啊……车要还贷……房要还贷……”
博士拍了拍他的背：“能理解。”
“……真……的？”
约翰逊大抵是喝上头了，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他一边叹气一边喘着粗重的息，时不时夹上几口菜，仿佛是他乡遇故知。
“——你说，博士先生。”
“……”
“到底是我们在改变社会……还是社会在改变我们啊？”
“……”
他始终哑口无言。
针对这个问题，博士不能给出回答，但在那之前约翰逊就两眼一闭不省人事。他受到了些惊吓，以为这人酒精中毒，正准备叫一旁完全不熟的其他人帮忙叫救护车，就被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告知这不过是又一个被灌醉的人而已。
他数了数钱包里的纸币，庆幸自己多少背着星极留了点做私房钱，于是叫来不远处待命的大堂经理，说自己出一百块给服务生当小费，再给两百五给这位名叫约翰逊的年轻小伙住个几小时的钟点房。本来嫌麻烦的经理见有钱收便收起臭脸满口答应。看着几个服务生搀扶着他去电梯的方向，博士感觉自己今天来到这里终于做了件有意义的事。
可似乎是自己的身体终于肯打开麦克风交流，博士突然唔的一声，一股反胃感油然而生，这才想起自己喝的量远远超过了平时“仅为浅尝”的标准。他顶着其他闻声看过来的经纪人的异样眼光，直直冲去走廊尽头，抱着厕所的最后一个马桶吐了出来。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恶心——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祟，还是在那之上的缘故，就像是有只完全看不见的大手毫不留情面地给他来了一记。
公共厕所里的卫生纸总是粗糙且单薄的，简直就是A4纸形状的砂石。他抽的纸一张又一张，吐的一次又一次，但胃感觉那还不够，他还在吐。博士感觉天地好像倒转过来，眼前尽是紫黑色的屏障遮挡着他的视线，头晕目眩、手脚无力，就连维持平衡都是一个奢望。万幸的是或许酒店早已习惯这种事在厕所里经常发生，若没有他们安在马桶边的扶手，他非得坠在马桶里被自己的呕吐物溺死不可。
拜托……请振作起来……
他猛烈地咳嗽着，几乎要到了把五脏六腑咳出来的地步。
如果不这样做的话……谁来……谁去为星极……
……
终于在结束第六次的干呕后，一位名为博士的经纪人勉强站直了腰板，身体也从刚才的不适中恢复不少。
他想起自己尚在等着他回家的星极，那是支撑他的最后一条底线。
博士下意识眯起眼，趁着这个躲在厕所里不会被工作人员发现的机会，打开了被自己关闭好几个小时的手机——起码给星极打个电话报平安。看着生产厂商的LOGO在荧幕上缓缓浮现，他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栗，那手机盖下挂着的星极羽毛坠饰也在半空中抖三抖，差点没抓稳掉地上。
开机动画很长，足足十秒。然而上天偏偏要和这个可怜的男人对着干，正要结束动画时，门外忽地响起了其他人的声音。不巧，还是最开始博士试着接触的那批经纪人，掌握着演艺圈风向那些龙头，明星中的明星，宛若上帝般的存在。
外面的人有说有笑，仿佛一切尽在他们的把控，尽管事实确实如此。博士头皮发麻，有史以来，这是他第一次为这个行业幕后的冰山一角头皮发麻。他屏住了呼吸，并非他不想让人发现自己在这里，而是因为——他听到了一些让他进一步生理不适的东西。
「暗网」，那些提及这个词汇的人虽然表情不能被博士所目睹，但语气颇为轻松，好像只是在谈论家常便饭。他们说的不是人口买卖，不是毒品交易，但是谈话的内容却不比这些骇人。
“那个前几天被逮捕的那个女艺人吗？就是上过杂志封面那个。”
“啊啊我知道我知道。真可惜啊，还没来得及和她做过。”
“网站里标价多少钱一晚？还是说你熟人价？”
为首的那个人戏谑地笑了笑，说：“你猜？”
想要体验一下偶像是怎么握麦克风的吗？一万。唱歌的地方？两万。REAL BUSINESS？那就三万。可有些人挺会玩，所以龙门方言里的「旮旯底」另加五千、「Backdoor Service」要两万五，「直到天亮」自然欢迎，跳楼价，十万。他们像唱音声谱的七个调那样笑哈哈地说着，仿佛那个被捕的艺人并不是人。——不，这自然不是人。或许是牲畜、或许是工具，但必不会是人。
或许会有人讲，啊，人命无价，每个人都有着属于他或她独特的价值——这种听起来冠冕堂皇的话无论讲上多少遍，但当被谈论的对象本就没有被说话的人看作为人；时，这都毫无意义。
博士明白了，他切切实实地理解到自己为什么抱有如此强烈的反胃感。
——因为对真正在操着整个行业的总盘的人来说，这个「对象」，就不是「人」。
在巨大资本的面前，道德不值钱、人性不值钱。
可这还不够，将他的底线击垮的，又或者说是切薄至最后那一毫米的，是那些经纪人接下来说的话。
“话说回来，你还记得那个今天来找上我们的新人不？”
“喔！你说那个……业界闻名的匠人先生是吧，怎么了？”
“……他旗下的那个叫星极的，你怎么看？”
听着门外咔叮响起的打火机、那褒贬不分的称号与自己所爱之人的名字，博士心里咯噔地跳了一下。
“什么怎么看？我觉得她还真是个好苗子！”
“你说身材方面？”
「——够了。」
“不不不，我认真的。这女人确实很有资质，只是我真的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她坚持要拒绝这个又拒绝那个的合作，是觉得自己很清高吗？”
「——我是说，够了。」
“呃。照你这么说也是没错。我觉得要么就是她有毛病，要么就是她经纪人有毛病！”
「……闭嘴。」
“说不好人家背地里玩的比那个女的还要大呢？只是装清纯什么的。”
「你们给我……他妈的闭嘴。」
“只是一个刚出道的小年轻罢了，还不是缺少行业毒打！想当年……”
「给我……」
“喂喂喂，你不会打算在厕所里开故事会吧，回餐桌上继续对吹啊！”
「给我滚啊……」
……
这群人的声音就这样伴随着音量逐渐减弱的你一句我一句，渐渐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博士双唇发紫，他咬紧门牙，下唇那一块早就被他自己咬破了血。骂人的话没有说出口，打人的拳没有挥出去，甚至连出门的腿也未曾动过。
他深吸一口气，尝试将被击碎地七零八落的情绪拾回来，终于有机会从口袋里抽出从刚才就一直在待机的智能手机。然而接下来，他看到的——
是整整二十个联系人为「星极」的未接来电。
博士发了疯似地回拨，可电话那头没有回应，他又打了两个、四个、十个电话，得到的只有不想再去数的机械女声，内容皆是“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他冲出了那个厕所，再也没有任何顾忌。活动方的安保问他是否要提前离开，他只是点了个头便拔腿就跑，至于身后已化作酒池肉林的宴会，他内心也再无多想，心里只有回家的愿望。
男人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他祈祷着，他责怪着。他祈祷明知道自己关机了，却依旧打来二十个来电的星极不会出事。他责怪着，责怪自己为何要在这样无意义的应酬会议上浪费将近四五个小时的时间。
“如果我早点察觉就好了……”
——新歌发布了，星极一定很想同我分享她的心情吧？
他撑着自己摇晃着的身子走向停车场，却突然想起自己喝了酒不能驾车，否则就会成为第二天的新闻头条。思考再三，他决定去路边叫的士，但正值下班高峰期的街道上没有一辆可供他空位的出租车有在窗前挂着“待客”的红灯。他在这从未停下过的车流边等了一分钟左右便悻悻离开，漫无目的地骂了一句脏话，秉着有好过没有的原则拉了一辆共享单车，径直往家里奔去。
——我的小闹钟会不会因为我不回电话而怨恨我，讨厌我，所以故意不接电话呢？
千万不要……拜托……
唯有那样的事情……
……
博士踩单车的技术不怎么好，踏板随着逆着车流而上的车身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车身摇晃地跟他现在快要失掉的魂一模一样。他摔倒了几次，虽然没有擦伤皮，但还是起了淤青，有几个好心的路人想让他停下来去医院检查一下，可他跟感觉不到痛似的忽略掉他们的好意。
星极的家离那个所谓经纪人集会的举办地不算远，三公里的距离用自行车怎么也能在二十分钟内赶到。他进了小区，头一次感觉到这皮鞋是那么的烦人，因为跑起步来真的相当不便。他踏过路灯后的黑暗，又冲进公寓楼空无一人的大堂。博士从包里掏出钥匙卡，按下楼层按钮，在如油锅的电梯舱里像只蚂蚁一般徘徊了数十秒之久，终于在叮的一声中得以看见万分熟悉的家门。
咚咚咚。
他敲起门，生怕她不再会回复他那样呼喊着阿丝忒希娅这个名字，手在钥匙串中挑选着正确的那一条，却慌张地几近脱手，终于在咔嗒的脆响后推开了那道门。
“星极！抱歉！我是应该早点出来的！你还——”
可情况出乎意料，话语业一时间被映入眼帘的事实搪塞回嘴里。
那个被称作星极的少女并没有待在卧室或是客厅中。她紧紧抓住自己的另一只手腕，就这样一直站在门的正后方低着头，甚至不再有以前那句元气满满的欢迎回家。她只是站在那，沉默不语，如同一尊雕像。
博士的舌头好像打了结，但他强装镇定，让自己的脸并没有那么难看。
“那……那个……新单曲的情况——”
“先关门。”
他没敢怠慢。
“博士。”
男人不知该如何应答，支支吾吾地啊了一声，但少女没有说更多，她扣住他的手心，一言不发地引着他去到客厅的中央。
“到底怎……”
“现在的大家好像……都不那么喜欢歌了呢。”
她带着夹杂些许自嘲似的笑意说道，抽了抽鼻子，声音有些沙哑，有点像把破弦的提琴。
他慌张了，随即又意识到了什么，他直接打开他们共享的那个运营账号，看着那个播放量至今没过两万的新单曲，他毫无半分犹豫地就理解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踌躇不决地点开了这次MV的评论区，里面有不少评论。有夸赞、有诋毁。夸赞的也仅仅是夸赞，但诋毁的人士所按下的倒大拇指，可是对稿件实实的限流。而这些人根本没打算关心作品的质量，他们的诉求大多可以总结为一点——
大伙儿是来看人的，不是来听歌的。如果可以，请加快更新周期。
这是最为礼貌的说法。
他突然很想哭，而且产生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恨意，他的手迟迟在删除那些污秽不堪的评论选项上徘徊着。为什么会这样？他想骂出来，痛痛快快地。明明星极这么用心了，明明星极唱到嗓子快要哑了，明明她都已经为自己的作品付出一切了——
但他没有那么做。
博士突然感觉自己的脸有些抽筋，如同许久没上润滑油的机械齿轮。
他打起牙颤，勉为其难地挤出了个笑容。他说，没事，没关系的，我的好阿丝忒希娅。这不是还有很多赞赏音乐和舞蹈设计的评论吗？
“看，看看这条评论，看看他们，还有我！我们都说你唱歌超级好听，是星空派来人间的使者喔，我今后定会一生单推……”
“骗子。”
一句冷不丁地从星极嘴里冒出的低语让博士咬断了他还未说完的话。他愣住了，这是认识名为阿丝忒希娅·乌比卡的黎博利少女以来，首次在她身上体验到这种令他不安的情绪。
他结结巴巴地接上方才的话语：“不，阿丝忒希娅，那种事情，我怎么会骗——”
“——你又撒谎！！”
星极再一次地打断他的话，这一次她再也没对自己的声线加以控制，原先被压抑着的种种，此时此刻终于爆发。泪水止不住，她也本就没打算去止。星极在博士惊愕的注视下猛然抬头，呈现给博士的面容早早被泪痕画花，那是她默许自己对一切失望的证据。
“别把我当傻子看！”
随着一厢情愿脱口而出的话语，在即刻间就被星极沙哑的嘶吼打断。
又一道泪珠从她的眼角处悄然滑落。客厅灯的光线柔和的很，明明是设置里的最低亮度，却在这一刻让他觉得很刺眼。
黑暗里的光，太刺眼了——简直是要将人弄瞎的地步。
博士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巴，最后也什么都没说，任由面前的黎博利少女一个劲说着：
“相比于作品质量，大家更喜欢看到那些色情的东西……大家更希望看到我穿的是更加暴露的服装，而不是精心设计过的华丽衣裳……”
不是这样的，他忍不住开口道，可就连他自己都感觉自己这话虚伪的不得了。她躲开博士试着伸过来的手：“以及供给粉丝的限定秘密福利什么的……”
拜托，星极，求求你听我说完——
“这些东西……我早就知道。”
星极抛下的那句话语，让咔嗒作响的时钟秒针与一度吵起来的两人呼吸步调一致，但他们清楚，那并不是一次吵架。那是争论，但更像是一场互相欺骗——一场从最开始就对结果无比清楚的骗局。
星极知道的，作为漩涡中心的那个她对这样的事实再清楚不过。
博士没有放弃，他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说她才华横溢，说她潜力无穷。他还在用强颜欢笑告诉自己，星极，要相信只要努力就会有结果之类的鸡汤。他说了一个又一个，例子也未曾重复过。
星极望着这样的他，只是呆呆地望着数秒，像白天鹅遥望远方，而后忽然破涕为笑。
“博士……你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温柔呢。”
面前的星极像是换了个人。
“——？！”
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她的经纪人先生霎时间摸不着头脑，她含着的笑意很美，一如过往相处的每一天那般，但又只是类似的事物，因为他感觉其内在同那份熟悉的清澈感相去甚远。星极自顾自地笑着，而博士只是一脸不解地望着她，夹着只有为她自己才会抱有的担忧。
——现在的她觉得，他那份忧虑是无比多余的。
“总是用没所谓的态度告诉我，就算不随波逐流也好，要做自己也没关系，还说你喜欢最真实的我什么的……”
似笑非笑，令人不安，又有些悲哀。
她垂下先前紧绷良久的的眉，带着些许抽噎地说道：
“真好啊……就算真相并非如此……就算到最后，一切都不再会如我们起初那样所愿……博士也会一次次帮我，为这样天真的我寻找新的方法……
“你也差不多……该厌烦了吧？这种，像是在骗白日梦小孩子的行为。”
男人的大脑在顷刻间变得一片空白。
“不……不，不不不！”他拼命摇头，好像能改变些什么似的，“我从来没有这样认为过……我眼中的你是最棒的，我的小闹钟，没有人能比——”
“你因为我所背上的包袱什么的，我明白的很。谢谢你容忍我的任性，直到现在。今后你也会作为我的经纪人，一直支持我选择的道路吧？”
在破灭的泡沫幻影之中，又一位偶像做出了抉择。
“这样不切实际的日子，我受够啦。”
少女含着笑，走近目光呆滞、心中信仰已然缺失一块的他，为站在她面前的恋人整理起略不整洁的衣裳，她抓住他胸前的那条领带，轻轻地往她的方向拉去。
她踮起脚尖，亲上了他的侧脸，而后是唇瓣。
“谢谢你。”
她将半推半就的博士稍稍用力一推，他整个人由此像个失去操纵的提线木偶，倒在了自家软绵绵的舒适沙发。
“我已经从如此自我感动且自以为是的生涯中毕业啦——”
理性与视野开始变得浑浊，在接下来意识似是被抽离出躯体前的最后一刻，他隐约听到：
“——祝贺我吧，我的经纪人先生。”
除星极与博士之外，没有人知道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改变了什么。只是他们共同运营的账号在次日发布了一则声明，说自己因为个人原因将休整一段时间，之后定会回来继续发布作品。
有人觉得那是做秀，不过不管怎么讲，似乎是这个标题触发了什么特殊的机制，休整公告意外地被视频平台推送至首页，顿时间评论区里是清一色的“等待归来”刷屏。而新来的观众一看这位视频主原来还是位个人势偶像，唱歌好听跳舞厉害MV做的棒，这个账号频道的订阅粉丝量也自然是随着稿件的点赞量刷刷地上升，一夜间飙升至六万追随者。
无论是抱持着何种目的都好，新粉丝与老粉丝都在等着，等待这位名为「星极」的艺人再度复出。就这样日盼盼、夜盼盼，他们终于迎来了星极小姐的复出——以及，她带来的新单曲MV。
新作品与先前那期相对算冷门的作品不同，它再一次像首次现场LIVE时那样登顶，成为全城演艺圈的热搜话题。人们突然发现星极变得大胆，虽然依旧是自标清纯系的爱抖露，但实际上，在星极发布的新MV中，她所穿服装露出皮肤的部分比以往多上不少。哪怕她素颜其实就很不错，但妆化的也没以前那样淡，说话的语气也成熟许多，时不时使人想入非非。
一周下来，这样的作品结果是——播放量整整三百万，星极的粉丝量又翻了将近一倍，从原先的七万，在极短的时间内涨到了十万，且呈持续上涨趋势，颇有冲击少女偶像行业超级新星的势头。
有些从星极小姐出道起初追随她的老粉丝在看完新作后颇为不满。很快在某知名网络论坛的发帖版块里，一篇长文新鲜出炉，里面的内容大致总结如下：
「服装艺术风格的改动问题自不用提，星极小姐原先的歌本来很有属于她自己的独特魅力，也在经过精心设计后，旋律与声调等种种元素同“星空”人设相符合。可新曲却完全没有这种同调感，倒不如说就是各种流行元素在套了个主题相关的皮之后一股脑扔锅里乱炖得出的产物。」
这篇文章很快成为了圈内关注热点，但其变成热点倒不是因为人们赞同他的观点。相反的，大多数人痛斥文章原作者，说这人多管闲事，不懂装懂，就是没有一个从同样专业的角度进行反驳的。而这些不断涌来的星极新粉丝的行为由最开始的谩骂发展至人身威胁，更有过激者已经将文章作者的个人信息曝光在暗网。最终这场闹剧以作者自删推文内容，还要被新粉丝群体裹挟着发布道歉声明的结局收尾。
星极及她的经纪人博士先生没有对此发表进一步的评论。她只是不断更新着，更新周期也逐渐缩短——从原先的两个月一更，到一个月一更，最后是半个月一更。她开始在一些采访或是综艺节目里频繁出面，越来越多的人将目光投向这位演艺圈内闪闪发光的璀璨新星，她每一次新稿件的播放量都过百万，每个有她出镜的地方，歌颂她的声音只多不少。
大家喜欢这样的她，喜欢现在的星极。
至于过去那个曾经会羞涩面对镜头，轻声歌唱的她？
——谁啊，真不熟，有谁在乎呢？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博士借着自营媒体身份带来的流量虽然不是星极新粉丝的主要来源，但也因为有着不少其他媒体挠破头皮都想不到怎么获准的「独家访谈内容」，他以个人身份开设的频道备受欢迎，算是锦上添花。
真好啊，只是稍微把出作品的速度加快了一下，流量就这样哗哗地涌来了呢。星极很开心，而博士看到自己爱人为之乐此不疲，便由衷地感到欣喜。
「只要星极她愿意，不论怎么样，我都会支持她。」
我爱她。
「只要我待博士如他待我的那样忠贞的同时，让演艺生涯如此平步青云下去——」
我爱他。
名为星极的少女偶像与她那位叫做博士的经纪人正抱有着这样的想法，咧开嘴角，相视一笑，随后在与早就数不清是第几位前来造访的合作商的谈判中，签下了又一份白纸黑字的合同。
网络对线、盲目跟风，游走在网络四处以巡查意见不合之人，而后又很快在地下论坛平台中拉起新的投票榜。主题是大伙儿偏好穿哪一种服装的星极小姐，水手服女仆装或是更为客制化的选项应有尽有。
民众热衷于做这样的事情，毕竟吃饱喝足就没事干，拿来做饭后谈资的笑料谁都不嫌多。
卖违禁品的犯罪分子怎么也没想到，这年头少女偶像的签名照片居然在某洋葱网站能卖出比军火和成瘾药物更高的价钱，他们中的一些甚至三观大变，说要金盘洗手，看能不能转行。新闻不时爆出哪个家庭中的丈夫先生因为给偶像直播打榜导致家庭暴力、离婚、破产，接着就被不怀好心的人引申到这全是男性本质，进而产生新一轮的跨圈骂战。这样的事情几乎每个星期都在城市的某处上映着，话题流量自然是像流水线那样产出。
而不管外界再怎么混乱，星极也只会和她的博士躺在家里反复进行一次又一次的狂欢。
——谁叫现在的人只是稍微搔首弄姿，就能赢来过往绝不会有的巨额利益呢？随便动动嘴皮子就会自己钻进手心里的热度，又有谁会介意呢？
当地一位知名经济学家的评价是：“这种前所未有的、一人拉动全市经济创收与收益的现象，我相当不介意将其为称之为「星极效应」。”
……
这样的好日子，总归是在来年的夏季走到了头。
行业的其他人当然不是傻子，他们并非没有关注过星极。星极颇有实力，这是事实，只是他们最初认为那样不愿拥抱流量的她构不成威胁，而如今她采取的这种运营方式大受欢迎，同行自然眼红，那些经纪公司同偶像学院自然把教材和行事准则给更换了一番。
于是所谓的“良性竞争”就这样来了：越来越多的新型「星极」出现在艺人市场里，荧光棒市场的热销款式也不再是星极的蓝色，红紫黄绿白渐渐取而代之。七彩斑斓的颜色将星极挤出了偶像圈的中心，虽自己粉丝基本盘算是勉强还在，但粉丝热度已大不如从前。
为首的一位少女偶像其实算不上新人，她甚至还要比星极更早出道，但采用的策略更大胆，衣着也比星极暴露的多。至于叫什么名字这种问题，星极懒得问，博士也没心情去管，只是勉强听说这个偶像少女最近才换的经纪人，原先的那位经纪人好像是被炒了，圈名叫约翰什么逊来着。
其他经纪人开心了，可星极和博士慌了。
他们决心认真编写一首质量好一点的曲子来引流，不要求像刚出道时那么完美，只需要比过往一年里发布的注水作质量高上一些，却发现自己无论怎么编也没有那种完美的、被精心打磨的味道，她早已习惯了这样随便弄点作品就能赚取巨大流量的日子，再也回不去。
时间过的飞快，随着新市场的摆烂竞争越演越烈，星极的粉丝也流失严重。正如她决定改变自己方向时所察觉到的那样——那些粉丝想要看到的不是质量，充其量不过是要满足他们那交配本能所衍生出的幻想罢了。
偶像被抢光流量，就会死。她明白的，她一直都明白的，她明白从自己决心扯着博士脱离那片没有救的沼泽地开始，这样的未来就一直在前方命运的某处静待着她的到来。
——她将会无路可退，唯一的出路就是一条路走到黑。
……
那么如何在最快的时间内，赚取比之前降低质量而换取出品效率得来的，还要来得多的流量呢？
星极当天晚上只穿了一件单薄而又花里胡哨的睡衣，笑呵呵地替他解开他那同样单薄的格子衬衫上，那最后一颗没有被解开的纽扣。
她凑近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随即，在有些犹豫的点头之后，少女把腮上只浮起半点粉色的脸埋进臂弯。她仿佛是在品尝着一个世间最为美味的苹果，用牙齿在他的肩膀上，留下了今夜第一个出现的樱红色印记。
次日，常年混迹在某网络论坛的星极粉丝群体看到了一篇由不知名的神秘自媒体发出的偶像写真集兼独家采访专栏。贴子一经发布就极为引人注目，一度获得相当高的点赞量。
这是理所当然呀，毕竟这贴子的封面可是星极大人的绝佳福利图呢。
至于那篇专栏的标题，叫做：
《震惊！清纯系偶像星极小姐居然……不想要、再多了解一下她吗？》
1w8字，pid82850263，侵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