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复卿卿(番外)
门外不时传来欢快浪漫的音乐,宾客们已经入席,高朋满座,欢声笑语。 舞台后面的礼宾室里,男女两人对峙着,气氛凝重。 “我不爱你,而且可能永远也不会爱上你,你还愿意娶我吗?”女孩抬起头看着西装革履的男人发问。 男人的眼中蒙上一层灰色的阴影,随后默默点头。 女孩见状又开口道,“就算往后的几十年我们俩绑在一起,我能给你的也只有时间罢了” “我知道”男人不假思索的回了句。 “我心里一直有别人”她索性一吐为快。 “我知道”他还是不恼不愠。 “我也不想要小孩儿”她语气还是淡淡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孙颍莎,你别欺人太甚” 平日里温柔识礼的男人罕见地露出狰狞的表情。他一把扯下华丽昂贵的婚纱,顺势扔到孙颍莎的脚下。 “赶紧把衣服换了,外面那么多人,别让大家都难堪” 孙颍莎瞥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婚纱,又抬头看向即将和她步入婚姻殿堂的男人,两个都不是她想要的。 “我不爱你,或许你还没意识到,你可能也不爱我,相对于面子,我觉得这个才是我们俩更应该考虑的问题” 男人似乎失去了耐性,他歇斯底里的跺脚,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孙颍莎的肩膀,骨节泛白的手指掐进她的肉里。 “疼,你放手”孙颍莎挣扎不开,看见男人的五官因为愤怒而扭曲。 “孙颍莎,我告诉你。你不爱我没关系,至于我爱不爱你,也不劳你操心,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要娶你了,我的老婆是奥运冠军,这比什么都重要!” 他松开了禁锢住女孩的手,换上平日里亲切的表情。 “听话宝贝儿,把衣服换了,大家都等着呢” 孙颍莎只觉得毛骨悚然,相处一年多,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和朋友眼中温和绅士的他,竟然有截然不同的两副面孔。 孙颍莎开始庆幸,如果她不是坦率真诚的性格,如果她的心里没有那么坚定的爱过一个人,也许今天她就会选择穿上嫁衣,和这个外人眼中所谓的如意郎君携手走进婚姻。 她生硬的抽出被他握着的手,毫不掩饰眼中的嫌弃。 “我是不会和你结婚的,婚礼的钱我会补给你,对外可以说是你甩了我,你想要的面子我给你” 男人尴尬的收回手,丧气的垂下头 “好说歹说,你就是油盐不进了是嘛” 下一秒他眼露凶光,抡起胳膊一巴掌打过去。 “啪”的一声,孙颍莎跌坐在沙发上,左脸疼的几乎麻木,白嫩的脸上留下清晰的指印,嘴里也泛起嫌腥。 “我现在就出去告诉所有人,是我不要你了,什么奥运冠军,什么天之骄女,我特么不稀罕了。” 女孩轻拭了下嘴角,抬起冰冷的黑眸,“你随意!” 男人夺门而出,独留孙颍莎安静的坐着,她一点也不难过,心中觉得庆幸又解脱。 本来一开始就不应该草率的开始这段关系,妄信忘记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接受另一个人这样狗屁不通的金句。 更何况她接受他的原因足够离谱,因为一样的姓氏,一样的口音,一样的身高和有那么一点相似的眉眼。孙颍莎不想承认,她一直把男人当成王楚欽的替代品,妄图在他身上寻找他未曾离开过的痕迹。只可惜,赝品就是赝品,时间越久越觉得和真迹比起来差之千里。 找替身失败的结局就是婚礼直接变闹剧,她挨了一巴掌,而始作俑者被打成猪头。退役后的孙颍莎,带着国球队的哥哥弟弟们又上了回热搜。 好在男人因为好面子主动揽下悔婚罪名,承认是因为一时冲动打了孙颍莎,才导致娘家大小舅子们群情激愤大打出手。 孙颍莎的生活恢复了平静,经此一役,她不再急切地寻找某个可以替代他的人。她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一个人,带着自己独有的魅力,走进她的生活。 毕业后她回到北京,在体总任职,又一次回到自己熟悉的领域,强烈的舒适感让她明白自己和小白球一直缘分未尽。 周末,她到旧日里常去的小店买酒酿圆子,街角的小门脸前早就排起长龙。果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这些隐藏在胡同角落里的宝藏小店还是王楚欽带着她一家一家发掘的。 身后又来了一对小情侣,叽叽喳喳的聊个不停,女孩嘟囔着队伍太长,不知道要排多久,男孩则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安抚她,温声细语。孙颍莎又想起了王楚欽,想起她皱巴着小脸抱怨时他宠溺的眼神,想起他总是在不经意间抬起手轻捏她的脸颊,想他一边笑她又长胖了一边往她嘴里塞好吃的东西。 他好像总是口是心非,但她懂他的词不达意,懂他毒舌下的疼惜,懂他调侃中的爱意。 身后的两人打闹着,嬉笑声传出老远孙颍莎好奇地看过去,却突然怔在原地。 那张脸是那么的熟悉,不!不仅是熟悉,那张脸是她永远不会忘记的。 曾经和他一起出现在新闻中的那张脸,穿着白色婚纱挽着他胳膊巧笑倩兮的脸,此刻却出现在她身后不足两米远的地方。 那张脸的主人本应该在大洋彼岸的美国和王楚欽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而不是在北京的小巷子里勾着另一个男人的脖子撒娇! 女孩似乎感受到她直白的眼神,也把头转过来,目光相接的那一刻露出惊诧又犹疑的表情,于是,孙颍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想,她绝对没有看错。 这几年一直困扰她,纠缠她,让她不能释怀的那些盘根错节的难题,仿佛突然写出来了个“解”字,面前的这个女孩可能就是那个可以得出正确答案的公式。 想到这,她毫不犹豫的迈开脚步走过去,孙颍莎在女孩面前站定,穿夹克衫的男人一脸狐疑,语气警觉, “你有事吗?” 孙颍莎不理他,只是望向女孩,“我们见过面的对吗?” 女孩垂下眼,复又抬起来,然后点点头。 孙颍莎淡淡的笑了,“能和你聊聊吗,五分钟就可以。” 男人拉了拉女孩的手,眉头皱起,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女孩打断,“你等我下,马上回来。” 两个女孩一前一后走到街边的槐树下,阳光透过椭圆形的叶子撒下来,在她们身上投下星星点点的光影,清甜的幽香弥漫在四周,腻着人的鼻腔。 孙颍莎轻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 “也许这样很失礼,但我还是想问一下,你和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孩歪着头笑道,“我和谁?” “王楚欽,你们不是结婚了吗?”孙颍莎刻意压低了嗓音,想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尽量平静自然。 女孩闻言沉吟了片刻,然后仿佛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 “过去这么久了,保密协议应该也过期了吧” 孙颍莎只觉得心跳加快,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那个若隐若现的答案在女孩轻描谈写的话语里呼之欲出, “我和他根本不是情侣,我们甚至都谈不上认识,说白了就是一场生意,他花钱雇我,我陪他演戏。” 孙颍莎看着面前的嘴巴一张一翕,声音却像隔着山谷传进耳朵里,低沉又带着回音,她突然头痛得厉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对面又开口道, “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否则他也不用这么处心积虑的骗你。” “可他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呢?”孙颍莎喃喃低语。 “如果你这么在意,为什么不亲自去问问他呢?”女孩淡淡的说了句,便又头也不回的走进排着的队伍。只留下她一个人呆立在风中的花雨里。 孙颍莎没有买到酒酿圆子,出租车上她把电话本里那个熟悉的名字点出来,思忖片刻后拨了过去。如果当年发生的一切都是王楚欽精心排演的一场大戏,想要这件事滴水不漏就一定少不了一个人的助力。 “哝,给你”刘国梁把一颗红色的糖果塞进她的手里。 孙颍莎接来了,亮红色的包装纸明艳艳的晃着她的眼睛。 “喜糖,吃了沾沾喜气”男人又笑着补一句,女孩却只点点头,顺手塞进口袋里。 刘国梁坐进办公桌后面,孙颍莎紧跟着坐在对面的椅子里。 “说吧,大周末的找我什么事?” “我想要王楚欽的联系方式,主席你肯定有他的号码吧” 刘国梁愣了一下,随即尴尬地笑了笑,孙颍莎的话是他始料未及,事已至此也只能强装镇定道, “怎么突然想起他了” 见他的样子,孙颍莎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语气格外平静坚定, “今天遇到一个故人,偶然间聊起一些事,需要向他问清楚。” “莎莎…”刘国梁欲言又止, “你就别为难我了,你跟大头都分开这么久了,他也结婚了,有些事,该放下了。” 孙颍莎没反驳他,也未回答他,只是盯着他的眼睛幽幽的说道, “主席,有些事我必须弄清楚,我只要一个号码,问清楚之后,我保证不再打扰任何人。” 刘国梁别过头去,眼神悠远的望向窗外,眸子里透出说不出的悲伤。 “没有号码,我也联系不到他。” “主席,你知道我的,如果你不给我联系方式,我是不会走的” 刘国梁无奈地转过头来,看着孙颍莎,还是那个赛场上叱咤风云的小魔王,眼神里透出固执的坚毅。 他默默的叹了口气,把两只胳膊放在桌子上,交握起双手,直到把泛白的骨节搓红也没有吐出一个字。 孙颍莎看着他的样子心慌的厉害,就差最后一步她就能解开这个困扰她已久的谜题,她决定步步紧逼, “我知道你们在骗我,我只想知道他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只要一个号码” “没有号码,不会有号码啦!” 刘国梁认输的垂下头,好一会才抬起来,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大头他…他没了…” 孙颍莎努力理解着这句话的含义,她垂下两臂,手指紧紧抓着椅子,以免身体不受控制的倒下去。 脑海中重复着刘国梁的话,“大头…没了!” “你撒谎!”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刘国梁面露悲悯的神情,声音颤抖, “我答应过大头,要把这件事烂在肚子。” 他说完慌忙抹了下脸,吸了吸鼻子,侧过身平复下情绪,然后从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里掏出一个文件夹。 “这是大头的病历和检查报告,我都留下来了,想着有一天…”他又哽咽了下,“想着有一天,能交给你” “他说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你,保住你的梦想,女单决赛的时候他去了,他是亲眼看到你夺冠的,我想,他也没有遗憾了吧。” 孙颍莎看向桌上的文件夹,一眼就瞥见他的名字,她看着那三个字感到一阵眩晕,几乎马上要昏厥过去。 “是脑瘤,发现的时候已经很严重了,他还是硬拖了几个月” “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她声音有气无力,几乎听不清。 室内陷入死寂,刘国梁的嘴巴张开又合上,踟蹰良久后方才嗫嚅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参加你的婚礼嘛,根本就没有什么交流会,我去了休斯敦,他葬在那里。” 孙颍莎猛地抬起头,她捂住嘴巴,陷入恍惚的恐惧中,在男人自责又无奈的眼神中,孙颍莎确定了答案! 她突然觉得头痛欲裂,胃里翻滚不歇,一股热浪涌起哽在喉咙里,她不停的用手拍打着胸口,想说话却说不出,只有眼泪流个不停,然后突然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莎莎!”刘国梁从椅子上跳起来,绕过桌子跑向她,她伸出双手本能的推拒,残忍的真相几乎将她击垮,自责与愧疚将她的心撕裂开来,鲜血淋漓下塞满本来已经浅淡的回忆。 她无法与自己和解,更不能相信他已逝去,在她接受另一个男人的殷勤,甚至差一点嫁为人妇的日子里,他孤身一人在遥远的异国他乡。这样惨烈的事实让她只想逃离。 孙颍莎仓皇的爬起来,脚步踉跄,她走到桌前抄起那个文件夹头也不回的跑出去,不顾身后一声紧过一声的呼唤。 她一直跑,一直跑,大脑空白,四肢机械的摆动,风掠过她的脸颊,把眼泪吹干,只留下斑驳的泪痕。 夜晚的街灯朦胧,女孩的身影变长缩短一路不停。 街角的红灯亮起,行人止步站定,一个娇小的身影闯开人群,一瞬间没入疾驰的车流里。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嘶鸣,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后,女孩的身体高高弹起又重重落地。 孙颍莎最后听见鸣笛声和尖叫声交替炸开,然后一片白光亮起。 “莎莎,莎莎!”一声声温柔又熟悉的呼唤在耳边响起,孙颍莎睁开沉重的眼皮,在一双琥珀色的瞳仁里看清了自己。她惊恐地张大嘴巴,然后用力得掐自己的脸。 “啊,好痛”真实的痛觉让她又惊又喜,“不是梦!” 男人露出惊诧又心疼的表情,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干嘛掐自己!” 她顾不得其他,一骨碌翻坐起来,拿起男人身侧的手机,熟练的输入密码,点进日历, “2024年10月10日” 孙颍莎轻声低语着,一个毛绒绒的大脑袋凑过来,“你是睡傻了嘛,一惊一乍的。” 女孩含泪抬起头,只糯糯的叫了一声头哥便一头扎进男人的怀里, “我做了一个特别可怕的噩梦,我好害怕。” 王楚欽一边笑她胆小,一边温柔的摩挲她的后背安抚。孙颍莎闻着怀里熟悉的柑橘香,感到格外安心,眼皮又沉重起来, “欸~别睡啦,下午还得练球呢。” 王楚欽笑着捏她的鼻子,然后对着她撅起的小嘴吧唧一口,便起身去拿她的外套。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公寓,孙颍莎伸了个懒腰,裤子兜里有什么东西咯了她一下,她把手伸进去,手指触到光滑的包装纸,一阵细微的响动后一颗红色的喜糖乖巧地躺进她的掌心。 她怔了两秒,随后剥开糖纸,跑上前把圆圆的一颗塞进男人嘴里, “唔~什么?” 王楚欽含糊着开口问道 “幸运!” 孙颍莎神秘的眨眼,牵起他的手走进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