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症候群·chapter.2：芋虫
“只有你自己才能保护自己。” 少女如醍醐灌顶般回过神来。她一把抓住面前的蘑菇，三口两口就吃了下去，甚至没来得及消化生蘑菇那种难闻的腥味和如咀嚼海绵的口感。 之后想起她此时此刻的举动，少女才察觉出一些危险的可能来。如果那个蘑菇有毒怎么办？但那时候的她甚至没有时间思考这些。如果不吃，她和口袋里的蜥蜴一定会被鸽子撕碎。 好在吃进去的蘑菇，效果几乎立竿见影地显现了出来。少女诧异地发现她身边的一切都开始飞快地缩小——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周围的世界变小了，而是自己变大了。自己的身躯正以异常的速度成长着，不一会地面就远去，刚才看起来还硕大无朋的蘑菇群在此刻的她眼里只有一般蘑菇的大小，空地周围环绕的如同森林般高大茂密的花田也成了脚边盛放的低矮花丛。 少女不由得开始担心，再这么成长下去自己是不是要够到天空上的云彩了？好在的身体成长到一定程度就停止了，而此刻已经变得和跟她一只手掌差不多大小的鸽子被她巨大的影子吓到，展翅飞走了。 警报终于解除，少女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可很快她又开始发愁下一件事，就是自己该怎么变回去呢？ “吃掉离你最近的红色蘑菇就行了。” 蜥蜴不知什么时候从她口袋里探出头来，比起已经成了巨人的少女，她的大小还是正常的。 于是少女摘了一朵离自己最近的红色蘑菇，整一个丢进嘴里，现在她一口就能把一个蘑菇吃完了。 然后她几乎是立刻感觉到眩晕，天空开始离自己远去，周围的世界也开始逐渐放大。蘑菇重新变成高耸入云的房屋，周围的花田也变回丛林。少女的身体回到了正常的大小，这着实让她松了口气。 蜥蜴从她口袋里爬出来，跳到地上变回人类的模样，伸了个懒腰、冲少女笑了笑，完全没有了刚才慌乱的样子。 “哎呀，得救了。谢谢你爱丽丝！” 少女此时终于能把自己一开始就揣在心里的疑问问出口了，“请问你为什么要叫我爱丽丝？” 蜥蜴反而诧异地眨了眨眼，好像会问出这个问题的少女比较奇怪似的：“因为你本来就是爱丽丝啊。” “可我的名字不叫爱丽丝。” “真奇怪。”蜥蜴困惑地挠了挠头，“爱丽丝不知道自己是爱丽丝，难道你一无所知地就来了吗？” 但很显然少女也没听懂蜥蜴这个问题。她不明白什么叫“爱丽丝不知道自己是爱丽丝”，也不明白蜥蜴说的“来”是指哪里。难道是指这里吗？说起来的确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发生莫名其妙的事情，无论是巨大的鸽子、会变成人的蜥蜴还是吃了能改变身体大小的蘑菇，这一切毫无疑问都不属于现实。此刻生命的威胁解除了，少女才猛烈地想起这种非现实感，不由得一阵头晕目眩。 自己难道真的是在梦中？这一连串不可思议的情形似乎只有这一个解释。可无论是掐脸颊的痛感也好还是蘑菇苦涩的味道也好，都那么真实。 还是说——自己终于疯了？自己至今为止一直都在努力保持的正常和清醒，终于被现实击溃了？想到这里，少女只感觉一阵令她手脚发麻的恐惧。 “喂，那边的小姑娘？” 打破她和蜥蜴之间短暂的沉默的是刚才少女听过的那个声音。少女回过神，发现声音是从一朵蘑菇顶端传来的。 “能不能帮我把我的烟管捡回来？” 说话的是一个悠闲地斜躺在蘑菇伞盖顶端的青年，披散的铅灰色长发如同一层轻纱般覆盖着他的身体。他一只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用鲜红的瞳眸打量着地面上的两个人。 少女这才想起刚才那根击中鸽子、救了她一命的烟管，而蜥蜴已经把它从土里拔了出来，这大概是那个青年的东西吧。 “对，就是那个。麻烦给我拿过来好吗？” 青年冲她们招着手。可蘑菇的顶那么高，现在少女也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身体大小，她要怎么上去呢？ 可蜥蜴好像一脸轻松，“没关系没关系，交给我吧。” 少女突然觉得身体一轻，原来是被蜥蜴一把抱了起来。少女吓了一跳，可不等她反应过来，蜥蜴便纵身一跃——地面飞速远去，耳旁传来呼呼的风声。毫无疑问她跳起的高度不是凡人能达到的，整个人已经到了十几米高的空中。少女的一声尖叫还没有脱口，蜥蜴便已经稳稳地落在了蘑菇的伞盖上。她小心地把惊魂未定的少女放下来，然后直接向后一倒四仰八叉地躺在了旁边：“累死了！” 而少女用手抚摸着胸口，心脏还在胸腔里怦怦狂跳着。她感觉自己好像陷在一个荒唐走板的梦境中，荒唐到下一秒发生什么都好像不奇怪，而自己只能被动地接受事实。刚才还让她头晕的不真实感此时变得更加强烈，因为不真实感太强了，所以恰到好处地隔绝了她各种纷乱的情绪。这反而成了一种保护，让她得以有种置身事外的旁观者感。这就好像在阅读一本童话书，一部分的自己是书中的主人公，但另一部分的自己却是与故事无关的阅读者。 “还好吗？爱丽丝。” 青年走上前来，从少女面前捡起烟管，颇为关切地问。他也称呼自己为爱丽丝，这难道是这个不可思议的世界中的某种共识吗？ 少女的脑子里塞满了各种疑问，而现在似乎就是提问的时机。可疑问太多，她反而不知从何问起，却也知道就这样保持沉默是不对的。因此姑且说出了那么一句：“那个，请问……” “我是芋虫。”青年从怀中掏出一个精巧的小盒子打开，少女发现那里面放着的是某种她从未见过的植物叶片，有着奇异的紫色。青年用两个指尖从中捏了一把出来塞进烟管里，然后用盒子里的打火石点燃。做完这些之后他又躺回了原本的地方，开始惬意地吞云吐雾。 “芋虫先生，呃……谢谢你救了我。” “不用谢，爱丽丝。”青年温和地回答，吐出一抹紫色的烟雾。那种烟雾并没有呛人的尼古丁气味，而是淡淡的草木清香，“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正好此刻少女也差不多理清了头脑中的疑问，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把最重要的问题问出了口：“请问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仙境。”青年说完又深吸了一口烟管，吐出的烟雾居然是一个大大的问号形状。少女之前就听说过有些人有把吸进去的烟吐出形成某种形状的本领，但还是第一次见。 “仙境……？” “是的。而且，从刚才开始我就觉得很奇怪。爱丽丝，你难道完全没有听过仙境的事情就来了吗？” 从芋虫口中问出的是和蜥蜴别无二致的问题。少女不知该如何回答，一时间两人陷入了似曾相识的短暂沉默。 “那个，打扰一下。” 打破这个沉默的是躺在一旁的蜥蜴，她突然举起一只手，“你们谁有东西吃，实话说我已经两天没吃饭，快要饿死了。” 少女和芋虫对视了一眼，芋虫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抱歉，今天早上我刚好把前几天剩下的豆沙包吃完了。” 蜥蜴闻言，只能可怜巴巴地望向少女。少女翻遍了全身，好在在裙子的一边口袋里找到了一小盒巧克力，就掏出来给了蜥蜴。蜥蜴立刻把几乎一半的巧克力都倒进嘴里，还不忘含糊不清地向少女道谢：“谢谢你爱丽丝！”又是爱丽丝，从刚才开始少女就被这个陌生的名字称呼。 “为什么你们都叫我爱丽丝？” “每个来到仙境的孩子都是爱丽丝。”芋虫把自己的烟管随手在蘑菇的边缘上磕了磕，“无论是男是女，无论来这里的理由是什么，都是‘爱丽丝’。” “这……为什么会这样？” 芋虫反问，“孩子，你难道没有听说《爱丽丝梦游仙境》吗？” “那是什么？”少女在脑海中仔细搜索了一遍关于这个词的记忆，却没有找到任何东西。 “那是一部在你们的世界很有名的童话故事，几乎是家喻户晓。”芋虫又吸进去一口烟，这次吐出来的烟圈是一个女孩的轮廓。那是个长长的头发、穿着裙子的小女孩，“你从来没看过吗？” 他的话在少女心头激起了小小的涟漪，一些不好的回忆如同阴影般一闪而逝，少女的心情也变得有些低落。 “抱歉，我从来没有读过童话书。”少女低声说道。哪怕是再家喻户晓的童话，她和弟妹所生存的环境也并不是可以容那种温柔的东西存在的地方。 芋虫蹙起眉头，“这样啊。”那个小女孩轮廓的烟圈缓缓消散，而他似乎在思考该怎么解释，“那是一个小女孩做梦梦到自己到了一个奇妙的世界中的故事。”最终他选择这么说明，“而这个世界就是建立在这个童话故事的基础上的。” “世界的基础是童话故事？” “确切来说是童话的读者的愿望吧。我们已经不知道第一个许愿的爱丽丝是谁了，但总之她强烈地希望故事中的仙境是真实存在的，并且自己可以真正地逃进这个仙境……这个愿望实在太强烈了，强烈到足以形成这个世界的雏形。然后越来越多读过童话的孩子和她许了相同的愿望，希望逃离现实到这个理想的世界里来。就这样仙境就形成了，建立在爱丽丝的愿望之上，并且只为了爱丽丝而生。”说到这芋虫从少女脸上看出了仍然存在的困惑，于是问，“怎么了吗？” “我并不是为了逃避现实而来的。” “哦，”芋虫把烟管放回嘴里，有点含糊地问，“此话怎讲？” “我是来找我的弟弟妹妹的。” 芋虫似乎有点意外，“找人？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因为这个来的爱丽丝。”他再次吞吐烟圈，这次吐出来的是一大一小的两个牵着手的人形轮廓，“那么是谁告诉你这里能找到你的弟妹的？” “是……”少女努力调动着因为方才的不真实感而被短暂封印的与“现实”有关的记忆，终于找到了那张洁白的面孔，“是我的主治医生。”她最后的记忆就是告别了医生、回到病房上床睡觉，然后一睁开眼就到了那片花田里。 “那么你的那位医生就是仙境的住民了，只有住民才能把爱丽丝招待到仙境里来。现在有招待权限的，我想想……大概只有柴郡猫和帽匠吧。” “柴郡猫？帽匠？”无论是哪一个都是少女没听过的陌生名字。 “柴郡猫是公爵夫人养的猫，不过他的脾气很难捉摸，有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帽匠是在森林里开茶会的帽子店店主，但是精神不太正常……尤其是现在。”最后一句芋虫是低声嘀咕的。 “现在怎么了吗？” 芋虫笑了笑，“没什么，爱丽丝。他们在你们那边的世界里都有别的名字，你认不出来也很正常。”少女还打算再多问几句，但芋虫似乎没有继续回答的意思，转身去把烟管里的烟渣抖掉。 “那……我该去哪里？”少女于是换了个问题。 “红心城堡。”芋虫往烟管里塞了一把新的烟草点燃，“红心女王说不定知道你要找的人的下落，而且每个爱丽丝都要在结尾到达红心城堡。” “为什么？” “因为故事就是那么写的，孩子。”芋虫温和地回答，“我们作为仙境的居民，使命是按照故事的顺序去引导爱丽丝。” “按照故事的顺序？为什么？” “因为故事就是这么写的。” 少女哑然，感觉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只是在一个死循环里打转。如果真如芋虫所说，这里是由童话故事形成的世界，那么遵循故事本身的发展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不知不觉她已经开始接受眼前的一切了，但除此之外她也毫无办法。 “那……红心城堡怎么走？” 芋虫用烟管指向前方：“穿过这片花田，再路过公爵夫人的洋馆就是了。” “谢谢您。”虽然对这个世界和自身的处境还是一无所知，但少女至少有了目标。既然是打定主意要找到弟弟妹妹才来这里的，她就不打算放弃任何机会，“我一定会去到城堡的。” “对了。”蜥蜴突然开口，“能不能把我也带上？”说着她把最后一块巧克力丢进嘴里，心满意足地擦擦嘴，“真好吃，要是有酒就好了。” 芋虫和少女都颇为意外地望着蜥蜴，她于是又伸了个懒腰，“最近花田里天敌太多，我已经待不下去啦。如果爱丽丝觉得我跟着你碍事，把我放在口袋里就成。” 芋虫闻言看向少女，少女犹豫了一下，觉得没有拒绝的理由，就点头答应了。对于这个世界还不熟悉的她如果有一个原住民引导，会好办得多。 作者：b站专栏评论区经常无缘无故自己关闭，如果发现请提醒我，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