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这个杀手冷血无情，可他对老伯有忠义、对叶翔有相惜、对小蝶有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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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棠，他是个杀手。叶翔说，他杀人的时候，不把对方当人，也不把自己当人。孙玉伯说，他早已成了死人，是为了杀人活着。他自己说，他早已一无所有。

孙玉伯救下他的时候，他的全家惨遭灭门。从那一刻开始，他仇恨世间所有的一切。他说，孙玉伯不是救下他，是给了他尊严。因为孙玉伯教给他武功，让他拥有一项世上最足以自保的武器，还他作为人的尊严。尊严，是韩棠作为人最看重的东西。

孟星魂决意杀韩棠的时候，叶翔告诉他，韩棠早已不是一个人，无心无情。孟星魂说，一般的人，会害怕。在延平镇，钓鱼的时候，韩棠对孟星魂说，杀手从来不需要太聪明。

是的，他是个大智若愚的人，或者也可以说大愚若智。他从来只听命于孙玉伯。孙玉伯叫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不问因由，不辨是非。孙玉伯要他让孙小蝶活着，他便隐身在她附近，确保她活着。至于律香川的频繁造访，甚至对她的伤害，他看在眼里，但他不管。

但他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无心无情的人。他一直记得他收到的唯一一份礼物，作为小女孩的孙小蝶送给他一颗糖果。他一直记着。孙玉伯送给他人的尊严，孙小蝶送给他一份分享。他要还。孙剑在死前找到他，要他保护孙小蝶，让孙小蝶不受到律香川的伤害。他沉默。这是他允诺的方式。

当他的剑尖直指叶翔的咽喉，他看见叶翔的眼中杀气隐退只余柔情。让叶翔活着，这是他送给孙小蝶最好的礼物。但是他不能再允许叶翔靠近她，否则是违背了孙玉伯。临死之前他对孟星魂说，他唯一违背老伯的一次，便是没有杀了那个人，因为那个人是孙小蝶孩子的亲生父亲，他不想祖孙三代一辈子活在愧悔中。

孟星魂当时不知道的是，那个人其实就是叶翔。他以后也不会知道的是，在他找到韩棠之前，叶翔已经跟韩棠有过一次长聊。韩棠对叶翔说，只有你可以照顾孙小蝶。叶翔后来回忆韩棠的话，为他用的是照顾不是保护而重新振奋。韩棠懂叶翔，叶翔却是要晚一步懂得韩棠。

可见，韩棠他依然有一颗心，尽管他的剑下从来没有一个活口。但是我要说的是，从他决定放走叶翔那一刻开始，他有一天就注定了要随着他的剑一同死去。他从来不去算计这些，他只听凭他最纯粹的意愿，否则他断不会放走叶翔。对一个顶尖的杀手而言，失去杀人的能力，等于判了他的死刑。因此当孟星魂告诉他，叶翔再也无法杀人，我相信韩棠的心里，一定对于自己当初惺惺相惜种下的果愧悔不已。

是的，韩棠跟叶翔，世上最寂寞的两个杀手，如果摒弃各自身后的那一只手，他们无疑是武侠世界里的伯牙子期。无论韩棠在哪里，叶翔一定是最先找到他的那个人。如果可以，他们也可以整夜对坐无话，默默喝酒到天明。如果可以，他们甚至会为了对方而死。

然而有时候，太懂得一个人，反而无法确切知晓自己究竟该如何对待他。

飞鹏堡五大高手围杀韩棠的时候，我看见草丛中隐着一双眼睛。那是叶翔的眼睛。五鹏到的时候叶翔也到了。但他只是看着韩棠被杀死。他如何能救呢？韩棠不想再欠一个人的情，为了还孙玉伯的情，他一生只做杀手。韩棠更不愿自己最无尊严可言的时候，叶翔在自己面前出现。他唯一觉得遗憾的是，不应该等到有必胜把握的时候才和孟星魂动手。因为孟星魂说，飞鹏堡对待他，太无尊严。

韩棠死了，叶翔还活着。叶翔为可以照顾孙小蝶而重新振作。如果没有遇见孙小蝶，叶翔会成为第二个韩棠。可是如果当年孙小蝶不是那么小，韩棠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叶翔呢？

这两个男人，我都喜欢。高老大说，孟星魂聪明机敏，叶翔有大智慧。韩棠，则是以最朴拙的想法，在所有杀手中胜出。

——2012年11月

（来自微信公众号 芝麻与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