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月夜异象
“人生如月，变幻无常。” 海江雪不是很记得这是哪位诗人的作品了，只记得这句话原文是拉丁文。他并不精通这门西方的古老语言，所以自然也不记得这句话的原文。不过这无伤大雅，他很喜欢这句话，就像他喜欢观察月相一样。 而现在海江雪在庭中的小桌前痴痴地看着空中浅浅的一片薄月，喃喃地念叨着这句话。 “你又开始了。”路晞遥抿了一口瓷杯中的茶，无奈地摇了摇头，“两位女士还在呢。” “呃，抱歉。”海江雪收回了思绪，转过脸来向秋诵月和秋离星赔笑，“这是我向来的习惯了，抱歉了。” “平日里晞遥从来不介意我这样，只是今天忘了两位了，失礼啦！”他站起来豪爽地向两位女士抱拳致歉。 两位女士也只是莞尔一笑，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秋离星很快将视线从海江雪身上收回，转而看着桌上的一盏月烛——能够追随映射月相的烛灯。这盏月烛曾经是秋诵月的爱物，今日赠予了海江雪和路晞遥，不过她并不觉得惋惜。 “小海喜欢观月，月烛送给他不比放在我这里更合适？”将月烛摆上桌子时她如是说。秋离星笑了笑，默许了。 再看月烛的灯火，那莹莹的光芒正等待着夜幕的降临，就似他们四人的心情。 终于，太阳依依不舍地从西方退去，晕开半片天的晚霞。 这样的傍晚是玫瑰色的，浪漫得似是会让人微醺的鸡尾酒。然而人们都知道，这浪漫的边缘终会在时间的脚步声中泛黄泛黑，并把在今夜枯死的灵魂再度赋予明日的黄昏。 就如同经历了一场大梦一般。 入夜后的霞庄商社终于安静了下来，后院也久违地沉默了，在乌墨般静谧的天空下。 在四人长久的谈笑之后，海江雪又给路晞遥倒了一杯茶，然后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不紧不慢地品味着喝下去。 “路少爷，你今天不回你们家的转运司？”秋诵月对路晞遥这慢条斯理完全不着急的态度感到好奇，“虽说就在商社对面，可这天色已晚，你不怕路先生着急了？” “我爹他准了的。”路晞遥得意地挑了挑眉，“江雪说今晚请你们喝茶，我就来了。” “哈哈哈，怕是你熬不过离星姐。她这作息可以算是商社里最不守常理的了。”海江雪看着挚友那有些天真的愚蠢，不禁大笑起来，“我们醒着的时候她也醒着，我们睡觉的时候她也醒着，你完全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睡觉——” 他正欲说下去，已经沉默地喝茶了很久的秋离星突然抬眼看了他一下，然后轻轻地咳了两声，示意他不要再说了。海江雪也很识趣，就此打住了。 夜逐渐深，困意在宿主本人的放纵下逐渐得寸进尺地爬上眼皮，海江雪不禁打了个哈欠。 “困了就去睡吧，不用陪着我们。”秋诵月有些怜爱地看着他，“我们又不是不在这里了，主宾之礼不用尽得这么严苛。” 海江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起身告辞。离去时他有些恍惚——他注意到秋诵月和秋离星坐在那里，身后却没有月光投下的影子。他扁了扁嘴，估计是自己太困走眼了。 吹灭纸灯里的烛火，明月清风之下，海江雪进入酣眠。庭中三人照旧围着喝茶，在月烛的光芒下。而月烛也在有条不紊地映射着十二个月的月相，颇为美丽。 霎时间，眼前猛地一暗一红，三人不约而同地睁大了眼睛——映射的月相变成了昏红的血月，天空中的皎月也似被溅上了血。 路晞遥惊得猛一起身：“这是怎么回事？！”他有些手足无措，刚才的那一盏茶被慌张地翻倒，沿着桌边淌下。 比起他，秋诵月和秋离星的震惊则多了许多冷静。秋诵月站起身，端起月烛的烛台，递给路晞遥：“晞遥，你带着月烛去找江雪，我和离星去通知荼蓼姐和你爹。”她眉头有些皱紧，冷静下掩盖不住的紧张让她的手心出了汗。 两人闻言健步如飞进了前堂屋。 匆忙的脚步砸在木楼梯上，路晞遥借着扶手才让自己免于摔在楼梯上的遭遇。而在海江雪门前，他近乎是滑过去的。 “江雪，江雪？海江雪！”路晞遥急急地拍着海江雪的门，“出事了！” 海江雪被这如雨点一般的敲门声惊醒，又听闻路晞遥说“出事了”，一个激灵从榻上起身翻下，随手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开了门。 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挚友，海江雪也有些心急，但还是努力压制住：“晞遥，不着急，你慢慢说。” 而另一边，秋离星作为商社的得力成员，在这种事情上效率自然是高的，不一会儿掌柜室就亮起了灯，紧接着整个商社也亮起了灯——危机之下的苏醒。 霞庄商社不同于天川的其他商社，它是整个天川物资和情报的枢纽。名为商社，实际可以称之为一个庞大的“事务所”，从掌柜秦荼蓼向下的每一个成员，个个身怀绝技，无一不是天川的翘楚。没人知道他们究竟存在了多久，似乎从有记忆起，他们就好像一直在那里。 秋诵月自然不例外，作为外务室的室长，她是商社里并不算多的双本源者中的顶尖。身为永生族，她已经存在了上百年，而今这种状况，却是她这数百年的岁月中未曾出现的。 正当她行至大门前，她遇到了一个粉棕色发的少女，少女那双深绿的眼眸与她别无二致——是她的妹妹，秋文羽。 “文羽？”秋诵月有些措不及防地停住脚步。 “你不用去辛路转运司了，姐姐。”秋文羽气息有些不稳，“离星姐姐已经让我去了。”说罢她看向从楼梯上下来的秋离星，点了点头。 “掌柜的已经醒了，他们也都醒了。”秋离星一边下楼一边说，“她让阅辰准备去了。——小海呢？” “放心好了，他醒得快。”路晞遥的声音从秋离星身后响起，“就是讲明白怎么回事得费点时间。” “啧。”海江雪有一些不爽。 子夜，商社堂屋灯火通明，秦荼蓼注视着每一个人，清点着人数。显而易见，桌案前的每个成员表情都很严肃紧张。 “阅辰，你推演出来了什么？”确认人数到齐了之后，秦荼蓼看向一旁的杜阅辰。 “今日的月夜异象乃是一次浩劫的预兆。”杜阅辰面色凝重，“这次浩劫关乎整个天川。” “何种浩劫？” “在十二个月之外的第十三个月，往日时光中的抉择，分岔路口的另一条路，将会和这条路相遇。” “这是何意？”海江雪发话了。 “来自冥潭的危难，会和我们往日重要的的人生抉择的另一种选择向着我们侵入，向着未来侵入。” 一时间满座安静无比，只有后庭的虫鸣和灯中的烛花迸溅声。 “日出后集中商议这个问题，大家先去休息准备吧，不要顾此失彼，耽误了睡眠。”秦荼蓼率先打破了沉默，示意大家回去休息。很快，上楼梯踏楼板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家虽然紧张，但都也累了，于是在这个示意出现之后，没有一个人在堂屋逗留，包括路晞遥也是回了自家的转运司。 秋诵月上楼的时候，脑中突然有些恍然地想起了海江雪的喃喃自语。她记得她是听过这句诗的，这是一句很好的翻译过来的诗句。 而在她枕上枕头阖上双眼的一瞬间，她想起了这句古老的诗歌的原文—— “Oh Fortuna velut luna statu variabilis.”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