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晨宇水仙】【卷鸥卷】山君 中

1 卷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里的视野很低矮,刚出生还站不稳的小虎被粗糙的猫舌舔的歪歪扭扭,和同胞不同的肤色让他被大老虎一直往外拱,吃不到母乳的小虎饿的嗷嗷叫唤,很快没有力气再叫,只能发出可怜的哼哼声。 在这个故事结束之前,大老虎还是接受了她这个长的实在是不一样的孩子,把他捞进了温暖的怀抱。 那段记忆实在不是很甜蜜,野兽哪来的同情心?况且他不仅肤色奇怪还体质不好——很难说这个体质不好是天生的还是刚出生那会冻的——反正,一个走路歪歪扭扭抢奶抢不过兄弟长的还很怪的虎崽子,生活实在艰难。 另一只虎崽子不至于像老鹰幼崽一样互相残杀,但肯定也没有什么兄弟情义,更何况两只公虎实在不是什么能好相处的搭配。 等到能长小牙齿,小老虎互相玩的时候,区别就更大了。小白老虎实在是太显眼,对于色盲猫科动物来说,白老虎就像灯泡一样,捉迷藏直接变抓老虎;体格上的弱势总是让他被不懂玩耍力道的兄弟打的头晕眼花。 转折在看起来很正常的一天,两个已经有小狗子这么大的小虎在雪里打成一团,母虎却闻到了不安分的气味,入侵者没有什么打招呼的意愿,也没有说照顾带崽雌虎的意愿,为了领地,另一只外来雌虎和母虎扑在一起厮杀。 两只小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陌生气息和血味让他们战战兢兢。 卷看着视野里的兄弟,吓的不断后退,然后在他之后的自己被挤下了坡,碎石和树枝划过小虎并不厚实的皮毛,白色的小虎摔的乱七八糟,滚到了一个小空地,砸在不厚的雪堆上,阳光打在他还能反光的白色皮毛上,烘的暖呼呼的。 小虎缓了一会,想爬起来又被痛的嗷嗷叫,他的左手,哦,那个时候还是左前肢,断开了。 到这还是自然界的残酷日常。 然后他就被一双稚嫩的小手抱了起来,没有力气挣扎还被陌生气味包围的小虎只能在怀抱里瑟瑟发抖,被像抱猫一样的手法抱走了。 2 按道理来说还没开智的小虎应该会给这个叫海鸥的少年带来很多麻烦,但事实上,受伤了的他不会乱叫也不会到处跑,小白虎在柴房的角落里一窝就是一天,不是怕伤口严重起来,海鸥都不敢送手进去掏躲在柴火里的小虎。 现在他不是白白的了,碳灰和泥土把小白虎染的黑糊糊的,少年的手按着瞳孔放大吓的要死的小虎,洗洗伤口再给他包扎还绑上两根应该挺硬的柴火——他能在这里找到的最硬的夹板材料。 少年是个外来者,这个山里很少有外来者,他跟着来采药的医师师父,却迷路在山林,被村里的人接回。学医有成算个小师傅的少年自己有个小院子,也方便了他窝藏一只小狗一般大小的小虎。 也幸好他是小医生,小虎不仅命保住了,爪子也保住了。 稚气未脱的小医生揉揉已经不太怕他的小白虎的头,还有采药留下的细小伤痕的手指挠挠小虎侧颊。看着比画里老虎毛还长还卷的小白虎,给小虎取了个名字。 卷,海鸥很喜欢自己给小虎取的名字,小虎也像知道自己的名字一样,一叫名字就会来贴贴,像个流星锤一样砸进海鸥怀里。 卷养伤的时候,海鸥总不能每天都去山村里存量不多的肉铺买肉,那样太过异常还太耗钱。只好在采药的时候布点陷阱打打野兔什么的给小虎吃,就这么把卷养到了伤好。 但海鸥显然不能继续喂养着卷,他再过几天就要离开,顺着山路离开,他不能带着卷走,之后也没有足够的钱去喂养着食量逐渐增加的小虎。 不过好事是,卷也知道他们都会有分别的一天,小白虎还不大的头拱了拱海鸥的手,他知道自己属于山林。这个颇有灵性的小虎在离开时深深看了海鸥几眼,白色的身影没入山林,脚印被落叶掩盖。 不知道为什么,海鸥有种预感,他们还会再见。 3 亚成年白虎还没到离家的时候,但卷回巢洞穴的时候发现气味已经变了。 他的母亲没有打过入侵者,现在这片领土已经易主。他不知道这个新的领主会不会对他下杀手,但把他揍出去是肯定的,这周围几个雄性老虎肯定也不会让一个雄性在自己领地里乱晃。 这段日子确实很黑暗,但聪慧过人的小虎显然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掏兔子抓小鹿的倒是有样学样。 这段就加个速。反正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成妖,迷迷糊糊但天赋异禀练成妖的小虎已经是大虎了,打跑这个山头的雄虎,他美滋滋地搬回山洞睡,十几年这个老虎的寿命在妖里面就不是很够看,年轻的妖现在不是很想到处去玩,他是来看老朋友的。 这里变化却不大,村落新盖了几个新房,老房子重新盖了个顶,模糊的记忆里模糊的味道没有离去,他趁了个夜色,摸进院子,觉得东西都小了许多。 窗边还能看见一个被火光印出的影子,他还没睡,稍长的头发散落在肩上。 门没关,他用头轻轻顶开,猫科动物的肉垫可以让他走路没什么声音,但他故意走的啪塔啪塔的,高调地宣布自己的到来。 小少年现在也是医师啦,留着一头乱长发的青年天黑了也还在桌面上写着什么,一直到声音打破了他的专注,靠着烛光,他看见了那只猛兽。 一个头就快有他腰这么粗的大白虎就这么进了门,它兴奋地东嗅嗅西闻闻,一看就像是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地盘,好奇地接受新奇的味道。 海鸥觉得自己血液都要凝固了,真的刻在基因里对猛兽的恐惧和来自对方不太会很好控制的威压,让他抖如糠筛。 一直到那真的久违了的粗糙质感毛发又蹭上了他的腿,还记得几个月恩情的大白虎还当自己很小,一拱头差点把桌子掀翻,海鸥眼疾手快地把蜡烛抓住才避免了大半夜起火的悲剧。 大老虎呼噜呼噜的声音可不太好听,但它确实是在表示亲近,海鸥也终于反应过来这个特殊毛色的大猫咪是哪个,故友重逢冲淡了悲伤,他揉着现在能一口一个他的猫猫头,柔软还略微卷曲的颈毛触感让他不断地回忆以前。 白老虎的毛发当然没有以前那么柔顺,身上更是添了好几道伤疤,划断了虎纹,展现那并不安全的生活和努力活下来的艰难。 抱了一会,白老虎直接扑到海鸥怀里,野兽的重量差点让海鸥喘不过气,带着倒钩的粗糙舌头舔舐着他的脸颊,再磨蹭着他的脸。等到白老虎蹭完之后,它又趴卧在海鸥的床上,静静地看着他,红色的瞳孔被烛光照亮,他们都享受了久违的安宁。 大猫咪就这样在这个山头住下了。平时到处逛逛巡视领地,有空就下山看看人类的生活是怎样的,然后晚上去和自己的朋友贴贴。 刚练成妖的卷还不会讲人类的语言,但是他学的很快,而且海鸥也会教他。 他的朋友好像不止是个医师,他也会一瘸一拐地走去一个方方正正的小院子里教小孩子看书写字,小孩子们平时玩的很欢,到他面前还是乖乖地坐好,听他教书,要是表现好的话还能听到他讲小故事。 是啊,他扑进海鸥怀里就闻到了,野兽能闻到的气息。 他能闻到那种受伤的味道,断掉但是没有很好愈合的腿走路只能一瘸一拐,这让卷想起自己的经历,他的腿伤还是海鸥治好的,为什么海鸥自己会医不好自己,为什么他没有离开? 4 山路真的很不好走,海鸥和师父即使跟随着山民走山路也走的十分艰辛。好在他们最后成功下了山,回到了城镇。 但海鸥的师父却还是会每隔一会就主动去到那里,上山拜访村民并且取药。 这会海鸥才知道,那山里经常有稀有药草甚至一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药。而且,山里还有很多品相好的玉石,只要能解决交通困难的问题,这里简直就是宝库。 他和师父一样清楚怀璧有罪,他们告诉村民这些,也告诉他们记得财不外露。可与外界交流太少的村民只想着把石头换成钱币,很快便招来了强盗。 山路开始有匪徒出没,村子靠着易守难攻的通道才勉强没有被洗劫。并不知道这些的海鸥和师父依然上山,显然,出了事。 他的师父直接坠下山崖,他也在逃离的时候摔下山坡,昏迷直到山民找到他。 很不愿意承认,但是错过了最佳时间的伤口已经没办法恢复如初,右腿瘸了很大程度地影响他的行走,更别提走陡峭的山路下山。他没办法再离开山林,只好留在这生活。 他讲述这些时,沉重的目光穿过了卷,悲哀和不甘在眸底翻滚。他的未来会怎样?一辈子在这样的大山里,拖着个瘸腿治病教书?还是冒着风险下山然后要么被野兽抓住要么被山匪抢劫? 他已经被困在这里够久了,久到伤痕都恢复,久到少年长出胡须和长发,久到他成了村中小孩的夫子、成了当夫子的村民。村民的善良简朴足够让海鸥在小小的山村生活,但他又怎会想要被困在这里? 大白老虎的毛发好像只有肚子和脖子是软的,他抱住这只大虎诉说,说到后面话音带上了些抽噎,但他又近乎庄重地一下又一下用手指抚摸着卷,像是祷告的仪式,白色毛发在一线月光下反射出柔软的光泽,绕在人类的指尖。 美丽的不似凡物的白虎像块海绵一样吸收着他的悲伤,卷的粗糙舌头舔去了眼泪,猩红的眼睛闪啊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后呼一道响鼻,再发出安抚的呼噜声。 野兽的思维还是很简单,既然是它的领地,那它就要把这片领地守好。 5 所以海鸥一起床就看到了害怕的村民,那个平时粗犷的汉子现在吓得发抖。 “山里有老虎!”他大叫着。 嗯对不仅有还经常来我家蹭饭呢。 作为全村唯一知道山里真的有只虎妖的人,海鸥漫不经心地装出可靠的样子安抚了他一下,却听到他说,那只大老虎把山匪追咬的七零八落,地上,树上,发了狠地追赶他们,一直到出了他的视野。 即使是无恶不作的匪徒,终究也是人,目睹同类的下场还是太过刺激,海鸥废了好大劲去安抚他。 海鸥这会也能反应过来卷在干什么了。 那几天晚上,卷都没有来。 山里到处都有虎的痕迹,被几乎撕裂断开的树干宣扬了它的力量,被慌乱丢弃一地的武器表示了那群人的身份,被咬断撕扯的肉块散落林间。它能在野外存活再练成妖,可不是靠的傻白甜。 它是名副其实的山君,也就只有海鸥能在它身上看到当初的小猫咪了。 6 所以卷睡得好好的就被锣鼓鞭炮的声音吵醒,大老虎迷茫地眯了眯眼,再打了个哈欠,伸个懒腰,躺下了。 显然敲起来的鼓点并不打算让它睡,震的它缩在角落都能听见。 忙了好几个晚上的大老虎很生气地打了个响鼻,气呼呼地冲出山洞打算给还敢来惹它的人类一点颜色看看,到村子前面却只看到一席白衣华服的海鸥,后面的村民又是敬仰又是悲伤的看着海鸥,然后继续敲打着锣鼓。 白色的大虎真的出现了,如同那个进山来的别的村的村民说的,这不是一只真正的野兽,这是一只妖,一只已经有了灵智,会袭击人会食人的大妖。 于是村民又讲了一个隔壁村奉养的山神的事,一只妖接收活祭才庇护村子,很难说这只虎妖杀死匪徒的意思是不是和那个妖一样。 所以海鸥站了出来,这个已经救了很多村民的外来者早就在村子里有一定的影响力了,他现在还要用自己的命再去救一次村子,他们觉得自己欠了海鸥许多,但也只能按海鸥的意思做,没人想被老虎的牙齿碾碎骨头。 不过海鸥只是不希望笨拙的村民好心办坏事,用荒谬的误解去惹怒了卷,它恐怕真的会吃人。至于自己绝对安全的处境,有什么必要把这么难以置信的事情跟他们解释呢?不过徒增事端。 村子里很久都没有搞大祭典了,按照流程给海鸥穿上了华丽的雪白祭祀袍,散乱的长发也被扎起,本就精致的眉眼再抹上些脂粉,穿着长袍礼服还有这锣鼓喧天的架势,如果不是他穿的白衣,额,这场面确实很像…… 不过这确实把卷眼睛都看得瞪大了,在路上一步步慢慢向他走来的人是那么的惊艳秀美。仔细想想,他晚上来见的海鸥要么是乱糟糟写书,要么翘着二郎腿躺着看书,要么哭唧唧地胡乱揉着白老虎的脑袋,卷确实没有见过这样的他。 不过现在他们两个在村民面前大眼瞪小眼,村民一看还以为是这妖不满意这祭品,场面一度十分尴尬,直到海鸥晃了晃手让卷回神把他带走。 袍子的长下摆还有瘸腿不适合海鸥行走,卷倒是慢悠悠地驮着他回到了熟悉的山洞。 显然,这里没什么垫着的草也没有什么地方特别干净,已经有神智的卷多少有点待客不周的尴尬,坐立不安,不过海鸥到没什么所谓,找了个能坐的地方,给卷讲起了前因后果。 卷惊了,他咬归咬,撕归撕,可没吃一口人肉,谁爱吃这种酸酸的肉啊?怎么不仅被传成食人妖还传成了逼村民活祭的恶妖? 气得卷又打了个响鼻,想下山理论又被海鸥拉住。或者说一个自己都站不稳的人能把大老虎拉住,只能说卷刹车及时没把人直接拽走。 海鸥知道斗米恩升米仇的事,卷要是一直白白庇护村民,迟早有一天会出事,最后讨论出来,卷三个月接受一次祭品,祭品会是精品的玉石、药草,当然,如果还能有美食那就再好不过。 其实如果不是海鸥的强烈要求,卷甚至不想加上前面两项。它要玉石和药草干嘛呢,有海鸥给它烤的烤肉好吃吗? 海鸥只好揉揉大猫猫头,倚在白虎身上给它讲道理,把卷讲得不断地打哈欠,最后也只能作罢,闷闷地躺在白老虎旁边。 洞里不是很冷,海鸥也不挑,又不是睡不着,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暖炉,能枕着大老虎带着肉垫的爪子当枕头。 卷粗粗的尾巴轻轻搭在它的白衣祭品上,另一只爪子搭在他腰上。月光从洞口斜斜地照进来点,大猫咪听见怀里人均匀的呼吸声,带着幸福睡着了。 7 其实大白虎要的还是少了,相比于活人的命,三个月才要一点在村民看来虽然有点困难但还是能找到的东西的卷已经好太多了。 毕竟自从卷开始袭击匪徒开始,本来危机四伏的山路一下子好走了许多。村民能经常下山卖玉石,有钱了之后,修缮道路再盖新的房屋,祭典也从严肃到小孩子都能在宴会上到处乱跑的程度。 小孩才不懂什么妖魔,只知道自从来了个山君,他们的餐桌上出现好吃的概率高了不少,小屁孩们在过家家的时候已经在叫大白老虎山神了。 怎么不是呢,这样一个庇护他们的仁慈的存在,怎么不是名副其实的山神呢。 这可惹恼邻近村落里的那个“山神”,一个练成妖都不到百年的小妖还敢这么搞,它管的几个村落已经有好多人逃去那个小山村,甚至还尝试着向外求助把它铲除,一个月来了好几波人,虽然都是些初出茅庐觉得自己特牛的愣头青,但也把它伤到了。 恶妖可不讲什么武德,在打听到村里那个白衣祭司疑似和虎妖走得很近后,打算先从这里拷问点信息。高傲的看不起凡人的妖显然不会想到海鸥防范这个隔壁的恶妖很久了。 陷阱阵法啥的比较稀缺而且都有门槛,但这阻挠不了已经有许多珍惜玉石的海鸥。他给这个不怀好意的邻居准备了很多惊喜。 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卷,他自己肯定能处理。卷帮了他太多太多忙了,有的时候他也是想帮到卷的。 于是恶妖挑了个卷出门巡视领地的时间来袭击,正中陷阱。海鸥用金钱表示了“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这句真理,陷阱符咒阵法不要钱似的布置,本就受伤了的恶妖一步步地滑向最深的陷阱——捆妖锁,能把他直接封印的好货。 但海鸥还是错估了这个为非作歹的妖的力量愤怒和求生欲,居然在被封印的一瞬间挣脱。 变回原型的豹妖把海鸥按倒,利爪已经撕碎洁白的祭司服,一只指爪抵住咽喉,愤怒但是仍然记得本来目的的豹妖抓开了皮肉,逼问着白虎的弱点和洞穴。 没有被开膛破肚但是也快了的海鸥直面这嘴里还散发着腐臭和血味的大嘴,其实很想吐槽他每次都是被驮着去的洞穴他也不知道在哪,嘴上还是一言不发。 这回是我托大了,海鸥缓缓闭上了眼。 幸好英雄来得够快,卷直接冲破了窗户,两只妖撞在一起,被海鸥打掉一大半妖力的豹妖只好和卷来了场野性的厮杀。 这也是海鸥第一次看见卷真正生气的样子。 大白老虎打的非常凶,非常不要命。说实话,他要是不狠,早就死在了以前。哪怕是带着旧伤的爪子又被撕裂,眼睛险些被划瞎,喉管被撕开,带着白色漂亮皮毛的卷直接快变成血虎,但他还是像感觉不到痛一样死死咬住他好不容易抓到破绽咬住的脊椎。 再发狠地用力,骨头在皮肉里发出闷响,结束了战斗。失败者只能靠着两只前腿最后呜咽着在地上爬动,断掉的脊柱让它完全失去了下半身的控制权,只能看着生命流失。 但卷也是,即便脖子上的伤口只撕开了喉管未伤及动脉,鲜血还是不断地流进肺部,不断地往外流失。 他闻到了悲伤,他看见了海鸥止不住往下流的泪水,他忽然不想让海鸥看见他要死了的样子。 野兽的死亡多丑陋啊,蛆虫在腐烂的身体里钻来钻去,食腐鸟盘旋在头顶,宣告着一个野兽的死亡以及食腐者们的饕餮盛宴。 大老虎摇晃着起身,挣开海鸥不敢用力拉他的怀抱,不想死在爱人前的愿望此刻让这个身躯爆发出巨大的力量,血虎消失在了山林。 海鸥被巨力一下子带倒,这次没有一个毛茸茸的头把他扶起,他只能怔怔地看着卷离去。 8 这个一开始连个草席都没有的山洞已经被海鸥装点的像模像样。一边是好看的玉石,外面还有他种的一堆药草,还有被大老虎没事干啃过的痕迹。 再往里面走是一个他自己打的歪歪扭扭的小木椅,一个他指挥着卷刨出来的小石台,铺了些草和皮毛,是他们的床铺。上面还有海鸥换下来的祭祀服,是大老虎最喜欢的衣服。 血迹蹭过门口的花丛,歪歪扭扭的椅子被撞翻,白衣被染上血色,大老虎在床铺上艰难地卧着,最后的记忆是把头拱进了残留他的气息的衣物,想着的是又把这衣服搞脏了。 血最后流干了,但是魂留下了。 信仰一点点充盈起躯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如果它不只是妖,是真正的山神,会不会就保得住它呢? 这么想的少年医师现在真的成为了一名合格的祭司,三月一次山神祭,平时还宣讲着山神的故事。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有个山神庇护着他们,让所有人都信仰着这仁慈又凶猛的山神。 在山里世代生活的山民脑子里可没这么多绕来绕去的,海鸥的宣讲(忽悠)又那么有魅力。 没人怀疑过那个山神已经逝去,就像是真的山神庇护一样,没有人再敢来抢劫,没有野兽再敢拿山民开胃。匪徒们即便铤而走险成功了,也会被各种离奇古怪的事情缠上然后或疯或死。 于是山顶的神庙香火越来越多,道路越来越通畅,这个小村发展成了镇,再到城。圆乎乎的石老虎是每家每户都有的小雕像,孩子们带着小虎帽打成一团,然后在腿脚不好的祭司老爷爷路过的时候缠上去问故事。 祭司爷爷于是又把讲了千百遍的故事再讲了一遍,赶走贪玩的小孩,驻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回到一个小院子。 他翻出一个大木盒,又生起柴火,火舌舔舐着盒子里的纸——他不会在走之前留下任何证据。 一个已经不知道还在不在的山神怎么庇护村庄?那是他雇人看守山道、驱离野兽,再毫无痕迹地报复那些见钱眼开的匪徒。 他坚信他的做法能挽救什么。 烧完这一切,他慢慢地躺在充满手工痕迹摇摇晃晃的躺椅上,太阳暖呼呼的把他晒睡着了。 海鸥最后做了一个梦。很久没见的大白虎上前蹭了蹭他,再认真地闻了闻他,像是要记住这个灵魂一样。 他知道到离别的时候了,头比磨盘还大的大虎把头埋进那个已经佝偻的身躯,海鸥仿佛又有了力气,回抱住很久没见的大虎。 他抱上去的时候,蓬松的毛发发出了细微的金光。 大虎粗糙的舌头再次舔上脸颊,舔过已经叠起来的皱纹,瘦的能看见血管和骨头的大手还像以前那样摸上柔软的肚皮和肉垫。 他最后拍了拍比他腰还粗的大猫猫头。 “我先走啦。” 视野不断后退,黑暗,然后下沉。 他回头看了一眼,看着大白虎蹲坐在他身前,仿佛又看到了那只爪上还带着夹板的狗子大小的小虎在向他打招呼。 猩红的眼眸不舍地看着他,但他知道有离别才会再见。 9 大祭司在一个温暖的午后离去,阳光晒的身体暖呼呼的,嘴角似乎还带着笑意。 10 悠长的梦做完了,海鸥几十年的努力让他被信仰供奉着,千年不熄的香火烧出一尊真正的山神。 山神睡了一个千年的大觉,半梦半醒之间的一缕神魂离体,附在了一个小玉石上面,再被雕琢成型,一个美妇人把他挑起,系在了一个小孩脖子上。 那个分神就这样迷迷糊糊的陪伴着熟悉灵魂,一直到鲜血的气息再把他唤醒。 说实话,一缕分神真的很脆弱,如果不是海鸥还信着山神,卷那一点点分神早就因为没有信仰消散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是因为没有力量最后消散掉,那个分神是不会吵醒卷的,毕竟这千年来又不是只有这一次神游出去。 等到卷恢复山神应该有的力量,唤醒卷就有三个条件,一个是靠近他的本体(大山),一个是他的分神受到伤害,一个是分神被极大的刺激到。 好家伙,那群处理他的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跑到山里割喉他的举动一次满足三个条件,召唤出了最终BOSS。 上辈子就是因为被割喉失血过多寄了的卷一下子清醒,一直都有起床气的大猫咪可丝毫不手软,山林会掩埋一切。 这可麻烦了搞他的幕后黑手,派去的人和目标一起失踪,怎么查都查不到,这种事被抓到马脚然后顺藤摸瓜抓到更多证据之后可是直接牢底坐穿,只好收缩起一切攻击行为做缩头乌龟。 不过卷对他们的清理仅仅只是起床气,这一缕分神又睡了个几个月的回笼觉把自己的记忆补完全。 这回真正睡醒了的卷还没揉几下眼睛就好像看到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滚到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