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汉当五胡”?匈奴兵器很差?辟谣这两个传言!
古籍原文的“一汉当五胡”联系前后文可知:这里的胡指的是乌孙,并不是匈奴。有的人把“一汉当五胡”这句话张冠李戴到匈奴人的身上,以此证明汉军对匈奴的战力优势。实际上这是不对的。
出自《汉书·傅常郑甘陈段传》,说这句话的人是西汉的将领陈汤。原文如下:
后数岁,西域都护段会宗为乌孙兵所围,驿骑上书,愿发城郭敦煌兵以自救。丞相王商、大将军王凤及百僚议数日不决。凤言:“汤多筹策,习外国事,可问。”上召汤见宣室。汤击郅支时中塞病,两臂不诎申。汤入见,有诏毋拜,示以会宗奏。汤辞谢,曰:“将相九卿皆贤材通明,小臣罢癃,不足以策大事。”上曰:“国家有急,君其毋让。”对曰:“臣以为此必无可忧也。”上曰:“何以言之?”汤曰:“夫胡兵五而当汉兵一,何者?兵刃朴钝,弓弩不利。今闻颇得汉巧,然犹三而当一。又兵法曰‘客倍而主人半然后敌’,今围会宗者人众不足以胜会宗,唯陛下勿忧!且兵轻行五十里,重行三十里,今会宗欲发城郭敦煌,历时乃至,所谓报仇之兵,非救急之用也!”上曰:“奈何?其解可必乎?度何时解?”汤知乌孙瓦合,不能久攻,故事不过数日。因对曰:“已解矣!”诎指计其日,曰:“不出五日,当有吉语闻。”居四日,军书到,言已解。大将军凤奏以为从事中郎,莫府事一决于汤。
事情的大致经过是这样的:当时乌孙人在西域闹事,把汉朝在那里的西域都护段会宗给围住了。段会宗派信使到长安来求援,而朝廷这边就该不该出兵援助商议了几天也没能得出结果。最后,在大将军王凤的推荐下,皇帝将曾经领军在西域作战,而此时正在家休养的陈汤召入宫中进行咨询。所以这里的“胡”很明显指的就是乌孙人。
下面再来谈谈匈奴兵器问题。很多“大聪明”说匈奴兵器很差。
编者按:有关西汉时期匈奴军队的装备情况,网上爱好者往往依据晁错《言兵事疏》中“革笥木荐”的语句,将匈奴军队想象成一支“穿着皮袍子、防具是木板”的穷酸军队,甚至于衍生出了“用单体弓”“没铁矢只能用骨矢”之类的刻板印象。而近年来,随着关于各大匈奴墓葬考古成果的传播,一些爱好者又把匈奴描述成一支与汉军没有装备差距的兵甲精良的军队。那么,这两种近乎对立的观点,哪个更符合历史事实?本文尝试结合近年的考古成果进行一个初步讨论。
考古材料
近代以来,随着匈奴墓葬的发现与发掘,大量匈奴武器的出土补充了文献记载的不足,也破除了大量流言,最直接的就是关于匈奴人是否掌握冶铁业。了解了这个问题,就有助于进一步弄清匈奴人的武器装备问题。
首先,是匈奴人的冶铁业问题。一些网络小说喜欢把匈奴描述成刚刚进入青铜器时代,不会冶铁,所以铁兵短缺。但实际上,匈奴在战国初期已经掌握了铁器文化。就最早的前七到前三世纪的方形石墓中已有发现铁斧铁刀,以及属于前四世纪末的铁马勒。
在属于战国晚期的一些匈奴墓中也发现有大量铁器(如西沟畔匈奴墓),时代划定为汉代的匈奴墓葬中,铁器随葬品数量更是成几何倍数增长,几乎每个墓葬的随葬品中都含有铁器。
在《匈奴平民墓葬研究》一书中收录的一百七十余座蒙古国境内匈奴平民墓葬中,大半的墓葬随葬品均有铁器制品(少部分墓葬随葬品未收录)或铁块、铁器残片,甚至于,大部分儿童墓葬中均陪葬有铁刀,足见铁器在匈奴社会中的广泛运用。而骨器与铜器,则主要是簪子、筷子一类生活用具,铜器则主要是炊具与装饰品,按林幹先生所言:“日用铜器的增多,正说明了铜器已经逐渐从生产领域和军事领域退出(让位于铁器)”
除了铁器的大规模运用,冶铁业的发展也是值得注意的,就目前考古发现来看,蒙古国境内的匈奴城池遗址已经达到二十处。这些城市遗址基本都是匈奴的农业、手工业中心。其中都列尼村遗址出土有冶铁遗留的矿渣和半成品的铁块、伊沃尔加发现有冶铁炉……都反映匈奴自身具备一定的冶铁能力。而这,也为匈奴装备铁制兵器奠定了基础。
前面提到匈奴“远则弓矢”,是以弓为主要远射兵器。而互联网上有据前引《盐铁论》“素弧骨簇”,而认为匈奴用单体弓和骨矢的。但正如前文所说,用辩词进行历史论证终归不妥,而通过前文对匈奴铁器运用、冶铁业情况的说明,也可以确定,匈奴绝不可能穷到完全使用骨簇的地步。
弓的方面,大部分匈奴墓葬中均出土有骨质弓弭,或角弓弭,这已经反映了匈奴弓并非粗糙的单体弓,而包含有相当数量的复合弓,其具体形制,《匈奴葬仪的考古探索》一书曾做过复原,匈奴弓弭是承袭自石板墓文化弓弭的样式、早期匈奴弓弓渊窄、拉力小,有弓弭但大多无弓弣。至西汉中期以后,发展出弓渊宽大、拉力增强的复合弓。

箭簇方面,《匈奴墓葬研究》曾就在蒙古国和俄罗斯西伯利亚境内发掘的各大匈奴墓葬(包括贵族-平民墓葬群)出土箭簇进行分类,得出了“以铁簇为主、骨簇数量较少、铜簇数量最少”的结论。在内蒙古地区的匈奴墓葬甚至无骨簇出土,与之相对的,铁簇不仅出土数量最多,且分布最普遍。铁镞形制也较多,常见有三翼、三棱之类。

再就是近战兵器上,《史记》所言“短则刀鋌”是符合考古发现的,刀、匈奴刀主要是短刀、类似匕首的定位(但也出土过较长的长刀),长度按单月英先生统计的,一般在15-25cm,其数量相当多,且大部分为铁制,前引《匈奴平民墓葬研究》一书曾列举部分平民墓中出土的匈奴刀,如下图:


结合“(邓遵)破匈奴……得剑匕首二三千枚”可知,短刀在匈奴社会中的广泛运用。
除了刀,剑也是匈奴人重要的兵器,匈奴使用铁剑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战国时代,西沟畔墓地出土过匈奴的柳叶形条铁剑。不过匈奴墓葬中出土的剑数量不如刀来得普遍,《匈奴平民墓葬研究》中统计的174座匈奴平民墓中仅有巴润海尔罕M2中出土有一柄铁剑、另外乌兰和硕墓地有出土剑鞘。而其他墓葬、城址中也出土有一些铁剑

除了刀剑矛,还有一些武器是被史书和广大学者、爱好者所忽略的,即斧、鹤嘴镐、锥、锤、杖、短棒等兵器。这类兵器出土不少(铜铁皆有),这里不一一举例。这类兵器比刀剑好保养,制作简单,且非常适合破甲,向来是游牧民族首选兵器之一。尤其是金属杖,在匈奴高级墓葬中常有发现,或是作为一种权利象征。
最后是防具上,匈奴的防具出土较少,且大部分为甲片等。其材质非常多样,有铁、青铜、骨、玉等多种材质。且大多为小型甲片。
如伊沃尔加出土有较多匈奴甲片(见下图),诺音乌拉墓地的一些普通墓中也出土有甲片,还有诺颜山匈奴墓中,曾出土有铁制匈奴鳞甲片、在图瓦地区也发现有前一世纪到一世纪的铁制匈奴鱼鳞甲。另外高勒毛都32号匈奴平民墓中也出土有七件树叶状铜盔甲残片。马健先生认为,这些鱼鳞甲片的来源,可能与中亚游牧民族有关,或是受到斯基泰人的影响。
同时前杭爱省乌央嘎苏木乌尼陶勒特墓地中出土有铁钉印铁薄片,可能也是甲片残存,另外不少平民墓中出土有铁薄片,也有可能是甲片残存(未见具体报告,仅是猜测。)


除了甲片,还有头盔,赤峰市美丽河曾发现一批匈奴时期的青铜器,其中就有一顶青铜盔,但时代不明。
综上,通过考古材料,我们可以进一步明确匈奴的武器装备情况。即远射兵器上有复合弓、箭镞以大量铁簇为主,近战兵器上有长短金属刀,长短金属剑,金属矛、以及斧、镐、锥、锤、杖、棒等金属类兵器。防具上,除史书所载的“革笥木荐”,匈奴也拥有金属甲胄。
关于匈奴甲胄装备量的猜想
前面已经说明了匈奴金属类兵器的广泛运用,也论证了匈奴同时金属甲胄和皮甲胄。但是又牵扯出另一个问题,即,虽然有甲胄出土,但无法说明其装备量。笔者以为,匈奴甲胄装备量应该是可观的。
首先是让大部分人产生“匈奴无甲”刻板印象的画像砖,这些画像砖基本是东汉作品,且画师基于艺术创作会进行夸大,或是对匈奴的不了解,其创作未必能反映真实的匈奴情况。且,即使是画像砖,也不全是反映匈奴无甲的情况,有一些画像砖中也反映反应了大量甲胄齐全的匈奴人形象,如下图:


原文作者:黎子堂
原文链接:https://www.zhihu.com/question/57241126/answer/3090686430